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云楼半开壁斜白 文 / 苍衣雪
陆家大管事照例向陆烨汇报陆家在益州的生意状况，又禀报了新近需要处理的一些小事务以期家主示下。陆管事汇报完，又问：“老爷，是否还是交给二少爷处理？”
陆烨抬手，慢慢道：“不必，此次我亲自走一趟。”
坐在一旁的陆玦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陆大管事反而不无担忧地关切劝道：“老爷，这偌大一个陆家还得指望着您。您身体不爽，还是先把身体调理好最为重要。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二少爷定能同之前一样办得妥妥贴贴。”
“到底是跟了我几十年的老人了，真是贴心。”陆烨抬眼看过去，有什么东西从眼底一闪而过。他转而欣慰一笑道：“只不过我想趁着现今尚存几分精力，为小辈们多攒几分基业。过不多久，我这把老骨头就该好好享清福了。”
此言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陆氏嫡系一脉不过二子，长子有疾，形同废人，却仍占了个长子嫡孙的名位；次子倒是人才出众，这些年来为父臂膀，继承家业的机会也不可谓不大。如今陆烨做出了退位让权的姿态，想来陆家的格局将要为之一变。
陆大管事颇有感触，道：“夫人去得早，老爷对少爷们真真是慈父心肠，什么都为他们打算好了。”
陆玦眼里流露出一片孺慕之情，劝道：“父亲春秋鼎盛，大哥与我还得多多仰仗父亲。父亲千万要为我们陆家好好保重身体。”
“玦儿有心了……”陆烨捋须而笑道，“如今应是你们年轻人奠下，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没力气凑那个热闹了。玦儿可不要让为父失望。”说着，他拍了拍陆玦的肩膀，似对陆玦寄予无限厚望。
“孩儿必定不会辜负父亲期望。”陆玦恭顺谦和地一笑，应道。
好一派父慈子孝的场景。
陆烨出府处理完事务再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仆人早已准备好酒席，宾客也已至，只等主人入席。而陆烨未归时，正是陆玦主事，代父打理。陆玦处事颇见大家之风范，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
“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陆烨笑容满面地步入宴客大厅，向众人致歉。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形挺拔瘦削的男子。见众人目光皆投注过来，陆烨侧头道：“璘儿，还不快快来见过各位贵客。”
“是，父亲。”略带喑哑的声音如是回答。陆烨身后的人慢慢抬起头，露出苍白似雪的容颜，气息淡而幽远，唯见一双眸子亮若寒星。
一看到那双眼，苏泠便肯定，此人确是陆璘。只不过此际他已将平素披散的长发整齐束起，衣着少了几分落拓不羁，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沉稳清华。
宴客大厅内蓦然一静。众人都有些怔愣，这个一向从不露面的陆家大少爷听说是身患怪疾，但如今看来，除了好似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之外，其气度亦不逊于二少爷陆玦。
陆烨近期方透出点传家主之位的口风，就亲自领了长子出席与人相见。此举实是耐人寻味。陆玦这些年来已接手不少家业，隐隐是下代家主的样子。然而自古立长不立幼，若这长子陆璘身体好转，家主之位的传承恐怕又要生出几多变数。何况，陆烨所属意的继承人到底是谁，现下谁也不知。
还是陆玦最先反应过来，微微垂了眼睫，露出的笑容里比往日的温和儒雅还添了些许惊喜。陆玦恭敬而又不失亲近地唤道：“父亲。大哥。”
陆璘只略略点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
外面有仆从看到小妤出来，又暗中关注这边的动静。很快，便传开了陆璘又犯病的消息。仆从们下意识离此地更远了。
正因乏人问津，禤翎郁悄悄潜入时才更加难以被人发觉。禤翎郁一进屋瞧见陆璘的情形，当即点了陆璘道，将陆璘扶到安置好。禤翎郁喂了陆璘一粒药丸，又辅以凉水拍面，呼唤：“陆璘，醒醒……”
陆璘气息慢慢平复，涣散的眼神也逐渐凝聚，认出眼前的人。“禤翎郁。”
“还能认出我，看来你没疯啊。”禤翎郁解开陆璘道，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戏谑随意。
陆璘抚额，喟叹：“众口铄金。我没疯也离疯不远了。你这怎么才来……”
“眼下时机不是正好？我们已经撑到如今了。”禤翎郁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陆璘，顺便扶起陆璘。他们之间仿佛认识多年的老友，彼此相处默契自然。
“是啊，”陆璘润了润嗓子，说，“居然就撑到了如今。终于等到我们翻盘的时候了。”
陆璘不由想起十年前，那个满身是血的男孩跌落在他偏僻的居处。他也不是什么善心之人，本来并不打算多事，却被男孩那双雪亮倔强的眼睛所震撼。就如同一面镜子，陆璘从男孩眼中看到了自己，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相似。于是陆璘将男孩救起藏好，悉心照料。
男孩最初满心戒备，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即便伤重也不曾呼痛。陆璘一度以为男孩是哑巴。直到有一日，男孩说了自己的姓名，并向陆璘道谢。他们之间渐渐建立起难言的默契信任。在禤翎郁伤好临走时，两人作了约定，发誓要帮助彼此达成心愿。这卧薪尝胆的十年，只为有朝一日能扭转乾坤。
“明知那药有问题还喝完。真是个疯子。”禤翎郁说。
陆璘笑道：“我不喝完今天的，明天的药可就不好用了。说我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禤翎郁一哂，挑灯看剑，问：“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足矣。”陆璘敲击着床沿，分析道，“若无陆烨默许，陆玦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但陆烨可以捧他，自然也可以踩他。陆玦羽翼渐丰，让陆烨起了戒心，他们相争，才给我可乘之机。”
陆璘不愿意再继续被禁锢在黑暗里腐烂下去，故有此一搏。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禤翎郁伸手，与陆璘相握，郑重道。彼此相视一笑。
“对了，还有个重要消息，”陆璘忽然附在禤翎郁耳边压低声音说，“陆烨手上好像掌握着司马承当年任盐铁转运使时贪赃枉法和构陷你家的罪证。陆烨怕司马承过河拆桥，还留了一手。我会尽快为你拿到。”
禤翎郁眼神一闪，凌厉无比。“明晚，一切都会见分晓。”
此夜月虽美，却仍缺了一小角，只待明夜圆满。
——————————————————————————泪奔……不是我上星期没更，而是我的作者后台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显示不了……直到今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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