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26）
三瓶酒喝得一滴不剩，大家也都有六七分醉意。回到家中，喝了一会茶，聊了一会天后，杨德水对杨丰铎和梁燕说，困了吧，困了就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到街上转一转。农村人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夫妇俩便起身去了楼上的房间。杨德水在前边带路，先带他们去了趟卫生间，告诉他们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搓身球，哪个是洗脸的毛巾。当惯了秘书，说起这些来他如数家常，很容易给人这样一种印象，是个过家的好男人。
回到楼下，他溜进了父母的房间关起门来说，爸，妈，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父亲杨恺看了眼母亲梅凤后，回头说，没有啊，我们瞒你什么了？
杨德水说，丰铎伯和梁燕婶过来看女儿环娒，环娒却不知道他们来越州，这不让人奇怪吗？
母亲盯着说，这是人家的事，我们也不知道，说到隐瞒，我倒要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杨德水说，你们是我的父母，我有什么事要瞒着你们二老啊！
母亲说，看来你是想继续瞒下去，一直瞒着我们了。我问你，这是不是你的房子你的家？
杨德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说，是啊，这是我的房子我的家呀！
母亲说，既然是你的家，我怎么没有看见一件你老婆和儿子琪琪用的东西呢？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儿子有了一个全新的大房子，当母亲的自然高兴，下午一进门，放下行李后，梅凤跟老头子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打每个角角落落都打量了好几遍。这对一直生活在农村的老人哪里见过装修得如此富丽堂皇的越层套房，看得特别仔细，心情也格外兴奋。杨德水也为之感到自豪，卖力地介绍起房子的布局和功能分隔。他没想到母亲的心思会这么细腻，一看就看出这个堪称豪宅的大房子中隐藏着的最大败笔和残缺——没有女主人，没有孩子！
本来他就打算要告诉父母，自己已经离婚了，便如实说，妈，你别这样盯着我看，我没做亏心事。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为什么，我跟莫小燕离婚了。
母亲问，什么时候的事？
杨德水说，去年四月。
母亲说，去年四月发生的事，到现在才提起，都快一年半时间了，你还敢说你没有隐瞒。她掐指算了算，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啊！
杨德水问，什么不对？
母亲说，四月份你还在北京进修呢！
杨德水说，我是四月下旬从北京回到越州的，一回来就离婚了。
母亲问，为什么，是不是你当了首长秘书就嫌人家小燕了？
杨德水说，哪有啊，是她不守妇道，在外边有男人，被我发现了，就离婚了。
做父母的心都向着自家的孩子，父亲说，女人在外头搞破鞋，那就该休了她。母亲说，既然离婚了，我也说一说憋在心里多年的话，你们这婚本来就不该结。不是我存心要说莫小燕的坏话，长着双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是个花心的女人，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看上她的。你们离婚了，可怜了我的宝贝孙子琪琪。对了，琪琪跟谁？
杨德水说，我们是和平分手的，孩子还是一起带，谁有空就谁带。不过，你们也知道，我整天跟在首长身边，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孩子。
母亲生气地说，你糊涂啊你，莫小燕的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一有空就撒腿往外边跑，根本就不会照顾孩子。你把琪琪交给她带，岂不是害苦了琪琪？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我们来给你带琪琪就是了。
杨德水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是羞于向父母提离婚的事，二是觉得还是让琪琪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比较好。自己的父母毕竟长期生活在农村，与多习惯与城市生活不合拍，琪琪未必能适应得了，再说，琪琪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一直由外公外婆照顾着，早就习惯了。有些话他不好跟父母明讲，便说，莫小燕是不会带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外公外婆在照顾琪琪，你们就放心吧，苦不着你们的宝贝孙子。
心疼过孙子，母亲又心疼起儿子来了，她问，这一年半里你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杨德水点了点头。
母亲叹了口气，说，我的儿呀，这怎么能行啊，你还年轻，以你的条件，再找个好媳妇一点也不难啊！说完，她把目光投向老头子。她的目光有点复杂，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父亲杨恺显然读懂了母亲眼里的意思，朝她点了点头。
杨德水说，别说是找媳妇，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平时的工作很忙，忙得搬家的时间都没有。这房子装修好也有段时间了，上午妈打电话给我说你们要来看我，我才匆匆搬了进来。
母亲的表情立马丰富起来，目光柔柔地地说，这么说来，不是你不想找对象，而是没时间找喽？
杨德水哪里知道是计，赶紧回答道，是啊，我是白天忙工作，晚上还是忙工作，根本就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不瞒你们说，要不是我出差回来晚了一步，昨晚就跟着首长去宁州指挥抢险救灾去了，也就没法去车站接你们了。
母亲说，既然你那么忙，这事就由我和你爸替你张罗，你放心，我们肯定给你物色一个最好媳妇回来。
杨德水笑了，笑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乐呵呵地说，找对象又不是上菜场买菜，哪有这么容易啊！再说，你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上哪里给我找媳妇去？
母亲说，这你不用管，我给你找的媳妇肯定让你称心如意。
杨德水越发奇怪了，他说，我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你怎么能保证我称心如意？
母亲说，妈给你介绍的对象，你不但认识，而且还是个老相识了。最难得的是你从小就喜欢她，她也一直喜欢你。
杨德水想到是谁了，用手指了指楼上问，你是说丰铎伯和梁燕婶的女儿环娒啊？
母亲兴奋地说，算你还有点脑子，妈是看着她长大的，环娒这姑娘不但人长得水灵，而且特别懂事乖巧。当初要不是看在莫小燕挺着大肚子的份上，妈是不会让他进我们杨家的门的。如果把莫小燕比作我们杨家后山的桃花，那么环娒就是门前的牡丹。现在桃花谢了，牡丹却开得正艳。只要你现在点个头，妈向你保证，明天就把环娒这朵鲜花迎进门。
环娒小杨德水五岁，杨德水读高三的时候，她读初一。她的读书成绩一向很好，小学升初中的时候，考了全省第二名，被县一中录取了。因为是同村人，杨德水便自告奋勇地担当起大哥的责任，上学第一天，还是他带着杨环娒上学校报的名。当时，全村在一中读书的就他们两个人，每逢星期六放假，杨德水带她一起坐车回家，周日下午再一起返校。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杨德水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杨环娒则继续留在一中学习。四年后，杨德水毕业分配在江海省日报社工作，杨环娒则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之一，高三冲刺，迎接高考。在这五年里，每逢寒暑假，杨环娒经常捧着几道难题上杨德水家向他请教,杨德水也总是耐心地给她讲解解题的思路。在他心中，一直把杨环娒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再后来，杨环娒同样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协和医大临床专业，七年本硕连读。在她读书期间，两人也常有书信往来，只是见面的时间却少之又少。
北京协和医大，那可是国内最高的医学学府，这里的毕业生总是供不应求，全国各大医院都抢着要。不知为什么，杨环娒毕业后，没有留在北京，或者省城越州，而是选择了回荻州一医工作。半年前，她在世界最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引起了国内医学界的高度关注，被江海第一学院高薪挖了过来，并担任脑外科主任医师。三个月前，她正式走马上任。
听完母亲的话，杨德水愣了一下，脑海里快速掠过了与杨环娒交往的点点滴滴。母亲说得没错，杨环娒的确出类拔萃，上苍十分眷顾她，美貌与智慧并存。智慧明摆着，本硕直接连读，就是到目前为止，全国也仅协和医大一家。那时候，硕士生还是个稀罕物，女硕士更是凤毛麟角。杨环娒属于那种咋看一般越看越美的一类，她的美更多是来源于她内心的淑静和学者特有的气质，淡定从容，举重若轻。她做什么事都是有条不紊，那怕是收拾课本这样的小动作也包含着一种古典的美。
杨德水说，找对象可不是儿戏，首先要你情我愿，你怎么能知道环娒她就愿意跟我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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