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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静夜深宵 兰言解情困 吉日良辰 隆礼聘双娇 文 / 萧竹老人

    却说众人各有感触,一时无语,还是太后打破沉默,叹口气道:“往事如尘,不提也罢。如今雨过天青,阴霾尽散,咱们快安排皇儿花烛成礼,重领保和殿是正经。皇帝以为如何?”

    成宗未及答话,保和公主已跪倒殿中辞道:“万万不可。臣女身已露,岂能再窃据台阁,引人非议。求母后、皇上许臣归隐。”

    长华大急:“啊哟哟,说得好轻巧话儿!为保你平安,重领保和殿,完结射柳良缘,咱们费尽心机,连天可汗的御弓都请出来了,你倒说什么辞朝归隐的淡话!芝田苦思原配,病得脱了形,你是亲眼见到的,就忍得心见死不救?”

    孟丽君暗暗跺脚埋怨:“你怎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芝田现掌全国兵马,我若重领保和殿,却不成了‘军政大权集于一家’。权高震主,岂非自招灭族大祸!我们几家都是汉官哪!皇上正因所欲不遂才狂怒杀我,你还催花烛成婚,却不是火上浇油。”忙道:“娘娘,东平王不是早就娶了刘郡主么?目今苏夫人又将下嫁王府。倘若仍不足意,不妨娶那昆明女子凑数。何苦定要求娶师尊,灭伦背礼,苦人所难!”

    长华猜不透他心意,只气得竖眉瞪眼,暗骂:“好个冷漠无情的刁钻丫头!”她哪里知道孟丽君此时有苦难言,为难至极。

    他与成宗数载君臣,对这个蒙古皇帝知之甚稔。成宗为人沉毅机敏,表面看来宽仁厚德,骨子里却是倔强好胜,不愿服输的。少华和刘奎璧同竖舅,刘奎璧可以出入宫禁,毫无顾忌;少华却至今不曾进过内苑。似乎是因蒙汉之分,其实却是成宗对东平王的才智武功,仪容气度大为心折,常有自愧不如的感觉,内心深处不由生出两分妒意。郦君玉虽然也是汉人,但以女子特有的细腻心思,在皇帝面前处处谦抑,点到即止,许多主意明明是他想出来的,他却让臣僚认作是皇帝的英明睿断,使成宗常沾沾自喜,居功不疑,对保和丞相自是毫无猜忌。

    忠孝王却是豪杰襟怀,不善韬晦,总是一副才华横溢,神采飞扬的英雄意气,所以皇帝对他总不能完全推心置腹。及至陈情认妻,得知郦君玉便是孟丽君,妒意中又平添了三分醋意,自己身为天下之主,君临四海威震华夷,却得不到心仪女子垂青,不禁委屈。这才公然向郦相问出:“东平王有哪些好,朕有哪些儿不如他?”的话来。

    孟丽君心中明白,眼下拜相、成婚都非明智之举。就便长华仗太后作主,强赐完婚,必将挑动皇帝妒火,招来无穷后患。所以坚持辞朝隐遁,身入空门,以平息成宗妒意,割断他对自己眷恋之情。谁知长华只一心成全射柳姻缘,在那里逼着太后要皇帝下旨赐婚。

    两个人的心事都只为皇帝就在面前,说不出口。长华只急得火星直炸,见成宗默坐一傍,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忍不住气往上冲,叫道:“皇上,你说话呀!”

    成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怔了怔,未及出声,长华已气极发狠道:“好啊,当没事人儿!事到如今,我也豁出来啦!”站起来一手抓住保和公主后心袍服,往上一提,一手在腰间一托,扣紧腰带只一抡,双臂贯劲,把个孟丽君高举过头。口中叫道:“管你肯不肯,先送到王府成亲去。”迈步向殿外便闯。

    变起仓促,谁也不及拦阻!

    太后吃了一惊,连叫:“使不得,快放手!”

    成宗惊跳起来,赶上两步,出手便抓皇后双肩。

    众宫娥、太监,回过神来,齐刷刷涌到阶前,跪下阻驾。若在往常,长华只需双肩一摆,就可闪过成宗擒拿,从众人头顶飞跃过去,谁能拦她得下。无奈如今怀孕已到临月,今晨飞马奔驰,闯殿救人,不但体力劳乏,情绪也是悲怒惊喜,大起大落,一直折腾到今。刚才跟太后同辇回宫,腹中已是阵阵作痛,她不知这是阵痛开始,只咬牙忍住,没有吱声,此时阵痛正在加频,哪还禁得住举重动粗。开始时,一鼓作气抓住保和举起,还不觉怎样,才一迈步,突然腹痛如割,腹中有物往下直坠。勉强抢至阶前,已是续气促,一口真气再也提不起来。前面被宫女太监一阻,后边又被成宗拿住双肩,顿时两眼发黑,全身酸软,不由自主两手一松,倒在成宗怀里,晕了过去!

    保和公主一个身子向阶下直掼下来,阖殿上下齐声惊呼!幸好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多多少少练过些武艺的,手足灵便,顿时有十几人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托去。好在离地不远,虽被砸得踉踉跄跄,到底接住了公主身子,稳稳放在地上。孟丽君已吓得面白如纸,一头冷汗,站立不稳,忙倚在身旁宫女肩上,扶着她不住喘气。

    成宗惊魂方定,忍不住埋怨道:“御妻,你怎地总是这般性急?君无戏言,你也要容我思虑周全才开得口呀!怎就拿出这副山大王抢亲的架势来?”

    众人惊惶才住,一听这话都忍俊不禁,心道:“娘娘本来就是山大王哪!”

    忽然苗瑞英指着地下惊叫道:“血,血……娘娘,血!”

    成宗低头看时,见长华脚下一滩鲜红血水,正向阶下漫流,怀中皇后动也不动,已是晕过去了!不由大骇,连叫:“御妻,御妻!”

    太后也着了慌,赶到门前叫道:“这是动了胎气啦!快传收生婆,快把她送到侧殿去!”

    众人一阵大乱。成宗抱起长华奔向侧殿,口中大叫:“郦先生快来,救救皇后!”仓忙中又叫起郦先生来,却也无人顾得上笑他。

    孟丽君缓过气来,提高声音叫道:“都别乱,站下来听我吩咐。你两个去传收生婆,你两个去取参汤。没有现成的,就先送一支参来给我,再浓浓熬上一壶参汤备用。你两个去端热水……”一连串吩咐下去,众人有了主脑,镇定下来,分头去了。

    成宗把长华安顿在侧殿寝宫,众宫女围上伺候,保和也赶了来,他插不上手,只得退回正殿上和太后坐候消息。接生婆很快来了,站在门前要热水,要新手巾,要婴儿襁褓。成宗望着人们在侧殿奔走来去,心里焦急难安,猛地想起那侧殿寝宫正是当年刘燕珠难产宾天之处!适才仓惶之中只图近便,把长华送了进去,顿时心中惊惧,唯恐重演当年惨剧。忍不住也学太后模样,闭目合掌喃喃祝祷:“燕珠,燕珠!你临终遗言,朕竭力照办,不曾有违。你若有灵有应,今日也该保佑新皇后母子平安才是哪!”

    心中焦灼,坐不住,站起来大步流星在殿上走来走去。时间似乎停滞,太阳也像被钉住了一般,一个劲儿洒下炎炎热浪,像要把一切都烤干晒裂。忽然一阵紧忙的足步声奔向殿前。成宗急忙站定,太后也睁开了眼,只见四、五个宫女、太监急急本来,才到阶下便高声禀告:“恭喜太后,恭喜皇上,娘娘生下皇子了!”

    太后忙问:“是否母子平安,小孩儿身体可好?”

    都美儿抢着应道:“全亏了郦丞相,先把娘娘救醒,又给她喝了催生药,娘娘吃下不久就生下皇子。小皇子胖胖的,蹬着腿儿哭得好响亮!娘娘笑着骂他必是个小捣蛋哩!”

    太后笑道:“准是像老子,生来就不安分!”见成宗站在那里,嘻开口只是傻笑,忙道:“你还不快过去看看皇后和儿子,乐傻了么?”

    成宗笑着应是,转身就赚忽又一摸脑袋道:“啊呀,我还光着头哩。可不能让儿子看到个衣冠不整的父皇!”

    众人忙替他寻帽,遍寻不见,太后也四下张望寻觅,忽见他捏着拳头,似握有什么东西,忙道:“你手里捏的什么呀?”

    成宗低头张开手掌,那手里攥的正是那顶角纱便帽,已被捏得皱皱巴巴,不成模样。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成宗自己也仰天大笑。权昌等忙过来替他把帽子抚得平整,戴好,又牵牵衣襟,收拾定当,才往侧殿走去。太后也忙去佛堂上香,叩谢菩萨保佑。

    成宗刚到侧殿阶下,迎面遇见两个宫女扶着保和公主走下来。他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已极,见到成宗,只得要叩拜贺喜。成宗慌忙拦住道:“家无常礼,免了罢。你还在病中呀,快快回到母后寝宫,好生歇着去。”命两个宫女传话:“不许任何人、事,再来烦扰公主!”目送保和走向正殿,他才上阶进去。四个收生婆迎门跪着向皇爷贺喜。成宗吩咐重赏。

    寝宫已收拾舒齐,皇后正安稳合目睡着,床前小摇篮里,放着用龙凤绸袱包裹着的婴儿,捏着对小拳头,睡得正酣。成宗俯身去看,不防惊动了长华,微睁倦眼,见是成宗,疲乏地一笑又合目睡去。

    周若兰抱起婴儿,送到成宗怀里。成宗接过儿子,仔细端详,细看那红扑扑的小脸儿,紧闭着的眼睛,小鼻、小口、小耳朵,一头蜷曲黑发,一切都是那么娇嫩可爱。忽然那孩子一咧嘴笑了。

    周若兰轻笑道:“小皇子在向父皇问安哩!”

    成宗心里充溢着慈爱满足,捧着儿子不知要怎么疼他才好,对皇后的不满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伸指摸摸儿子脸颊,那孩子立刻歪过头,吧咂着嘴要含住吮吸。成宗慌忙缩手。婴儿找不着j□j,哇地哭了,闹得长华又睁开眼来。

    成宗忙叫:“快喂,他饿了呢。”

    长华道:“才喂了黄连水的,要过些时辰才能哺乳哪。”

    成宗皱眉道:“黄连水?不是极苦的么,怎么拿这等苦汁灌他?”

    周若兰笑道:“诗主叫喂的。他说黄连解毒,新生儿喂黄连汁能防病抗病呢。”

    成宗点点头,把儿子递给苗瑞英抱着轻轻拍哄,坐到床沿要和皇后说话。宫女青萍忙道:“皇爷,公主说的,要让娘娘好好睡上一觉,才能回复精神,不能搅扰她呢。”

    成宗忍不住笑道:“你们倒都把公主吩咐全当金科玉律啦。这也应该,他的话原本不错。”起身出外,吩咐预备软舆轿车,好送皇后回昭阳院。自己到正殿去辞别太后,并求赐名。

    太后笑道:“这名儿该你当爹的取呀。本宫只赏他个乳名,就叫玉龙吧。这原是敏敏在观音像上题诗中的吉诂是菩萨送来的龙儿哩。”

    成宗笑着叫好。别了太后,亲送长华母子回昭阳院来,安顿好后,已是戌亥之交。长华甜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用过晚餐,精神已恢复过来。时近三更,成宗遣散宫人,自己搬把交椅坐到床前陪伴皇后。玉龙儿早有乳娘抱过婴儿室中去了。

    夜深了,已退了凉,四处静静的,阒无声息。长华却精神大好,双眸炯炯望着成宗,开口便问:“皇上,保和公主不肯成亲,也不肯再领保和殿,这便如何是好哪?”

    成宗笑道:“你放心,郦保和不肯成亲,不过是因国舅大事铺张的娶回刘郡主惹恼了他。只要国舅是真的独守孤帏,咱们再从中劝解,消了他那口气,就可以撮合啦。倒是保和丞相一职,他确也不宜长期署领,只眼前尚无合适人选能代替得他,朕只求他暂时摄领,逐渐把权力交到预选的接任人手里。那时他只遥领虚衔,当个顾问,一来方便他养病,二来也能消除顾虑。朕想他会答允的。”

    长华原也聪明,猜到他说的“顾虑”是什么,笑道:“这主意好啊。你刚才怎不说出来,一定要逼得人动粗才罢。你下了旨意,谁敢不遵,偏要做作为难我!”

    成宗道:“你也太得小觑了郦保和。别人不敢抗旨,他就敢,还要驳得你无言可对。他不愿意的事,谁能强迫得他?本来朕是皇帝,圣母又作成我当了大舅,御妹的事自然该我出头做主,只是那时朕还来不及思虑周全,你便雷霆火炮的胡闹起来了!幸亏郦保和医术高明,一剂药保产催生,才得以母子平安。方才朕着实吓得慌了,唯恐像当年燕珠一般,出甚意外,若有好歹,叫朕如何是好!”

    长华抿嘴笑道:“多谢皇上关怀啦。我只说因郦保和的事儿,本宫大大违忤了圣意,皇上再也不会理睬我了呢,如今才知到底还是念着夫妻之情哩。”

    成宗点着她鼻子笑道:“你这人也太过难缠。好好的保和学士被你变作女子,还要把人家抢回王府成亲!这且罢了,欺负了朕还要到母后面前告谎状,害得朕次、再次的被训斥,赔了丞相,又输注银子。如今又来栽埋人。我几时又不理睬你了?过分占强,也不是好事哩。”——

    长华紧盯住他眼睛笑道:“皇上,你别骗人。你对郦保和真个没有私意么,他若当真撒手一赚你肯放么?他若对你也有这么一分、两分情意,你又将如何?你能不能把你心窝儿里真话掏出来,说给我听听?”

    成宗默然不答,避开长华目光,低着头弯起右手食、中两指,在床沿上敲击,发出有节奏的托托之声。长华也不催促,只含笑望着他,眼光中带上两分揶揄。

    周围是那么静谧,晚风带着花香,带着深夜的凉爽,透过窗纱,轻拂在这红烛轻笼,充溢着温柔安宁情调的寝宫里。过了好一会,成宗才轻轻叹口气,低声道:“朕知道,你对这件事总有些耿耿于怀,不肯轻易放过。其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不知对郦保和的这一片情怀,到底诗意还是私心。感情上的事,总是说不清的。”长华倚在枕上,静静听着,并不去打扰他的思路。

    成宗沉湎在自己的思绪中,低沉的自语,有如小溪流水,自然地流泻而出:“对美好事物,谁都喜爱,谁都乐意亲近、拥有。这就是人j□j。像郦保和这样才华横溢、丰标绝代的人物,谁能不爱?只看他在宫中不过半日,太后已是口口声声离不开她的敏敏;万寿宫和昭阳院那些宫女,谁不围着他团团转?所有太监也都乐意执行他的吩咐。他走到哪里,就成为那里的核心。

    “朕和他数载君臣,联手办事,合意同心。议政时有他在座,朕自觉思路格外灵活,见事格外敏锐公正。他在旁配合襄助,往往朕话未出口,他就已领会到朕的意图,处理政务得心应手,成了朕不可暂离的得力辅弼。朕对他另眼看待,处处关怀护庇,也是出于自然,并非刻意为之,只想他辅佐朕,永不离开。这一切都像是理当如此。这片情怀到底诗意,还是私心,谁能截然划分得开呢?

    “皇后关心国舅婚事,就只是姐弟之情么?其中难道没有为社稷、为寡人的心思?”

    长华哈哈笑道:“皇上别在我脸上贴金,本宫的心思可没有这么细腻复杂。我想的只是竭力成全如花美眷,救芝田性命,不让爹娘伤心而已。你说了这许多,却还没回答那两句呢,你准他撒手尘寰,遁入空门么?他对你到底有无情意哪?”

    成宗道:“撒手尘寰,自然不准。宁可让他嫁了忠孝王,也要留下他辅政。”

    长华失笑:“皇上,你说溜嘴啦!就凭这‘宁可’二字,已经是泄露天机了呢!”

    成宗也笑道:“实说又何妨。他若对我真有半分情意,我必横刀夺爱,再立一个皇后,一文一武二后并立,佐朕共掌山河,那时朕才真正心满意足了!”

    长华半真半假笑道:“想得倒美!你若果然横刀夺爱,岂不令我大大伤心!我还会再当这皇后么?那时芝田必死,人心必散,你那些王兄、御弟乘机谋夺起大位来,将会引出怎样的结果?这些利害关系你可曾仔细想过?”

    成宗双目炯炯慨然道:“最多是江山易主!古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神仙都可以不做,我这山河有如敝履,便放弃了又有何妨!”

    长华不再嬉笑,正容道:“原来你想不当皇帝。我看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你的政敌能容你全身而退?唐玄宗只不过逃离长安,就引来马嵬兵变,不但没有保住杨玉环,连他自己也落得个幽于西苑,郁郁而终,至死还是寂寞孤单。如今郦明堂只是你手下大臣,非杨玉环可比,他能否接受你的主意,进宫来当皇后呢?”

    成宗神色惘然,一腔苦恼:“正是这一点参不透啊!日常间他和朕心意相通,忠心耿耿,为朝廷可以舍身殉法。若是漠然无情,怎能息息相关,令朕常生知己之感。”

    “照这么说,皇上是认定他对你有情了?”

    “非也,非也!他虽令朕引为知己,却只局限在公务、朝政上,日常对朕一向是严守君臣之礼,从不肯越雷池一步。不瞒你说,朕也曾好几次有意试探,但是只要语涉私意,他立刻变脸,不肯少假辞色,而且往往正容直谏,弄得朕无法下台,只有躬自谢过。在他面前,朕居然心存敬畏,常自检束,不敢稍有唐突放肆,唯恐不小心冒犯了他。”

    长华不由叹道:“任是无情也动人!我也服了他啦!”话题一转:“皇上,你以为他对芝田绝儿女之情,只是为芝田娶亲,娶的又是刘奎璧的妹子么?”

    成宗皱眉:“不完全是罢。他日常豁达大度,心胸并不狭窄。审刘捷一案,是他主持合议,还请释放无辜,饶了刘捷眷口,怎会容不下个刘燕玉?”口里这么说,心中却在暗忖:“金殿撕本,抵赖认亲,实是遵从寡人暗示,且为当时局势所迫。这事还是不告诉皇后的好,免教她又瞎起疑心。”

    只听长华道:“皇上说得是。像他那样的人,不会不能容人。我想他怪的只怕不是芝田娶刘燕玉,而手他不该小春亭私订刘郡主,又把这事瞒着孟府。”

    成宗不信:“不是罢。难道订亲比娶亲的过犯还更重不成?”

    长华一笑,笑容中竟带了两分苦涩:“皇上不知道,咱们汉人女子,最看重的是情义守。只要订了亲,就是无悔无改,终生厮守,不能再有二意。我们自己付出的是尽其所有,毫无保留,希望于对方的也是他的一心一意,忠实不变,以同等情义对待我们。以小春亭而论,郦明堂自己机变百出,若遇此事,定能巧妙推辞,不会去私订终身。却不知芝田从小就是个实心眼儿,那晚变起仓促,吓得蒙头转向,被那主仆三个一逼,哪还有什么主意。回家来一说,爹爹却道‘侯府郡主岂肯作偏房小妾’,料定这亲事必难成就,嘱咐大家不可泄漏,免教坏了刘郡主名头,教她以后无法做人,这才瞒下来没告诉孟府。后来燕玉上京救亲,芝田主意是先娶正室,再纳偏房,却是爹娘急欲抱孙,咱们合力求旨逼他娶的。郦保和怪他用情不专,恼得断了儿女情缘,倒是冤屈了芝田,怪错了人呢。”

    成宗恍然道:“这就难怪了。原来他认定在小春亭之时,芝田国舅已经背盟负心,自己一心待他,却当了冤大头!……照你看,郦保和对朕又有无情意呢?”

    长华张口便答:“有,而且很深。”

    成宗不由大瞪了眼,心里怦怦直跳,望着皇后道:“真的?你不是开玩笑?”

    长华道:“怎么不真,他那陈情表上不明明写着‘君以国士待我,臣亦誓以国士报之’么?”

    长华见到保和,十分高兴,坚要留他午宴。打发各宫院妃嫔们去了,单留温玉婵作陪。温玉婵谢了皇后,又向公主行礼。保和笑着扶住她道:“免礼,请坐。”

    温妃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闻名已久的保和学士。只一瞥间,便被他容光丰仪摄住,暗自惊羡:“啊呀,世间真有这样灵秀无瑕的人儿!难怪皇上也要着魔啦!”

    长华见她痴痴地看得呆了,哈哈笑道:“怎么样?名不虚传罢!喏,还不坐下,尽这么站着,不怕脚疼么?”

    温玉婵红了脸,自知失态,忙告罪坐下。长华把消夏小酌,温妃要看妙人儿的话说了出来,保和也忍不住笑了。深喜温玉婵言词轻倩,体态温柔,倒从此和她成了朋友。

    午宴结束,保和告辞要走。长华叫周若兰取出一件娇黄绣凤薄绸袍,一袭冰绡织彩云帔,一挂八宝盘螭赤金锁,一对并蒂含蕊玉莲花,赐与御妹。温玉婵解下身边佩戴的一对香囊儿送与保和道:“贱妾没甚稀罕物儿敬献公主,这对香囊儿倒是闲时自己手绣的。公主留着赏人罢。”

    保和接过来看时,却是用金、银线精细编织的鸳鸯戏莲图样。那对鸳鸯神态亲昵,栩栩如生,香袋也玲珑精致,十分可爱,脱口赞道:“温娘娘好双巧手!”

    长华忙讨去赏鉴,也爱不释手,央温妃也替她做一对儿戴戴。

    温玉婵笑道:“我那里有两对刚做好的,等会儿叫人送过来。那对孔雀开屏的送与娘娘,另一对二龙戏珠就送小皇子戴着玩罢。”

    长华欢喜道谢。

    忽宫人报说皇上驾到。只见成宗笑盈盈掀帘进来,笑道:“嗬,你们都在这里呀!龙儿呢?”

    苗瑞英应道:“正睡哩。”

    成宗道:“让他睡吧,别去搅了他。”

    保和、温妃行礼见驾过了,起身要赚成宗道:“你们刚才有说有笑的,朕在门外就听见了,怎地一见朕来,都要走。是朕扰乱了你们的闺房雅集么?”

    保和道:“皇兄好心多,我们原是告辞了要走的,哪里是你来才现说走呢。”

    长华笑着接口:“你皇兄啊,惯会使刁放赖,用诈逃债呢。”

    成宗大笑:“这债主儿好厉害,趁着御妹在此,又来旁敲侧击抵债了。好,朕立下手谕,把赌债银子拨出来,赐与御妹和国舅做花烛成亲使费。”叫人快取笔砚进来。

    保和忙拦住道:“且慢,在哪里又弄出笔赌债银子来?这和臣妹有什么关联么?”

    成宗和长华只是好笑,温玉婵忙把缘故说出来。

    保和正色道:“皇上和娘娘玩笑,臣可当不起呢。目前西南用兵,明年关外会猎,都是要大把花银子的,岂可因婚娶小故,浪费国帑,开奢侈之风。”坚辞不受。

    成宗无可奈何,笑向长华道:“债主儿,你说怎么办?可不是朕存心赖债啊。”

    长华想了想道:“御妹说得有理,咱们倒不该勉强他。赌债是不讨了,本宫却另有一份礼物送他,想来御妹不会拒绝。”一招手点了四名宫女,四名太监过来,笑道:“母后赏了你十六名宫监,我再送你这八个会武功的,正好做你爹身侍卫。”

    成宗叫好道:“朕也送个卫队给你。”立刻下手谕,命侍卫营挑选御林军两百,侍卫统领四员,充任保和公主亲兵。

    保和谢了恩,才重行辞驾出宫。

    后来长华到底拨出自己花粉银子五万两,赐忠孝王为迎亲之费。太后也拨出私蓄五万两替爱女添妆。保和公主推辞不得,到底领了这份赏赐。

    且说孟丽君一出宫门,立即换了男装,荣发早已得到知会,领着原有人役在东华门迎接。一见保和,齐齐下跪,参见公主千岁。保和上了大轿,吩咐先到梁府——

    这些天,梁府上下早已传遍保和丞相就是孟的奇事。康若山惊奇中又有两分自嘲,这双老眼连男女也不曾辨别,以后如何夸口?王、柳两姨为自己误送秋波,自觉尴尬。倒是康氏和景夫人反过来嘲笑自己丈夫,两个老儿都被这假小子哄得团团转,骗了个十足加一。梁鉴安慰康老,要他仍如以往一般,安住燕贺堂,一切待明堂归来再定。只有梁素华虽从梁相口中得知保和晋封公主,仍领保和殿这些喜事,但为他一去不归,少不得牵肠挂肚,日夜悬心。

    此时金锣开道,人报:“保和公主回府。”上下人等齐集府前,按国礼叩迎公主。保和忙叫平身,一手挽住景夫人,一手挽住孙氏,同入中堂。请两对老夫妻居中坐下,以家礼拜了。向梁鉴夫妻谢过隐瞒之罪,又谢数载照拂之情。转向康公,再三拜谢当年雨困旅途,义认父子,多方关怀之德。请两老安心稍候,寻妥宅第,便来接取。

    因不见素华,便带着荣发直往弄箫亭来寻。见她正独坐房中流泪,忙上前拉住她手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回来了么,还哭什么呀?”

    素华抬起泪眼望着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老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是喜极而泣嘛。”

    保和知她是为自己挂心,也不禁鼻子发酸,连忙忍住,附耳道:“难道你没听岳父说这几天的事?全亏了你那柬帖儿传信进宫,太后请出老祖宗成吉思汗御弓,才把那些王侯硬压下去,保住我这条命。以后再也没危难了。你还哭什么,快打点上花轿做新娘是正经。”

    素华忍不住嗤的一笑:“瞧你,又来贫嘴!你一去不回,这些天人家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不得劲儿。你倒好,没事人一般,真的好了疮疤忘了痛啦!”

    保和笑着向她耸耸肩:“谁像你没出息,只会哭!”一面吩咐荣发去收拾行李,和周升、冯吉随轿搬去孟府。留下文、琴、棋、画四童照管听槐轩,过两天得闲再来搬取。

    素华惊道:“怎么,你还要卓”紧紧拉住他不放。

    保和傍着她坐下道:“我真像已露,留在这里算什么人呢?娘悬念多日,也该回去陪陪她老人家呀。咱们不过是小别,过不多久便能相聚,何必作这无益的儿女之态呢。”

    素华十分恋恋,保和又温言安慰一番,才出来上轿回孟府。素华直送到二堂方住。

    这件奇事哄传京城,不少人到梁府来访康公,询问详情,连那老友俞智文,也门庭如市。当年他曾接待过郦状元,又替他办入赘梁府的婚事,与康若山常相往来,对保和丞相可说知之甚稔。他只是个普通商人,没有什么森严门禁,无论识与不识,都可以来求他讲述保和轶事,登时成了新闻人物,每日应接不暇。这老儿原是个热心肠,与郦相结交,又是他平生得意之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毫不厌倦,着实兴奋热闹了好些时,和康若山都名满京华,受到人们钦敬艳羡。

    却说保和公主带了荣发、周升等回到米市巷,孟嘉龄迎出府门,便要按国礼参拜。保和一把拉住他道:“哥哥,快别闹这些虚文,想办法准备地方安置那些亲兵卫队要紧。一两日内这些人便要到了。今晚或明晨,宫女、太监二十四人就要进府,也要预先准备住处。迟一步还要准备宅子,接义父一家过来,够你忙的。”

    嘉龄笑道:“你别愁,爹爹早就把这些都料到了。日前已把间壁那所大宅买了下来,原是替康家准备的。如今亲兵卫队正可住进那里,和我们只一墙之隔,开个便门就连通啦。娘把伴月阁、听雨轩做你的卧室和书房,这两处侧厢住宫女、太监,也该够了。快进去吧,娘天天惦念哩。这些杂事自有我和你嫂子办。”

    保和点头,带了荣兰便往内走。一进上房,便扑进韩素音怀里痛哭起来。韩夫人搂着女儿,泪流不止。孟丽君这一场哭,直把几年男装郁积的辛酸、委屈,一股脑儿发泄罄净才罢。这时候的孟丽君,又回复了当年赖在娘怀里的娇娇女模样,那宰相威风,男装矜持,是一毫不存啦。

    晚间,韩夫人亲把女儿送到伴月阁,荣兰也更回女装贴身伺候。宫女、太监也到了,众星捧月般,轮班侍立服役。韩夫人要女儿安心静养,不让他一些儿心。保和自己斟酌药方,服药调治。成宗仍不时差人赐他补品,食物等。嘉龄每日向妹妹报告保和殿政务,讨了指示,传达给迭迭图办理。韩素音常笑儿子,升官是沾妹妹的光。保和却悄悄嘱咐哥哥:“汉官权柄过重,容易遭忌。皇上属意的是迭迭图,你千万不要逞能,凡事谦退谨慎,将来好求个全身而退。”

    不知不觉,一月过去。保和公主病情大有起色,不再吐血,饮j□j神渐复常态。除朔望之期,进宫朝见太后,每隔三、五日,也去内阁走赚指点迭迭图为政之道。

    王府中双喜临门,人人兴高采烈。皇甫少华志得意满,那病已不药而愈了。天天上朝,忙他的公事。尹良贞和苏要备办两付聘礼,布置两处新房,安排两套迎亲仪仗,忙上加忙。已择定八月初五行聘,九月重阳迎亲,把日期早早知会了孟梁二府。孟晋封公主,自然一切须按皇家仪注,备办龙车凤辇,赶制公主法服。苏映雪现是相府千金,本人早领一品夫人封诰,聘礼也不能菲薄,免教梁相挑了眼去。因此除宫装仪仗,御用器物外,其他聘礼都是一式两份,比起当初聘节孝夫人,苏夫人的聘礼自要丰厚许多。江妈大不服气,少不得在背后唧唧咕咕。燕玉心里酸酸的,只推身子不爽,不肯过来帮忙。尹良贞看在眼里,也不屑计较,由她自去。想到苏没有封诰品级,脱不了乳娘身份,花烛时叙起礼来,于碧鸾夫人面上不雅,因和老王爷父子商议,替苏请封诰。

    皇甫敬为难道:“无缘无故怎好开这个口?封诰必要因功,或其他合符条款的异行守才能请的。”

    太妃道:“她青年守节,就报个苦节不行么?”

    皇甫敬:“死了丈夫不再嫁的,岂在少数。除非苏姑娘有功于国,不然最多请份旌表,封诰却是请不下来的。”

    少华笑道:“爹爹说的是正理。不过苏岳母要请封诰却不难。孩儿手里,现有两份空白封诰哩。”

    皇甫敬诧异道:“你哪来的空白封诰?”

    少华笑道:“那是我手下喀力桑和林玉山的,他两个都是因战功得了官荫封父母。喀力桑三岁就没了爹娘,他说‘咱用不着这牢什子’,要我留着,不论送与谁吧。林玉山的爹娘原是被蒙古官兵凌虐害死的,他愤那口气投奔吹台山上落草。只为感激韦大王待他义重,才随军东征,却死也不肯做蒙古官,更不要什么封诰。大军回朝路上,他便带着手下兄弟回吹台山农猎为生去了。我只得把这份封诰也留下来。如今就把林玉山这份四品荫封送与苏岳母,正好合适。这不过是份虚衔光彩而已,不须惊师动众,叫吏部官员填名记档便完了。”

    皇甫敬夫妻大是欢喜,叫儿子赶快去办。少华寻出那份封诰,向苏岳母细问了苏岳父和她的名讳、年甲、籍贯等,开列出来,叫剑儿立刻到吏部办去。苏喜出望外,称谢不已。

    那金雀宫的刘燕玉虽是称病不出,江妈和春桃、秋桂却有事无事都每天到舞彩宫闲逛悠,打探些新鲜消息,回去告诉主人。这天江妈在外殿,见太娘娘和苏正忙着指点丫头们剪彩,桌上满堆着各色绸缎,五彩缤纷。一群巧手婆子、媳妇,在那里忙着装饰行聘抬盘,一抬抬红漆抬盘都扎上彩花彩球,吉祥物事。尹良贞和苏领着几个大丫头把剪好的喜花,分别盖在抬盘中放好的器物上。什么鸳鸯戏水、鸾凤合鸣、麒麟献瑞、百鸟朝凤、连理双鱼、并蒂莲开……等等无光十色,盖在那些金杯玉盏,首饰衣袍,用具什物上,把每抬聘礼都装点得花团锦簇,喜乐辉煌,一式两份,毫无差别。

    江妈又妒又羡,暗暗咒骂:“孟原聘正妃,又是丞相公主,闹这些富贵排场,原是应份该当,人家凭自家本事换来的么。你姓苏的是什么东西?乳娘女儿罢了,巴结着认了个丞相义父,又嫁了个能耐假老公,居然也这么风光,压过了咱们皇亲郡主!……”正在肚里叽咕,小丫头玉磬和瑞柳抬着个用大红锦袱盖着的朱漆托盘,喜孜孜奔到苏面前叫喜。

    苏不知所措,只望向太妃。尹良贞笑道:“亲家,你先揭开看看。”

    苏依言,揭去锦袱,却是两份封诰和一套命妇袍服,端端正正摆放盘中,原来是剑儿办好封诰,送进来了。

    苏娘子乍见之下,只觉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自己苦熬二十年,到底仗着和女儿熬出了头!不禁泪流满面。尹良贞却笑着叫人取红封儿替亲家太太放赏。

    江妈气得脸都白了,把红封儿捏在手里,转身就赚再不愿看苏娘子一眼。

    转眼八月初五行聘之期到了。今番诗主受聘,岂是寻常,众王侯宗室都要送礼道贺。从初一起,就不断有人来送礼道喜,连续五天贺客络绎不绝,礼品堆积如山。阖府上下,喜气洋溢。

    皇甫少华春风满面,亲自接待来宾,殷勤多礼,谈笑风生,再不似聘金雀夫人时那副愁容苦相。引得太妃笑骂:“今儿才是嘎哥儿聘媳妇么?乐孜孜的再不用娘来多话。怎不像前番摆出那副冷脸子来,任娘说尽好话也换不出个笑意儿!叫他去陪陪客,倒像是谁绑了他票一般。难道金雀夫人就不是娶的媳妇儿,偏要做出那副款儿来。”

    众婆子丫头,都低头嗤嗤轻笑。少华满脸堆笑任娘数落,再不说话,一转身又张罗客人去了。

    今天是行聘的正日子,来的客人特多。外边是少华父子款待,内眷太妃一人忙不过来,便求了舅嫂尹上卿夫人颜氏帮忙款接。刘燕玉就不装病,以她那小妾身份是不能公然登堂陪客的。在正经场合她只能侍立,连坐的分儿也没有。早先正室不在,平常居家她倒是俨然少夫人模样,在如今这盛大宴会中,她那小妾身份就不能和这些诰命郡君平起平坐了。她此时躲在金雀宫,面也不敢露,想到自己堂堂郡主,落到今天这地步,纵使有张夫人封诰,又济得甚事!

    正在心中不是滋味,春桃、秋桂两个丫头跑了回来,向她讲那发聘、回盘的排场富贵,咭咭呱呱连太娘娘嘲笑小王爷那些话也一字不漏,讲了个全。燕玉心里又酸又苦,只觉句句话入耳刺心,忍不住流下泪来。

    江妈坐在一旁,早就憋足了一肚子嫉妒不平,见燕玉流泪,乘机发作,指天划地,劈头劈脑向那两个丫头一顿痛骂,发泄怨气。骂得那两个傻丫头骨嘟了嘴,满心委屈,肚里咕哝:“不是你叫我们去多走走打听消息回来告诉的么,怎地颠倒来骂?”

    其实这两个丫头并没听清,江妈嘴里须在骂丫头,却句句捎带着乳娘女儿。骂了半天,又迁怒旁人,骂起那些洑上水的势利眼奴才们:“……看人下菜碟儿,只顾巴结王妃,新夫人去,这金雀宫就看也没人来看一眼啦!”

    刘燕玉唯恐被人听见,传到小王爷、太娘娘耳中去,显得自己不贤良,慌忙忍泪劝道:“嬷嬷别骂,只怪我自己命苦,摊着那么个二哥,巴结不上王妃,又认不到一个好干爹……”

    不劝还好,这一劝反而撩起江妈一肚子妒火,嚷嚷得更厉害了:“什么命苦不命苦的,只怪那些人没良心,不识好歹,把咱们救命恩人晾在一旁,倒去抬举那没功劳的。当了还不足意,还要替她请什么封诰,把个死鬼老公封了四品大夫,她自己也弄了个恭人诰命。如今升作太太啦!一个乳娘,也不怕折尽了她阳寿,端那太太架子,叫我哪只眼睛看得上!”

    燕玉惊问:“是几时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江妈气愤愤的道:“就是前天拿进来的。你没见瑞柳那副得意劲儿,说什么太娘娘吩咐,要赶在行聘之前办妥,有了封诰,那乳娘才好升堂受拜。听说小王爷赶着去办下来的。许多日子没来金雀宫了,总叫人传话说忙哩,不得闲来,办这些没要紧的事,他倒有闲儿了!我亲眼见那封诰的,故意不告诉你,省得你知道了,又该去给她道喜。咱们犯不着巴结她,装个不知道干净。”

    江妈夹七杂八正说得起劲,忽听外边院门拍得山响,忙住了口,叫秋桂出去开门看看是谁舍得到咱们这没时运的地方来。秋桂去不多时,带了两人进来,一个是小厨房的,提着食盒,另一个行装打扮,却是刘奎光的家将沙玛。

    那厨役传话道:“太娘娘叫告诉金雀夫人,今日办大筵席,都是荤腥,特特吩咐小厨房替刘夫人另做了这些素菜,叫夫人好生歇着将息。”

    燕玉站着,听罢传话,口中称谢太娘娘关心,叫江妈接过食盒去。

    那厨役又道:“江嬷嬷,你只管慢慢拾掇,今儿咱们忙着呢,晚上再来收碗碟。”又指着沙玛道:“这位大哥是边关刘将军差来送家书的,曹管家叫小人顺道带他进来。”说罢匆匆去了。

    沙玛这才上前向燕玉行礼。燕玉见太妃百忙中还惦记着自己,心里好受了些,当着娘家人,自觉大有脸面。忙招呼沙玛坐下,忽见他臂上笼了黑纱,腰间系着白带,心里一慌,哑声问道:“沙玛,你这是替谁戴孝呀?”

    沙玛从怀里掏出家书呈上道:“老太爷归天了!”

    燕玉眼前一黑,往后便倒,背过气去。

    正是:尴尬人多尴尬事

    一边喜庆一边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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