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林大成不停地道歉,开始唤着四妮,不停地擦林箐脸上的泪水,后来,唤起阿如,不停地道歉诉说。
“阿如,我不是不想你,被边防军关禁的那一年,我夜夜想着你,后来,捡破烂睡街头的日子,我靠想着你活下去的,阿如,我不想娶阿芬的,但是,那时我只攒下一点钱,那些钱回乡不足以让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阿如,我日夜想着你,我熬得很难受,阿如。”他粗喘着,拉了林箐的手按到自己腹下。“阿如,我很想你,我只是想着要让你和孩子谬上好日子,阿如,你原谅我,你不要死,你不能忍受说出来,我不回港岛了,我留在家里,跟你和孩子谬……”
(此处爬过一百只河蟹)
“爸……”林箐低声叫,按住了林大成掀衬衫的那只手。
“阿如。”林大成抬起头,直呆呆看林箐。
“爸,我姆妈死了,我是四妮。”林箐轻声说,声音低细,一如那一晚,她姆妈婉转的呻-吟。
“阿如死了?你是四妮?”林大成像应声机一样问着道,林箐点了点头,微皱眉,低低道:“爸,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起开好吗?”
林大成“啊”地尖叫了一声,起身往外冲,绊到了沙发角的大青瓷花瓶,砰一声跌趴到地板上。
清水淌了一地,淡黄的菊花萎顿,有一枝落到林大成头发上,那一圈暗黄在林箐眼里恍恍惚惚成了她姆妈出殡时她们姐妹几个戴的麻布丧帽。
林大成爬起来,趔趄着接着往外奔。
林大成走了后,一直没有回来。
“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林娇怒道,拍打着地上的大包裹。“呆港岛不回S城了吗?不回就不回,别装样子还给咱们寄东西,工厂还好好开着,这么装模作样是做啥?”
这样的包裹,差不多一两个月就来一次,吃的穿的用的,有二妮一家的,有林娇一家的,还有林箐的。
林娇生气不是收到东西,而是,按她们五姐妹没有明言的心思,面子上,要与林大成保持着父恭女孝的表象。
往常都是林大成巴巴儿上门找的她们,或者在林箐这边团聚,他现在不露面,她们要不要去工厂找他?要不要给他打电话问候一声?
林箐淡淡说:“你和二姐到工厂找他,给他买两瓶蜂王浆送去。”
她知道,林大成一直在S城呆着的,连周六周日也很少回港岛。
有车子经常跟踪她上学放学,她知道,那车里面肯定坐着林大成。
“去就去,看他死了没。”林娇咬牙,又问道:“我和二姐去,你不去吗?”
“我不去,我刚上大学,功课很重,你们替我问候他。”
“也对,我和二姐找不到借口不得已去,他最疼你,你不要去,让他挂心去。”林娇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林娇和二妮去了一趟工厂,回来后一齐来到林箐这边屋子,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半天不说话。
她觉得愧对婆家人,只能拼命地干活来弥补,久而,即便娘家硬气了,如今的生活是靠她爸才有的,她也抬不起一直低垂的头。
是谁害得她二姐像个佣人,是她们那个父亲的母亲,是她们的父亲。
林箐霍地站起来,走进卧室收拾衣服。
林箐在S大上大学,离家只有五站路,平时都是走读的。为了不让林大成再看得到她,她提了行李进校,到校务办登记要住宿。
半路上下的,很不好办,但是她垂下头,低低地痛苦地说父亲带着继母住到家里来,她在家里呆不下去时,校务办的老师眼眶红了,带着她挨个宿舍查问,把一个登记住宿却在外租房住了的学生的床位给了她。
林箐在学校宿舍才住了一晚,林娇跑来找她。
“四姐,你怎么没回家?”
林箐轻描淡写说:“功课很重,来回在路上花的时间太多了,我到学校住宿了。”
“他昨晚半夜里来我家,又跑二姐家去,说你没回家,问你有没有到我们家。”林娇皱眉,“我们都跟着急疯了,还好跑回家一查看,你的衣服少了,不像是出什么事,四姐,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们?”
果然那人一直在跟踪自己,才一晚没回家就发现了。林箐笑着摇了,“昨天走的早,你们还没起床呢,打算要过两天回去再和你们说。”
“没出事就好。”林娇也没在意,从包里摸出一个黑砖头一样的东西递给林箐,“四姐,他说,这是手机,里面装好手机卡了,让你拿着,比BP机方便,不用再找电话回复,我和二姐每个人也有一个,响铃时按这个就可以说话……”
林娇走了,林箐还没走到宿舍,手里的黑砖头响了。
林箐紧盯着黑砖头很久,久到要把那连续不断的铃声盯断。
铃声契而不舍响着,林箐想了想,按下了通话键。
“四妮。”传来沉暗沙哑的声音。
林箐低低地嗯了一声。
“四妮,对不起,爸那天不是有意的,爸糊涂了。”男人语无伦次解释。
那天!林箐有些恍惚,那一天好像就在昨天,其实,已过去一年了。
“四妮,你不要生爸的气好吗?爸保证,以后不会胡来的。”
林箐又嗯了一声,声音低细,带着淡淡的沙哑,淡淡的慵懒。
电话那头的气息有些粗嘎,男人没有再说话。
林箐也没有说话,这时还不到上课时间,她随意走到校园一角,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听筒里静静的,一直没传来说话声,然而,沉重的喘-息却明明白白告诉林箐,林大成还没挂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