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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文 / 施定柔

    他一坐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阿吉充满同情地看着这个残废的青年。他明明很年轻,居然很有定力。居然能够在一张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上好几个时辰。

    客厅里客人已几乎散尽了。伙计们擦好了桌子,扫了好地,将椅子全搬到了桌子上。

    已到了打烊的时间。

    原本她该熄掉客厅悼炉以节省木炭,她却没有这样做。

    那青年时不时地咳嗽着。身体好象十分虚弱。

    他看样子根本就受不得冷。

    阿吉一直远远地观察着他。他的一只右手,一直紧紧地撑在扶手上。看得出,他坐得一点也不舒服。

    她默默地陪着他,过了子时,又到丑时。饭厅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连阿吉自己也呵欠连天起来。

    她给他端了一杯盖碗茶,道:“很晚了,客人还不休息?”

    他摇了:“我一点也不困。”

    “我叫人送你上楼?”她又试探着道。

    “我不想上楼。”

    “难道客人要这里坐一通宵?”她吃惊地道。

    “我妻子已经睡着了,我不想打扰她。”他轻声地道。

    “这里很冷!”

    “我旁边有火。”

    “可是……”她终于放弃了游说,交给他一个摇铃,道:“有什么事就摇这个铃找我罢。我得去睡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不会有事。”他将摇铃还给她。

    阿吉刚要离开大厅去后门的卧室,门忽然又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一个黑衣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身子瘦削而灵敏,却有一双眯起来的眼睛。

    大雪天气,他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袍。宽宽的黑皮腰带上斜插着一柄形式奇窄的乌鞘长剑。

    他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看了看饭厅,很快就注意到坐在远角上喝茶的慕容无风。

    “客人要住宿?还是要吃东西?”阿吉问道。

    这里半夜常有商队经过,夜半来客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阿吉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客人。

    黑衣人道:“我吃东西,顺便在这里等一个人。”

    “请,请进。”

    黑衣人走进大厅,却发现所有的桌子上都倒摆着一圈椅子。

    这些当然是伙计们为了扫地方便摆上去的。一搬到了临晨的时候,才由当班的伙计撤下来。

    他便径直走到慕容无风的那张桌子旁,准备坐下来。

    慕容无风立即道:“这里似乎还有很多张桌子,阁下何必一定要和我挤在一起?”

    他一向讨厌和陌生人搭话。更不喜欢和陌生人领。

    “和你挤在一起的好处,你很快就会知道。”

    黑衣人偏偏不买帐地坐了下来。不但这么说,还偏偏就坐在了慕容无风的正对面。用一双眯眼瞪了他一下。

    他目光如刀,突然瞪眼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怕。

    阿吉哪里敢惹?连忙道:“客人要点什么?”

    “两碗纳仁,三碟喀瓦甫,可有沙木萨?”

    “有。”

    “来一斤。再来半斤高昌。”他的样子看上去虽是地道的汉人,却好象对这里的饮食十分熟悉。

    “一共是二两三分银子。”阿吉道。

    黑衣人将一小绽银子掷给她。

    阿吉转身正要招呼厨值班的师傅炒菜,黑衣人又道:“老板娘,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这里可有一个女人,腰别着一把紫鞘的剑。”

    “走这条道的客人,哪个人不带剑?我怎么记得?”

    “有人看见她进了这里。”

    “现在人人都已睡了。”

    “不要紧,我在这里等着她就行了。她早上总要出来的。”他淡淡地道。

    说罢,他的一双眼便定在慕容无风的脸上。

    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黑衣人开始慢慢吃菜。

    他吃东西的样子竟十分斯文。一口菜,一口饭,一口酒。

    他刚吃了三口,门“砰”地一声被砸开了,四个灰衣人冲了进来,片时间便已到了桌前。

    他们的手上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斧子,有的拿着。

    最先砸过来的,却是三节棍。

    黑衣人一手还挟着筷子,另一只手“呛”地一声抽出剑。

    剑光只是无声地闪了一下。四个人全都倒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一手提着一个人,打开门,将他们全扔到门外。

    黑衣人喝了一口酒,道:“和我挤在一张桌子上怎么样?”

    慕容无风淡淡道:“的确不是件坏事。”

    他的神情漠然,方才那四个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他竟毫无所动。

    “你看样子不会武功,想不到定力还不错。”黑衣人看着他道。

    慕容无风发现黑衣人常常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的脸。

    这让他十分不自在。若在往日,他会扭头就赚只可惜现在自己动弹不得。

    “我姓顾,排行十三,江湖上的人都叫我顾十三。你叫什么?”黑衣人忽然道。

    “抱歉,为了他的安全起见,无可奉告。不过,他不是我们这一行的,半点武功也不会。”

    “没关系。只是比剑的机会难得,我等着你。”顾十三道。

    “你等着我,这是什么意思?”荷衣吓了一跳。

    “你几时有空知会我一声。我就住在你们楼下。”

    “什么?喂!”荷衣还要讲话,顾十三竟丢下她,独自走进自已的客房歇息去了。

    是夜慕容无风却因体虚兼染风寒,到了临晨时分发起了高烧。一连两日如火炭,到了第三日高热渐退,却又转成嗽疾,不分昼夜地咳嗽不止。神志时晕时醒,终日卧床不起。好在荷衣早已习惯了他生病,虽心急如焚,却不再象以前那般慌乱,反倒将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他们原本只打算在哈熊客栈里停留一到两日,却因慕容无风这一病,一连住了十日。

    待到慕容无风诸症渐消,终于能够起床时,荷衣又逼着他在调养了一日。

    第二日,她又要慕容无风“调养”时,他终于道:

    “荷衣,我已经好多了。”

    “可是,你的脸色看上去还是……还是很苍白。”她不放心地道。

    “那就是我正常的脸色。”慕容无风淡淡地道。

    “求求你,再躺一天,等身子完全……”

    “我现在就要起来。顺便洗个澡。”他打断了她的话。

    她沉默,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叫小二准备好了热水。我送你去。”

    他们住的是上房,所以浴室在自己的房间里,每日由小二送热水过来。

    大病初愈,他腿上的伤口终于完全愈合了。如若保暖得当,那钻心帝痛也很少发作。他坐起来的时候已不再感到剧痛。

    荷衣将他抱到浴室的一张软榻上。浴桶便在那软榻的旁边。

    象往日他病时那样,她开始替他解衣。他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轻轻道:“你去罢。让我自己来。”

    “你……这里……不嗜里,你会很不方便。”她小声地道。

    “我能应付。”他淡淡道。

    “那我……我就在这里坐着,你若……你若……”她结结巴巴地道。

    “荷衣,我不会有事的。”

    “不。”

    “荷衣!”他的脸沉了下来。

    “你会有事!你……你会摔倒,你会突然发病,你会……你会淹死在这桶里!”仿佛已经看见这些情景,她捂着眼睛道。

    “荷衣,别乱想啦!”

    “我没有!这些事就是会发生,所以我一定要守在你的身边。”荷衣大声道。

    “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子,洗澡也洗了几万次,从来没有淹死过。”他冷笑:“你同情我,那也无妨,只是请你不要想象。同情的想象比同情还要可怕。”

    “我就是不走。”她咬着牙看着他。

    两个人怒气冲冲地对视着。

    “荷衣,难道你要我象一个婴儿一样地依赖你吗?”他的目光愈来愈冷,几乎变得和他们初次相见时那样冷漠,那样充满热讽。

    荷衣轻轻将他空空地裤管折叠起来,别在他的腰带上。又看了看他另一条纤细瘫痪的腿。失去了这一条腿,他已无法平稳地坐起,一只手必须撑着床才能保持平。

    “无风……让我呆在这儿,不然我不放心。”她颤声道。

    “出去!”他突然大吼道:“我不叫你,你别进来!”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站起来,跺跺脚,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她浑身瘫软地靠在门爆神经紧张地听得房内的每一个细小的声音。

    不要想象,不要想象。她喃喃地对自己道。

    可是她满脑子里却全是慕容无风往日在床榻上艰难地移动自己的样子和那天在天山顶上他为了救自己在地上拖着身子爬动地样子。

    她一闭上眼,便看得见每日替他换药时的那两条可怕的紫色伤痕。无论哪一种样子都让她心痛,让她心碎。

    然后她突然听见“砰”地一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了。她的心便猛地一跳。接着,仿佛一连还有其它好几种声响,都不正常。

    他却根本没叫她。

    “无风!”她忍不住在门外唤了一声。

    “我没事。”里面的声音冷冷地道:“你若实在不舒服,何不出去喝杯酒?”

    虽然困难重重,还跌倒了两次,他总算终于把自己弄进了水里。

    然后他听见门突然“砰”地一关,荷衣显然是气乎乎地冲了出去。

    洗浴完毕,他换好上衣裳,正要从一张凳子移回到软榻上,手不知怎么,突然一软,整个身子便又重重地跌倒在上。

    他不禁苦笑。荷衣说得没错。这里果不是竹梧院,所有的设施都不便利。但摔跤对他而言原本也是常有的事情,无需惊诧。

    他正要想法子重新爬起来,忽然听见有人。

    “是谁?”他问道。

    “阿尔曼。老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生硬的汉语。

    “请进。对不起,我正在洗澡,不能见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好坐在地上道。

    “你要的轮椅已经做好了。”

    “多谢,能不能请你送到我这里来,我……现在正好需要它。”他淡淡地道,心下不禁一阵歉然,这一定是荷衣几天前叫工匠做的。

    阿尔曼把轮椅推到他的身旁,看见他坐在地毯上,便道:“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不用,我自己能行。”他面无表情地道。

    门外忽又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一个男孩子跑了进来,递给阿尔曼一个木环,道:“爹爹,妈妈说还有这个东西也是这位……这位叔叔……呜呜呜……爹爹我怕!”那孩子年纪还小,猛然见到慕容无风的样子与常人是如此不同,竟吓得大哭了起来。

    “找你娘去罢。”阿尔曼将儿子的头一拍,将他推出门外。神情尴尬地看着慕容无风。

    “抱歉,孩子小不懂事。”他吞吞吐吐地道。

    “希望不要吓坏了他。”慕容无风淡淡地道,说罢将身子移到轮椅旁爆双手扶着椅座,用力一撑,便已坐到了椅上。这动作快得让阿尔曼看了觉得不可思议,慕容无风却早已做了不下几万遍,早已驾轻就熟。

    “这椅子可是请这一带最有名的木匠做的,据说做好了,你老婆还不满意,又拿到最好的银匠那里将每个接榫全部用铜钉重新固定了一遍,再请最好的皮匠做了椅垫和靠腰。您看这里——”他指了指木轮上的一圈铜环,原是为方便双手驱动之用,道:“这铜环上竟雕着一圈花纹,原是那银匠因收了你老婆太多定金,觉得不多做点什么有点儿对不起这笔银子,硬雕上去的。不料到了皮匠那里,人家又觉得冬日手触铜环太冷,在上面缠了两层的麂皮。结果便是把银匠的一番心血全蒙了起来。”

    慕容无风淡淡一笑。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什么都指望不上。但一个男人只要还有一个好老婆,他就应该很满足。”阿尔曼拍拍他的肩笑着道。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慕容无风表示同意。

    “方才我到客栈外面的柴房里拿东西,正好碰见你老婆。她好象正一个人蹲在墙脚下喝酒。”阿尔曼笑着道:“我还有事,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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