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电光石火一梦身 文 / 苍衣雪
身后有人？为何众人毫无觉察……
众人俱是一惊，回头看去，更加惊讶。
他们身后有一名少年轻袍缓带，徐行而来。那少年的目光落在洛千泷身上，神情虽淡淡，眼底却隐隐带了笑。
让众人惊讶的是，那少年居然长了一张与陆璘分毫不差的脸。
苏泠陡然一阵心悸，觉得自己好似窥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的边角。
那少年也对他们视而不见，径直向着这边走来。
众人避让不及，便看见少年从陆玦身体里穿过，仿佛光影落于水面，动荡摇曳融合之后，又各自剥离开。
面对此种奇异景象，众人因过于骇然而都默然无语。
他们看着少年走到洛千泷身爆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洛千泷便笑容粲然。
那一笑，眼波流转，宛如流光潋滟，极是明媚。
有花偶尔飘落，细细簌簌，落在池中，抑或是那双少年人的衣襟上。他们并肩而立，相谈甚欢，亲近而不狎昵。
只是无论苏泠他们离得有多近，始终都听不见谈话声，只能看着那两人神态变化，颇为诡异。
不仅是交谈声，连夏夜该有的虫鸣也听不见。歌声也早在他们发觉之前停止了。这个世界是彻底的寂静。
水面波光离合，冷而皎洁。池水倒映着岸边的一双人影，闪闪烁烁，像是谁的眼神，冷漠而清醒。
忽然天地一改，苏泠等人瞬间又转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应是春日里的郊外，芳草离离，暖风习习。
远处有三骑并辔而来。一左一右皆为年轻男子，两人中间是一名韶龄女子。
待那三骑近了，那三人的容貌才清晰地呈现于苏泠等人眼前。
苏泠已隐约猜到了，现下不过是证实了她的猜测。女子自是洛千泷，两男子与陆璘、陆玦兄弟一模一样。陆氏兄弟的前世莫不是前朝明帝与楚王两兄弟？那两个与洛千泷至死纠葛的人？
传闻前朝明帝慕容琰在做皇子时便与洛千泷情投意合，然而他为借得助力夺位，终究辜负了洛千泷，迎江氏女为后。也不知是江氏手段太过厉害，还是慕容琰另有筹谋，洛千泷不久后便被弃置故殿。尔后，某夜葬身火海。
在这段旧事之中，始终有一个人存在。哪怕于那两人的故事，他只是屏上一抹淡影，或池间一叶浮萍，从来不曾占据故事的主角，却也不能教人就此忽略。楚王慕容玮对洛千泷来说，大抵是最温暖的存在。一路偕行，纵止步于知己，亦不离不弃。
洛千泷香消玉殒之后，那两兄弟之间，已是罅隙成巨壑，无数种种，终成死结。
因酒洒遍地，火势即。而烈火烧灼中，酒香愈醇洌。
那种独特的酒名为“赤澜”，滋味绵长，变化无定，恰似人生百态千情。也正合了“赤子存真性，人心起波澜”之意。从前，她最喜欢饮赤澜酒，作倾城舞，为君尽欢。洛千泷低低笑出声来，下颌却有一滴水滑落，蒸发在炽热里。
慕容琰，这是洛千泷为你流的最后一滴泪。
苏泠能听见洛千泷的诅咒声：“若我死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乱君朝纲，败君江山！”
所谓无故起火，不过是一个心死之人的渴死之意。
火海里，那张脸上容光未减，并无哀戚。那个身影只是翩然作舞，犹如辰光里的最后一只蝶，与尘世从容作别。
有什么记忆汹涌而来，带着压抑的悲哀。陆璘头痛欲裂，陆玦脸色惨白。
“千泷——！”重重叠叠的剪影，无数光怪陆离的人事在脑海中纷飞，蓦然有一道光冲开了轮回的枷锁，挣逸出亏负百年的脉脉真情。陆璘奋不顾身地冲进四下蔓延的火海，来到洛千泷面前。
陆玦几乎在同时也闯入火海，急欲挽回那个前世深爱的女子。
可是，洛千泷的目光越过这两人，投注到火场外的君王身上。玄色长袍上的龙纹在热气蒸腾下猎猎飞舞，森严狰狞。忽有风来，翻出底面一脉金线暗绣成的……年年合酒，岁岁同欢。
洛千泷极爱。慕容琰不仅曾命人为她广植，更是习惯在衣饰上暗饰，以喻她长随长伴。
可惜，不过匆匆数年光阴，便物是人非。什么合酒同欢，不过是，酒倾独酌，欢锁重年。
陆璘眼前的一幕幕都沿着既定的轨迹发生，不可逆转。前世，他是那薄幸君王，为了无上的权力荣光，背弃恋人。这一世，他所受的苦难原来都是为了偿还前世的业债。一啄一饮，皆是天定。
椽木上燃着火，在风力的助长下呼呼作响，向着火中的女子，不偏不倚地砸下。
陆玦在冲天火光中颓然站立，目光空洞。他居然又再度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火海中，却没能为她做任何事！
“千泷……”陆璘竟似是痴了，一步一步踏入赤焰，任火舌肆意舐，喃喃道，“你不该死的……”
“陆璘，别过去！那是幻相！”苏泠远远瞧着陆璘有些不大对头，急忙高声劝阻。
刹那间，有光。一缕白光从残垣断壁间透出，一柄亮如秋水的幻剑自烈焰中飞逸。在人还未察觉时，剑已利落刺入，直逼要害，优雅挑出。
“我的确不该死。”漫天飞灰了无目的地飘浮在半空，一抹倩影傲然玉立。洛千泷神情似含笑，眼底却无限冷肃。她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道：“该死的是你。”
——————————————————“因听此夜雨，却忆前年春”是我化用了义山的“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写到这里的时候外面正值春雨夜灯。“琉璃火”那些是我在打手稿时临时有感编的。赤澜也是我编的……“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此句出自《霍小玉传》。痴情女子负心汉，此事自古多矣，偶就不慨叹了。但我坚信，真爱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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