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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玄衣雕鞍客临门 文 / 间安

    春雨绵密悠长,昨夜下了一夜也未尝满足,今日依旧。

    洛长安自深沉的睡眠中悠悠醒转的时候,新娘子安澜已经坐在窗前对镜梳妆了,俏脸上带着一抹细腻至极狄红,格外的醒目动人。想到昨夜春宵几度,两人相视着不觉恬淡而幸福地微笑了起来。

    安澜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了,赶紧起来,一会还得去给爹爹和族中长辈们敬茶呢。”

    洛长安听到要去给族中长辈们敬茶的事,兴致索然地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掀开锦被,低头间忽见胸前挂着一枚半月形的白玉,玉质细腻匀称,没有半点瑕疵,一看便知是名贵之物,不觉愕然抬头看向安澜。

    安澜此刻正好端着木盆将洗漱用水送到床前,见洛长安面露愕然之色,微微含笑解释道:“这玉是我自小带在身上的,权当就是一枚护身符,希望它能保佑你诸事顺利。”

    洛长安此生都未曾听过这般关切温柔的话语,心底大为感动,情不自禁地将取过衣衫送到他身前的安澜紧紧搂进怀里,十分真诚而热情地致谢。

    安澜似乎没有料到洛长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抵在他胸前的双手微微停滞了一下,随即滑向两侧,伸到他的背后,也紧紧地把他抱住。

    风雨无声,两颗心相拥着跳跃到了一处,是那么的有力,是那么的响亮,彼此默默地宣告着,你就是我这一生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紧紧拥抱了许久,洛长安不知是感觉到了一丝春寒,还是突然想到了还要去给长辈们敬茶,缓缓松开了安澜,含笑接过她手中的衣衫,麻利地披挂上身。衣衫不再是昨日的火红礼服,而是质朴简便的新装,色彩明淡,大小合宜,针脚细密,制作得格外的细致用心,这是安澜出嫁时随带过来的,想必是早些时候她自己亲自动手为新郎缝制的吧。

    穿好新制的衣衫,由安澜帮忙束好发髻,于木盆清水中洗漱干净之后,洛长安并没有急着要去给族中长辈们敬茶,而是大步流星地踱到前厅,推开南向的大窗,于书案之上铺开大大的澄忻纸,于澄泥砚中磨好廷珪墨,束身长立着望向窗外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几瓣杏花,微微沉吟了片刻,探腰执笔入墨,回手挥毫直下,寥寥数笔之间,便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跃然纸上,眉目如画,气度风流,不是安澜又是哪个!

    安澜早已默默挪至桌前,看着洛长安全神贯注地绘画出她的模样,俏脸上始终浮动着温暖而幸福的微笑。外人都说她的相公洛长安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但从眼下这一手丹青妙笔看来,别说青溪镇无人可比,纵使是在帝都龙城,只怕也寻不出几个这样的年轻人来。所以,她嫁给他,心满意足。

    洛长安着墨完毕后,又佐以朱砂红泥点缀,使得画中的整个人更加鲜活,也使得整幅画也更加的丰富多彩起来。他细细地揣摩点缀,轻轻呵气风干墨汁,随即一路装裱下来,足足直至时近正午方才舒气罢手,看着完整的画作,看着画中清婉出尘的美人,不禁颇为满足地微笑着转眼看向身旁的安澜。

    安澜面带温柔恬淡的微笑,神色间显得极为欢喜,俏脸略微浮起一抹羞红,微嗔笑道:“都快正午了,我们大门都还没开,叫别人怎么想呢!”

    洛长安恍然想起还要向长辈们敬茶一事,微笑着拿起画卷挂上对窗的墙头,露出一脸无赖般的微笑,呵呵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关我们何事!”

    安澜闻言,俏脸不觉又微微红了三分,但也没有半分忸怩的情态,轻抬素手推开房门,淡然笑道:“走吧。”

    是以,纵使心有不甘,但是朴柳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安澜的事实,由此,也实在是没法反驳洛长安的讽刺挖苦,没办法找回自己失去的颜面,不由得气哼哼地满饮三杯,冷着脸起身,就要告辞离去。可她话未开口,洛家的管家承丰年却是神色紧张地跨门而入,也不避讳有外人在场,沉声皱眉说道:“二爷,外面来了一群玄衣雕鞍的汉子,说是来请三少的。”

    承丰年说完转眼看向安澜,其他人也都纷纷转头相望。安澜转眼看向洛长安,俏脸上的笑容间微微浮起一抹苦涩的意味,悠悠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是问鼎侯的人马,去年给军中的一些药材在路上出了点问题,说好今年开年便给补上的,因为婚事的缘故,所以推延了三月,此刻北边战事正紧,估摸着等不及,派人催货来了。”

    安澜说完起身跟洛阳明和花千容招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洛长安随之起身同行,淡然说道:“我随你一起去看看。”

    洛长安陪同安澜一起缓缓踱出后庭,大黑伞遮着她快步前行的肩头,往前院大门外走去。洛府大门外,风雨中十余骑雕鞍大马一字排列,马上之人尽都一身宽大玄衣,衣料不知是什么材质,雨水不透,湿漉漉的像夜一般深沉。马上之人的面容尽都粗狂而严肃,目光笃定而明亮,很显然是饱受塞北风沙和残酷战争的磨砺所致。

    安澜稳稳停在门廊下,偶然听得一声幽静清脆的铜铃响,不觉秀眉微微一蹙,转头看去,只见廊外雨檐下立着一匹纯白如雪的大马,马脖子上挂着一只幽光湛湛的古老铜铃,马前立着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少年身上白衣如雪,眉梢间轻粘湿气,带着一种望眼欲穿的神情,正深沉而略显忧郁地看着她。

    安澜看清那白衣男子的俊美面容,神色间不觉掠起一丝紧张,默默地伸手抓住了立于身旁的洛长安的左手。洛长安感觉到安澜的手指间冰凉而坚硬,明显透着紧张,不禁微微有些好奇地转眼看向廊下那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眉目如剑,器宇轩昂中略带一丝忧郁气质,微抿轻扬的嘴角略微带着一抹与生俱来的孤傲倔强。他看到安澜抓起洛长安的手,脸上期盼而深情的神色微微一滞,渐渐冷了下来,再见洛府门楣上尚未撤去的红绸,眼中的忧郁之色则更浓了三分,默默地盯着安澜看了许久,低沉说道:“我来接你了,跟我走吧。”

    安澜神色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握在洛长安手心里的柔荑不禁了一下,沉沉呼吸了数次,方才冷冷静静地说道:“我已经嫁给了洛郎,小侯爷不远千里而来,拙夫妇不胜感激,还请进屋喝一杯喜酒,暖暖身子后回去吧。”

    三月的雨轻寒,却比不得安澜的话冷,白衣男子眉头紧紧纠结了起来,转眼冷冷看向她身旁的洛长安,嘴角微微一撇,眼中闪过一道怒极而笑又十分悲苦萧瑟的神情,寒声质问道:“你的夫君?十里亭外我因故未到,你就找这样一个废物代替我?”

    安澜握在洛长安手心里的柔荑止歇了,俏脸上浮过一丝落寞而坦然的微笑,悠悠说道:“我想小侯爷定是误会了,我与洛郎的婚事是自小便已定下了的,至于约你在十里亭相会,只是为了去年欠老侯爷药材的事,如今这事也已经通过其它的途径解决了,去年我们聚宝斋欠下的药材业已准备妥当,不日便会起航运往京师。”

    小侯爷脸上的笑意更浓也更萧瑟,眼中神色却是越来越冷,死死盯着安澜与洛长安紧握着的双手,沉沉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怎么说,但流云台上杨柳下的对饮倾谈,瘦明湖畔清风夜雨间的舞剑鸣琴,还有醉尘楼顶月明星稀中的脍炙杜康,我都铭记于心,你骗不了我的,在你心底的人是我,跟我回去,这一次不管我爹如何反对,我都再也不会妥协退让,再也不会舍你而去。”

    安澜已然止歇了的身躯又微微颤动起来,感觉到洛长安握着她的柔荑的左手微微紧了一紧,一缕淡淡的暖意渗透指尖而直入心门,不觉转眼看向他的脸,见他眼底仍然一片清明透亮,还带着暖暖的温柔,心头不禁得愈发厉害了三分,略微纠结挣扎了片刻,转眼看向小侯爷,沉沉说道:“我现在已经成亲了。”

    小侯爷看到安澜眼底明显有凄然之色,冰冷的神色不觉略略转暖了一些,坚定而执着地迈开脚步,缓缓往她走了过去,霸道而决绝地说道:“我不管这些,既然我来了,你就必须跟我回去。”

    小侯爷的话说得掷地有声,浑身霸气纵横,大有一股子利刃破竹一往无前的气势,安澜不觉感到心头压抑得一阵阵难受。

    洛长安紧握着安澜柔荑的左手依然握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松开半分的意思,神色肃穆,坚定而随意地往前迈了半步,悠然拦在安澜身前,剑眉凝聚,嘴角微抿,透着一股倔强不屈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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