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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昭阳院 痴候御驾 万寿宫 愤诉慈帏 文 / 萧竹老人

    苏娘子侧头在臂上擦擦眼泪,一口气说下去:“妾身孤苦,夫主早死,撇下映雪这一点血脉。幸夫人垂怜,让她和相伴,得以长大成人。不料因比箭选婿,与权门结仇,招来祸事,逼得离家出走。临行留书,把满门性命托与映雪,要她冒名代嫁。为不负所托,映雪舍身投池,死在昆明湖里。幸得老千岁沉冤昭雪,重振门庭。只盼快快归来,一家团聚,成就射柳良缘。妾身后半生指望也全在。小千岁自从得知尚在人间,立意天涯相访,不娶回正室,宁可孤帏一世。阴差阳错,弄出个皇榜访王妃,引出那贪图富贵的无耻裙钗冒名诈骗。万不想真近在京师。若不是你贪恋乌纱不肯改装,怎会生出这些变故。太太那天在金殿受了屈气,回到家中就一病不起,光景又似前番;小千岁为这钦限迎亲,只急得不愿求生,只求速死!啊,你可知道小千岁为你受了多少委屈苦楚?娶刘郡主他和太娘娘顶牛,争执,到底还是太娘娘依他主意去求了封诰,正了名份,才肯完婚。花烛夜撇下新娘,自回灵凤宫伴真容,至今灵凤宫中没有一个女人影儿。病到这般地步,也只许添个老仆吕忠伴宿。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容易么?

    “你看他如今病倒床帏,被相思折磨得瘦骨一把,不要说老王爷、太娘娘雄,就是我看着也不忍呀!你还和他赌什么气,逞什么强?乌纱帽就那么值重,比亲人还要紧么?你就忍得太太一病不起,小千岁苦受折磨?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安哪!

    “女扮男装岂能长久,迟早会露出破绽。你聪明绝顶,就想不到么?呀,快说实话吧,两府亲人都盼着你,我这个苦命的乳娘也在巴巴指望着你呀!”

    苏娘子这一轮连哭带爽只说得气竭声嘶。暗间、明间的人都不由望向明堂。

    郦相此时,悲痛已极,也为难已极。情知乳娘所说都是出自肺腑,只自己身系政局,岂是说改装就改得了的,时机未到,怎敢泄机招祸。待苏娘子说罢,他立即作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望着皇甫敬道:“老国丈,这是怎么回事?这位乳娘是有意埋伏在暗间的奇兵么?竖丈布的机关,还是小皇亲的主意呀?”

    吓得皇甫敬连连作揖:“老夫实在不知,大人明鉴恕罪!”

    少华伏在枕上不住叩头:“恩师息怒!门生天胆也不敢再冒犯师尊虎威哪!”

    苏娘子抬头盯住明堂道:“是我因事来到这里,恰逢你来,回避不及,躲进暗间,认出了你,和老王爷、小千岁都不相干。这些话都是我自己要向你说的,别人编也编不出来。要怪就怪我罢。只求你说实话,救得太太和小千岁性命,任什么责罚我都甘心领受。相伴相依十六载,我从没开口求过你,这次只求你念在乳哺之情,好歹依我一遭儿罢!”

    明堂也紧盯住娘子眼睛:“你既和你家相伴十六年,自然熟知她的为人行事。你能想到的,她会想不到么?料来她必有极大难处,不能轻易改装。你就不能设身处地也替你家想想?世事如棋局,一子动,全局都会随之而动。假如我真是孟,没有安排周全,也是不敢轻言改装的呀。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要牵涉到方方面面哩。安心等她自己出头罢。我是江陵郦君玉,不是昆明孟丽君。你那些话算白说了。念你是无意错认,又是妇女,本相也不和你计较了。放开手各自去罢。”弯下腰抓住苏娘子双手重重一捏,两下一分。

    苏娘子一愣。早年在家时,每遇有避讳旁人的事,就是这么一捏,暗示她打住,不要再说。如今这暗号传来,苏娘子不由自主,两手一松。

    明堂趁势站起,向皇甫敬拱手告辞,往外便走。

    少华叫道:“恩师,恕门生不能恭送……”语音悲凉。

    明堂回头一瞥,见他满脸是留恋凄苦,心中一软,回到床前,就在床沿坐下,握住他手道:“小君侯,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金石之盟’么?守盟可是双方都该守的。你若不肯放开怀抱,自寻死路,撇下孟孤单单一个,你叫她天上人间与谁相见呀?这背盟负义的人,却不就是你自己么?”

    少华眼中不由一亮:“这么说,我是不该求死了!但眼前危局如何能解呢?”

    明堂笑道:“你眼前哪有什么危局,不就是遵限娶亲么?你只管放心大胆作新郎便是。孟是讲理的,决不会怪你。你若违旨撞祸,她才要怪你哩!”

    太妃笑道:“早先,娘不知道啊。只怪你这小子事事瞒着娘,不肯说出来。”

    少华笑道:“娘是媳妇迷,我敢说么?”

    满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妃正待说话,却见皇甫敬怒冲冲跨进门来,对着尹良贞就是一顿发作:“你们这些妇女,真个太也不谙事理。我明明打招呼,做手势叫不要出来,偏偏不听拦阻,非要撞出来冒犯郦丞相,惹出祸事才罢休!亏你们还笑得出来!”

    苏娘子满脸通红:“是太娘娘把我推出来的啊。既出来了,躲不开,怎不苦口劝他。这原是为小千岁,也是为他好啊!”

    皇甫敬越更暴跳如雷,指着太妃道:“原来是你在捣鬼!我正诧异苏素日最是见事明白,今天怎地冒失起来。好啵,你要惹祸,明天郦丞相上本参劾,休怪我把你攀扯出来,让你自作自受顶罪去!”

    尹良贞也红了脸,一声冷笑道:“哎哟哟,不得了,了不得!是撞坍了天,还是撞裂了地!亏你还是皇亲国戚,被人家几句话就吓得双足直跳。苏亲母明明把错处一肩扛了,郦丞相也说不和妇女认真。你还要怕什么?你不是说他明天要上本么,我就不信邪,明早就进宫找我女儿去,看丞相还能强过昭阳皇后么!”

    皇甫敬只急得直眉瞪眼干憋气,却是作声不得。他深知蒙古人对这些男女之防是不怎么在意的,先帝忽必烈堪称英主,在男女问题上也有一本理不清的糊涂帐。成宗自幼在戎马中长成,任他如何推崇汉礼,总不会完全舍弃他本族的传统习俗。被征服民族的子女财帛,原是理所当然的事。郦明堂又是这样一个才貌双绝,丽质天生的绝代佳人,哪一个男子见了他会不动心。他和成宗数载君臣,时常亲近。皇上对他异常亲厚,两人惯常联手处理政务,其中很难说没有难言之隐。儿子偏偏一往情深,痴恋不舍,要得到他,不啻是龙口夺珠!皇帝发起狠来,只怕又会招来一场横祸。尹良贞不知厉害,还想把女儿也拖进这一缸浑水。汉女为后,根基本就不稳,皇后犯君更是大罪,轻则被废,重则赐死,还会累及全家。这些话,当着这许多下人如何说得出口?愣了半天,只得发狠道:“你还嫌祸撞小了么!我只不许你出门进宫。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少去惹是生非胡折腾,安分守己的当你但娘娘罢。”

    尹良贞哪知他心中的难处,只认作他是胆小怕事,不敢惹当朝首相郦明堂,却在家中发横。她自来要强好胜,哪肯服低,立即吩咐双瑞:“快去传话备轿,我明晨五鼓进宫。”

    皇甫敬大怒:“谁敢去传话,我打折他双腿!”

    双瑞站在那里,看看老王爷,望望太娘娘,不知如何是好。

    少华忙劝道:“爹爹先别着急,娘也莫要赌气。依孩儿看来,总这么不清不浑的捂着盖着,不是办法。总不能眼睁睁任由那冒名贱人逼死孩儿罢!疮不排脓不敛口,这件事早迟都要冒次大险。不如就让娘进宫去和姐姐通个消息,讨个主意。若孩儿猜得不错,姐姐身在深宫,对外面这些事她未必知道。以姐姐素日对咱们的关切,若非不知道,怎会不声不响,不管不顾呢?娘去把这些事都细说与她,她定能设法助我们查出郦老师真相。今天郦老师一再说孟不出,是有极大难处,要查明这难处也少不得要请姐姐帮手。爹爹还是让娘进宫去走一趟的好。”

    皇甫敬沉吟未答,尹良贞问儿子道:“刚才你郦老师说什么‘金风玉露’又是什么‘朝朝暮暮’,是什么意思呀?”

    少华微笑道:“那是宋代诗人秦观在《鹊桥仙》词里的名句。用牛郎织女的故事来比喻夫妻分隔两地,只要两情不渝,就便是每年七夕才得一见,但年复一年,直到地老天荒,将有多少个七夕,却不是远胜尘凡那数十年光阴的夫妻。所以只要两情长久,又何必去计较那朝朝暮暮相聚呢。”

    尹良贞道:“原来郦大人看得这么远,用情这么深。娘替你们跑路,心倒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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