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文 / 安七七

    “翁主，你笑什么？”百灵弓着身子，觑见李靥无端端上扬的红唇，忍不住好奇的低声问道。

    李靥本是坐在床边翻检太后寿诞之日进宫拜寿要穿的衣裙，期间瞅见佛诞那日银色双缠白雀紧衫，不觉脸儿一红，眼前浮起一个温润的面孔。

    被百灵一唤，她倏地回了神，凤目一垂，慌乱的应道：“没笑什么……”

    “翁主最近好生奇怪，瞅着容记的油纸包儿傻笑，瞅着那面人傻笑，今日越发严重了，收拾衣裙的时候也……”百灵故作疑惑的拧着淡淡的眉毛，冷不防被李靥拧了胳膊，急忙住了口，一吐舌头，跳到一边去了。

    李靥收敛了心神，收拾齐整了进宫穿戴的宫装和饰物，才忙里偷闲用了午膳。

    太后今日寿诞，早朝过后便有百官朝贺拜寿之仪，只是晚上寿宴从了老人家的意思，为兴国中节俭之风，不设宫宴，不请百官，只命嫡亲的孙辈们去养恩宫伴驾，连皇上皇后都未收到那“请柬”。

    晌午过了，李靥便收拾齐整，入了养恩宫，李安等几个年纪尚小的公主仍在女学未归，皇子们亦在乾宁殿那边未回，比李靥年长的顺昌公主两年前已经远嫁和亲，故而整个下午便只有李靥一人伴驾。

    本是闲话家常，不知几时话题扯上了今岁的恩科武试，又谈起江南四省虽是人才济济，报名者却寥寥，李靥笑盈盈谍着，凤目中神色却越来越乱。

    后宫本不涉政事，太后更是如此，如今突然谈起恩科武试，又言南陵王封邑诸事，这言外之意几何，李靥怎能不几番揣度？

    果不其然，太后从当年李寂然为了广纳民间高人固我李氏河山而不得已混迹草莽之间讲到了这些年南陵王表面上虽政绩全无，其实暗中所做种种。又言其中酸苦几何，旁人不知，只有她这个做娘亲的最雄。

    这些宫闱秘史李靥自然早就知晓，李寂然这个所谓的江湖王爷其实是李家江山最隐秘，最稳固，也是最忠诚的一道防犀他不争皇位，不争贤名，为的就是将绿林之中的济济人才收归自己麾下，随时准备为李家江山赴汤蹈火。

    只是江湖之事亦时常风起云涌，南沈北龙的格局多年来虽为大变，可江南四省人才辈出，这些年轻后生整编好了便是一支虎狼之师，若是被那别有用心之人收服了去，朝廷可就要头疼了。

    再说江湖之上，北方龙家表面上世代皇商，龙家祖上又是驸马爷，迎娶的是高祖的羡阳公主，数代来一直是朝廷北面的一路暗兵，可姑苏沈家就不同了，李寂然数次想要收编沈家人马，却都遭沈笑书巧妙周旋，沈家如今已是少主沈璧严掌事，更是对朝政之事敬而远之，无奈沈家在整个南七省根基极深，势力极广，自然成了李漠然和李寂然兄弟二人心病，不能硬来，便只有怀柔联姻之策……

    李寂然虽是“江湖王爷”，可朝堂上到底是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又因为坊间总有传闻说他同圣上如何亲近，故而一举一动难免遭人揣测是否有圣意存于其中。

    养恩宫外阔道上众人渐渐往各自母亲的宫殿散了，李靥强忍着挤出笑容与皇子皇女们，待过了御花园，终是心神俱乱，脚下一个趔趄，便往那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跌下去。

    “靥姊姊当心！”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李靥只觉得臂上一暖，辨出李丰的声音，勉强舒展了眉头，由着李丰将她扶了起来。

    “太后寿诞，高兴便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她讪讪然开口解释，却解释不了声音中的酸涩。

    李丰扶稳她，却不松手，微微垂着首，不看她，只喃喃道：“靥姊姊是忘了吧，满桌子黄口小儿，席间怎会有酒，那杯中之物是御膳房特意调配的玫瑰甜露。”

    她更加尴尬，心下酸胀的几欲爆裂开来，勉强的动动唇角，凤目不抬，讷讷的应道：“是了，倒是忘了……”

    见她垂首提裙，李丰手上一用力，拉住她不叫她走。

    父皇和皇叔商量要将她送去拿苏沈家的事情他是清楚的，私心来讲，他不愿让这个自幼就一处长大的姊姊下嫁草莽，但这其中的厉害缘由他亦是心知肚明的，置凳听政这些日子，学会的头一件事便是帝王无情。

    父皇与皇叔之间的兄弟情义何等难能可贵，他心下不知羡慕了多少次，明了了皇叔为李家江山社稷牺牲了多少，他便更加敬重皇叔几分，如今怎么忍心叫皇叔的独生女儿也成了江山之下一块垫脚石？

    可看皇叔那毫无犹豫的神色，他终究将反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回，李靥自然猜得到李丰早已知晓这联姻之议，不待他开口，便先出声：“我没事……”

    李丰跨步上来，挡住她的去路，“我去同父皇和皇叔说，此议不妥！”

    见不得她这副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在人前强撑着温婉笑容的模样，他一阵赧然，江山社稷本就该男儿家一肩承担，何苦要一介弱质女流为了江山稳固牺牲自己的婚姻大事。

    她闻言，猛然抬头，看那仍显稚嫩的英俊面孔上写着坚定与不舍，心儿软了又硬，半晌才扬了扬唇，斩钉截铁道：“莫闹！”

    ——天家子嗣，本就没有任性的资本，能得堂弟真心以待，她又怎能忘了自己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