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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一章 文 / 萧竹老人

    又喝了会酒,明堂只推酒喝多了,要歇歇去,饭也不吃便回自己卧室来。荣发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凄楚,进门后往一倒,拉过被子蒙住头脸全身,不住簌簌。着实吓了一跳:“相公莫非是病了!”忙出去把院门拴好,走到床前拉开被子,只见明堂泪流满面,正在吞声饮泣。惊道:“相公,你是怎么啦?”明堂极力忍住眼泪,抽噎了半日方低声道:“苏姑娘死了!”眼泪又流了下来。

    荣发惊得直跳起来:“是姓刘的奸贼害死了她么?”明堂摇,又点点头。荣发被他闹得莫名其妙,楞着眼看了他一阵,才想到去绞热手巾递上。明堂擦了脸,平定了些,把俞智文言语悄悄说与他,叹道:“不屈赴义的,原该是我。她本是不相干的人,却替我走了这条路!为保全我清白名声,害得她年轻轻的枉遭横死,尸骨无存,怎不令人伤心!”荣发眼圈一红:“苏姑娘好苦的命啊!”明堂切齿道:“但教孟丽君有这一口气在,必要竭尽全力扳倒权奸,向他讨回公道,替苏姑娘报仇!若不把刘奎璧千刀万剐,怎对得住泉下冤魂,也难消我心中之恨!”

    荣发狠狠的道:“原来良乡挡路的就是这恶物!但求苍天开眼,让吹台山韦大王和皇甫姑娘捉了他去,熬油点天灯,还要把他父子两个罪恶公布出来,叫姓刘的一家儿没脸见人。”一面服侍明堂睡下。明堂全无倦意,大睁着眼默望着帐顶想心事:“长华居然放下身份,混迹草莽,如此大干起来!眼前虽可痛快一时,将来却怎样收场哪!难道当一辈子草寇,沉沦在绿林之中?”忍不住叹口长气。转念想到映雪:“她这一死,不但保住我清名,而且从此无人会怀疑孟不是真身,能以永不败露,我好放手干事,再无后顾之忧,实在是个妙着。可惜太也苦了她,她何苦痴情若此!我只有代她奉养老母,稍报恩义于万一了。”忍不住又涌出满眶眼泪。再想到父兄都在京师:“我若名登金榜,少不得要和他们睹面相逢,万难瞒得过去。”心中生出怯意,一横心:“咳,自离家门,便是骑上虎背,哪还怕得了那么多。见到他们只装出一副素不相识的陌生样子,爹爹、哥哥都是聪明人,纵是识破,也决不肯声张,自招灭门大祸。倒是刘贼离京,去了个心腹大患。但愿长华和那韦大王真能把他捉住,不论囚禁或杀却,都去了个祸害,省了我许多提防、闪避工夫,方便查案办事。”想够多时,慢慢合眼睡去。

    次日郦明堂和吴道庵便闭门攻读,刻苦用功。身上多了为映雪报仇这份责任,明堂更是一心一意要争那大魁天下。终日孜孜矻矻不敢稍懈。转眼已是新年,家家桃符除旧,爆竹迎春。郦、吴两人虽在客中,也被主人殷勤拉去辞岁过年,热闹了两天。他两个一意功名,初三刚过,便又辞谢外务,只管焚膏继晷,昼夜用功。

    仲春二月,朝廷点出主考、副主考,定下场期,贴出通告。本科主考是文华阁大学士梁鉴,字尔明,云南会泽人。副主考是礼部侍郎覃非。吴道庵办好两人入场手续,二月初九和明堂进了考场,整考了六天,两人各运才思,完了三场文字。候到二月二十七放榜,郦君玉高中会元,吴道庵中在百名以外。两个高高兴兴去拜座师,参主考,来到梁鉴府第。这梁相为人本极谦和,对会元郦君玉更是另眼看待,留坐留茶,问了他许多言语,把家乡亲故都问遍了,才送两人出府。他自己吩咐门上,今日不再见客,兴匆匆回转后堂去和夫人说话。

    梁夫人景氏见丈夫进来,迎着他笑道:“相爷不在中堂接见贵门生,怎还有空儿进里面来?”亲自捧茶,两人对面坐下。梁鉴笑道:“夫人请猜猜,老夫进来则甚?”景夫人笑道:“看相爷满脸喜色,必有极为得意之事……哦,莫不是本科取中不少英才,心中高兴?但也不会为此进后堂来呀。”梁鉴捋着胡须笑道:“虽没全猜中,也挨着点边儿了。你就顺着这思路猜下去。”景夫人道:“似这般漫无边际的叫人猜,我怎猜得着。请相爷先提个由头儿,才好猜哪。”梁鉴哈哈笑道:“好,你听着。本科选拔的多是青年士子,其中以会元郦君玉最为出色。此人乃江陵人氏,是个汉人,方交一十七岁,文章好,书法佳,相貌更是俊秀无俦。方才我细问过他家世,虽是出身寒微,却是清白人家,又且还不曾订亲……”景夫人不容他再说,抢着道:“我可猜着啦。你准是动了择婿之念,要把咱们三姑娘素华许配给他,是也不是?”

    梁相笑道:“这一次夫人真个猜准了。”景夫人道:“该请谁去做月老,向他提亲呢?”

    梁鉴道:“便是有些为难。一来不好由女家赶着去向男方提亲,再则此人委实秀逸丰标,夫人常夸素华模样出众,若把她和郦会元相比,也要逊色三分哩。我算定他今科必会大魁天下,连中三元。这样人物、学问的状元郎,哪家有女儿的不想招这个乘龙快婿?若被那些王公贵胄捷足先登,咱们就没份儿了,岂不可惜!”

    景夫人诧异道:“相爷只怕有些言过其实罢,女儿容貌堪称绝色,敢说就是女子中也少有人能及。我不信一个男子竟能胜她三分!天下哪有那么俊秀的男人?”

    “信不信由你。只要招着了这个女婿,你总会见到他的,那时自然信服我言之不谬。”景夫人听如此说,也大大动心,忙道:“相爷能有什么办法,稳招这如意才郎做我家东床娇客呢?”梁鉴道:“刚才我已想到个主意,所以进来和你商量。咱们立即叫人在府前搭起一座彩楼,待琼林宴罢,新贵游街之时,府前是必经之路。那时叫女儿上彩楼抛球选婿,只要绣球打中他,便是天缘匹配,谁也不能推托。他是江陵寒士,京中别无亲眷,咱们让他入赘相府,既完了向平之愿,我两老膝前还多添个女婿承欢,岂不极妙!夫人意下如何?”

    景夫人大喜:“果然好主意。就怕彩球歪了,错打着别人,岂不糟糕。”“这却不妨,我心中排定的三鼎甲有九成不差,先着人向前十名门生示意,要大家帮忙,促成此事。好在这几人都已娶妻,放着这顺水人情,自然肯做。游街时,有人役拦开闲人,到彩楼下的都是新贵,就便彩球落下歪了些儿,别的人也会把它推到状元怀里,何愁不中。临期夫人再派两个伶俐丫头,帮着,待状元马到,看得准准的,才把绣球抛下,岂不是万无一失稳稳打中他么?”

    景夫人更加高兴,笑道:“相爷主意真高。这个小女儿在我老夫妻面前,最是承欢尽孝,咱们定要让她嫁个称心如意的好丈夫,决不能委屈亏待了她。相爷快去吩咐人搭彩楼,我叫人做绣球去。”

    梁鉴笑道:“搭彩楼、做绣球都是易事。还是先把这件喜事告诉女儿要紧,也让她欢喜,好早作准备,免叫临期慌促,出了差错。”景夫人道:“自然要提前告诉她的,老爷放心。你只管安排外面的事去,这些内务有我办理,你就不用心了。”梁鉴点头。宰相人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办起事来自是方便快捷。殿试之前,已是诸事俱备,只等新贵游街之时,要球中郦君玉,招赘这个乘龙佳客。

    三月初三殿试,梁鉴一大早便捧着前十名文卷,带领这一榜新贵上殿面君。先一日已由礼宾司教演了参君仪注,这时以郦君玉为首,率领同榜三百名新进士,在殿上三呼九叩。行罢参君大礼,司礼监宣敕:“仰面。”众人把头一抬,成宗皇帝顿觉眼前一亮,前两排跪的一色是青年英俊,竟没有一个三十以上的人。原来梁鉴揣测上意,知道君王爱少,是以本科多从年轻士子中选拔,果然正合成宗心意。成宗见了这一班儿少年俊彦,已是欢喜,那为首的会元郦君玉更是出类拔萃,有如琼林玉树,秀色夺人!只一瞥之下便已取中了他。忙翻看他文卷看时,真个篇篇锦绣,字字珠玑,议论恢宏,切中时弊,有许多观点、立论竟和自己看法不谋而合,心中越发高兴。他登基以来,终日和一班苍颜皓首老臣相对,十分拘束气闷,今日突然得了这一班儿年轻俊朗的新进士,顿感在这庄严肃穆的金殿上,平添了一股蓬勃清新的朝气,大觉畅意。因笑向梁鉴道:“老先生辛苦!替朕选得这一批青年才俊,辅佐寡人,功劳不小。”

    提起御笔,唤郦君玉进前道:“卿年纪轻轻,竟有这等博识俊才,实实难得。朕知你中过解元,再中会元,如今朕再点你为本科状元,成全你三元及第,以志本科之盛。”当下在卷面上御笔亲点,郦君玉状元及第。在盘中取过两枝金花,亲手替郦状元簪在纱帽两侧。郦君玉三呼谢恩,退入班列。成宗又接着点了榜眼、探花,其余名次皆依春闱所定,未加更动。内侍捧着金盘下到阶前,替榜眼、探花也簪上金花。三鼎甲率众谢恩,更换服饰,往上林苑赴过琼林宴,便跨马游街。

    众百姓谁不想瞻仰新科贵人,一个个站在街道两旁街沿上,等候游街队伍。金锣开道,彩旗飘扬,两行净街武士手持朱棍藤鞭,拦街清道,后面是锦衣卫士,护卫着新科进士,好不威风。当先一骑绣鞍金镫,头饰彩花的白马上,端坐着那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郦君玉。看年纪不过十六、片方交弱冠,头戴乌纱,纱帽两侧插着金闪闪的御赐金花;身着红袍,红袍上绣着彩麒麟云纹兽饰;腰间束了玉带,脚下粉底朝靴;梨花面上喜气盈溢神采飞扬,手握缰绳,好一副俊秀飘逸,倜傥潇洒的绝世丰标!说什么掷果潘安、璧人卫玠,和这位新科状元相比,只怕都要逊他一筹。

    众百姓啧啧称羡,满怀敬意。那些躲在帘后,隐在窗边的小媳妇、大姑娘们更是一个个如醉如痴,看直了眼,望出了神。已走得影儿不见,她们还在怔怔发呆,忘记了周围世界。

    郦明堂稳坐雕鞍,顾盼自若,实在忍不住心中那份得意:“谁说女子不能当官?如今我不是也大魁天下,独占鳌头!不也是御街驰马,宴赴琼林!不也红袍玉带,领略这春风得意马蹄轻的况味?还是文章魁首,统率群伦的状元郎哩!”只觉吐气扬眉,一心想着以后如何惩恶锄奸重兴皇甫,如何大展才华辅佐皇帝建功立业,博一个名标青史,才不枉这一番乔装奇遇。

    一路遐想联翩,转过路口,前面已是梁府所在街道。只见相府门前新搭了一座高台,台上结彩悬花,布置得十分华丽。台边一色朱漆栏杆围着,台上摆着把靠背椅,上面坐着个璎珞垂肩,珠围翠绕的盛妆女子。身边围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丫头,在那里指指点点低声说话。台下人头攒动,挤来挤去,把街都拦断了。武士们挥鞭开道,用朱漆棍把闲人拦往两边街沿,高叫:“闪开,让道!新科贵人来也!”几面金锣嘡嘡震耳,直向前闯,终是街窄人多,一时哪能赶得开人群,清得出道路。

    明堂驻马,向身后榜眼、探花道:“两位年兄,可知道梁老师府前在办什么喜事啊,怎地搭了高台,还有女眷在上面?台下又围着那许多闲人,喧喧嚷嚷的。”探花笑道:“年兄不曾听说过彩楼选婿么?看样子梁老师高搭彩楼,是让世妹择婿呢。台下那些人都是来抢绣球的。年兄何不也去碰碰运气,大登科后小登科,正是双喜临门哪!”笑嘻嘻催他快去。

    明堂吃了一惊,心里打起鼓来,不由自主直向后缩。此时人丛中已让出一条路来。榜眼见明堂已退到自己身边还要往后退,一把抓住他缰绳道:“年兄怎不上前?实告诉你,我们都是有妻室的,梁老师这座彩楼可是专为你搭的。你还客气则甚?”含笑向探花使个眼色,把手一松,探花扬鞭在明堂马臀上轻轻一挥,白马踏着碎步跑了起来。众卫士齐声高叫:“闲人闪开,新科状元来啦!”

    郦明堂身不由主,唯恐撞坏了人,双手紧紧抓住丝缰,低着头任由白马向前跑去。耳边听得一阵燕语莺声欢叫道:“快,!快,快,状元过来了!”紧跟着两旁一阵骚动,有人大叫:“绣球下来啦!”明堂待要抬头看时,卟地声响,纱帽上早着了一下,把帽檐都打歪了,一个五彩鲜丽的绣球端端正正滚进怀中。百忙里抬起头来,和那彩楼上的梁恰好打了个照面。伺候在旁的梁府家人上来拉住马缰道:“恭喜姑老爷!”踮着脚把那绣球紧系在他袍带上。梁鉴站在府门前台阶上,捋着胡须哈哈笑道:“这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哩!”众门生立马府前,一齐拱手向老师道喜。明堂不知是否该下马参拜泰山,正自手脚无措,梁相忙道:“不耽误你们游街。贤婿,完了盛典,过府一叙,老夫在家专候。”明堂极力镇静,连声应喏。

    离了梁府,继续游街。郦明堂骑在马上,默默发愁,刚才那番得意已是化作乌有。心中暗忖:“却是苦也!中状元全凭腹内才华,招女婿却拿什么去对付新娘哪?若露了馅儿砸了锅,这场祸事怎了!怎地我命中就有这许多折磨,总叫人不得安宁!”转念想到:“其实我孤身犯险,无靠无依,结了这门亲事,从此隐身相府,何等稳妥。就便刘贼回京,也万万不会疑我是假男子。只是叫梁枉担虚名,误了青春,她岂肯饶我!怎生闯得这道关过?看来只有挖空心思,想出个妙法儿来,骗一骗那梁才好。可惜这诈骗功夫却是从来不会的,如今也只得逼上梁山,且试着做个风流骗子,骗媳妇去!咳,这老天爷忒也惫赖,为什么要硬派我做个女儿家,却不肯发慈悲,将我变作男子!”一路上只管胡思乱想,哪还顾得去观赏皇都风光,细看六街三市。众同年见他那副神思不定的模样,都暗暗笑他年轻怕鞋想必是欢喜得傻了!哪知他此刻满腔惶惧,做新郎倒像闯鬼门关一样的害怕耽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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