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 nov 25 10:55:00 cst 2013
天刚麻麻亮，生产队王队长就在每家每户的小广播里大声喊：“社员同志们，今天全部到对门东山上的松林坡开荒，请大家吃够些！”朱刚被喇叭吵醒，只好起床。一看床上，妻子不见了。他穿起衣服，到伙房洗脸，看见胡蓉正在烧火做饭。胡蓉问：“你不多睡一会儿？”朱刚说：“我想跟着你们一道去开荒，好久没有干过农活，想锻炼锻炼，也好带小郑看看，什么叫开荒，懂得为什么要开荒。”
胡蓉说：“你也是，原来当农民时，就一心想离开农村，丢掉锄头去拿笔杆子，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现在又想拿锄头，你这是怎么回事嘛？”
“跟你说你也不懂，就好比有一本小说叫《围城》，书中写的，没有结婚的人想结婚，而结了婚的人想从婚姻中走出来，仿佛在大家面前有一道围城，把人们隔在城里和城外。在事业的选择中也是如此，你懂吗？”
胡蓉说：“你说的书我没有读过，不过，你说什么围城，我倒感觉是那么回事。我还想问你，你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开荒？”
朱刚不解地说：“你也不是城里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嘛？开会时，队长没有跟你们讲这个道理呀？”
“队长讲这个，书记都没有讲过哟！”胡蓉睁大眼睛回答。
“那我跟你补补课，”朱刚象对学生一样说，“我跟你说，刚解放时，全国四亿多不到五亿人口，而现在多少人口呢？大概是九亿，相当于增长了一倍，土地没有增加，而人口是一个变两个，多出来那个人吃什么，所以只好开荒增加土地种粮食，不开荒就没有粮食吃，没有粮食吃，就会出现偷盗抢劫犯罪，国家就不稳定。这下，你知道开荒的重要性吧。”
胡蓉反驳：“我也不是老师，懂那么多干啥？糟了，饭烧糊了，光听你说话。”
朱刚把饭罐子提到一边说：“我这是免费跟你上课，你还别不耐烦。就是你老爸，当了多年的书记，也没有跟你讲过，你说是不是？”
胡蓉说：“你就少说几句，快去叫你那位学生来吃饭，免得我们等半天。”
郑嘉嘉被朱刚叫了好几声才醒来，回答说：“我马上起床，很快就来，你先回去。”她“啊”一声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打开窗户，看见模糊的远山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着，很迷人。她象在原来村小一样，先活动了几下筋骨，呼吸了几口来自大山的新鲜潮湿的空气，舒服多了。她打开收音机，一边听一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早间新闻，一边对着圆圆的小镜子梳头她还是蓄着学生头，不深不浅，梳起来方便些。
郑嘉嘉看隔壁的门还关着，没有听见胡玲玲起床是声音，估计还在睡觉，就不打扰她，小声地把自己的木门锁好，离开了。
破旧的学校，瓦木结构，地板是土，墙壁涂了一层石灰，成“一”字形摆布，坐南朝北。这里就住着胡玲玲和郑嘉嘉，要不是郑嘉嘉来，就胡玲玲一人还真有些孤独，所以，胡玲玲对郑嘉嘉住校，非常欢迎。原来，胡蓉在这里给老师做饭，老师们觉得她厨艺差，不上口，后来教幼儿班，因为文化低，上课不受欢迎，家长意见大，当胡书记退下来后，胡蓉自动离开了学校。
郑嘉嘉对胡蓉说：“嫂子，真不好意思，跟你们添麻烦了。”
胡蓉说：“妹子，别那么说，你来农村，不嫌弃这个家，是看得起我们，是我们的光荣，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来随便些，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她这一席话，还真把郑嘉嘉说红了脸，朱刚也随声应和：就是就是，当作你的家。
日出东山，整个马伏山下，被太阳照得红彤彤的，更加美丽。郑嘉嘉端着饭碗，走出屋子，边吃饭，边欣赏山村风光，这是大都市没有机会看不到的。
农家大院里，时而有鸡子在追逐啄食，时而扑打翅膀，时而伸长脖子向天空叫几声，划破了静寂的山野。莽莽竹林里看不见身子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大胆的还要相互亲热一遍，虽没有公鸡那么张扬和随便，但它们躲在暗处，做什么都不需要含蓄。但因为一夜的消耗，也实在饿了，还没有找到早餐在哪里，有的也很着急。好些鸟儿扑的一声钻进庞大的稻草垛里寻找没有打干净的谷粒。一幅多么美丽的乡村图画！
按说来，朱刚和郑嘉嘉初到马伏村，应该先跟村级干部和各位生产队长认识一下，朱刚是本村人，又都是熟人，就简化了程序。郑嘉嘉虽然与大家很陌生，但毕竟不是唱主角，一切看组长朱刚的，所以也就无所谓集体会面。就是会个面，也难有印象，不如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一步步结识，这样出众的美女，在这里是凤毛麟角，大家一见便会熟记于心，也不需要人家去刻意地记住她。
村上近期的中心工作就是开荒，农业学大寨那个热火朝天的年代，大兴水利和开荒要粮田是大事。王书记请朱刚和郑嘉嘉到各队走走，认识认识，建立起阶级感，工作起来方便些。学校和村委会就在朱刚的老家四生产队里，他决定最先走本队。虽然大家都是熟人，也有一定交，但那是个人方面的，工作方面就各是一回事。
朱刚和郑嘉嘉跟着新任的王队长上路，在家里拿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镰刀，迎着初升的太阳，神清气爽地直奔对面的东山。走了一刻钟后，王队长指着对面的山坡说：“你们看，那就是我们今天要开荒的地点。面积好几亩，没有人管理，一根像样的树都蓄不起，尽长些杂草杂树，乱七八糟的，派不上用场，简直就是浪费了土地。”
朱刚说：“怎么没有人管理呢？多惜呀！”
王队长边走边解释：“我说起来你朱老师应该晓得一点点，那块林地原来是分给你隔壁李老汉家的，他家现在无人了，柴山归还生产队集体了。”
朱刚想起来了，他隔壁的李老汉与妻子王老太婆，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出嫁到别的乡村，那个儿子小名叫牛儿，不争气，才十八岁不到就病死了。老两口悲痛欲绝。李老汉那个三女儿叫三妹，长得不怎么样，比两个姐姐差多了，个子不高却粗壮，力气大，脸上还长了麻子，满脸的横肉，一看就是一副凶相。前几年，李三妹嫁给朱刚的堂哥朱老大，父母本打算幺女跟自己住，为老人养老送终，小两口性格不合，八字相克，男方睡在女方的木楼上才三个月，就打了好几次架，把木楼整得咚咚响，象打雷一样，隔壁的马老头都觉得很吵人，影响邻居的休息。当父母的只有好相劝，哪里劝得住。
朱老大脾气温和些，也很勤劳，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做早饭，做好了才叫老人和妻子起床吃饭。他知道李三妹的坏脾气，只有尽量忍，说谁让自己出生在弟兄多的家庭里，穷得房子少，不够住，都二十好几还打不到亲家呢？他对三妹很让事，那女人总觉得男的老实欺，不知好歹，便渐渐霸道起来，得寸进尺。
有一次，在坡上的玉米地里除草，朱老大与李三妹争吵了几句，就打起来了。没有想到，那三妹居然心狠地举起锄头朝朱老大头部砸去。朱老大没有来得及躲开，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印在了男人的头上，血流出来，把头部和脸都染成了红色，衣服打湿了大半截。朱老大捂着头部，飞也似的跑到赤脚医生那里治伤口。止血、缝针和包扎后，医生说好险呀，要是再多用一点力，就会伤命的。这天起，朱老大彻底死心了，与李三妹一刀两断。他不再睡女人家的楼上，而是回到自己家里，与兄弟们挤着睡觉，感到踏实多了。那时不时兴办结婚证，婚姻说算就算了。朱老大与三妹分居后不久，三妹就嫁到她大姐那个村子，就是和那边的高山上。她跟二夫生育了三个孩子后，有一次与丈夫发生争嘴，想不开，服农药丧了命。说来遇巧，就在李三妹死的那天夜里，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朱老大到河那边的亲戚家回来，冒着风暴行走悬崖峭壁的路边，脚一滑，掉进山岩下，背篼里所有的东西，洋芋、油炸面团等都撒在山坡的草丛里。直到第二天下午，两个拔地果少年才发现了朱老大的尸体。最是悲哀！有人老人说：好人命不长，老天不公啊，朱老大多好的人哟。
朱老大与岳父母并没有矛盾，当李老汉身边无后人时，他还是没有改口，并为老人挑水砍柴，一如既往地照顾老人，老人也把他当作亲人，只骂自家三女不争气。后来，女儿都不在身边，李家老人心坏透了，去年都先后病死了，那间土改时从地主那里接过来的瓦房，还搭有一眼猪圈，由大女婿做主卖给了朱刚家，房钱是660元，几次才付清。当时，院子里几家争着要买这套房子，还吵了好几次架，最后还是李家大女婿下决心卖给了朱家，他们就是念的朱老三那份。
朱刚感叹：李老汉在生时，争这争那，两脚一伸，什么都顾不着了。人生就是这样，在生就是活的一口气。
王队长说：你年纪轻轻的就会总结，说得对，人一辈子就是那么一回事，活着时争强好胜，真要到了那一天才明白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吃好穿暖就够了。
郑嘉嘉说：你们都会总结，只我什么都不懂。今后，我要好好向你们请教。尤其是对农村不了解，脑子里一片空白。
朱刚问：王队长，我们今天到工地，最应该注意的是什么，你是不是应该给大家社员重点讲一讲呢？
王队长说：那是当然，几乎每一次开工前，我都要讲安全，原来老王队长，也就是现在的王书记更是如此，每次把安全讲在前头。今天更应该强调，因为那个地方，岩高坡陡，到处都是人，不能麻皮大意。
朱刚还以为自己算早到，没有想到，一走进杂草丛生的林子，好几个男女都开始干活了。男工从小路开刀，用磨得锋利的柴刀砍倒比人高的小杂树，马桑树，青杠树，野樱桃等倒了一大片；女工用镰刀割去象地毯一样柔软的茅草。
朱刚亲切地喊道：“乡亲们早！”大家都伸起腰杆，看着朱刚和王队长，久久地看着那位城里来的姑娘。有个姑娘回应道：“朱老师，你不教书，也跟着我们农民干这个，还带了个城市姑娘来，不怕吃苦哟！”这个女人是王队长的妹子，说话很大方。
王队长抢着说：“妹子你说啥子，人家朱老师是带着这位郑嘉嘉老师来村里搞社教工作的，不是来开荒的，今天是来看望大家，跟你们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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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野女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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