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25）
坐在车上，母亲还在唠叨，德水啊，不是娘说你，有时当没时用，不能因为你现在有几个钱就乱花了，该省的地方一定要省着用。再说，你是省委书记身边的人，更得注意形象。要是开上几十万的车，别人背后会说你的钱来路不明，骂你是贪污犯！
杨丰铎说，德水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他自己知道轻重。
杨德水发动车子上路了，边开车边给母亲解释，一个意思，无非是自己一直牢记着母亲的教悔，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才买下这辆便宜车。
相比起母亲，父亲则要憨得多，坐在车里，不时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儿子当“大官”了，自然要开好车，在他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古人大官出巡都是八抬大轿，现在大官出行，哪个不是坐乌龟壳？
到了香缇湾，看到杨德水富丽堂皇的新家，父母都很吃惊，特别是杨丰铎和梁燕夫妇，连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看完新房，母亲把杨德水单独叫进一个房间，关起门来问，你这房子是咋来的？
杨德水早就想到母亲会有此一问，便回答说，妈，你就放一百个心，这是单位分的房子，我哪有钱买这么大的房子啊！
母亲说，真的假的？
杨德水说，我怎么敢骗你啊，真的是单位分的。你可能不知道，省里的大官都是分别墅的，像我这样的小官才住这里。你要是不相信，我马上带你去迎宾馆看看，那房子才叫漂亮呢！
母亲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说，不是我不相信你，我是担心你，咱杨家从来都是踏踏实实做人，实实在在做事，决不能贪别人的便宜。
蒙过了这一关，杨德水马上又碰到了另一个难题。
看过房子后，杨丰铎和梁燕起身告辞，说要去看望女儿杨环娒。杨德水当然不肯，他说，要走是等吃过晚饭再说，你们要是怕环娒她不放心，我给他打个电话就是了。说完，找出杨环娒的电话，挂了过去。杨环娒到省城工作已经有段时间了，杨德水忘了跟她联系，正好借这机会将功补过。电话一通，杨环娒兴奋地说，德水哥好。
杨德水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一定是父母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杨丰铎和梁燕，他们再转告给杨环娒。他说，环娒好，这么久了都没有去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杨环娒说，不会，不会，我知道你的工作特别忙。
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慌乱，似乎在忙着什么。杨德水问，你是不是在加班？
杨环娒幽幽地说，是呀，轮到我值班，晚上要通宵呢！说完，又惊喜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德水说，乱猜的。既然你有工作在身，我就长话短说，伯伯和婶婶都在我家里，我看就让他们住我这里，明天再去看你。
杨环娒听糊涂了，追问道，德水哥，你说谁在你家。
杨德水也糊涂了，你爸妈呀，你不知道他们来越州了？边说，边回头看着四位长辈，他们的目光都有点躲闪。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后，回话说，知道，知道，我妈两天前给我打电话说要来看我，没想他们今天就过来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父母来看女儿，女儿居然不知道父母来的具体时间。杨德水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可又不方便多问。便说，没什么麻烦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他们俩跟我爸妈一起玩，就不愁没有乐子了。
杨环娒说，叔叔和阿姨都来了？
杨德水说，是啊，他们一起来的。我刚把他们接到家呢！我把电话给丰铎伯伯，你们父女说说话。说完，把手机递给了杨丰铎。
杨丰铎说了几句，又把手机递给梁燕。梁燕也是三言两语，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里多少有点言不由衷的意味，好像在敷衍什么。
杨德水很想找机会问问父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获州距离越州八百多里，可谓千里迢迢，是杨丰铎和梁燕隐瞒了什么，还是杨环娒撒谎。
杨德水开始安排房间。第一次入住，他当然要住主卧，父亲和母亲安排在他隔壁的辅卧，丰铎伯和梁燕婶则安排住楼上的客房。其实，楼下还有一个客房，他是故意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便于跟父母说话，顺便打听清楚杨丰铎和梁燕来越州的真正目的。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荒涎不经，且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从杨德水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开始，母亲梅凤经常当他面夸环娒漂亮乖巧、聪明能干、贤淑温柔，似乎满天下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最让她称心如意。杨德水还跟母亲开玩笑说，你这么喜欢她，干脆认她做干女儿得了。
刚安排好大家的住处，母亲又问他，我的宝贝孙子琪琪呢？怎么没见到他啊？
隔代亲，爷爷奶奶疼孙子，这是最天经地义的事了。杨德水今天忙昏了头，把这事给忘了，愣了一下后，说，跟他妈出去玩了。
话音刚落，母亲又追问，上哪里玩去了？
上公园玩去了……话一出口，杨德水的肠子都悔青了。既然是上公园玩，一会肯定要回屋里见爷爷和奶奶，可自己上哪里找琪琪去呀？
正值中秋放假，没准莫小燕带着琪琪到外地旅游去了。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城里人一到节假日，往往倾巢而出。
杨德水拣了个空，跑到楼顶上的阳台上给莫小燕打了个电话。莫小燕有两个月没接到过杨德水的电话了，一接到他的电话，有些兴奋地说，德水，是你吗？
杨德水懒得理她，又不能不理，便问，你在哪里？
莫小燕说，在厦门玩呢！
杨德水又问，琪琪呢？
莫小燕怏怏地说，我就知道你是冲琪琪来的，要没有他，恐怕我死了你也不会过问一声。
杨德水说，你知道有种死法叫安乐死吗？
莫小燕没头没脑地说，是啊，这关我什么事？
杨德水说，十有**的人都是在病痛中死去，安乐死对人生来说是种解脱，你要是死了，那是超脱。
莫小燕生气了，杨德水，你好歹毒呀，咒我早死呢！
杨德水说，再怎么说你是琪琪的妈，我怎么会诅咒你呢？我是羡慕你，羡慕你的超脱，就算是死，你也肯定是玩着笑着死去的。这可是人生之大幸，哪里用得着别人来过问呀！
这话很受用，莫小燕说，羡慕啦，羡慕你也来厦门和我们一起玩啊！
杨德水说，我哪里有你福气好，忙得都快要蹬腿了！你把手机给琪琪，我要跟他说几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琪琪的声音，爸爸，我想你了，你来厦门陪我吗？
见儿子这么懂事，杨德水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儿子。自从给徐东海当秘书以来，很少有时间陪儿子了，以致于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陌生。他说，琪琪，爸爸有事忙，爸爸去不了厦门，等你回越州了，爸爸一定抽空好好陪陪你。
儿子还小，不知道父母离婚的事实，即使跟他说，也未必有明白。杨德水跟琪琪聊了一会后，挂了电话，心事重重地下了楼。他决定，等吃过晚饭后，找个机会跟父母摊牌。离婚一年多了，没必要再隐瞒下去。
晚饭安排在香缇湾小区外一家新开的海鲜店。父母和丰铎伯夫妇都是海边人，海鲜最对他们的胃口。因为有客人在，母亲没有没有反对到酒店吃饭，而且还主动帮助点起菜来。母亲不但节俭，而且非常识大体，在村里的口碑一向很好。
渔民普遍善饮。杨德水这么能喝，很大程度上是遗传因子起作用。他特地从柜子里挑了三瓶十年陈的古井贡。父亲和丰铎伯的酒量都不错，母亲和梁燕两位妇女也能喝一些，他们平时喝的都几块钱一斤的土烧。
菜刚端上来，母亲又问起琪琪来。杨德水说，我刚刚联系过，跟他妈一起到外婆的老家去了。先吃饭，我明天把他接过来陪你就是了。
说实话，这家海鲜店的菜远比不上渔家人自做的香。这到不是说，店里的厨师手艺不好，而是原料没有渔家来的新鲜。海鲜突出一个鲜字，鲜活鲜活，只有活着才能鲜，一旦死了冰冻处理了，鲜味就损失了大半。最美味的海鲜，都是刚刚从海里捞上岸，活杀生宰后，马上下锅。只有这样做出来的菜，才真正鲜美无比。
菜的味道虽然一般，但酒是好酒。再说，农村人也没有太多讲究，有酒没菜照样能喝得嗨翻天。农民进城，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拘谨，三杯酒下肚，大家都完全放开了。杨丰铎也不再叫杨德水叫德水，而是叫他的小名犊子。杨德水也不喊他丰铎叔，而是喊铁拐李。杨丰铎年轻的时候出海打渔，腿被鲨鱼咬了一口，从此落下瘸腿的毛病，村里人不管老少妇幼都喜欢叫他铁拐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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