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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丽君 全贞变服 苏映雪 殉义投池 文 / 萧竹老人

    且说云南昆明元城侯府的刘奎璧,自皇甫敬一家去后,他懊恨一番,无可奈何,只掐着指头盼望那东征兵败消息,终日里仍是斗鸡走狗鬼混。这天得了父亲家信,知皇甫敬中计遭擒,已成了叛逆,皇上差缇骑捉家属来京正法等。喜得他搿着信看了又看,哈哈不绝。江进喜在旁,心中纳罕,忍不住问道:“公子这么高兴,敢是侯爷又升官了?”“哈哈,比升官还喜哩!皇甫敬那厮已经被我爹爹摆布成叛逆去了,缇骑出京捉拿家眷正法。说不定皇甫少华此时已经杀了头啦!皇亲国戚是好惹的么?看他还敢来夺我亲事,打我家人?含如今该知道元城侯府的厉害了。”一行说,拿着信往上房报喜去了。

    江进喜大惊,连忙取件大氅跟过来,搭讪着替爵主披上,就便躲在上房窗下偷听。刘奎璧得意洋洋把信念给娘听,顾仪仙听着,喷的笑了出来道:“好啊,这一下才算出了我心头恶气!要不是你姐姐中宫掌印,咱们家哪有恁大威势。”刘奎璧笑道:“娘说得是。皇甫少华捉进京开刀正法,孟就是我的啦!咱们……啊呀,不妙!那孟兰谷是汉人,又是什么世代书香。若要他女儿守起汉人礼法,讲什么节烈的,咱们岂不落空,白费一场力气!娘,你快帮帮孩儿。”“你要我怎样帮你?明天便去请你舅舅到孟府重申前议,替你求亲如何?”刘奎璧头摇得拨浪鼓般一叠连声道:“别,别!娘再别去请舅舅,他说一回,砸一回。这回要再砸了锅,就再也没法子挽回了!”“你难道要娘亲自去孟府求婚?”“那倒不是。目前皇甫一案还未上邸报,此时去说,他家未必肯信。娘何不趁这个空儿,给姐姐写封亲笔书信,要她求皇帝姐夫降道旨意,把孟赐孩儿为妻。孟兰谷纵有天胆,也不敢抗旨不遵。这事才得稳妥。”随即一阵磨墨拂纸声响。顾仪仙笑骂:“看你这副猴急样子!总要生些事来缠磨娘才罢。”刘奎璧笑道:“谁叫我是你老人家小儿子呢?娘不疼谁疼?”江进喜乘机溜了出来,去后院找到江妈,把这些话都向她说了。江妈吓得只叫:皇天菩萨,坑死人了!江进喜道:“娘,这事你先放在心里,别忙着告诉郡主。等京里有了皇甫公子的确信,再说也不迟。”说罢匆匆走了。

    江妈听到这些话,哪里忍得住不说。进到晓云轩,便兜底儿说与燕玉。燕玉只吓得浑身发软,伏枕痛哭,喃喃叨念:“怎地爹爹和哥哥都是这么狠毒!伤天害理,就不怕有朝一日报应临头么?”江妈陪着她哭了一场道:“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我看皇甫公子不像个短命的,只怕侯爷和爵主昧了天良,将来难说哩!”燕玉越哭越伤心:“眼前就不得了啦,还说什么将来?”江妈后悔,不听儿子嘱咐,招得郡主伤心。又怕太郡听见追问,苦劝了半日,才哄得她慢慢住了哭。从此燕玉面上便少见笑容,常偷偷拿出那柄扇儿摩挲,默祷平安。暗中留心娘和二哥动静,叫江妈常去上房走赚探听消息。

    却说刘捷在京得了顾仪仙亲笔书信,忙打发二夫人周氏送呈娘娘。刘燕珠见了母亲来信,十分欢喜。待看到信中叙说胞弟求亲,被人夺了婚事一节,不由大怒。但她毕竟心细,再一琢磨,便觉出母亲此信大有不尽不实之处。若奎璧和那皇甫少华一般都中了三箭,孟士元最多两边不许,怎敢如此大胆,公然藐视皇亲,任凭汉官之子公然夺了亲事去。他有几颗脑袋?皇甫敬纵然是现任总督,也不敢倚官仗势在太岁头上动土罢?难道那时他就想造反?再说,以娘和奎璧素日情性,若真被硬夺了亲事,怎不立刻修书报我,却那么好性儿,直等到皇甫敬叛逆拿问,才来托我求旨赐婚?想到那母子两个争强斗气不肯服输的脾性,心里明白,必是奎璧比箭输了,孟家才把女儿许婚皇甫。如今仕面子,磨着娘说假话来骗我哩。不觉微笑,暗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觑便求皇上作主,下一道赐婚旨意,成全了奎璧,也讨娘欢喜。”

    第二天却好成宗驾到昭阳,燕珠见他怒气勃勃,小心上前迎驾,问道:“皇上怎地龙颜不悦?”成宗道:“叵耐皇甫敬、卫焕两个贼臣,降番卖阵,皇甫少华、卫勇娥抗旨潜逃。数百缇骑出京,只拿到尹氏母女,又被吹台山草寇拦路劫夺去了。这些反叛,眼里还有朝廷么?气煞寡人!”燕珠微笑道:“陛下保重,休为这些叛贼生气。明日上朝,差遣一员勇将,统兵去扫平那山寨便是。倒是说起皇甫敬,臣妾昨天正好接到家信。娘在信中说,这皇甫敬纵容儿子夺了我胞弟奎璧婚事,如今他既成反叛,想求皇上恩典,下道赐婚旨意,把那被夺去的孟士元之女孟丽君赐还奎璧为妻。”

    成宗皱眉道:“天下好女子不少,国太为何巴巴修书,求赐孟丽君?”

    燕珠道:“孟丽君可不是平常女子。她才貌双全,号称云南第一佳人。娘实在爱她;再则,两家求婚,皇甫家仗着现任官权势,强争了去,如今咱们就算争这口气,也要求皇上赐婚。娶回孟,也见得椒房荣宠,不落人下。”

    成宗倒不觉破颜一笑:“原来如此。要朕跟着你们争这些闲气,却不是无聊。倒是这孟丽君既是云南第一佳人,可惜错配叛臣逆子,未免终身遗憾!念在这姑娘可怜,朕就格外施恩,成全国舅得了这如花美眷也罢。”燕珠大喜,慌忙跪下谢恩。又道:“还求皇上救人救彻。汉人礼俗,一女不能受两家聘礼。万岁还须格外加些恩典,免教孟氏因重婚另聘,蒙受羞辱,在亲眷中抬不起头,失了光彩体面。”成宗哈哈笑道:“汉人的规矩也忒多。又没有成亲,算得上什么重婚另聘?好罢,就依御妻。明日不但另加恩典,还差大臣代朕为媒,往云南昆明传旨,主持婚礼,以示隆重如何?”燕珠喜出望外,乐孜孜谢了又谢。

    第二天早朝,成宗果然下了敕旨:一、原刑部尚书孟士元之女孟丽君,天生丽质,才貌双全,不幸错配叛臣皇甫敬之子,致使终身失所。朕深为悯惜,今特令平章政事龙图阁丞相不忽术代朕为媒,赐孟丽君与国舅刘奎璧即日完婚。二、敕封国舅刘奎璧领镇国将军衔,日后有功定级。着成婚满月后,携眷来京供职。其妻孟氏,加封夫人,随刘奎璧实授品级定级。

    命不忽术尅日起程,往昆明主持婚礼,待其满月后带新夫妇来京复旨。

    刘捷当殿听了圣旨,不胜欢喜,立命家人赶回家中送信。刘奎璧得了消息,亦喜亦忧。喜的孟终于到手,忧的是皇甫少华逃赚斩草未能除根,恐有后患。顾仪仙哪知儿子心病,欢天喜地,忙着带人收拾新房,购买什物,准备着迎钦使、办花烛。

    江妈探得这些消息,报与燕玉。燕玉也是一喜一忧。喜的是皇甫公子逃赚姻缘有望;忧的却是圣旨赐婚,孟怎得开交?江妈道:“有什么好忧的。这才是大大的好事呢。不管那孟是嫁是死,她总归是嫁不成皇甫公子了。将来你便是堂堂正室夫人,这有哪些不好?她开交不开交,关你什么事?”说得燕玉无话可答。既同情孟,又自觉庆幸,心里乱糟糟的没个着落。

    三月末,四月初,钦使抵达昆明。住进驿馆,先知会了侯府,第二天便到孟府宣旨。孟士元父子早从邸报上看到皇甫敬叛国降敌消息,捉拿在逃钦犯皇甫少华的告示也已贴上街头。双槐树下闲人们议论得沸沸扬扬,许多人心中明镜也似,猜皇甫总督必是被刘家害了!孟士元父子忧心如焚,明知事有蹊跷,却恨无能为力。府中上下皆知,只瞒着丽君一个。苏映雪也因事关重大,不敢冒失说与,只跟着大家提心吊胆,静观其变。孟士元叫嘉龄留心门户,若少华逃来,立即送往隐秘之处躲藏,叫人把多年不用的酒窖也收拾出来,以备不时之需。表面上力持镇静,不改常规,不敢露出半点声色。

    这天,孟士元正在书房和一双儿女闲论经史文章,家人仓惶急报:“钦使到了,请老爷接旨。”孟士元父子容色惨变,匆匆换了冠带,出厅接旨。孟丽君这些日子已察觉到父母兄嫂神色有异,却还没料到皇甫家已遭了灭门大祸。今突见钦使临门,父兄神色凄惶,心中惊疑不定。扶着荣兰跟出去,躲在屏风后偷听。见堂上排开香案,父亲和哥哥跪伏地上。钦使捧旨大声宣读,正读到“误配叛臣之子……赐婚国舅刘奎璧”,登时有如巨雷击顶,眼前一黑,往后便倒。吓得荣兰死命抱住,把自家身子顶住,又不敢弄出半点声息。正在惶急,幸得苏映雪寻了来,两人一边一个扶起她,趔趔趄趄回转幽芳阁来。进了楼门,却怎么也上不去楼梯,急得映雪大叫:“娘,娘,快来啊!”苏娘子一见大惊,叫来两个力大仆妇,半抬半抱的把搀到卧室睡下。丽君两眼无神,直瞪瞪定着对眼珠儿动也不动。

    苏娘子急得流泪道:“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模样了?”映雪也哭起来,叫荣兰说。荣兰一头哭,一头说,又说不清楚圣旨上说的什么,只说好像是要嫁刘国舅。映雪骂道:“又是这个天杀的害人精作怪!”苏娘子吃惊更甚。苏映雪看着知觉全无,泥塑木雕般的,忍不住扑上去,抱住她嚎啕大哭!苏娘子道:“总哭也不行。你们小心照看着她,我请夫人去。”

    过不多时,韩素音、章飞凤婆媳两个跟着苏娘子忙忙赶来。韩夫人见女儿这样,一时急痛攻心,泪如雨下,搂着她只叫:“我苦命的孩儿呀!”丽君见到娘,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飞凤道:“好了,只要哭出来就不妨了。”丽君这一场哭,只哭了个泪干肠断。韩夫人拍着她道:“孩儿,你别只顾气苦,苦坏了身子可了不得。咱们得想个万全之计,对付那杀才,定不教他称心遂愿。”丽君抽噎道:“这件事明明是那奸贼父子串通,做成圈套谋夺婚事。在调帅之时已露破绽,今日这一道圣旨,便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如今铸成铁案,有冤难辩,圣旨逼婚,谁敢抗命。我只有绝食一死,以全节。别的还有什么主意好想。”韩夫人两泪交流:“孩儿吔,短见是万万不能寻的啊!待娘和你爹爹商议,好歹也想出个法儿来对付刘家。”飞凤也苦口劝解,大家围着丽君打转。忽丫头文杏上楼来道:“老爷请太太立刻到上房去。”韩夫人无奈,只得叫飞凤陪着你妹妹,自己忙忙去了。

    到得上房,见孟士元愁眉苦脸的在房中踱步。韩素音忙道:“老爷,这事怎办?你快快拿个主意出来呀!”孟士元站住脚,苦着脸道:“刘家已择定四月初九吉期,到时发轿迎亲。火烧眉毛顾眼前,还有什么主意好拿!我只有舍出女儿,保得一家平安这一条路啦!”韩夫人怒道:“你这是什么话?要我女儿去嫁那杀才!明摆着皇甫少华现在哪!”孟士元慌忙摇手:“夫人噤声,休惹祸事。”韩素音啐道:“就你这般胆小窝囊,生恐树叶砸破头!皇甫家明明是受人陷害,遭了冤枉。你纵然不敢上表替他辩白,也该当保住女儿,才对得住人哪。你就不能把姓刘的婚事辞了?咱家女儿是许了亲的呀!”孟士元摆手:“圣旨上就是说怜惜她错配逆臣之子,终身失所,才额外施恩,赐配给国舅。你敢不识抬举?真正妇人之见,不知轻重。”韩夫人大怒:“我是妇人之见!你该是个大男人哪,怎地就只会磕头忍气?大不了是个死。我宁可死,也不肯眼睁睁把女儿推进火坑去!”孟士元急得连连作揖:“我的夫人,你小声点好不好。我们是汉官啊!只要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就要全家弃市,还会累及阖族哪!如今哪里不是蒙古人说了算,何况是煌煌圣旨。我和你倒是老了,死也无妨,怎忍得连累全族、全家。那时候不但儿子、媳妇要死,连三岁魁郎也要去吃那一刀!却是何苦来。”

    韩夫人听到连魁郎也会吃刀,不由得双泪交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孟士元见夫人流泪,也叹口气道:“女儿我岂不疼爱,哪有不盼她嫁个好人家的。只是为了保全这一家老小,也只有狠起心肠舍她一个。别的主意也实在想不出来了。”看看夫人脸色,又劝道:“再说那个刘奎璧是蒙古世胄,又竖戚,如今还新封了将军,过门就有夫人封诰。人物你也见过,年貌也算相当,倒也不十分委屈了女儿。咱们退一步想,听天由命,也就罢了。天下事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那射柳联姻呢,不是说天定姻缘吗?”孟士元苦笑道:“咳,那不过是临时想出来解决两家纷争的话儿,作不得准的。要真是天定姻缘,又怎会闹出眼前这许多事故来?”

    韩素音无话反驳,只得把刚才在女儿房中看到的情形告诉了丈夫:“就只怕女儿不肯屈服。若逼出什么意外,却又如何是好?”孟士元惊道:“啊呀!万不能让女儿在家中寻了短见。否则便是‘以死抗命,威胁皇上’。这是灭族之罪哪,更不得了啦!”说得韩素音心惊胆战,没了主意。忙忙奔到幽芳阁看女儿。

    到得女儿卧室,见丽君僵卧,不言不动,桌上饭菜已是冰冷。荣兰说从午至今,滴水未进,看来真个在绝食自尽。不禁又急又痛,和章飞凤对坐发愁。猛想起刚才紫痕来报,魁郎发烧病了,忙叫媳妇回去看看孩子。自己坐到床前,抚着女儿温言劝慰。落后掌不住哭了起来,索性把丈夫言语,一字不漏全都告诉了女儿。“儿是娘的心头肉,娘怎舍得让你去跳火坑,受一辈子憋屈。这实在是事到临头不自由哇!你爹爹说得是,要保住全家性命,只有舍了女儿。好丽君,你千万不能自寻短见,害了全家,祸连九族啊!”

    丽君仍是不言不动,眼泪却如断线珍珠一般,串串滚落枕上。韩素音道:“孩儿,你听清娘的话了么?”丽君对着娘点了点头。这时有婆子来请太太,说裁缝、木工、漆工都来了,请太太快去取尺头,指挥大家赶办嫁奁。又有丫头来报,魁哥儿发热是出花儿(麻疹)见喜了!少夫人刚打发了太医,请夫人过去看看。韩素音手忙足乱,气得直骂:“怎么背时倒灶的事都凑到一处来了!存心要活活逼死人么!”骂归骂,事情还得办。只好留下缃梅、文杏帮着荣兰、映雪照料。下楼来又叮嘱苏娘子:“我把交给你娘儿两个啦,千万别让她有什么差池。要苦劝她吃东西。”苏娘子含泪答应。韩素音匆匆离去,赶回上房不提。

    这里苏映雪和荣兰、缃梅等守着,见她已住了哭。映雪把暖壶中参汤倒出,喂了她几口。丽君闭上眼似已睡去。荣兰悄声道:“苏姑娘,你饿么?我这时只觉得肚里发空哩。”缃梅惊道:“怎么,你们还没吃饭?”映雪道:“看着这模样,心里堵得慌,哪还吃得下饭去。如今倒真有些饿了。”文杏道:“我和缃梅都是吃了饭才过来的。让我们守着,你两个快去吃罢,别饿坏了。”映雪谢了她两个,拉着荣兰到厨房去吃饭。

    缃梅、文杏见安稳合目睡着,便悄声儿聊起天来。文杏道:“那个什么刘爵主,着实可恶!那年柳林比箭,姑爷处处让他,他自己本事不济,射了歪箭,反怪在姑爷头上,气冲冲走了。从此便生出许多事来。如今居然父子串通,害了姑爷一家,生逼着咱们嫁他!这样的坏蛋哪,连我都瞧他不起。实在晦气,偏撞着这个魔头纠缠。难怪她气得要寻死。”缃梅也悄声道:“我也实在替不值。只不过自寻短见,白赔一条命,有什么用呢?要是我呀,才不肯白死。定要先想个法儿,把仇报了,死了也值。”文杏一撇嘴:“人家是什么国舅、将军的,权势大着哩,眼下有什么法儿奈何得他?要是我哪,就脚底抹油,溜他娘的,叫那小子一辈子没寻处。再设法找到姑爷成了亲,夫妻两个联手儿斗他。那小子能拭爷对手?定要打得他哭爹叫娘,磕上十七、八个响头求饶,也不饶他!”缃梅轻笑一声道:“说得倒容易。要是个男人,倒可以溜,姑爷不就溜了么?可咱们哪,苦就苦在是个女孩儿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溜到哪里去?就不怕抛头露面失却大家闺秀体统么?”文杏哼了一声:“要命的事,还顾得什么闺秀体统。说起来在这些事上,就不如丫头。要是我,就非跑不可,怕什么抛头露面。我不喜欢的人,决不嫁他,决不听任别人摆布。”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映雪和荣兰吃罢饭回来了。映雪过来点上灯,看看似已熟睡,怕太太身边需人使唤,叫缃梅、文杏回上房去罢。自和荣兰在旁边湘妃榻上铺了被褥,和衣躺下,却不敢睡去,只静静留神,听着动静。

    孟丽君其实并没睡去,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神志极其清醒。缃梅、文杏的言语,她听了个一清二楚。言者无意,听者却留了心,只觉这两个丫头说得在理。自己一死,对皇甫家何益,对刘家何损?不但白送性命,还要全家全族陪上性命,那不是窝囊之极,真个及不上两个丫头的见识了!只是前敌远在万里之遥,我又没有红线、隐娘绝世武功,如何能查访实情呢?若身是男子,凭信自家才华智谋,不难金榜题名,衣紫腰金。那时周旋于达官显宦之中,以有心算无心,当能查出皇甫冤案的蛛丝马迹,或可伺机访寻芝田,助他安身立命,设计雪冤。只可恨身为女子,有心无力,也是枉然。忽地一个念头闯上心来:男女都是人啵,我只须穿上男子衣衫,学哥哥般言语行动,收拾起闺阁仪态,不就成了么?有谁敢怀疑我不是男子!只要离了家乡,混迹士子群里,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啦!今年正值开科取士,正好一试锋芒。

    苏娘子见她只管哭个不住,急得嚷起来:“你这犟妮子,要逼娘跪下来求你么?”真个向着女儿跪下来。映雪哇地哭出声来,也连忙跪下,扑到娘怀里,母女两个都哭了起来。飞凤忙拉起他们,就势儿把映雪推到孟士元夫妻面前,映雪只得委委屈屈拜认了义父母,见过兄嫂。韩夫人叫文杏把管家娘子狄三嫂叫来,悄声把出赚苏姑娘代嫁之事告诉了她:“你把新买那两个陪嫁丫头带进来,就命她们服侍苏姑娘,不用回幽芳阁去,今晚就在上房住了吧。她们是没见过的,不怕泄漏。你帮着苏娘子好生照拂着,如今满门性命都在苏姑娘身上,出不得半分差错,漏不得丝毫风声。”狄三嫂领命出去,带进两个丫头,参叩了主人,就扶着,跟苏娘子在韩夫人间壁住下。嘉龄夫妻也就告退。

    孟士元心中稍定。韩素音见无旁人,拦住他悄声道:“丽君这主意其实不错。早就该让映雪替嫁,她也不用离家变服。料她走得不远,咱们何不差人悄悄追她回来?”孟士元:“你又说呆话。丽君不赚如何瞒得过众人耳目?况她素来心思缜密,既已走了,哪会让我们找到。若因此惊动刘家,这场祸事谁能担待得起?”韩素音想想有理,这时方悟到女儿昨晚说话句句有因,只恨自家当时懵懂,不曾悟出。长长叹口气,只得罢了。又不忿白便宜了刘家,把办好的嫁奁拣好的收起了一半,只发一半出去装盒。嘉龄体贴母亲,亲手裱装了妹妹真容,让娘悬挂静室,不时看看,以解思女之悲——

    且说苏映雪坐在房里,见丫头们把留下的书籍瑶琴搬来房内,睹物思人,倍加哀痛。暗忖:“既以我为闺中知己,托以重任,我决不能听从刘贼摆布,玷污了清名。倒不如留下个清白之躯,舍身殉义,也落个贞烈名声。蓦地想起前年那个梦来,看来我代替出嫁,殉义全贞,乃是天意。我虽和皇甫公子无婚姻之约,但梦中订盟,代嫁殉义,也该归属皇甫门中了。死后魂灵儿也要飘向江陵,受他子孙一炷香烟祭祀,也不枉了这番赴义轻生!当下支开丫头,寻出一把剪刀,磨得锋快,藏在贴身。当晚磨着娘同睡,娘儿两个直说了一夜话。次日清晨,映雪按出嫁女儿规矩沐浴更衣,叩别祖宗,套上大红吉服,戴了珠冠,坐在屋子里装新。孟府只推时间仓猝,所有亲眷一个不请,这时只有韩夫人和苏娘子陪伴新人。辰刻时分,门外响起三声礼炮,花轿来了。

    鼓乐声中,迎亲仪仗排开元城侯、镇国将军的两付执事,打着钦赐成婚硬牌,刘奎璧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前来迎亲。一付趾高气扬、踌躇满志、傲慢不可一世模样,瞧着看热闹的邻里人群,不住冷笑,心中暗道:“含到底是谁娶得孟呢?瞎了眼的狗才们,再叫你们胡说八道!”众邻人一个个默不作声,只冷眼瞧着这些排场,竟无一人向孟士元父子道喜。

    双槐树下,闲人们倒有了新鲜话题,发了许多议论。有慨叹的,惋惜的,也有骂孟家没有骨气的。议论得最多的是孟,说她不配那云南第一佳人的称号,叫云南人丢尽了脸面。对那个蒙古将军刘奎璧,几乎是人人腹诽,个个鄙薄,只差没有骂出声来。弄得禄儿等孟府家人,出门都是低头走路,自觉没脸见人。

    却说新人上了轿,一路吹吹打打抬向侯府。刚才辞亲之时,孟士元说乳哺之恩不可忘,特地要她拜拜苏娘子。映雪知老爷心意是让她能叩别亲娘,她自己在这死别之际,也很想谢娘养育之恩,心里十分感激义父体贴。此时坐在轿中,心情倒是冷静镇定,只等着花烛之后相机行事。

    轿到侯府,拜罢花烛,就把新娘送进新房中去。新房设在望明楼。这楼前后两进,画栋雕梁十分华丽。后进是一座飞楼,直伸到昆明湖上,原是为方便内眷观赏滇池美景而建。那刘奎璧夺得孟,得意非凡,恐孟嫌他是个粗鲁武夫,因着意标榜风雅,特特选了望明楼作新房。前进是洞房、卧室,三间后楼作了书斋和日常燕息之处,满拟在这里大享闺房之乐。迎亲路上他已急不可耐,满心想看看新娘是不是那日楼头睹面的佳人。好容易挨到进洞房,忙忙挑去红巾,分开珠绤,细一打量,果然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意中人。喜得心痒难搔,无奈满堂宾客,还要出去酬应,生怕新娘寂寞,忽见刘燕玉和江妈站在婆子们身后向新房探头儿,忙招手道:“燕玉快来,替我陪你嫂子坐坐。”

    这些日子,刘燕玉一直心绪不宁,惋惜孟背盟另嫁,喜自己有望作正室夫人,一面又担忧着皇甫公子的吉凶安危。今日二哥娶亲,她好奇心盛,不知这位第一佳人究竟生得如何美丽,竟令二哥费尽心机,大动干戈的把她谋算到手。是以特拣了这个空儿,跟着江妈到新房来看新娘子。刘奎璧这一声招呼,正中下怀,连忙进来万福施礼,叫声:“嫂子!”映雪只得微微欠身还礼。燕玉微笑道:“嫂嫂,这珠冠又重又沉,礼服也累赘,不如换了便服罢。”叫江妈帮着两个丫头,替映雪更了装。燕玉在旁仔细打量新娘,暗赞:“果然美丽。只不过略嫌丰腴了些,说是云南第一佳人未免夸张。我若装扮起来,只怕也和她不相上下呢。”

    一时换装已毕,两人对坐说话。燕玉笑道:“二哥钦慕嫂子好学问,特选了望明楼做新房。这后进是座飞楼,凌空伸出昆明湖上,好供嫂子赏景吟诗。”映雪心中一动,答道:“久慕滇池风景优美,可惜无缘游览。姑娘能带我去看看么?”燕玉道:“这个容易。”起身挽住映雪手,向众伺候的婆子丫头道:“我陪嫂子去去便回,你们不用跟来了。”原来燕玉是想乘机探个口风,看她对皇甫公子还有无留恋,所以撇开下人要和她单独相对。两人携手来到后进,只见收拾得窗明几净华丽考究,满架图书,壁悬字画,是个书房模样。燕玉推开窗扇道:“嫂嫂,请看滇池,果然优美么?”

    映雪走出槅扇,见外面是一带游廊,围着碧绿栏杆,栏外无边无际一湖碧水。心道:“我正愁自家手软,若一刀戳不死,救活过来仍是难逃受辱,天幸有这一池清波,正是我绝好的葬身之处。”倚栏望水,发起呆来。燕玉见她望着湖水发怔,不敢冒失,怕得罪了她会受二哥和母亲的气,便也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相陪。忽听得靴声橐橐,刘奎璧满脸笑容走了进来,口中叫道:“啊呀,叫我好找!你姑嫂两个倒会寻乐儿,跑到这里赏景来了。”他此时也已换了便装,罗衫飘飘,倒也风流潇洒。映雪低头不语,把手缓缓伸向腰间。燕玉知趣,连忙退进槅扇,迎着兄长道:“二哥,小妹告辞。”回头招呼也向前行的映雪:“嫂子,明天再来道喜。”

    刘奎璧不耐地向妹子挥挥手,要她快赚一面笑吟吟迎向新娘,咬文嚼字故作斯文地道:“夜色渐浓,天上风紧云起,要下雨了。夫人快进来,不要着了凉呀。”亲昵地挨上去,伸臂就搂。倏地寒光一闪,一把尖利雪亮的剪刀刺向咽喉!刘奎璧大骇,急忙一个凤点头,让过要害,向后急跃,退到门边。饶是躲得快,也被刀尖从额至颊划出一道血槽,鲜血急涌,险险不曾伤到太阳。刘燕玉一只脚刚迈出门槛,陡见变故,吓得索索发抖,定在那里。惊怒之下刘奎璧只觉脸上有异,伸手一抹,抹了一手血,伤口这才火辣辣痛起来。登时大怒,骂道:“好个泼贱,竟敢谋杀亲夫么?”映雪刺出一剪,飞速退到栏杆爆把剪刀对着自己咽喉,见刘奎璧凶神恶煞般待扑过来,厉声喝道:“你敢动一动,我立时自戕!好不知廉耻匹夫,你是什么亲夫了?”刘奎璧虽然强横,却也不敢逼死了赐婚的新娘,忙收住势子道:“你和我已经拜过天地,完了花烛大礼,就是夫妻,你敢不认?”映雪冷笑:“叩那几个头是为的不违圣旨,无忝于忠;听从父母之命上轿,不亏孝道。你休想以此为口实,污我清名,孟丽君岂会屈从于你这猪狗不如之辈!你父子二人,瞒心昧己串通作恶,陷害忠良,谋夫夺妻,苍天有眼,终将报应!”千奸贼,万奸贼破口大骂,利语如刀,句句戳中要害。骂得刘奎璧满脸紫涨,无言答对。在新房伺候的婆子、丫头,听得响动,纷纷赶来后进,目睹了这一场争吵,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刘奎璧当着众下人,又羞又恼,又是情怯心虚,无言折辨,大吼一声,猛扑过来。苏映雪扬手把剪刀对准他脸上掷去,一翻身越过栏杆,跳进滇池!刘奎璧被剪刀阻了一阻,扑到栏边抓时,哪还来得及,只看到红影一闪,噗咚声响,水花四溅。就在这时,天上金蛇狂闪,霹雳连声,一个炸雷劈下,紧跟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刘奎璧扑在栏杆上嘶声狂叫:“来人啊!救人啊……”任暴雨兜头浇来,恍若不觉。有脑觉的婆子醒过神来,忙奔去报知顾太郡。

    刘燕玉已被江妈扶进房中,赶到栏杆爆探头望向湖面。此时的滇池有如一头怒狮,咆哮发威,怒涛掀天,应合着天上的霹雷、闪电、暴雨、狂风,令人惊心动魄!白浪滔滔,新娘的踪影。燕玉心下一片凄切,暗忖:“孟不愧贞烈,我刚才倒错看她了。”叹口气去拉拉还在嘶叫救人的二哥:“先进来躲躲雨罢,别叫了……”一语未毕,刘奎璧反臂一挥,湿淋淋衣袖劈脸打来,燕玉啊呀一声惊叫,被摔到江妈怀里。江妈慌忙把她扶进屋中,寻个角落坐下。

    混乱中,顾仪仙赶到,连问:“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奎璧听得母亲声音,回过头来。顾仪仙乍见儿子满脸血污,胸前红了一片,全身精湿,吓得不轻,忙叫人请医生,取伤药、拿干衣来替公子包扎,换下湿衣。刘奎璧哪顾得这些,只叫救人!顾仪仙问明事故,也变了脸色,一面叫人照应儿子换衣治伤,一面命人点起百十盏琉璃灯来,照得湖面通明,放出府中所有船只捞救新人。此时滇池兀自发狂,众家人划出的船只犹如片片秋叶,随波上下,连舵也把不稳,哪还捞得起人来。顾太郡又急又气,看着儿子又雄。因问:“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刘奎璧恨恨指着缩在角落发呆的燕玉:“喏,还不是你这个宝贝女儿干的好事!”顾仪仙目中火出:“原来是你这贱婢,害你二哥。”燕玉吓得战战兢兢,簌簌发抖。刘奎璧焦躁道:“先别管她,捞人要紧。孟家允亲本就十分勉强,此时新人投湖,若捞不回尸体,他们上门讨人,不依不饶,如何是好?”顾仪仙怒道:“什么如何是好!他若不依,我们不会问他个‘有意纵女行凶,刺杀皇亲国舅’的罪名么?”“她若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呢?”“就把燕玉这小贱人赔还给她。”

    刘燕玉吓得跪下来不住磕头,哀求母亲不要拿她去赔还孟家。顾仪仙哪肯理她,拉着儿子自回上房。此时宾客还未散尽,顾仪仙立刻请兄弟顾仪堂去留住不忽术丞相,一面派人飞马前往孟府报信。

    孟府今日送走新人便紧闭府门,匆匆收拾一下,没精打采的早早睡了。噩耗传来,满门惊起。苏娘子先就急得晕了过去。韩素音郁了多天的怒火立时爆发,一叠声唤家人传轿,要赶往侯府讨人索命!章飞凤把魁郎交给乳娘,自己收拾利落,要随娘去大闹侯府出气。嘉龄把她拉住,低声道:“你此去要紧的是照顾娘,索命的事适可而止。妹子是假的,咱们预先留个地步的好。”飞凤听他说得有理,想了想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四乘大轿抬着他父子、婆媳往元城侯府赶去。刘府娶媳,城门领已得知会,不关城门,是以一路无阻,四更时分到了侯府。顾仪仙吩咐大开中门,带着儿子亲出相迎。刘燕玉听得孟夫人到了,吓得连忙躲进晓云轩,把门关个铁紧,死也不敢出来。

    韩素音被迎进内堂,也不和主人叙礼,劈头便问:“我的女儿呢?”顾仪仙陪笑道:“亲母休急,听我细述。”请她婆媳坐了,把刚才洞房行刺,新人投池之事说了道:“就是亲母不来,我也要登门请教。新娘身藏利剪,谋杀新郎,这是何意,何人主使,因甚刺杀皇亲?”孟夫人大怒,拍案道:“太郡休以皇亲压人,万事须抬不过这个‘理’字!你儿子官拜镇国将军,一身武艺,我女儿深闺弱质,焉能杀得了他?明是你家仗势欺人,将我女儿谋害了,反来诬陷于她,妄想倒打一耙,逃避罪责,是也不是?”顾仪仙亮出那把剪刀:“我儿子头脸上伤痕须不是假的,凶器在此,证据确凿,谁能巧辩?”韩素音冷笑道:“焉知不是你伪造伤痕来讹诈于我?我女儿刺伤你儿子,有谁看见?这剪刀原是家庭常用之物,你家就没有剪刀,偏是我家才有?这东西又算得什么凭证!”两位夫人你言我语,争闹不休。章飞凤道:“请听我一言。论理在长辈面前,原没有我小辈说话的,只是这样争论下去也不是了局。要知真相,还得先找到我妹妹。是不是谋害,一见本人或尸体,自然分明。偌大一个人到你刘府,不过几个时辰,竟然影踪不见!这道理说得过去么?如今我们也没别的话,咱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韩夫人道:“就是这句话。咱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又闹起来。一个索命讨人,一个嚷叫纵女行凶,吵得个天翻地覆。

    外厅,孟嘉龄和刘奎璧做了对手,也争得唇敝舌焦。孟嘉龄只咬定:“遵旨嫁女,孟门毫无过错;刘家谋害新人,显是有意行凶,欺君罔上!”刘奎璧心中有鬼,孟骂他那些言语,直中要害,一句也不敢说出来。只急得满头大汗,反反复复只说孟家不该支使女儿刺杀他,孟是自己投湖,与他无干。

    代君主婚的钦使不忽术被顾仪堂拦下,请到花厅坐定。顾仪堂恳求钦使出面,调解两家纷争,不忽术隐隐听得中堂争吵,皱眉道:“喜事闹出人命,只怕其中别有渊源。要本阁调解,必须先查明事情真相,说话才有力量。”叫人把新房中伺候的人全都传来问话。顾仪堂自是遵命,把众婆子、丫头,连孟府两个陪嫁丫头都传了来。那些婆子丫头在楼下听见争吵,又眼见新娘掷剪投池,早就交头接耳,议论了多时。这会儿被叫到花厅,不忽术一问,便如实说了。不忽术刨底追根,把比箭联姻的老底儿都抠出来了,心中雪亮:“怪不得刘奎璧要求圣上赐婚,看来皇甫敬一案另有隐曲。”知此事牵连重大,自己是代天子为媒主婚的钦使,不便节外生枝,追究前案,且先保住孟家,成全了烈女清名。皇甫一案,以后彻查处理也不为迟。主意定了,便和顾仪堂往中堂来。顾仪堂心中打鼓,替外侄捏着把汗。

    到了厅上,见刘奎璧和孟嘉龄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下。孟士元端坐一旁,怒容满面。不忽术拱拱手,叫声孟大人!又向两个年轻人道:“两位且都住口,听老夫一言如何?”待安静下来,不忽术庄容道:“这件事乃由赐婚而起。孟府遵旨嫁女,原无错处。刘府求旨赐婚,出于诚意,也断无加害新人之理。本阁适才问了在场下人口词,推详起来,当是孟秉性贞烈,不肯毁弃前盟,有亏守;却又难违君亲之命,这才遵旨出嫁,以忠于君,花烛成礼,以顺于亲。然后向刘将军剖陈心迹,矢志不渝,投池轻生,忠孝节义四德俱全,堪为闺阁典范。说到双方口角相争,伤皮见血,皆属旁支末节。刘将军伤既不重,毋庸深究。依老夫之见,双方暂息争论,待本阁回京奏明皇上,请旨旌表,使孟得以万古流芳,令死者无憾;刘将军以后另行续娶便是。”

    刘奎璧听不忽术绝口不提陷害忠良,谋夫夺妻这些话头,放下心来,忙拱手应诺。孟士元暗忖:“不忽术为人虽算得正直,这番话也断得公允,但刘奎璧到底有皇后撑腰,若皇帝偏袒,反过来说我教女不严,替叛臣喊冤叫屈,不忽术未必肯替我力辩。”因道:“卑职爱女惨死,尸骨无存,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去。今日听从丞相调停,眼下便不理论,只和他在皇上面前分证去。”嘉龄揣知父亲心意,接口道:“也只有扭他面圣,求皇上公断,替我妹妹伸冤索命,才出得这口屈气!”刘奎璧恃着姐姐坐镇,料不吃亏,也怒道:“面圣就面圣,谁还怕了你不成!”不忽术连忙摇手道:“且住,且住。既是都肯面圣,再好不过。请立刻收拾行装,两日后随老夫进京去罢。”

    孟士元立即命人知会韩夫人婆媳,一同回府。一面准备行装,一面特特请来苏娘子安慰一番,说道:“映雪是为我孟门不屈而死,此德焉能不报。娘子请安心住在寒家,所有养老送终,统由我们一力承担。”苏娘子含泪称谢。

    这一场大闹立时传遍城乡。双槐树下,闲人们更是议论纷纷。那些骂过孟的好生后悔,责怪自己有眼无珠,屈枉了贞节烈女。在众人热烈议论中,洛冰、朱三这一对多嘴多舌,惯于抬杠的人物却一反常态,沉默无声。心中却在暗自得意:“我两个好歹也替孟出过力,替她送走了负屈衔冤的皇甫公子。你们谁也没这造化哩。”

    孟府家人脸上大有光彩,走起路来抬头挺胸,再不像前些时自觉理亏那付熊样了。

    正是:白龙鱼服浩渺烟波无觅处,

    舍生殉义赢得众口赞贞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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