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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竹夜雨闹春宵 文 / 间安

    天宇二年三月,冰雪消融,春回大地,青溪的流水渐涨渐脯河滩上搁浅的泊船,摇摇晃晃地飘荡起来。虽是末世动乱时期,但青溪镇大大小小的商人们,还是打点着年前搜集到的上好木材、毛皮和药材等,准备往帝都龙城,甚至更远的三江城、凤离城等相对安宁的地方,去卖个好价钱。

    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是青溪镇第一富商安逸山最为繁忙的时候。而今年,他家绵延三五里的壮阔龙船,却是毫无动静。这便让往年搭乘顺风船的小老板们有些发愁了,有心的走访探问,隐隐约约得了个安家嫁女的消息。

    安逸山在青溪镇落户已有三十余年,其间从未婚娶,只不过十六年前经商归来,膝下便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取名叫安澜。他对这个女儿,可谓是视如掌上明珠,带着她走南闯北,十六年几乎无一日或离左右。

    这安澜倒也极是灵性,十二三岁就把安逸山那一套商人的精明手段全学会了,这些年帮着他打理,生意是越做越大,名声也越来越响,业内都称她为“金娘子”。

    “金娘子”出嫁的消息如同鱼信入海,半日间便在青溪镇传得沸沸扬扬,姑爷是谁成了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有的说是帝都豪门杜家的公子,也有的说是布家的少爷,还有的说是玄青宗的少宗主,水云间的客卿之子等。总之,凡是声名在外的侠少英豪,全被猜了个遍,在大家心里,也只有他们才配得上青溪最美的安澜吧。

    三月初九,也就是传出安澜即将出嫁的消息的第三天,安逸山广发喜帖,上到世家大族,下到街头乞丐,无一遗漏。

    大家满怀兴致地打开火红烫金的喜帖,看到姑爷的名字是洛长安时,无一人不大呼意外,更有许多少年捶胸顿足不已。在他们认为,如果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洛长安都可以够得上这个姑爷的位置,那么不论是家世还是资质都远胜洛长安的他们,无疑更有资格给安逸山当这个女婿。是以俱都悔不该从前妄自菲薄,未曾提早上门提亲。

    只不过,那些懊恼的少年们没曾想,这够不够得上给安澜当丈夫的事,也不是如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的。而且,他们更不会想到,占了万人艳羡嫉妒的姑爷位子的洛长安,本身却没有什么乐意可言。他此刻既没有在家准备婚宴,也没有上街招摇显摆,而是拧着一壶烈酒,斜靠在小孤山上竹林间的一座孤坟前。

    洛长安身前的孤坟高不盈三超宽不过一丈,一根根浅草从碎石堆垒的缝隙间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着骀荡飘摇的春风。这座孤坟没有墓碑,甚而里头连棺樽也没有,但对洛长安而言,却是一处至为重要的圣洁净土,因为它象征着他早已去世的母亲,它是他命途多舛的母亲的灵魂的栖息之地。

    不管是在他那已经渐渐模糊的儿时记忆之中,还是在他那书房中挂满墙壁的图画上,他的母亲姬红玉永远都是世上最美最干净的女人。不论是她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裙,还是她脸上洁净无瑕的笑容,甚而是她眼中平静舒缓的温柔,在她生前死后,在他的画中,在他的梦里,始终如同一股潺潺流淌的清泉,不停涤荡他微怨含恨的灵魂。

    他心中有恨,是对他的父亲乃至整个洛家大族的恨。在他的意识中,他的母亲姬红玉为他的父亲洛阳明付出了一切,包括忠贞不渝的爱情,乃至无比珍贵的生命,可在她死后,却因为她只有一个侍妾的名分,又兼身不能武,依照陈腐的家族规矩,未能葬身于洛家祖坟,亦未能在祖宗祠堂立上牌位,只草草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随风撒落在微波荡漾的青溪之中。

    他曾为她母亲遭遇的不公竭力反抗过,将她的灵位摆上了祖宗祠堂,结果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被人扫落火盆,他自己也因而受到极为严重的鞭挞之刑,在足足躺了一月有余方才缓过气来。伤好之后即被驱逐府外,混迹于小孤山上,直到两年前因缘结实了安逸山才被召回府中居住。

    回到洛家之后的两年里,他虽然得了一处较为宽敞宁静的晴雨苑居住,但是很少得到家人的接纳和尊重,甚而是一般奴仆也对他没有太过恭敬的态度,因为在以武为尊的大乾王朝,在以武为荣的洛家大族,没有拳脚身手的人,纵使是嫡亲的少爷,也是不配获得他人的尊重和敬仰的。

    烈酒入喉,宛若万千利刃滑落胸膛,冲淡了些许心头因忆及往事而微起的怨恨,洛长安的思绪悠然回转到即将到来的新婚之喜上。安逸山是一个行事果断的汉子,这一点打从两年前他在小孤山上看到他挥刀断竹的第一眼就已经十分肯定了的事实。安逸山的女儿安澜,虽然未曾见过,但是曾有耳闻,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如果完全摈除这场婚姻里头两个家族间相互攀附利用的因素,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良伴。

    良辰美景,洛长安一身锦绣红袍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族中奴仆敲锣打鼓的簇拥下,声势震天地穿过拥堵不堪的人群,在无数双饱含羡慕嫉妒恨的眼睛的注视下,缓缓踏上微微摇晃的乌木龙船。穿过几个安家为求热闹而设置的讨赏关卡,从安逸山手中接过一身红装猎猎如火的金娘子安澜,回身踏马归洛府。

    热热闹闹地拜过天地,金娘子安澜被送入装扮一新的晴雨苑中的新房,洛长安则被闹事的镇中少年留在婚宴之上猛灌黄汤,或许把他灌醉了,各自心中的那份羡慕嫉妒的情绪才会得以舒解。洛长安本不善酒,但今夜却喝得很开,但凡有酒递到身前,不管递酒的人此前有没有打过交道,全都来者不拒,或许喝到醉了,心底那一份被家族当做利益筹码送出去的不屈和愤慨的情绪才会消散。

    夜渐深,春风化雨,宾客尽散,酒宴阑珊。晴雨苑四围的青竹萧萧,叶落如雨。新房中高炽的红烛寂寞地哔啵着,淋漓的红泪已在烛台上盘成了一朵云彩。金娘子安澜仍旧静静地坐在洒满桂圆花生的新,十指青葱舒软如玉,看不出任何紧张或者等得不耐烦的表现,头上凤冠红盖头未摘,看不到俏丽容颜上是否沁染了三分醉色酡红。

    啪啦一声大响,喝得烂醉的洛长安被人从身后推进门来,手中摇晃着一只半满的酒壶,迷迷糊糊地转着身子嘟哝不已:“喝……再喝……”

    送洛长安回来的仆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意,抬手关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好奇地朝端坐在床沿上的安澜瞄了一眼,只可惜看到的唯有一身红衣如火,看不到那传闻中的如仙容颜。

    洛长安晕晕乎乎地趴到房中桌前,提着酒壶猛灌了两口,回眼间看到坐着的安澜,似乎隐隐约约想起了今天是自己大婚的日子,呵呵笑着起身往床前晃了过去,略为轻佻地伸手捻起红盖头的一角,刚看到半边尖俏的下巴,便咯的一声打了一个酒嗝,胸腹间酒意翻腾汹涌,止不住身形一歪,急急往床角下掏摸出痰盂,俯首特吐大吐起来。

    酒是穿肠物,醉酒呕吐起来更是难受得不得了。洛长安佝偻在床角一通呕吐下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口中泛着胆汁般的苦涩滋味,却还是止不住胸腹间翻涌倾泻的滚动,不停地干呕,吐出一大堆泛着浓郁酒气的酸液,整张脸都由红转白,又由白转为青紫,仿佛刹那间大病了一场似的。

    随着体内酒物倾吐一空,洛长安的神智变得十分的疲惫沉重,但也略为清醒了一些,愕然感觉到后背有一只小手轻抚,似乎打从他抱着痰盂开始呕吐的时候起便一直这般坚定而轻柔的探抚着,不觉心生一丝温暖,又暗生一丝讶异,侧首抬头望去,只见安澜那一张貌美如花的俏脸上带着温婉关切,另一只皓腕柔荑间端着一杯半温的清茶,见他抬头便温柔说道:“先漱一下口,我去给你沏杯热茶醒醒酒。”

    洛长安愣愣地接过安澜手中的茶水漱了漱口,起身攀上床沿的时候,安澜已经沏好热茶送到了他身前。他借着高炽的红烛的光亮,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这一次比刚才那匆匆一瞥看得真切,只见她的眉青细如黛,她的眼明净如泉,她的鼻微悬如胆,她的口红润如丹,如此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丰盈如玉的瓜子脸上,宛若丹青妙笔,如诗如画。

    安澜见洛长安愣愣地盯着自己,却忘了伸手接茶,俏脸上微微浮起一抹嫣红,温柔地轻轻一笑,将热茶塞进了他的手中,随后探腰展臂,将满床的桂圆花生等果品一应收了起来,又铺好新床,这才转身坐到洛长安身旁,淡然含笑不语。

    洛长安手中的热茶已经饮尽,心头因醉酒而起的烦恶之意去了大半。他一直静静地看着安澜忙活,心底不觉暗生感慨,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青溪镇第一富商之女,人称十二三岁便已精通商道的金娘子,会是眼前这般温婉贤淑的模样。

    待安澜在身旁面含微笑地坐了好一会儿,洛长安方才自感慨中回过神来,想着两人的合卺酒还没喝,便默默起身到桌前玉壶中斟了两小杯过来。安澜接过酒杯,落落大方地与洛长安挽手交颈而饮。

    合卺酒饮罢,大婚的仪式圆满完成,春宵却也已经过去了三分,默默的,红帐轻解低垂,锦被铺张,两身红装褪尽,新人同矛鸳鸯枕畔悠悠响起动人的浅语轻吟,仿似窗外春雨中萧萧摇曳的青竹,声声风响都带着蓬勃而迷醉的讯息,沿着大地,顺着空气,流荡至极远极远的地方。

    远方隐隐有春雷隆隆,广阔的林海间,狭窄的青石道上,马蹄声如雨,哗啦啦往夜阑幽静的青溪镇闯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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