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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七部 文 / 古鐮

    附體記第七部

    第五十八章花柱映月

    “師弟,快走!”

    也許是幻覺,亂聲中我似乎听到師姐的一聲清叱,抬頭尋望,場面亂糟糟的,什麼也瞧不清。我腦中閃過青陽山被襲時師門離亂的情形,驀地醒悟,這一聲,不就是我逃上鳳尾鷹時,師姐在山巔風聲中的呼喊麼?剎那間,心中巨痛。

    忽然,我暗罵了聲︰“該死!”乍遭變故,我頭腦懵懂,此時才因青陽山而想到了青陽氣。當即運功默察,師姐如今的青陽氣很弱,加上附近被眾多高手運使真力,氣感雜亂,渺不可辨,但周遭情勢、聲息舉動,卻異常清晰地映入腦中……

    雀使門下均是一幫愛耍嘴皮之徒,刀劍交擊、拳掌對決之際,猶能听到他們叨叨亂語︰“喂,穿喪服的,我已經讓你五百招了,你還不知恥退下?”

    “商量一下,換個妞兒來跟我打!好不好?老子看見你這張死皮臉就討厭,功力大打折扣,這種便宜你也佔?”

    “從哪來的你啊,全身臭哄哄,還酒氣沖天的,實在沒勁陪你玩了,好臭!去沐身後再來啦!”

    “暗器!哼,你居然使用暗器!太沒志氣了!!不好意思,我這也算暗器啦,哈哈!”

    “來的人真不少哇,夠我蝙蝠這只老拳飽餐一頓了!快哉!快哉!”

    雀使紀紅書四處掠動,運綢成鞭,遙襲所遇之敵,她功力本高出眾人一大截,又是對激斗中騰不出手的敵人突襲,當即連連得手,所過之處,本來相持的局面立時改觀,創敵之後,她毫不停留,又趕往下一處。敵方幾名高手,見了此狀,意圖截住她,卻不及她身快。紀紅書身後“拖”著個長長的的尾巴,一邊揮袖縱橫,一邊大聲呵斥︰“小狂蜂,守緊院門就可以了,你抱著別人女眷跑來跑去干嘛!”、“烏鴉,別盡說嘴了,小心後面!”、“蝙蝠,不要只顧打架,有人竄進房了!”

    雀使門下一眾,雖看似嬉鬧混亂,讓人易生輕視之心,實際上人人手上功夫均臻上乘,對敵靈變多端,詭詐迭出。論起來,府內幾處,當算雀使門下這邊人數既多,實力又強,但即便如此,似乎對敵也未佔到壓倒優勢,局面尚在相持中,可見怨憎會投入的實力著實不弱!

    “少主,你娘親有雀使她們護著,應該沒事,遲疑不得了,咱們快去把!”

    京東人語他只道我導出奔尋,為的是放心不下王氏。此時催促過一聲,不待我回話,已展動身形,朝新房掠去。

    我暗嘆了一聲,默察感應青陽氣,雖徒勞無功,但運功後提升的靈覺,四方踴動鋪展,已大致能確定師姐已不在姨娘們的這片院落。當下再不猶豫,施展輕身提縱術,全力疾馳,此時心無旁鶩,真氣浩浩蕩蕩,以馭奔行,身子如離弦之箭,不一會追上了京東人語,他側頭蔚然一望,腳下未停,待兩人並肩時,京東人語以目示意,道︰“少主,你看!”

    前院大夫人居處,火光閃動,酣戰甚烈,雖然全真群道尤陷于苦戰,未能擊退來敵。

    我心下暗驚︰原先眾人只道府內幾方人馬聚集,正面交戰,我方應是佔優,要提防的只是怨憎會的暗襲,故此著眼于如何激得敵方現身,再加以擊破。現下看來,真是出乎意料,怨憎會大舉進攻,擺出一副明打強攻、以力取勝的架勢,在幾處發動攻勢,而處處都不居弱勢!

    到底是哪里弄錯了?雀使之所以出誘敵之策,應該早就料到對方的人數與實力呀。

    “今夜襲擊府中的這幫人,其言行作派,與雀使所述的怨憎會,大相逕庭。”京東人語身子高瘦,急掠間頭面頻頻前傾,看上去似乎跌跌撞撞的,道︰“況且,我曾听七郎說過,怨憎會真苦士,幾如苦行僧,緘口默言,酒色不沾,這幫人雖穿孝衣,卻仿佛剛從哪家府中醉飲歸來,人人酒氣燻天,我看,其中定有蹊蹺!”

    我雖未與敵近戰,但所遇之處,也頗聞到酒氣,這幫人大呼小叫,進退間卻頗有法度,互援互協,仿若軍戰,著實讓人詫異。

    當下也無暇與京東人語細論,轉眼掠過園子,我所住的院子在望。兩人慢下身來,潛行而近。奇怪的是,其他幾處,激斗聲甚烈,這邊卻沒什麼太大動靜,莫非戰局已了結?

    追時,卻听院內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宋恣,你們養尊處優,手上功夫退步啦,怎麼,還要打下去麼?”

    另一個剛健沉渾的聲音道︰“吳六,宋三郎豈是易與之輩?且莫中他示弱之計。”

    那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都被我打吐血啦,果然”弱“得很,不用再”示“啦!”

    我听了心中一凜,與京東人語潛步貼近竹籬,各尋了一處縫隙,朝內窺望。

    只見院中有許多手執刀槍的麻衣孝服者,約有十餘人之眾,均立于院中左側,這些人高矮不一,看似松散,但白衣蒼寒,面帶風霜,人人身上均隱然散發一股血戰餘生的頑戾氣味,他們駐足默觀,正瞧著他們其中一人與宋恣交手。霍錦兒靜立于新房門前,向場中觀望。陸小漁、胡九與眾丫鬟,均未露面,想來被護在屋中,並未出來。此處情形一目了然,一望可知,師姐不在這批夜襲者手中。

    讓人疑惑的是,夜襲者人多勢眾,怎肯這般文縐縐地與宋恣相斗?

    忽听身後風動,兩人回頭齊望,原來是吳七郎與陸幽盟,想來也是听到宋恣嘯聲告急,匆匆趕到。

    京東人語朝吳七郎比了手勢,吳陸兩人弓身移近,京東人語低聲道︰“少主,三郎還在維持,待會沖進去,你與陸公只須協同霍姑娘守于新房門口,待屬下等卻敵,若是听到我喚一聲”干你娘“,”娘“字出口,可乘敵震駭間,藉機出手反擊!”

    我心想,這該是京東人語與宋恣等早就相約好的,借他“破口吟”之威,攻敵不備。

    只是京東人語平日滿口詩句,待真到實用之際,卻選了這麼句勞什子粗話,算是出敵不意麼?不禁暗下好笑。

    京東人語交代完畢,一揮手,四人各擇方位,突然齊闖了進去。

    一進院中,我與陸幽盟齊奔新房,亢、吳兩人則閃身掠往宋恣身旁。

    宋恣一愣,抬頭急叫︰“少主,小心!十妹被挾制,身後藏有敵人!”

    院中白衣人齊聲怪笑,我與陸幽盟聞言卻步,我忍不住驚聲叫道︰“霍姨?”

    霍錦兒不能應答,只眼中投來焦急之色。此時才看清,她神色多少有些狼狽,一絡被擊散的長發甩于胸前,頭上烏發也有些凌亂,見了我望去的眼色,霍錦兒黑亮的眸子不眨一瞬,眼波中閃著難言的滋味。兩人目光相對片刻,我的關切從眼色中傳遞,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只听一聲冷笑,霍錦兒身後,閃出前幾日大廳下書的羅侍衛,也不知以他的身形,是怎麼藏于霍錦兒背後的,竟是半點氣息也不露,直似“不存在”一般。

    霍錦兒被擒,那麼屋內的陸小漁等人豈非也被怨憎會制住了?我與陸幽盟僵在原地,一時進也不是,退又不甘。我當下高聲叫道︰“小漁。”

    吱呀一聲,新房的窗扇推開,陸小漁靜靜地出現在窗口,我正欲相詢,卻見她身旁隨即又多了幾人,一個是陸小漁的母親陸夫人,一個是我曾見過一次的怨憎會蓬須大漢,另一個,我再也沒料到,竟然是矮胖子言老三!

    雖怪府中戒備緊嚴,卻被怨憎會這麼多人毫無先兆地潛入,我怒道︰“矮胖子!你這混蛋!是你領的路?”

    矮胖子言老三哭喪著臉道︰“沒法子,我一回府就被他們捉住了,沒有我帶路,他們也能由地下通道進來,今夜他們押我來,是要尋連麗清。”

    當時讓矮胖子建造地底通道,本是為躲避怨憎會之用,反正有益無害,我也就未加干涉,沒想到,最後卻成為怨憎會入府的捷徑,世間因果,真是繁變難測!

    我便似被老天算計了一把,有苦難言,怔怔地望著陸小漁。

    她全身不能動彈,只以眼波向我瞟來。她身著寬大的喜服,下肢被擋住,只露出上半身,身形卻依然顯得嬌小盈俏,燈影下,朝著屋外的那身麗裳微呈暗色,雖不醒目,卻格外的深艷。她頭上紅蓋頭與鳳冠,均被揭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際,烏黑的發絲盤在腦後,梳挽成一個優雅的小髻,這又喜又俏的新容,本該由我于洞房中從容觀賞,卻在這般情勢中得見。

    若非我急于搜救師姐,此處或許不至被敵所趁,她會陷入眼前處境,可說是受我之累,我心中萬分歉疚,稍覺心慰的是,想來她母親陸夫人,應不會加害女兒的性命。

    思忖間,身旁的陸幽盟前邁一步,驚聲道︰“是你!你把女兒捉住做什麼?”

    陸夫人豐白的面龐神色微動,冷冷道︰“你這負心郎!有何臉面來問我?已有人警告過你,賈府即將合家覆亡,你竟然還將小漁往火坑里送!你安的是什麼心?哼,我當然要把女兒帶走!”

    陸幽盟厲聲道︰“你不親不慈、不守婦道,棄家而去,如今還回來做什麼?你問問小漁,她還記不記得,有你這麼一個娘親?”

    陸夫人道︰“是我生下的,當然是我女兒。她不認我,倒要認你那些野女人為娘麼?”

    陸小漁無法作聲,夾在當中,眼波移來閃去,神色又羞又無奈。

    場中麻衣人內,一個方臉頭領沙啞的聲音一笑,打斷道︰“好啦,等了半日,正主兒終于到了,弟兄們這便動手罷!”他們真正的目標原是我麼?我心下閃念,當下暗自戒備,往東府幾人這邊緩退。

    京東人語向我使了一個“稍待”的目色,打了個哈哈,緩步踏前,嘿聲道︰“我道是誰呢,原來卻是老相識了,公權兄,一晃十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那“公權兄”見京東人語招呼,將提起的槍尖點地,面色漠然,道︰“別來無恙麼?嘿嘿,漏網之魚,也只能是苟延殘喘、行尸走肉而已。”京東人語道︰“這幫弟兄,都是昔年湖州軍舊友麼?在下倒有耳聞,說是湖州舊友,大多聚于川西邊境,取糧于敵,不擾鄉民,小弟甚是敬佩,想來怨憎會也收不下這麼多弟兄,那麼,權兄這身打扮,莫非是趕來臨安秋祭麼?”

    那“公權兄”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只淡淡道︰“我們舊日兄弟,也有不少在怨憎會的。”

    另一麻衣人忍不住道︰“大哥,何必跟這瘦竹竿多羅嗦?弟兄們可等得不耐煩啦。”

    那“公權兄”道︰“咱們與東府,也算有過並肩殺敵的舊誼,說上幾句,也是無妨。”

    京東人語臉上變色道︰“這麼說,今夜你們是與怨憎會同流並力了?當年湖州之亂,濟王被廢,你們因此受累,被朝廷追緝,我東府可並未對你們落井下石呀,今夜為何卻來突襲,冒犯我東府新主?”

    “不錯,我們與東府並無舊怨!”那“公權兄”沉聲道︰“當年山東一條道,確實漏過我們不少兄弟,論起來,你們東府還算厚道,弟兄們很是承情。不過,我等沉冤似海,血仇如山,可謂遮天蔽日,今生只能報仇,不能報恩了,亢兄莫怪。當年賈似道腿腳嘴舌麻利得很,我們不少弟兄的眷屬遭難,賈似道均有份在內,今夜我們與怨憎會的弟兄們相聚,乘興夜游,也是聊報賈似道當年的惡行,並非針對你們東府。”

    “然則為何對我東府少夫人、霍姑娘無禮?”京東人語指著霍錦兒、陸小漁道。

    “這位便是當年以”靈機巧手“聞名軍中的霍家那小姑娘麼?那真是失敬了!不過,霍姑娘太也難纏,一上手,就傷了我不少弟兄,只要她不再亂動,我可向怨憎會的羅兄求情,保她無虞,新娘子麼……”那“公權兄”搖頭道︰“那是陸夫人的家事,我們管不著!”頓了頓,又指著我道︰“這位少年,我們卻不識他是什麼東府新主,只當他是賈似道的兒子!”

    “公權兄認錯人了,你道這少年是誰?”

    那“公權兄”一怔,疑道︰“他?”

    京東人語一笑,猛然擺首,朝霍錦兒身後,斷聲一喝︰“干你娘——”

    餘音震耳,吳七郎身形飛起,鷹翔半空,長劍鏗然而出,鋪開一片劍光,向麻衣人當頭灑落。

    那“公權兄”不怒而笑道︰“來得好!七郎勇猛不減當年!”銀槍一閃,氣貫九天,朝凌空的吳七郎直刺。以他為中心,麻衣人眾,迅疾“大”了一圈,如水波擴散,悅目之極,顯然眾人反應既快,配合又熟。

    眾人說話間,宋恣本與敵罷戰,兩人遙相目對,互為戒備。此時宋恣暴喝一聲,圓肩頂背,又出掌與敵相斗,氣勢卻與方才幡然有變,“噗”的一聲,將敵擊飛丈許,矯矯身姿,乘勝長驅,跟著擊退的敵身飄前,一往無前,殺入敵圈。京東人語孤高的身子則開始折折飄飄,游走外圍,長臂疾探疾抓,掌爪觸敵,哀聲連連。

    我早有所備,當京東人語發出“破口吟”的同時,我沉入靈境,周遭情勢如畫映入靈覺,霎時確定了羅侍衛站身方位,青陽氣沉入地面,先後數道氣勁,利箭一般從地底穿出,分襲羅侍衛兩腳足底!

    “啊!”的一聲,羅侍衛跳腳閃開,我迅速探手,輔以念力,將失去挾制的霍錦兒遙遙拽過。

    這個偷襲法,我在青陽山時早知運用,只是功力修為有限,形如給人腳板撓癢,跟師兄們開開玩笑還可以,沒多大效用。如今功力倍增,一施之下,果然奏效,只可惜,陸小漁隔于房中,不能如法炮制,將她救出。

    然而,當我向新房窗口望去時,卻大吃了一驚,陸小漁雖在窗口,卻已不在房中,而在窗外,腰身被陸幽盟攬住,急速掠回。

    我當下大喜,念擬“陷舟”之幻,出掌朝房中追擊的陸夫人、蓬須大漢擊去,掩護陸幽盟父女退回。

    我不知道陸幽盟是怎生做到的,適才眼角只見他剛挨近窗口,尚未入房,竟將陸小漁解救逃出。

    被我洶涌的氣勁攔于房中的幾人,驚疑互望,矮胖子向蓬須大漢瞪眼道︰“莫看我,我被你制住穴道,一點也動不了。”陸幽盟這一手漂亮極了,便如變戲法似的,房中幾人面色驚駭,此刻還在迷幻之中。

    吳七郎等人殺入敵陣,未過片刻,被逼退至外圍,幾人不知我這邊細情究竟,听得響動,呼嘯一聲,趁機飄退,麻衣人四下散開,院口、竹籬,均有人把守,形成了合圍之勢。

    我心中歡喜,渾然忘了周遭情勢險急,我一手扶著霍錦兒,一手便去拉陸小漁,道︰“小漁,你沒事麼?”

    陸幽盟含笑松手,陸小漁穴道未解,軟軟地撲身倒于我懷中,仰抬著的面容,略帶羞色,微笑作應。

    我左右臂間各有一女,形同兩美在抱,霍錦兒大羞之下,忙別過了臉去。

    宋恣走近,從我手中接過霍錦兒,目光一閃,口中突叫︰“小心!”我的氣機感應已十分靈敏,未待宋恣提醒,攬著陸小漁旋身飛起,避開了羅侍衛潛撲而至的襲擊。

    羅侍衛身法極快,毫不理會宋恣與陸幽開的出掌阻攔,掠過我方才立足之地,足尖一點,凌空繼續追襲。

    我氣轉如意,半空折身轉向,一掌念擬“排山浪”,洶涌龐大的氣勁,迎著羅侍衛的一團白影,狠狠擊下。

    羅侍衛白影一滯,槍身落地,冷哼一聲,道︰“果然是丹氣!”反身與攔截他的吳七郎硬踫硬地對撼了一擊,閃身飄退。

    我停落下地,暗運氣勁,將陸小漁被制的穴道沖開,拉著陸小漁嬌軟如綿的小手,兩人新服成對,並肩緩緩走回東府眾人中。我為自己竟能輕松寫意地避過羅侍衛閃電一襲暗暗心喜,一時平添豪氣,朝陸小漁笑道︰“今宵花燭夜,格外特別,月華高照為燭,又有這麼些人來鬧場,你喜歡不喜歡?”

    陸小漁雖不通武功,但見慣大場面,神色還算鎮靜,縴手回握,笑了一眼,道︰“果然新穎別致,只是他們穿的衣裳瞧著有些討厭呢。”

    我看著他們麻衣白裳,啞然一笑,道︰“他們含悲,正映出我們之喜,我們高高興興的,氣死他們!”

    陸小漁輕聲點頭道︰“唔!”身子小鳥依人般偎在我的一肩側,含嬌的音色,听來別有一種夫唱婦隨的味道,剎那間,我心上浮動起永結同心、生死相隨的綿綿情思,不由臂間使力,將她嬌柔的身子緊了一緊,塵根熱乎乎地洋溢著沖動。

    羅侍衛哼了一聲,道︰“小鬼,你想要得諧花燭麼?這個不難,我們早有替你準備,只是新娘子嘛,卻要換一換人了,哈哈!”麻衣者皆發出會意的怪笑,我不知他所言何意,只是更加小心戒備,要護住陸小漁,免得被敵人偷襲所趁。

    宋恣已將霍錦兒身上禁制解開,東府這邊多了一個生力軍,又沒了顧忌,一時氣勢大振,將我與陸小漁護在中央,各守方位,準備打一場硬仗。

    “東府宋三,果然有一手,我以真武氣勁封穴,非本門氣勁,極難解開,想不到你卻輕易做到,佩服,佩服。”羅侍衛見宋恣一會便將霍錦兒身上穴道解了,不由驚訝,旋即話風一轉,道︰“便讓在下領教高招如何?”新房內的陸夫人、蓬須大漢及他押著的矮胖子,此時已步出屋外,偕同羅侍衛、眾麻衣者,從三面逼前而近。

    我悄悄問陸小漁︰“浣兒、小菁、藍藍她們呢?”激戰一觸即發,我卻毫無緊張之感,當是功力提升後心志堅固、自信大增之故。

    陸小漁一邊以水亮亮的眼波游掃四周敵人,一邊口中應道︰“在屋里。”瞧她神色,浣兒她們多半被制住了身子,未被傷害,我更是放下心來。

    只听她隨即又低聲道︰“筠哥兒,一會你照應不及,先顧著自己,有娘在,他們不會加害我的。”

    我唇角凝笑︰“不!我再不會讓人挾制你了,一會擊退來敵,咱們還要入洞房呢!洞房花燭,怎能少了新娘?”當下暗提真勁,兩眼估量眼前局勢,以我如今的功力,即使不能擊退敵人,也極有把握護得陸小漁全身而退。

    陸小漁轉過腰身,抬望我的面色,還欲分說,垂著的手背卻不經意觸到我胯下飽挺的龍根,霎時又驚又羞,閃了我一眼,瞠道︰“你……你……”

    “我怎麼?”我嘴邊噙笑,低聲戲道︰“我不是說了麼,一會……還要洞房呢!”

    陸小漁俏面飛紅,拿小拳擂了我胸上一下,勾頭埋入我懷中,腦後那新梳的小髻,也像新婦一般嬌羞帶俏,晃露在我眼底。

    沉醉不足片刻,敵方先行發難,雙方暗暗蓄勢已久,一經觸動,激斗的聲勢極為驚人。只听呼喝聲中,宋恣與羅侍衛最先交手,隨即吳七郎馭劍直取麻衣首領“公權兄”,京東人語人高手長,擋住眾多麻衣者前擊,陸幽盟恰好迎上陸夫人,哼了一聲,側身轉攻,同京東人語群戰麻衣者,霍錦兒則接手敵住了陸夫人。

    蓬須大漢將矮胖子丟給一名麻衣者看守,執起那口闊面大刀,奔入戰團。我擊退一名亢、陸兩人漏過的麻衣者,迎上蓬須大漢。

    相隔雖不足一月,我功力大異往前,剛一上手,就讓蓬須大漢吃了一個大虧,青陽氣勁無須觸接,先發制人,遙遙擊中他握刀的臂根。他身子晃了一晃,手中大刀險些脫手,虎吼一聲,刀刃虛劈身後,穩定了門戶,去了小覷之心,冷眼望我,一招一勢,刀勢沉穩,向我攻來。略一使順手,他闊刀挾含勁厲的刀風,控制範圍漸漸擴張。

    我一面應敵,一面以臂護著陸小漁,進退閃避之際,頗有不便,稍稍處于下風。

    交戰不久,局勢又變,吳七郎與“公權兄”功力相當,尚在相持,宋恣卻不敵羅侍衛,被他奇幻靈變的攻勢擊得連連退後,陸幽盟轉而幫宋恣助守,兩人合力擋住了羅侍衛的前擊。京東人語的身高本是優勢,但眾麻衣者多使長槍,他因身子太高,閃避轉動不夠靈活,連連受制,當下與霍錦兒換敵交戰。這一下,霍錦兒的滿身暗器與眾多奇門兵器立時發揮了威力,竟以一人之力,連創多名敵人,轉眼麻衣者在院中躺倒一片。眾敵怒聲呼喝,奮不畏死,紛紛狂襲暴進,但只要一近霍錦兒身前三尺之地,必有多人受傷倒下,帶累“公權兄”也分了心,被吳七郎刺中胳膊,長槍威力大打折扣,登時處于下風。

    陸小漁在我臂攬之中,先因緊張,身子僵硬,驅動不便,漸漸的,她越來越不擔心了,索性閉上眼兒,全身放軟,任由我如意撥轉,我負累登時大輕。交戰許久,真氣在體內流轉加速,功法揮使更靈,飄身掠閃,當真是念至身到,渾如鬼魅,氣勁念擬,心得愈多,滿腦幻象,“氣箭”、“刀斧”、“豹勁”、“蛇竄”、“鬼影”、“石磨盤”、“龍爪”……紛紛出籠,氣勁輔以念力,掌擊夾雜幻象,隨心適意,層出不窮,幻念所至,氣勁應和,便有像物成念之威。

    漸漸的,我心下亢奮,一發不可收拾,“排山倒海”、“驚濤駭浪”、“移山喚雷”,種種驚人意象,收控不住,蓬須大漢氣喘如牛,左支右擋,猶在死力維持。我身形閃動越來越快,體內氣勁狂走如奔,胸口氣盈,騰然欲發,陡然沖破悶喉,異嘯沖霄,指爪如電,隨手一探,揪住蓬須大漢頸後,高高扔飛半空,長嘯中,奔入人群,槍劍之隙,來去如電,一時不知撞倒擊傷多少敵人。

    敵我雙方俱為驚駭,激斗趨緩,皆向我望來。我游目向空,銀月清輝一照,神智略為清醒,攬著陸小漁嬌軀,身法漸漸緩了下來。陸小漁似乎十分享受這飄來蕩去的感覺,微眯雙目,嬌身酥懶,神昏欲睡,情痴如醉。

    我停落身子,一時周身通暢,沉浸在氣感滋蔓中,說不出的暢美,想來采丹所聚之氣,經此一戰中,揮使流轉,才收服理順,全歸我用,此前,我的身軀不過是個盛氣的器皿。

    “小漁,你莫非睡著了?”基本上,我方已控制了局勢,大佔上風。威脅一除,我心神松動,移目望去,周遭聲息影動,全收“眼底”,這耳目串通之感,彷佛又跨越了全新的境界。

    陸小漁睜開明亮的雙眸,面頰帶著適才因凌空飛旋而泛起的嬌紅,微微氣喘道︰“筠哥兒,真像是在作夢……”頓了頓,又嬌聲道︰“有些頭暈,卻好生醉人。”她仰面望我,滿臉洋溢著莫名的感動,容光泛著奇異的光彩,模樣動人之極。隨著說話,她的指掌也在我胸上滑移著。

    “小漁,你……”驚駭中,我只覺胸口微微一麻,體內氣滯,身子搖搖欲墜。

    “筠哥兒,這是怎麼……”當我雙膝一軟,歪身傾倒時,陸小漁才察覺不對,驚呼聲中想要拉我,卻隨著我一道跌倒在地。

    旁邊與宋恣、陸幽盟相斗的羅侍衛見機最快,不顧應敵,轉身撲來,身背強挨了宋恣一擊,迅疾將我拉起閃開,咳喘聲中,喝道︰“全……全都給我住手!”口中說話,嘴中含著的瘀血,噴濺到了我身上。

    東府一方,本已大佔上風,乘勝擊敵之下,眼見敵方便要支持不住,不料我卻突然為敵所制,一時茫然停手,全向這邊望來。

    只有情急的宋恣兀自餃追不舍,卻被一個清瘦的披發男子擊退,那人運劍氣勢雄邁,腳下咬勁,略不稍動,宋恣數次奮不顧身的撲擊,竟不能使他微退半步。

    “住手!”听得羅侍衛再次威嚇,宋恣手上停下,滿面失望之色,頹然道︰“怒漢吳剛?”

    吳七郎亦失聲驚呼︰“大哥?”

    “我說過,你我或無相逢之日,”那披發男子向吳七郎那邊投去一眼,冷聲道︰“我沒說的是,即便相見,只怕也再無手足之情了!”

    “嗚……筠哥兒,”陸小漁哭得有些失去控制,泣叫聲在幾人說話間隙中斷續傳來︰“我不管,快去救他回來!”

    听了她的哭音,我又酸又痛,更多的卻是茫然,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幽盟帶些無奈地向這邊望來一眼,又低聲勸慰,陸小漁略帶怒音,道︰“……我說了,還不快去!”

    我腦中一陣迷糊,適才我胸口中了指勁,小漁的手恰好移到那處,我心慌中誤以為是她下的手,但她不通武功,手上毫無勁力,卻又如何能夠?怒漢吳剛突然無聲無息地現出身來,莫非是他暗襲?可是,即便他能隱身,以我現下的功力靈覺,為何毫未察覺到身周的氣息浮動?

    回思方才電光火石的一瞬,怪只怪自己沉醉于兒女溫情,一時大意,沒察覺到暗襲之敵,也是極有可能的。

    思及于此,我心口彷佛移去了一塊大石,吸了口氣,大聲喊道︰“小漁,不用擔心,好生照顧自己!”這一聲叫出,自己先覺心口刺痛。

    陸小漁更是听不得,哭得聲嘶氣竭︰“我……我定要救你回來!”

    羅侍衛冷然譏笑,只當耳旁風。

    此際,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嘯聲,“公權兄”道︰“想必眾弟兄或是得手了,或是抵擋不住,大伙這便退罷!”

    羅侍衛隨手點了我的啞穴,向東府眾人喝道︰“全都閃開!弟兄們,今宵夜游,不負所望,咱們走!”

    怨憎會與麻衣者眾人,扶走受傷的同伴,押著矮胖子,在怒漢吳剛的斷後下,退出院子。

    陸夫人在院口遲疑了一下,回身叫道︰“小漁,你真不跟我走了?”

    陸小漁低聲飲泣,並不應聲。

    東府眾人神色不甘,圍向院口,羅侍衛喝道︰“不許跟來,否則…這小鬼在我手上,你們瞧著辦吧!”語畢,縱聲大笑,轉身掠去。

    東府眾人聞言,無奈卻步,木然相望。

    我被羅侍衛夾于腰間,極力抬首,向霍錦兒瞧去,她兩眼閃亮,伸臂攔住了眾人腳步,目送我被怨憎會一眾帶去。

    出了賈府,羅侍衛又點了我的昏睡穴,我體內氣息趨緩,心跳走慢,漸漸眼皮沉落,昏睡了過去……

    第五十九章石牢悟機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陳設簡陋的石屋內,滿地都是木屑,身前一張長條凳,寬如宰豬的案板,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全身微微酸麻,想是氣血運行受制,久未動彈之故,掙扎著試圖坐起,竟也能動。

    我試提了口真氣,丹田處真氣空渺難聚,毫不受命,暗道︰“想來也沒那麼便宜,不知昏睡時被他們下了什麼藥,身子雖能動彈,卻似毫無內力的常人了。”心有不甘之下,我連試了幾次,真氣均無響應,倒搞得頭昏腦脹,心神迷糊,心懶懶的再也提不起勁。

    陡然失去內力,極不自在,只覺全身昏沉無力,呼吸喘促,便如大病了一場似的。晚間剛剛嘗到體氣盈動、任意揮使、縱橫無敵的暢快滋味,與此刻一對照,得失之異,讓人油然生悲,更覺此時如被捆住了手腳一般。

    此時望清,屋內便似木匠剛剛操持過活計之處,身旁屋角里,高高堆著新刨下的木屑,鐵器工具卻被拿走了,越過案板,只見屋內架支著兩個龐然大物,像是極大的木箱,細瞧之下,唬了一跳,竟是兩口棺材!

    我心下怦怦直跳,這棺材是為我準備的麼,為何卻多了一口?莫非……哎喲!難道師姐也關在這里?我渾身一個激靈,不禁爬起身來,向屋內各處尋視。

    屋內壁上嵌護著一盞油燈,燈花如豆,光亮雖微,但並不妨礙視物,屋內物什也不繁雜,只環顧一眼,便知除了我,並無他人。

    師姐會不會被關在了隔壁?我沿壁叩敲半晌,鄰壁沒有半點聲響回應,不由頹然罷手。

    返身見了棺木,走近一瞧,棺木才剛成形,合蓋未覆,館內刀斧之痕宛然如新,嗅著有木香之氣,棺面也未上漆,顯然,這是尚未完工的棺材。

    想了一想,不禁搖頭,怨憎會若要取我與師姐性命,一刀殺了,棄之荒野,簡單得緊,又何必這般費事?那麼,他們定是隨意將我關到了這個有兩口棺木的屋子,卻不知將師姐弄到了何處。

    師姐故意受擒,或許另有脫身之計,只不要弄假成真,那就慘了,我們神龍門師姐弟兩人歷盡百般周折,如今身份各異,若殊路同歸,齊然喪命于怨憎會之手,豈不是天大的冤枉?簡直是既可笑又讓人難以心甘啊。

    雖是這般想,我其實並未太擔心,只要怨憎會沒有立即動殺害我,那麼我定能等到眾人趕來施救。

    東府投鼠忌器,不便明追,但多半已暗暗跟了上來,怨憎會諸人怎能料到,霍錦兒與我之間,有系魂感應之術維系?賈府一方,正可憑藉此術追來,直搗敵巢!

    我甚至暗盼怨憎會將我丟在這間屋里越久越好,多挨延一刻,生還的指望越大。

    這屋子三面皆為石牆,只有一面開著門窗,門以厚木作材質,窗格以結實的木條作護欄,這扇木條窗,要是在往日,對我而言形同虛設,只須略運內力,便可破窗而出。如今內力全失,卻拿它無可奈何,我曾走過去試了幾次,木條牢固,未動搖半分。

    窗外夜色模糊,四下悄靜,想是入夜已深,怨憎會一眾已然入睡,要待明日才來料理我。

    我安下心來,閉目坐定,只留神听聲,靜待東府眾人趕到。如此恍恍惚惚,半睡半醒,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鼻間忽然聞到一股飄來的粥香,肚子登時咕咕直叫起來。

    我心下不由一沉,估摸腹中的饑渴之感,從昏睡到現在,應已過了數個時辰——他們怎麼還沒來?

    當下起身走至窗口,向外張望,外邊靜悄悄的,一切如常,毫無異動。

    屋內光亮甚微,而外邊卻更暗,瞧天色,此時恰是天欲破曉的時分,月亮隱去了,天際只有一抹模糊的紅色暗光。

    窗外景色影影綽綽,甚為模糊,但多瞧一會,眼底適應過來,便可辨出,外邊是個四面圍合的大場院,院內堆放有許多木料,支架、活什工具,一應俱全,看來,這里原是個棺材作坊,不知位于臨安哪個方向,又何時被怨憎會侵佔。怨憎會多著白色孝衣,在此地出入往來,倒也甚是相宜,與登門購買棺木的喪客一般,不致惹人注意。

    我打眼尋望,發現窗旁的一側,有淡淡光亮投向院中,又移動腳步,挨到了與光亮相反方向的窗子一角,稍稍退後,拉開些間距,不由唬了一跳,半日游望,只道院內空無一人,卻不料在窗邊不遠,便靜立著一名男子,瞧服色,應是一名怨憎會的貞苦士。

    他向院中瞧了一會,身形移開,光亮又增添了幾分,原來,在窗外的院內廊下,以磚石支著一口鐵鍋,火光微弱,鍋內似乎煮著米粥,香氣便是由那處飄來。

    隨見又有一個白衣人,從隔了丈許的一間屋子走出,手中拿著瓷碗木筷,遞給先前那貞苦士,兩人自鍋里盛粥填饑。

    他們淨粥無菜,吃得很簡單,很安靜,卻似極香美。

    我喉間不由“咕嘟”一聲作響,吞了口唾涎。晚間喜宴,菜肴豐盛,我卻沒吃多少東西,本指望在洞房內再用些點心,但先是激斗,後又被擒,我滴水未沾,唯一下肚的東西,估計是怨憎會的迷藥了。腹內饑渴之下,這尋常之極的米粥,聞起來亦覺格外清香誘人。

    “七哥,你又在想了?”用過粥湯,兩人開始交談,我極想獲知自己處境與師姐消息,當即側耳傾听。

    “不能不想,下月就是她的忌日,我這些日,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她淒慘的樣子。”

    “有什麼法子?下回若是抽到我,讓給你好了。”

    “怎麼,你倒不急?”

    “急有什麼用,規矩在那兒,況且我的孽主還沒找到。我現在只要能動手殺人,就權當自己在報仇,嘿,二十四弟真是好運,這回上臨安,順帶便把他的孽主先清算了。”

    “那是湖州一案的弟兄多,又有川西那邊來相約,正可並力同仇,再加上十七妹與二十四弟的孽主都在臨安,唉,大哥的取舍,也不能說不公。只是賈府這處,拖上這麼許久,頗是讓人不耐。”

    “輪到你就不會嫌長了。要是早些年,每處怨報,定要做滿七七四十九天呢,如今人多,已算大大縮短了。但”四七“總要走完罷,否則孽主如何能盡享”八苦“之味?”

    “這里畢竟是臨安,賈似道又極有勢力,拖得過久,不知會惹來怎樣的人物介入,那便壞事了,難道說咱們真能天下無敵麼?”

    “放心好啦,大哥智計無雙,當然不會想不到這點,我猜,他是打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湖州一案,畢竟更惹人注目,在賈府這頭張揚,吸引人注意,悄悄卻對昔年加害湖州兄弟的眾多孽主收緊布置,一舉兩得。”

    “若是如此,索性全都按兵不動,豈不更穩妥?”

    “你瞧,適才你還嫌慢,卻又跑到另一頭了,若全都不動,弟兄豈不更熬壞了?再說,賈似道回臨安,合家團聚,親人都在身邊,也正是動手的時候。我倒沒別的說,只是今夜捉來的娘們,好生標致,正好給弟兄們解解饞,大哥卻又不許,白便宜了那小鬼!”

    我心上一跳,尋思道︰“他所說”今夜捉來的娘們“是指師姐麼?,”白便宜了那小鬼“是什麼意思?”

    只听那“七哥”道︰“老九,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摒絕耳目聲色之染,磨礪心志,為的是臥薪嘗膽,一心圖仇,你怎可有這樣想法?再者,論規矩,也只能由二十四弟對孽主的眷屬親施奸刑,否則,你倒是快活了,卻置門內眾多姐妹于何地?”

    “說說而已。”那“老九”忙陪笑道︰“天都快亮了,他們去尋靈兒,怎地還沒歸來?莫非靈兒真被全真道士給捉住了?”

    “唉,”那“七哥”嘆道︰“靈兒若是失手遭擒,除了吳六哥幾個精通”藏形法“外,大伙不能隱身,往後更難著手了。”

    兩人一時嘆氣無語,那“七哥”忽然走了過來,向窗內掃一眼,見我正從窗口離開,愣了一愣,隨即冷冷一笑,也不在意,轉身又去了。

    我此時明白了,這兩人原是怨憎會留下擔任看守的,屋內點燈,並非替我照明,而是便于他們查視。

    那“七哥”走開不久,忽听夜風吹來遠處的一陣響動,我心上一凜,又撲回窗口張望,那七哥與老九也都轉身候望,不知遠處來的是怨憎會還是東府的人馬?

    隨見火光照近,我心下失望︰“東府等人,要來也是掩聲藏息,出奇不意,該不會這般明火執仗!”

    院內進來許多人,走近一瞧,果然是怨憎會一眾,羅侍衛、陸夫人、蓬須大漢也在其內,當首一名光頭僧,衣裳形制雖作和尚裝扮,衣料卻與眾人一樣,也是白色麻布孝衣。白色在釋家中屬于不合佛之正法的“非法”之色,除了密教的真言行者,僧人極少穿白,披麻帶孝,則更是聞所未聞,因此瞧著極為怪異。

    “大哥,靈兒呢?”那七哥、老九齊迎了上去,老九朝那白衣僧問道。

    那白衣僧頷下無須,容顏清俊,雙目灼灼,一望而知是心志堅定之輩,面龐瞧著已年過五十,身板卻似結實的青壯漢子,邁步之際,渾身虎虎有勁,他也不應聲,揚起寬肥的僧袍衣袖,揮了揮手,道︰“先去煮飯,大伙餓壞了!”

    老九陪笑道︰“我們已煮了一鍋粥,夠大伙每人半碗,先解渴哄哄肚子,小弟這就去淘米煮飯。”

    怨憎會眾人到了廊下,有的拿碗盛粥,有的圍站未動,眾人臉上均帶怏怏之色,沉默不語。

    半晌,一人忍不住嘆道︰“咱們今夜本已大獲全勝,回來正可慶功一番,沒料到靈兒卻又失蹤,五弟,你也是糊涂,撒回時也不仔細瞅瞅,落下了一人都不知道。”

    那“五弟”道︰“靈丫頭一向隱身,哪料到她沒跟上?”

    白衣僧道︰“罷了,靈丫頭不會無故失蹤,定是被那全真老道士捉住了,十五,你說那老道士叫什麼?”

    羅侍衛道︰“現下名為富春子,真實身分是赫赫有名的全真道士解道樞!”

    “我遲早要會會他!”白衣僧冷笑一聲,隨即沉吟道︰“其他兄弟,一旦遭擒,便會自行了結,兄弟們自會盡快替他復仇便是,但這靈丫頭,唉,靈丫頭說起來並非貞苦士,她是二弟的遺孤,從小在門中長大,咱們誰不將她當女兒看?她不同于貞苦士,無論如何,須得救她回來!”

    “我擔心的是,靈丫頭沒有貞苦士的藥囊,若被全真道士訊出什麼,咱們的蹤跡便要暴露了,此處已不穩妥,須得換個地方。”

    “不急,”白衣僧淡淡道︰“咱們正要等他們將靈兒送來,明日午時,他們還沒來,十五,你便去遞信。十六弟呢,你輕功最好,去召集十三他們趕回,順帶去知會湖州眾友作援,以防萬一雙方動手,架不過他們人多,此事了結後,咱們再挪地不遲!”

    羅侍衛道︰“大哥是打算以人換人?”

    白衣僧點頭道︰“反正也要放回去的,”四七“未滿,真到動手,還早著呢。”說著,微微作笑,擺了擺手。

    羅侍衛等人會意一笑,各自散去,有的受命警戒巡視,有的進屋換了便服,又走了出來,等候用飯。

    我心道︰“他們打算以我和師姐換回靈兒?看來,那靈兒在他們心目中份量極重呢,狗道士解道樞無意中揀到寶了。”想到要靠全真道士救命,心里很不是滋味,只盼霍錦兒他們早些尋來,先一步救我脫身。

    只听一間屋里,矮胖子哇哇大叫的聲音傳來︰“餓了,我餓了!你們不要騙我,我都聞到米香了!我好歹也算是你們的客人,有酒有菜,應該先給客人端上,這是起碼的待客之道,懂不懂規矩啊?”

    我一愣︰“這矮胖子倒精神得很,討飯也討得這麼中氣十足!”想到這回全因他,府內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心下不由恨恨咬牙。

    怨憎會果然極守“待客之道”,飯好之後,先給矮胖子送去,矮胖子大贊他們“知禮”!再無怨言,連我這邊,也有人遞來一碗飯,一碗湯,來人將飯湯置于窗台,說了聲︰“吃不吃隨你!”便轉身離開了。

    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我為何不吃?到這份上,我也不怕他們飯中下毒。當下將飯食取進屋,狼吞虎咽起來。

    只是,他們的飯菜實在不敢恭維,米是糙米,菜呢,僅在飯粒上覆了幾片青葉,那個湯,又淡又酸——不對,這“湯”竟然是清酒,果然是“有酒有菜”啊。

    京東人語說貞苦士酒色不沾,卻也不盡然。只是瞧他們用飯喝酒的樣子,極有節制罷了。

    因口中十分干渴,我將那碗酒幾口就喝光了,酒入肚腸,不需一會,體內隱隱發熱,腦門也陶陶然發飄,整個臉兒熱烘烘,想不到,這酒入口極淡,酒勁卻這般厲害。人說酒能御寒,果非虛言,此際周身暖洋洋,比方才舒適多了。

    听得窗外有招呼聲,我打了一個飽嗝,向外張望,只見怒漢吳剛此時才趕回來,怨憎會眾人一邊相迎道勞,一邊問他情形如何。

    “東府那幫人,果然有兩手,”吳剛抹抹額汗,道︰“他們竟能沿著大伙行過的痕跡,一路追上來,幸虧十五弟多留了個心眼,讓我斷後監看,否則,被他們悄悄尾隨到這里也不定。”

    “會不會誰身上被他們施了藥粉?”

    羅侍衛搖頭道︰“不會的,若是中了藥粉,要跟也是跟往湖州眾友那邊,咱們的幾人,我都小心檢視過了。”

    “應該不是憑藉藥粉,”吳剛也道︰“被我現身威嚇阻攔之後,他們只得停了下來,卻又不甘離去,雙方相持良久,後來他們終是等急了,動起手來,我詐作不敵,飄然遠去。他們跟行了一段,我又現身阻攔,如此反反覆覆,當我再次又潛回,躲于暗中窺探時,只見他們抬來一個受傷的漢子,又是伏地听聲,又是商議推測,跟尋了一段,終于走上了岔道。想來,他們靠的是軍中探子慣用的追蹤術。直到天快破曉,我見他們也沒折返,才放心趕回。”

    我听了,心下直沉︰“起先定是靠霍錦兒的系魂感應術追上,被吳剛反覆阻攔後,怨憎會一眾去得久了,相距過遠,多半霍錦兒的術法失效了,否則何須請來胡九的追蹤術相助?他們到現下還未追來此地,便是此故。”

    心下哀嘆中,只听吳剛驚問︰“……什麼,你們也才回來不久,那是為何?”得知眾人因返回尋找“靈兒”,吳剛頓足道︰“那怎麼辦?說不得,我與十五去賈府走一趟,伺機救靈兒回來!”

    “無須六弟犯險,”白衣僧舉手阻攔道︰“咱們另有打算。六弟,且用了飯再說。”

    早有一個年約三十許的白衣貞苦士雙手捧來一碗酒,道︰“六哥辛苦了,這碗酒,謹表小弟的心意。”

    “二十四,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無須客套!”

    原來那敬酒的貞苦士便是張石匠的兒子張寧,在眾人中,他算是較為年輕的了,他本長著清秀的娃娃臉,眉宇間卻鎖著點風霜憂愁,瞧上去有種被世事硬生生催出的干練,只見他高高捧著酒,道︰“六哥,干了它!”

    吳剛再不多言,接過酒碗,仰脖豪飲,酒水漏灑前襟,飲畢,將酒碗擲空一拋,道︰“我還是等不及!十五,你跟不跟我去,再殺他個來回?你若不去,我獨自前往,也無不可!”

    白衣僧笑道︰“六弟勇猛,那是不須說的了,你先听我一言。”末了,將以人換人的安排述了一遍。

    吳剛道︰“大哥吩咐,小弟自然依從,只是我還是覺著那樣不夠痛快,況且,靈兒在他們手上多待片刻,便多受一分罪。”白衣僧道︰“解道樞並非易與之輩,一動不如一靜,萬一你又失手,咱們折損不起。”吳剛听了,點頭依從,神色終是不暢。

    張寧笑道︰“六哥,听說,今夜…不,該是昨夜了,幸虧你神功制敵,才擒住了那小鬼?”

    吳剛聞言,道︰“那小鬼年紀輕輕,修為驚人,若非出奇不意,只怕我也拿他不下,他現在何處?須得小心看管。”說著,擺頭尋望。

    我從窗口縮回頭面,心道︰“果然是他!彼時絲毫無跡可尋,他是怎生辦到的?”疑團一經解開,不由加倍地念想陸小漁︰“為何我總是負她?竟然還懷疑到她身上。”歉疚之下,有股難言的惆悵。

    只听張寧道︰“六哥不必擔心,十五哥給他下了”迷魂酥風散“,那小鬼至少三日動不了內力!”

    吳剛點點頭︰“那就不妨了,十五的藥,足可放心。”

    羅侍衛笑道︰“還要恭喜六哥呀,鷹擊術又有大進境了。”

    吳剛微笑道︰“十五就是眼尖!料想也瞞不過你。實話說,我數月前已從鷹擊劍術中悟通一種御使劍氣之法,尋常說來,使劍高手,即便內力高強,也只能使劍氣伸展數尺,此法卻可使劍氣凝如實質,遠襲丈外!”

    幾名貞苦士听了,齊圍了上來,道︰“什麼法門,竟能如此神異?”

    吳剛嘴角噙笑,朝白衣僧一揖,道︰“我可要在大哥跟前賣弄啦。”

    白衣僧一笑,道︰“你本功扎實,這數年又埋頭穩進,是到一飛沖天的時候了,我也想瞧瞧,你究竟到了何等進境。”

    吳剛道了聲“大哥指點”,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整個人已身隨劍轉,隨後,劍走半圓,提臂蓄勢,陡然一個回刺,劍勢直指我這邊,只听“哆”的一聲,我窗旁的石壁被射穿一洞,外邊一束晨光投進,在房頂留了白圈一點。

    我心下駭然,這般厚的石壁,莫說相隔丈外的劍氣,便是以劍直刺,也難穿透。

    怒漢吳剛當真神功駭人,昨夜他若是全力出手,我豈非要被他刺了個對穿?話說回來,他以劍氣遙遙封住我胸前氣血,卻未刺傷我身,那份對劍氣的操控自如,又是另一樣驚人。

    眾人齊聲喝彩,一名貞苦士跑近石屋察看,嚷道︰“刺穿石壁了!”眾貞苦士更是稱異,紛紛嚷叫,讓吳剛傳授御使劍氣之法。

    白衣僧搖頭斥道︰“胡鬧!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六弟,我也要恭喜你了。”

    “大哥也覺小弟算有小成麼?”吳剛望著白衣僧,似乎格外在意他的品評。

    “你修為也許不是最強,但劍氣勁銳如此,旁人即便功力比你強,也要栽在你手上。”

    吳剛雙目泛彩,似乎領得寶言,整個人更添自信,轉回身,朝眾貞苦士道︰“大哥所言甚是,我這一劍,可說是熬了多年,方能至此。不過,大伙也不必灰心,我將御使劍氣的心法,告訴大伙,各人自回去領會,也許能有所助益!”言畢,詳述了凝氣揮使之法,由于他要說給眾人都听見,聲音朗朗,眾人又是屏息靜听,連在遠處的我也听了個一清二楚。

    御使劍氣的心法甚是繁奧,他說過一遍後,眾人猶在迷茫,我卻妙悟透徹,險些跳起腳來——原來,他所說的凝氣之法,與神龍門的“凝神功”極為相似,而運氣離體、內勁破關之法,又與“離魂術”差相比擬,只是將“神”與“魂”換為“氣”,神龍門“離魂附體術”中的“神”與“魂”,本就與體內真氣息息相關,驅使運行之一法,除了“守念”外,幾無二致,故此無須多久,我就已領悟默會。

    我萬萬沒想到,神龍門的離魂附體術,用到使劍上,威力竟然如斯之大!那讀靈者稱“離魂附體”是高明的術法,看來確非虛言,此前我真是空坐寶山,而不知其用,可謂“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照此法門,將真勁在體內蓄勢,培為團狀,吐勁化為劍氣,透體而出,遠襲敵方,無形無聲,比暗器難防多倍,難怪我中了吳剛的襲擊而不覺。提到暗器,我轉念又想,假若這心法不用來使劍,而來馭使暗器,卻又如何?隱約之間,感覺竟也能走通,一時便如于孔洞中窺見了外邊萬千世界,霎時靈思紛涌,心機透徹,只覺滿心歡喜,樂不可言。

    沉醉于玄思中,我幾乎目視而不見,耳聞而不听,待我回過神,只見外邊怨憎會一眾,比比劃劃,說說笑笑。吳剛毫不藏私,眾貞苦士受之坦然,有疑便問,相互之間,親密而毫無猜忌。此時晨日初升,柔黃的陽光照在眾人帶笑的臉上,這幫人,個個身負血仇,在這里卻似乎找到了親情溫暖,渾然忘憂,瞧著就如一大家子人。縱然身為敵方的我,見了此狀,也不由胸口溫乎乎,心生莫名的感動。

    眾人沐著晨光習武練劍,那白衣僧卻只微笑觀望,隨後又只閉目靜坐,情形好似眾人的尊長師輩。過了許久,那白衣僧忽然睜開雙目,道︰“好了,今晨到此為止,大伙且去歇息,十七妹,那捉來的娘們,現下如何?”

    “該差不多了。”陸夫人應道。

    “二十四,你去吧,你想怎麼擺弄,便怎麼擺弄!”我听了一驚,霎時從遐思中醒來,心下焦急︰“怎麼辦,他們要如何對付師姐?”只見張寧應聲過後,協同一名貞苦士走入一間石屋。我急得團團轉,又閉目試著提運真氣,毫無所獲,暗下急道︰“霍姨,你們再不來,大事休矣!”

    一會兒,只听門外有開鎖的響聲,張寧與另一名貞苦士打開厚木門,推著兩名鬢發蓬亂女子進來,就著她們身背,使勁一揉,隨即又關上木門。

    待那兩名跌跌撞撞的女子穩住身形,抬起桃腮紅艷的臉兒,我失聲驚呼︰“大夫人、娘!”

    第六十章春藥焚身

    “筠兒!”

    霍氏與王氏見了我,也都十分吃驚。

    “娘,你們怎麼……?”我一直以為,怨憎會口中的“娘們”,便是師姐,想不到她兩個也遭擒了。

    兩人還穿著昨夜參加婚儀時的艷服,霍氏大袖羅衫,麗裙委地,臂間還旋繞著薄紗羅的披帛,華裳貴氣,明艷萬端。王氏則窄袖短襦,腰間綴系玉佩宮絛,顯得身姿扶柳,春風裊娜,只是經過一夜的煎熬,兩人衣裳頭面都很凌亂,神色疲憊,但臉上卻異樣地嬌紅,更顯出劫亂中驚魂未定的狼狽。

    原來,昨夜府中的情勢,遠比我眼中見到的復雜,簡而言之,敵方采取的是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之策,眾湖州麻衣者明攻,怨憎會眾人暗襲。當全真道士于外卻敵之際,怨憎會幾人潛入內房,將大夫人、二公子擄走,解道樞發現時已慢了半步,飛身前去解救,只截下了二公子,其後又被眾敵纏上。王氏則是在雀使門下正將敵方擊潰之時,白衣僧突然率人增援,敵方異軍突起,情勢混亂中被擒的。

    兩處的後變,都是在我趕赴新房後發生的,故此我絲毫不知。

    三人一見對方,雖然結局早已是明擺著的,卻還忍不住絮絮相詢昨夜遭遇。

    “筠兒,你也被惡人捉來,這…這可如何是好?”王氏柔腸寸斷,滿眼皆是痛切焦心,摟著我不由失聲慟哭,霍氏也在一旁目紅嘆氣。

    “娘,不會有事的!”我拍著王氏又熱又柔的肩身,輕聲安慰,她傷心忘形之下,整個前胸偎貼在我懷中,且還隨著哭泣,簌簌身動,讓我體內一陣氣血翻涌,騰起莫名的沖動,雖然時機極不相宜,我的胯下卻不由舉旗相應。

    有幾下,我感覺那根觸到她的腿兒了,王氏卻毫無所覺,只顧舉淚傷心。

    我正不知是否要告訴她們怨憎會換人的打算,以使她們寬心,只听窗外有人嘿嘿冷笑,三人聞聲驚望,只見張寧出現在窗口,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你們這會子傷心哭泣,一會就樂不可言,要感謝我了!”

    隨即羅侍衛也現身窗外,道︰“小鬼,我從不食言!我說過,不會耽誤你得諧花燭的,雖然晚了點,延遲了些時候,但新娘子卻多出一個,也算抵過了。你該怎麼謝我?哈哈!”

    听了兩人的話,屋內三人俱是一驚。待明白其中猥褻語意,幾人不由自主地散開了些,王氏驚叫一聲,面色慘白,踉蹌閃退,我神色尷尬,手足失措,霍氏面露屈辱之色,怒瞪了窗外一眼,斥道︰“無恥!”背轉過身去不加理會。

    兩人在窗外得意大笑。張寧咬牙切齒道︰“賈似道作孽太多,當年假惺惺的以孝母之名,將胡氏搶去,又藉著因頭將我父子家產囊括一空,為此娼妓之行,還想立牌坊,哼,如今我要將他的衣冠臉面扒個精光,看他有何面目見人?嘿嘿,他的兒子跟他妻妾胡行亂倫,這麼好的一個故事,只要傳了出去,臨安舉城津津口中,定為賈似道添光無數,賈似道從此名揚天下,舉世矚目,流芳百世,那是自不待言了,哈哈!”顯然,張寧對賈似道恨之入骨,殺之不足以解憤,定要他衣冠委地,爛名污身才罷休。

    霍氏厲聲道︰“呸!你們滿口噴糞又有何用?世人自會明辨,你們…你們休想得逞!”

    “是了,十五哥,她說得很有道理哦,”張寧看似神色發愁︰“口說無憑,他人不信怎麼辦?”

    “放心,只要事實俱在,就不由人不信。”

    “事實在哪里?”

    “事實嘛,只須過一會,你便會看到。”

    “你這麼有把握?我瞧那小鬼倒是躍躍欲試,兩位夫人麼,卻像還貞潔得很哩。”

    “放心,”一度十年想“之下,沒有婦人是貞潔的,況且,還有我的藥酒,一個時辰之內,不行男女交媾,他們撓爛全身,痛癢難當,最後沒命,你說,他們是不要命呢,還是不要快活?”

    “保命之下,何事不能為?況且又是快活的事?老實說,大伙都羨慕那小鬼得緊呢,一會他若不要快活,就讓眾弟兄快活一回,有何不可?只可惜,咱們本沒想要那小鬼的性命,如此一來,卻也救他不得了。”

    “可惜呀,可惜!”兩人一遞一句,丟下其中關節,大笑而去。

    他們人雖離去,所說的話卻生出效果,霍氏又羞又氣,臉上雖做出不屑的神色,極力鎮靜,星眸游轉之際,卻連看也不敢向我這邊看一眼,臉上的深紅更是久久褪不下去。

    王氏則慘然咬牙,身子搖搖欲墜,忽抓著霍氏的手,顫聲道︰“姐姐,怎麼辦?到這份上,只有…只有一死了之”

    霍氏身子一顫,掩掌輕覆于王氏手背,皺眉道︰“妹妹,不要瞎想,總…總會有法子的。”

    兩人共經劫難,似乎比平日親密了許多,霍氏一邊出言安慰,一邊握著王氏的手,兩人喘吁吁地相扶著坐于長凳上。

    我極為尷尬,張寧方才那句“那小鬼倒是躍躍欲試”並非虛言,而是實有所指,也許是體內藥力開始發作了,我褲襠中熱烘烘的,任自己怎麼遮掩作念,那處絲毫不見收軟,丑形畢露。我只得悄悄轉過身去,面朝石壁而立,以免褲襠處的翹聳之態,落入霍、王兩人眼中。

    怨憎會逼行亂倫之舉,可謂極是惡毒,但假若這是他們射來的一枝毒箭的話,那麼,箭頭卻算折斷了,對我沒有什麼殺傷力。也是他們“失算”了,怎料到我這大公子不姓“賈”卻是姓“假”的?王氏我都偷偷搞過,再多搞一個霍氏,又有何為難?

    不過,縱然我這方沒有多大礙難,在霍氏、王氏心目中,我這個兒子卻是毫不含糊,不打折扣的,這種亂倫犯禁的事…她們是無論如何不會肯的。況且,受人圈禁于此,被當作豬狗一般逼行奸亂,那是極為屈辱之事,也不是我甘願為之的。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我心中發愁,外邊一點異動也沒有,東府的援軍,怕是指望不上了。兩個時辰很快就到,三人總不能屈死在這里罷?不由擺頭向霍、王兩人瞧去,只見才過了沒多久,她們便像醉了酒似的,粉頰噴紅,兩人低頸垂面,嬌喘吁吁,軟綿無力的身子貼肩互倚,活似並蒂雙艷,那模樣兒說不出的動人,想是春藥發散,兩人正自強忍著。

    霍氏發現我在盯視,不經意地掃過來一眼,眼神全然無力,眼波水汪汪的,配上桃腮鮮唇,極是艷媚誘人。

    “若只有霍氏一人,那還好辦。”我心底一熱,開始胡思亂想︰“賈大公子與她終究只是名份上的母子。雖未露形點破,但我瞧霍氏近日的神情,似乎對我有些曖昧之情,再說,野史雜談、市井傳聞中,做兒子的偷嘗後母之湯,這種事也是常有。畢竟比不得親生母子,天然藩籬禁錮。霍氏也非三貞九烈的婦人,連齊管家都肯讓他佔便宜,為救自己性命,裙下寬上一寬,有何不可?”想到這里,我心底熱烘烘的,盡拿眼兒去瞧霍氏,越瞧越動興,她耳後、脖頸、皓臂露出的肌膚,白得晃眼,尤其是袒領露胸的斜襟深落處,雪白的肌膚被瓖有繁麗花色的襟邊襯著,白得發艷,肌理更透著滑嫩,讓人神迷目眩,有伸手探上一探的沖動。

    我痴看半晌,腦門漸漸發飄,只覺她們的身影在眼中開始模糊打晃,眼兒眨了一眨,干澀燒灼,藥力轉盛之下,體內掀起一陣又一陣沖動。

    “筠兒,你的臉色怎麼那麼紅?”霍氏在我的目視下,神色頗不自在,王氏一會便察覺了,轉頭一望,見了我兩眼直勾勾的異狀,當下出言相詢,隨即明白那是春藥的效果,不由面露羞色,吩咐道︰“快、快轉過身去!不可瞧看我們!”我神智尚有些清醒,笨笨地轉過身,強忍著不去看她們。

    只听兩人低聲說了些什麼,一會霍氏道︰“筠兒,你瞧瞧窗子外邊,有沒人走近。”我貼近窗口,左右一張望,道︰“沒人。”怨憎會昨夜忙了通宵,此際除了遠處值守巡視的幾人,其他人想必都歇息去了。

    剛回過頭,霍氏臉紅道︰“你別轉身,就瞧著外邊。”兩女相扶著起身,我不知她們要做什麼,疑惑地望向窗外,被外邊清風一吹,頭面一陣清爽,心中一動,便以手按觸石壁,汲取著石上涼意,其後,索性連面頰也貼了上去,面肌燙熱中,只覺石上傳來的冰涼之感,令人十分舒適。

    “筠兒,你……你怎麼了?”王氏見了我的異常舉動,關切之下,忍不住問道。

    我聞聲回望,只見她立于木棺旁,以身子遮住了角落里的霍氏。

    霍氏被木棺與王氏擋著,只露了一片紅艷裙衣,听她驚羞的聲音道︰“三娘,你……你胡鬧!驚動他做什麼,筠兒,快背過身去!”說話間,只見王氏的裙側後邊,白花花一閃,依稀是霍氏又尖又圓的雪臀,她不躲還好,這一躲,倒露出了春光秘景。

    我心上一跳,掉頭回避,此時四下悄靜,過得片刻,听得細微的解溺聲傳來,初時尚且羞羞答答,斷斷續續,遮遮掩掩的,最後“噓噓”作響,聲音連成了一片。

    我靜立听聲,腦中浮現霍氏蹲踞小解的樣子,白白的尿柱沖出陰戶…我再也想不到,平日華裳盛氣的大夫人,竟然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解溺,心下毛毛的騷動了起來。

    此舉無異于火上添油,使我本就難以按捺的欲火騰然燒起,胯下通直火熱,腫硬到痛。听得身後衣裙抖動的瑟瑟聲響,老半天也沒停歇的時候,也許,霍氏華衣繁飾,此刻還在遮掩她雪白的下體吧…我再也忍不住,偷偷回頭張望,登時唬了一跳,目光正迎上霍氏烏溜溜的眼眸,原來,此時站著遮護的已是霍氏,解溺之人卻換成王氏了。

    霍氏見我竟敢回頭偷看,驚愕之餘,立時羞脹了臉皮,只因王氏正處于尷尬的時候,她不便出聲,嘴兒張了張,兩手比劃了一下,示意我轉過身去。

    她本提著兩臂寬肥的大袖遮垂,手上作勢,後邊立時露出王氏側身蹲著的身形。

    王氏低眉垂睫,神情專注,倒沒留意前邊露出了豁口。

    也許是被情欲燒昏了頭,也許是奇異的環境下,人會變得全然不同,也許因霍氏這些日對我的曖昧不明給了我鼓勵,總之,人與人之間的感覺格外奇怪,此刻,我完全不以霍氏發現我偷看為意,帶著些無賴,以調戲女子的心態,賞玩霍氏的羞急驚惱,對她的頻頻示意絲毫不加理會。

    王氏被霍氏擋著,對前頭的事卻絲毫不知,解溺聲毫無遮擋地傳來,霍氏更羞更急,朝我瞪眉咬牙,幾乎要張牙舞爪了。見我毫未所動,她神色既羞又無奈,索性擺過頭去不理,一會兒,卻又瞪目投來怨責之意。我大覺有趣,觀賞著霍氏臉上細微變化著的羞惱神色,彷佛在直視霍氏自己在那蹲著小解。

    待見霍氏身後漏隙處,王氏的裙衣閃動,要整衣起身,我才背過身。兩女相扶著走了回來,我听得兩人走近,陡然轉身,朝霍、王兩人望了一眼,大步走了過去,到了她們方才小解之處,解褲露穢,鼻間聞著角落里濕熱未消的尿氣,心中有種異樣的興奮,塵根邦邦直硬,老半天也解不出,待吁了幾口氣,才嘩啦啦地掃射而出,尿液覆上她們方才尿過的痕跡,周身泛起奇異難言的滋味。

    解完回來,霍、王二人悄然互視,神色均甚扭捏。霍氏經過適才背著王氏與我的一段奇異相持,此刻的神情,更添了股緘默無語的隱約羞色,卻只有我才能意會。

    腹中排液之舉,似乎稍稍緩解了欲火騷動之感,三人臉上大見輕松,但未過一盞茶時分,又各有不安之態。我煩躁不勝,在屋中走來走去,時而頂壁貼面,偶爾向兩人投去的眼色,也是痴眉愣眼,饑渴不耐,恨不得一口把她們吞下。她們初時尚露矜羞戒備之色,後來連抬望一眼也無力了,紅唇微張,嬌喘吁吁。

    再過一會,我臉目皆赤,口中噴吐熱氣,撕衣拽裳。王氏見了,雙唇哆嗦,語聲顫抖,道︰“姐姐,這樣……這樣下去不成,我求你一事,你千萬答應妹子的請求,好不好?”

    “什麼?”霍氏娥眉微蹙,木然問道。

    王氏忽然離凳跪下,舉首焦急道︰“事到如今,我……我是一死也不足惜,只是筠兒……筠兒……”垂淚一瞬,毅然抬頭,泣告︰“姐姐,你得救救筠兒!”

    霍氏大羞,瞠道︰“你胡說什麼,我……我有什麼法子能救筠兒!”

    王氏道︰“你與筠兒……畢竟不是親生母子…”

    “你莫說了!”霍氏急忙打斷,滿面羞亂︰“你莫不是腦子糊涂了,怎麼說出這般話!你要救,你只……自己去救好了!”說到後邊,聲音悄低,不勝其羞,卻忍不住暗暗瞄了我一眼。

    王氏仰抬玉容,口中兀自喃喃央求︰“姐姐…你千萬救救筠兒,我……我……”身子搖搖晃晃,突然一歪身,竟昏迷了過去。

    我忙搶上前,扶住了王氏軟倒的身子,急叫︰“娘!娘!”

    “不必驚慌,”霍氏閃了我一眼,咽氣低聲道︰“三娘是一口氣沒轉過來,閉氣暈倒了。”

    我伸手去捏王氏人中,手背滑滑的一涼,卻是踫到霍氏腕上的鐲子,她伸了皓腕來阻攔,道︰“這樣也罷,乘著三娘人事不醒,筠兒,你…你們…”

    我心下吃了一驚,抬頭向霍氏望去,霍氏卻已羞轉過臉兒去了,我吶吶道︰“這如何使得?”

    “沒旁的法子,你們…只當我不知道好了。”霍氏好不容易吐聲說完這話,耳根都羞得紅透了。

    我心中一動︰“你呢…你怎麼辦?”

    “哎呀!”霍氏跺腳羞道︰“你……你就別管我了!”整個身子都背了過去。

    她這副模樣,讓我心上雀起雀落,癢得身子要飛了起來,此際靈犀相照,心上忽然一片敞亮。

    強忍著上前將她撲倒的沖動,我暗暗轉念,當即下了決斷,將王氏的身子抱起,四下環視屋內一眼,逕直走向堆滿木屑的角落,以腳將高高的木屑堆踢散踏平,把王氏的身軀放落。

    霍氏見我竟然真的抱了王氏去,登時大為緊張,從她有些驚痴的臉上神色,顯然她在暗暗留意這邊動靜。放下王氏後,我走了回來,霍氏的臉上紅暈轉濃,頭面愈垂愈低,胸前起伏不停。

    我卻佯裝不見,從她身側走過,抓著木架,將一具棺木拖向窗旁王氏躺著的角落,地面又硬又滑,倒也省了不少力氣,以棺木擋住窗外看來的視線後,在屋中闢出了另一番靜謐的小天地。

    諸事皆妥後,我大踏步走來,這回毫不遲疑,逕直迎向霍氏。

    “筠兒,你……”霍氏驚呼聲中,舉目望我,驚羞難言。

    “娘,讓你久等了!”我似笑非笑地盯視著她。

    “啊……”霍氏難勝其羞,起身欲避,我雙手一探,圈著她的軟腰,將她熱活勻滿的身子拉進胸膛。

    “嗯……唔……”懷中抱著軟軟的身子,鼻中嗅著婦人的體香,我銷魂囈嘆,大口吸氣,整個人都似醉了,塵根也在一剎那酥酥而麻,腿兒軟抖抖的,臉貼著她火熱滑膩的腮邊,激情廝磨。

    “不,不可以……唔……”沒等她說完,我猛地勾過她的頭面,印上了她鮮麗的艷唇,狂吮狂吸,只覺她芳唇又軟又燙,美味無窮,接唇片刻,感覺她的身兒在一寸寸地酥軟下去。

    我唇口掠過她的瓊鼻,襲往她睫毛紛顫的眼兒,她勾頭合睫躲閃,我火熱的嘴唇沾了沾她閉上的眼臉,又貼上了她光潔的額角,眼底窺見她腦後的發髻雖是散松蓬亂,額際的發腳卻猶候得緊密光實,梳過的發際一道道紋絲不亂,繃得額際亮光整俏,韻熟婦人的姿貌氣韻登時讓我心沸起狂。此時體內騰起的欲念已非貪吻足以揮散,手上摸到她胸前羅衫斜襟開口,使力拉開,露出里邊華麗的抹胸,又是一拽,一只酥滑嫩飽的雪白乳兒,躍然而出,乳頭紅鮮欲滴,顫巍巍地羞抖著,我一低頭,大口含入,霍氏驚亂地羞吟一聲,胸前推護未及,掙動中身腰軟軟地向後仰倒。

    我一手摟著她軟腰,一頭埋在她胸前美乳上,肆意啃咬。

    “該死,該死!不行的…”霍氏羞極而吟,在我貪婪的大嚼下,推拒無力,身兒顫抖,如風中弱柳,左右搖擺。她身兒後傾愈低,直至須揪住我腦後發髻,才能維持不倒。

    兩人跌跌撞撞片刻,立不住身,我一把攬過她腿兒,將她身子高高抱起,不由分說,快步走向王氏躺著的角落。

    “筠兒,筠兒…”霍氏已說不出旁的話,只連喚我的名,腿腳勾踢,羞聲作拒。

    她的身子比王氏沉了不少,我沒了內力,將至角落,已堅持不住,不及將她放落,兩人一道跌于木屑堆上。

    我撲在霍氏軟綿綿身上,暴硬的塵根重重戳在她腴美的腹間,說不出的舒快。

    順著她推揉的手,我抬起上半身,見霍氏喘著氣,一對美眸直直盯著我瞧,我心中略慌,不堪承受這樣的直視,一低頭,便欲吻她的艷唇。

    霍氏左推右擋,柔荑吃力將我身子高高推離,就勢撐拒著,喘道︰“筠兒你…你先醒一醒!咱們…咱們走了這一步,就再難回頭了,你知道不知道?”

    “娘,”撲倒于身下的霍氏,樣子愈發艷媚動人,我似乎嗅到嬌柔軟綿的女體肉香,心下陣陣激動,吐氣粗喘,語無倫次︰“你也說了,沒旁的法子了,我…我也是承你之意!”

    “什麼承我之意!”霍氏瞠斥道,側目閃了一旁躺著的王氏一眼︰“我是讓你與三娘…”羞赧之下,底下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嘴了。

    我喘了口氣,賞著霍氏的羞態,心上浮動的欲念雖熾,但獵物就在身底,從下方遞上陣陣肉體疊壓的盈動快美,她是斷難逃脫了,而自己身上那欲望鼓脹、浴滿全身的感覺,緊繃繃的似拉滿的弓弦,強大而熾熱,很是讓人迷醉享受,一時倒沒那般猴急了,悄聲戲道︰“說實話,其實我心里想著娘,也不止一日了。”

    霍氏臂上一顫,頰面飛暈,瞥了我一眼,咬牙側過頸去,微聲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我戲謔。

    霍氏臉上又一紅︰“你……你就不是好貨。”

    我懲罰似壓下,壓軟她的雙臂,封住了她的艷唇,霍氏“唔唔”作聲,身兒扭動掙扎中,眼兒睜大一瞬,就掩睫閉上了,只餘無盡的嬌羞悄然升上臉龐。

    終于,我的舌尖頂開了她的貝齒,嘗到了她美味無窮的熱活香舌,吸了口中不足片刻,她就縮了回去,我追進去她里邊,舌尖四處揚掃,她卻躲避一旁,直至舌根發軟,輕輕搭下,雙舌觸接,輕甜涼滑,至味入髓,我腦中轟然爆炸,再也不肯輕易放開。

    霍氏被我吻得喘不過氣,擺頭一躲,我的唇落在她薄透的耳廓,就勢叼咬舌舔不止,這時,霍氏卻一陣極力掙扎,驚聲羞呼︰“三娘…啊呀,三娘醒了…”

    第六十一章歡嘗母湯

    我當然知道王氏是醒著的,適才抱起王氏的時候,王氏呼吸不勻,心跳加劇,我就明白了,王氏並未當真昏迷。許是王氏知道霍氏並非肯為貞潔守身舍卻性命之人,卻礙于臉面,不免矯情,非如此不足使霍氏答應救我,為了我,王氏也算動上了心機。

    難道她這時不再裝了?我閃一眼,只見王氏沉睡的面容就在霍氏頭邊,恬靜如故,並未“甦醒”,當下喘道︰“娘…娘沒醒啊。”顯然霍氏方才一擺頭,乍見王氏近在咫尺,神容似有“活”意,故而吃驚。听了我的話,霍氏再去細看,果見王氏果然尚在“昏迷”中,似驚似疑地又連望了幾眼,心神略定,口中吁吁嬌喘著,一時再說不出話。

    她胸前美肉,隨著嬌喘,憤憤然涌動起伏,適才她的抹胸已被我拽松,乳兒雖被她偷藏了回去,卻再難遮掩密實了,有一大半乳肌泄出抹胸的邊緣。

    我在她胸前輕輕一拉,兩團雪乳齊然躍出,乳頭圓滑豐突,嫣紅如豆,真瞧不出,她年過三旬,又生養過,乳頭卻像少女一般鮮嫩。她的乳兒固然飽滿,卻也非很大,但肉蕩蕩的,極是腴嫩,鮮艷的乳尖,就像水波中搖曳蕩漾的紅蓮,舒舉迎人,十分美麗,讓人望之有俯首大嚼之渴。

    “真是一對美乳啊。”我痴痴盯瞧著,口中不禁出言激賞。

    霍氏大羞,早以玉掌按遮,我伸手去拉,兩人手亂亂地以她胸前為陣地,爭持了半晌,待我終于撥開她的手,乳頭已變得腫脹挺立。霍氏大口喘息著,胸前急遽起伏,雙頰酡紅,春溢眉梢,再也欲動不能了。

    我低頭將她腫脹怒立的乳頭含入口中,暢享這爭來的“戰果”,霍氏春情難耐,鼻間輕吟一聲,手抖抖的,遲疑片刻,勾臂將攀上了我頸後。

    在霍氏雙臂勾攀的糾纏中,我埋在她軟堆堆的雪胸上,渾如餓極了的雄獸,噴吐著熱氣,舔吻啃咬,欲念燒灼,春藥透發,雙管齊下,我滿臉火辣辣的,幾欲迷暈在這片軟嫩酥胸前。

    待我抬起頭喘氣,霍氏整個人兒軟成了一灘,只能以水光艷媚的眼波顯露她嬌羞的情動了。而她頭旁裝睡的王氏,也被這邊的動靜攪得一抹悄暈上臉,胸前微微起伏,只苦于身處“昏迷”之中,既不能起身逃躲,又不能掩耳遮閉,想必此時正有說不出的為難。

    與霍氏倫亂禁歡,秘戲淫媾,卻有王氏近在身側听聲,這種情境,淫褻如夢,幾乎不像真的,但分明又在眼前,激得我心間欲念更狂更亂。我喘著粗氣,身兒打顫,再也無暇他顧,伸手便去解霍氏腰間系帶,霍氏不自覺地伸手來推擋。被她這一擾亂,我竟把活結拽成了死結,哀號一聲,氣了上頭,猛地將她長裙撩起,拉拽她的小衣。

    “不,不要…霍氏兩手無力地揚著,她此時已全無反抗,口中卻兀自喃著一個”不“字。

    在她兩條雪白渾圓的腿兒踢動中,我已瞥見她紅艷艷的陰戶,不由吸了口氣,當即按住她兩條腿兒不讓動彈,定楮瞧去,只見她大腿白皙豐滿,陰丘饅頭般高高鼓起,恥毛烏黑,卻是淺短稀疏,遮擋不住陰阜的肥白,最逗人注目的是,她私處紅艷艷的,花瓣薄而分明,一層又一層,繁密盛放,想不到,她上頭的嘴兒固然俏艷,此處的卻更為鮮麗奪目,直似一朵綻放正妖燒的花兒,那撲面而來的嬌羞悅目之感,讓人極是心癢。

    見此美牝,我喉間泛起悶堵的干渴,心上卻揚起一絲飄然的醉意,一邊拽下了自己的褲兒,露出了胯下長槍,一邊卻改弦易轍,不即插入,忘形地一頭栽下,臉鼻埋在了她胯間,才一觸及,花苞所含的甘露,就濕了我滿嘴。“啊…不…不可以…好髒…嗯唔…”只听霍氏驚聲羞叫,身兒急扭,兩條粉白腿兒高高屈起夾緊。

    我當然明白她言外之意,那處剛剛才解過手,私處不潔可知,但偏偏想到這點,腦中浮起白花花尿液從此處沖出的模樣,我心下的欲情邪火卻更熾盛急迫,當下將她屈起大腿擔在臂彎,雙手繞過她腿兒,伸指扒開她陰戶,窺見她蠕動的嫩蕊,密密地滲出濕濕的水光,硬了舌頭抵進,軟軟長長撩動舔吃起來。“啊…你…你胡來…天啊…”霍氏泣吟哀喘,身兒一陣顫抖,一陣撲騰,近旁毫無借力處,她柔臂急抓,縴手將我腦後的頭發揪得亂蓬蓬的。

    吃得滿嘴腥甜的騷氣,我爬上來,將腥騷之味全喂向霍氏口中,霍氏此時全然情亂,兩手只略略羞推,舌兒卻六神無主地相迎,仰面承接無遺。一番褻吻之後,她紅唇喘張,軟嘟嘟濕滴滴的,瞧上去更為惑人了,滿眼水汪汪的俱是羞乞渴急之意。“娘”,我不覺顫聲一喚,扶著怒挺的肉棒,抵在霍氏胯間嬌艷的陰戶,心中陡然繃緊,抬眼向前望去。

    霍氏仰面嬌嬌喘著,目色無力,咬唇羞望,不能一語。

    我心窒氣緊,抵著霍氏濕淋淋的陰戶,挺腰深深一戳,立時戳出霍氏滿面羞容,側過頭去。那嬌羞之色從她臉上蕩漾而開,幾欲溢出,似乎底下這一捅,泉眼便從她臉上冒出似的。“啊!”隨著燙熱的淫棍盡根埋入暖融融的牝戶,兩人同時歡吟出聲,我身條抖抖地吐著氣,丟魂打顫,粗壯的淫根在牝內一陣熱突突地脈動鼓脹。

    她牝中膣道緊窄有趣,無須盤尋勾探,只這麼直直一捅,那嫩裹舒滑之感,就滿溢棍身,適足以暢美抽提。

    我兩臂抬高她膩沉沉的白腿兒,退臀拉開,略略一拔,又是弓腰狠狠一聳,“噗哧”的一聲,花驚水濺,傳回淫響。

    膣道夾湯帶水,緊而舒美,前端拍岸處,激起牝內嫩嫩的花團反彈,至為迷人,我當即大肆抽動,瞬時從內中冒出無窮的繽紛快意,紛紛爬上身來,牽引得我欲罷不能,想放慢都不成。“唔…唔…”霍氏死死咬住吟聲,不讓自己忘形叫出,見我灼目盯望,她瞠喘道︰“羞…羞死了人了,不…不許老盯著人家瞧。”“娘,你實在美極了!”霍氏平日雖也活潑近人,但畢竟有一分大夫人的尊貴容色,不可冒褻,此時,這貴夫人卻在我身底下羞吟婉轉,著實讓人興奮,我頻頻抽動,喘吁吁地只細賞霍氏交接時的嬌怯之態。

    霍氏禁不了我看,只得自己閉上了眼兒。但她淡眉微蹙,貝齒咬唇、鼻吟口喘、胸乳搖播,種種旖旎百態,卻哪能合閉得了?最為惹人注目的是,她椒乳微顫的上方,頸下兩翼緊致柔媚的鎖骨,若隱若現,時繃時松,愈發顯得她女體之嬌柔之玲瓏,一議人情迷興狂。“啪嗒。啪嗒!”我將她兩條粉腿推得高高的,微微傾身壓前,底下掀腰擺臀,狂動不止。“啊…哦哦…筠兒…筠兒…”霍氏兩手急亂摟來,卻只觸及我閃動的腰肋,揪著衣邊,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面上如涂了丹似的,嬌紅蔓下玉頸,一脖子情動之艷。“娘,娘!你可受用麼…”我顫聲喘叫,奮軀馳騁。“一度十年想”果真是好藥,換了平日,瞧著霍氏被我插得嬌吟翻轉的媚樣兒,又是這般大動不止,只怕早就泄身繳槍了哩。“唔唔…”霍氏縴尖的下頷高高仰抬,緊咬羞唇,餳目如醉,卻哪說得出話?

    我將她的腿兒疊至她腹前,一邊大肆抽動,一邊勾眼下窺,這般掀高的勢子,她整個下體盡袒無遺,她陰戶本生得高,此時更被掀得仰面朝上,在我疾抽疾動之下,她陰唇翻飛不定,紅艷艷的柔軟花唇無力卻貪婪地吞吐著陽具,陽具出沒頻密,瞧上去,牝戶彷佛要被搗爛了似的,淫水從交接處直冒,不僅流得她菊洞附近水光濕亮,且連下邊襯墊著的紅艷裙衣也濕了一大灘,色澤變黑。

    與連護法有過後庭交接的經驗後,我對婦人的後庭處也多了一分興致,見了她緊凸逗人的菊眼,不由停下稍歇,以手去探,不料,才一踫觸,霍氏身腰起跳,反應激烈,將我陽具都顛甩了出來,又長又粗的淫濕陽具,在她胯間一陣顛頭播腦地踫撞拂掃。“不!不!啊!不要!”陽物無意間觸到她菊門,我不由心氣一窒,略略抵了一抵,也不過試探之意,未料霍氏卻更慌了,情急間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然挺腰而起,兩相錯落之下,我向後仰倒,霍氏卻朝我傾壓上來。

    兩人四目相接,均喘息互視。“不…不許你胡來。”霍氏咬唇一羞,竟悄悄伸了手下去,柔荑一抓,將我塵根扶至入牝口,水汪汪的眼波垂下,神情似笑似挑,透著又羞又火辣的春意。“嗯…”霍氏蹙眉咬牙,雙目微微抬望,底下坐了滿根,隨即身兒驚顫顫地一起一落,套弄起來。

    我心中甜美,美透了心尖去,仰面喘息挺刺,以迎合她的騎坐。“筠兒…”霍氏居臨上方,陡然變得格外大膽情熱,縴縴玉掌軟按在我胸前,勾了蔥白的指頭,挑弄我下頷︰“你將娘都弄上了…心中可得意麼?”一邊含羞套弄,一邊低眼下視,眼中水盈盈的媚意似欲滴落下來。

    我心問如火如荼,語澀聲抖︰“娘的陰戶又緊又美,迷死孩兒了…”“你這小鬼…”霍氏說了半句,驀地面上一紅,整個人似乎又“縮”了回去,吞聲不語,腰臀卻起坐更頻,搖得一身花枝凌亂。

    我情魂醉美,只逗她說話︰“娘,你好會耍弄,孩兒爽麻了!”霍氏咬唇不應,浪浪的身段在上方顛簸搖動,胸前兩只椒乳齊齊奔躍,晃人眼目。

    三旬婦人,正是虎狼之年,霍氏放開身段,當即將我美得說不出話。“上了你這小鬼的當,我…我也墜入魔障了。”套弄半晌,霍氏嬌體難支,身腰無力,伏身喘氣,以螓首垂抵于我肩窩,喃喃自羞道。“娘,你的香舌舍我嘗嘗唄?”霍氏蠔首一動,起而無力,也了我一眼,嬌瞠道︰“你…自己來拿,”我扳過她頭面,霍氏也吐舌相應,母子倆你來我往,咂得一片聲響,片刻,霍氏推開我,膩聲道︰“夠…夠了,人家喘不過氣了。”交接處傳來她牝內又一陣松然的淫濕,我心下會意,將她翻轉下身,兩條粉腿擔得高高的,塵根抵于她陰戶︰“娘要我怎麼動?是快還是慢?”

    此時挨得王氏更近了,霍氏一只臂膀貼壓在王氏身上,不由驚忙閃挪,听我出言“請教”,霍氏面兒一紅,欲待轉頭不理,卻又咬牙出聲︰“都隨你。”我一面淺磨緩刺,一面戲道︰“我怕弄得不對,不夠娘盡興哩。”霍氏大露風流本相,白了一眼︰“你能有什麼本事?……拿出來瞧瞧!”粉薄的面上春意無盡。“娘小看孩兒了,”我咽了口氣,面對這般尤物,暗自遺憾失卻內力,塵根耍的小把戲不能喂她嘗一嘗︰“今兒不成,改日,孩兒定要好好讓娘領略一番。”“你想得倒美,今日已是…非份了,還想著以後?”“娘,”我伏在她耳旁,狎聲道︰“你真的不肯…往後讓孩兒再這般…侍候你了麼?”說到“這般”時,我陽具陡然狠狠地挑刺了一下。

    霍氏受落,“嗯”的一聲,伸手緊緊捏住我前撐的臂膀,嘴里卻嬌聲道︰“不肯。”“真不肯?”我又是幾下狠狠深插。“不肯…哎呀…啊啊……”我被她的浪樣兒淫叫誘得收勢不住,當下挺槍猛搗,疾刺如飛。“嗯嗯…快快的…癢…癢死了…”霍氏語聲哆嗦,緊抱我伏下的身子,媚聲道︰“筠兒…娘想要你了…你快…啊啊…你…你好狠……哦!”她的膣道果真適合大力馳騁,我長槍拖拽,一氣抽插數百來回,淫水泛濫橫流,亦不覺松敞,緊滑舒美如故,爽得人美不可言。

    霍氏卻經受不起這般風急雨驟的頻密搗弄,唇口微顫,再也發不出半點聲氣,但所謂“此時無聲勝有聲”,她那暗媚之態,走到了更幽更深的地步,激起我長鯨吞海般從她體內汲取著快意,馳騁更疾。“啪嗒!啪嗒!”兩人胯部相撞,傳來頻密聲響,而身下木屑,更似要被碾碎了一般。“啊啊!筠兒…娘要丟了…你快…快插…啊喲美死了…”霍氏的淫聲忽然又大聲冒了出來,身兒漸次激動,直抖不停,兩眼大睜,懾定我不放,目色彷佛要抓人,將我整個神魂捕去,腰身繃得極緊,足尖死力勾盤在臀後,我揮動閃晃的空間陡然縮小,兩人似連在了一塊。“嗯嗯…”我重重地撞擊她硬邦邦的身兒,連骨子里長出的氣力都用上了。霍氏雙目失神,面色發白,整個失魂的身子硬硬墜掛在我身上,身條弓曲,後腦勺狼狽地隨著我挺動,後撞了幾下,叉起滿頭木屑。“嗚嗚!。”隨著霍氏沖破悶喉,發出哀淒的哭叫,她猛然夾得我動彈不得,牝中痙攣抽搐,吸動一瞬,暖意澆淋,淫汁從塵根拖拽中陡地噴出,沖濺了我一身。

    我尚是首次遭遇婦人丟身子竟然丟至噴水的地步,一時愣住。

    而霍氏酥軟了身子,餘音哀泣,微微仰喘,沉醉的面色渾如要死過去一般。

    將霍氏弄成這副模樣,我心間洋縊著驕傲甜美的滿足,隨著霍氏丟身醉死,我暢美迷醉的快意與體內的熱潮也漸褪,但春藥之力未散,肉棒兀自濕漉漉地翹硬,一時不知該如何解決?“啊你?你…原來一直都醒著?”“放開我,好姐姐…你快放手呀!”“我不來,你…你一直裝昏,羞死了人家了!”我正痴愣中,霍氏突然听到耳旁聲息,側頭發現王氏面紅氣喘的異狀,當即叫破,王氏起身欲逃,背後身衣卻被霍氏伸手揪扯著,霍氏固然羞急,王氏又何嘗不是?兩名婦人在那羞亂地糾纏不清。“筠兒,你…你不想救三娘的命了?”霍氏丟身之後,全然無力,眼見要被王氏逃脫,當即將戰火燒到我這邊。“不,不!筠兒你別過來!∣啊!”王氏正驚聲喝斥我不許靠近,一眼見了我袒露的下體,如被燒著了雙眼般,捂面掩羞。

    霍氏卻不知從哪生出力氣,趁機將王氏肩身扳倒,叫道︰“筠兒,你不可…偏心!”“不要!”王氏被霍氏拽倒,愈加羞急,口中驚叫。“娘,”我涎臉爬近︰“命該如此,孩兒無禮了。”“你…你…”王氏驚望著我,一時說不出話。“三娘,你都濕成這樣了,何必再裝?”霍氏不知何時悄然伸手,探入王氏裙底,摸出一手水跡,舉高“示眾”,她稍稍緩過氣來了,唇角口舌登時回復平日的含鋒藏銳︰“你算計我,自己倒要撇清?讓我與筠兒往後怎麼做人?難道你就比我尊貴,冒褻不得?筠兒,想要救你娘的命,只得從權,你還等什麼?”“不,不,姐姐…我…”王氏本無主見,被霍氏數落一通,當即著慌,卻說不出什麼辯詞,只含糊作語,目露哀懇。“筠兒!”霍氏又再催促,詞色已然見厲。

    我早就偷偷嘗過王氏,每每憶思,猶神醉不已,知道錯過今日,往後更難撕破臉皮,唯一顧忌的是,此事對王氏來說,畢竟是實在的母子大倫,輕易干犯不得,逼得過急,怕有不妥。思忖間,我跪前而近,澀聲道︰“娘,孩兒全指望娘救命了,娘不…娘縱肯一死,留下孩兒一人獨活有什麼意思?”“不成的…那怎麼成?會…會害了你的!”王氏既羞又慌,全身縮緊,怯怯的目色望來,在這般情狀下,猶見一片慈心。“娘,”我手抖抖地撩開她裙衣,乍見裙下滿眼腿白,不禁欲念又盛,顫聲︰“老天既要讓咱們在一起…咱們就在一起好了,從今往後,孩兒與兩位娘親,再也不分彼此,是世上最親的人…”霍氏听了,從王氏身後閃來一眼,咬了咬唇,情意不言而明。

    王氏連伸手撥拒的氣力也沒有了,後倚霍氏腿上,渾身顫抖,閉目喃喃道︰“老天…不能的…”裙衣撩高,王氏清麗嬌嫩的陰戶入目,我強忍著將頭埋入裙禁的沖動,生怕王氏受不了過猛的刺激,逕直撐臂弓身,以淫具刺于王氏濕懨懨的花唇處,此時,幾人反而無聲,身畔一片寂靜。

    王氏羞睜驚愕的柔目,霍氏亦花容有變,定定地直望著我。“娘,”我臀兒驚顫顫地抖了片刻,心氣一凝,陽具頂開王氏肥軟的陰唇,潛行滑進,深落之際,我斷然猛力一聳!“啊!”王氏便如給殺了一刀,絕望地哀叫一聲,仰面盯視霍氏,滿臉哀懇求助之色,道︰“姐姐,我…我…”霍氏面露憐意,以手輕拭王氏面龐︰“其實……你比我還年長一歲,我們既將身子都給了筠兒這…這小魔王…”說著,不由面上生暈,頓了頓,又道︰“不如,咱們按年齒論,我喚你一聲姐姐罷?”兩人柔情淒美,我這邊卻爽翻了天,與前番偷嘗不同,王氏忍挨許久,牝中火熱欲融,偏偏她心下緊張,被我一刺進體內,膣道倏地收緊,痙攣翕動,似乎要抗拒這外來之襲,卻箍得我美不可言。加之親生母子亂倫,非同小可,我心間緊繃欲裂,快感也加倍的刻骨銘心。

    進入王氏禮內後,望見王氏仰面淒絕、崩潰無助的模樣,我感覺自己宛如在舉刀殺人,而作為凶器的塵根,卻遞來無恥的快感,其中滋味,當真是難言無盡,一時凝身未動。

    霍氏摟著王氏頭面在膝,兩人情誼綿綿地相依。霍氏一邊撫慰著王氏,一邊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硬下心腸,遲疑地緩緩而動,耳邊听得霍氏不斷逗著王氏說話︰“你也是命苦,打小就進了那里,來了賈家,我又沒給你好臉色瞧,往後,我要多加疼你了。”“姐姐,不怪你,是我不敢去親近姐姐。”“是麼,那還是該怪我,是我讓你們怕,唉,我原是這麼不待人見麼?”“不,不是的,姐姐,你…你很好!啊。”霍氏眼角向我這邊瞥了一下,面色微暈︰“不用去管他,你也是的,我都舍得給他,你有什麼舍不得的?”

    王氏虛弱迷糊,喘道︰“舍不得?不,好姐姐…我…我…你瞧我面上,往後請你多照應筠兒…”“說胡話,筠兒大了,往後咱倆都要靠他照應哩。”“是,筠兒也會對你好的,姐姐,你這麼美…”“你才美呢,”霍氏輕捏王氏面頰︰“難怪筠兒貪戀著你,一直也不肯叫我一聲娘。”“他不是叫了麼?我听見他叫的。”霍氏臉紅道︰“你也頑皮,還來裝昏,羞死人了!不過,我……我卻一點也不悔侮。”說著,不禁勾頭自羞。“他…”王氏嘴兒張了半天,卡在那邊,愣是說不出話。“怎麼?說半句,你怎麼沒聲了?”

    王氏沒說話,嘴兒卻無力地張合喘動,隨後索性閉上了眼兒,臉上一片嬌紅。

    霍氏當即向我望來,我訕訕的,臉上冒著虛汗。兩人說話間,分明干的是鬼事,我卻格外從骨子里生出興奮,底下一直也舍不得停下,淫棍夾含柔情,孤獨而固執地在王氏體內緩緩抽動,整個人彷佛浸泡在莫名的氣氛中,極為無恥,卻極為銷魂。“筠兒。”王氏牝中水兒不斷流出,她再也不能閉目假裝與己無關了,睜開眼來,酡顏矜羞。“娘。”與她對目直視,我不禁心慌。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王氏定定地瞧了我一會,見我滿面吃緊,觸動柔情,她遲疑著伸過柔臂,舉手替我擦去了臉上汗珠,她慈容平靜,渾然不似在行男女交媾,反倒嬌柔安慰︰“娘什麼都是你的,你…你安心拿去,不必害怕。”“唔…”我心問泛起異樣的感受,鼻酸欲哭,身腰卻止不住擺動,又是長長一聳。“嗯…”王氏旁若無人,閉目沉醉地領受了這一刺,又開睫望我︰“筠兒,娘美不美?”“娘極美。”“娘中不中你的意?”“孩兒愛煞娘了。”“那你怎麼不來疼一疼娘?”在霍氏詫異的目光中,我傾身俯下,吸住了王氏的芳唇,王氏吐舌相迎,唇分,王氏輕喘,自解襟懷,手卻綿軟無力,吁吁嬌喘中,瞠道︰“筠兒,你自己來!”霍氏臉上一紅,甚是扭捏,王氏紅唇微喘道︰“姐姐,對不住,我不是在學你。”“要你說!”霍氏啐道,勾頸羞赧︰“我來助妹妹寬衣罷,只便宜了筠兒這小魔王!”她見王氏不改稱呼,便也依了舊稱。

    王氏穿的是窄袖短襦,下著緊身長裙,裙腰高圍至胸,欲解襦衣,必得先解長裙。霍氏在王氏腋下活動半晌,裙腰松散,軟疊腹前,方來褐開襦衣,去了遮胸底衣,兩只雪白小乳,如白鴿乖靜,霍氏以蔥指一撥,道︰“真讓人心疼。”解衣完畢,兩女齊轉頭來看我。“兩位娘親,孩兒冒犯了!”我心知王氏如此反常,是不祥之狀,索性以戲謔淫亂解開她心結,弓撲向前,將霍氏身子一道扯落,兩只魔爪,在兩人胸乳間大行非禮,底下溫柔輕動,淺淺磨刺。

    霍氏仰倒王氏身上,抹胸被我扯開,豐飽的椒乳對映王氏小巧的翹乳,一大一小,全都被我捏弄得六神無主、不成模樣。“筠兒,你當真胡來…”兩人失驚齊喊,疊亂間,兩人卻被刺激得粉面嬌紅。

    我興不可遏,乘亂大力鼓搗,王氏鼻發嬌吟,兩手緊緊摟著霍氏躺倒的身子。“死人,你們母子快活,倒是把我放開呀!”霍氏挺腰堅持片刻,起身不得,重又軟倒,她頭面正倒于我與王氏的交媾處,紅唇喘張,格外艷麗誘人。我不克忍耐,急急抽動幾下,“啵”的一聲,從王氏牝中抽出,濕淋淋的棍身塞進霍氏嬌喘的嘴中,戳得她頰腮頂凸,滿臉奇形怪狀。

    霍氏猝不及防,嚶嚶唔唔,含糊不成聲,掙扎片刻,她才將我肉棍吐出,又羞又急,啐道︰“髒死了,從哪拔出來的!己又揪了王氏身上一把︰”我倒吃你的騷水了!“

    王氏大羞︰“筠兒胡鬧,你卻怪我!”

    “是你生下的魔王,不怪你怪誰?”

    “娘,我是你生下的,什麼都與你分不開,的確該怪你,”我主持公道︰“不如,你也嘗嘗她的味,兩下扯直。”長臂一伸,將霍氏裙衣撩開,淫艷艷的牝戶正對著王氏的臉龐。

    兩人齊聲羞叫,互避不及,我將霍氏爬逃的嬌軀摟過,狂吻片刻,就勢抱在身邊,陽具重又插入王氏陰戶,將王氏兩條白嫩嫩的腿兒推高,舉過一邊,道︰“娘,你幫我扶穩了。”霍氏紅著臉兒,竟真的接過,推扶著,窺看我與王氏交接秘景。

    王氏兩腿高高疊向一邊,她腿兒縴長,像個未熟的少女,可是愈往下愈肥白,至腿根處,胯間兩彎嫩松松粉股夾含著肥美的牝戶,被我粗大的陽具暴進暴出,插得她花容失色,雙唇哆嗦,說不出話兒。她失神的雙目緊盯在我臉上,情欲溢動的兩頰被酡紅涂醉,半晌才牙根打顫,嬌嬌喘泣︰“筠兒…你…你將娘搗弄壞了。”

    “娘,你夾得我那麼緊,還真是騷啊。”

    “你…你怎能這麼說娘?”王氏羞一隔了氣,那妖柔柳細的風流腰段卻放放浪浪地使了出來,似乎成心要迷醉我這兒子。

    她膣道嫩美,抽添中,牝戶里邊嬌嫩的粉肉被拽得亂冒,泛著白漿,彷佛連里邊的肚腸都被我搗出來了,瞧著淫褻不堪,無法無天。

    我大口喘氣︰“娘,孩兒侍候得你舒坦不舒坦?比爹爹如何?”我索性把這層紙徹底穿破,不留半點遮掩,故意提到賈似道。

    “啊啊!嗯…他…怎比得了我筠兒?”這回遲疑良久,王氏才于羞吟中應和我的亂問。這話出口,王氏陡然神容恍悟,目中閃亮,軟軟地枕臂側伏,吁吁喘動,嬌羞無限,眼兒撩來柔情媚色,恣情肆意地領受我淫棍戳弄。

    “娘,你明白了?”我奮力抽插,連身衣也跟著甩動,道︰“這世間,筠兒才是你最愛的人兒呀。”

    王氏含羞點頭,嬌聲道︰“快來疼我!娘要你疼。”我一邊抽動,一邊傾身,尚未夠著王氏,她勾臂迎來,母子倆情狂忘我,抵死纏綿,倒將霍氏忘在一旁。

    第六十二章飛脫牢籠

    “呸,瞧你們一對母子鴛鴦,倒活拆不散了!”霍氏忿然丟開王氏腿兒,俏面含春,滿是酸味。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當然更不容有人冷眼旁觀。我朝後一伸手,將霍氏一道拉進,三人滾著一團,胡天胡帝,霍氏艷美大膽,讓人情熱難禁︰王氏嬌怯可人,則每每激起我的施暴之欲。我將兩名婦人得陰戶紅腫,淫水亂流,自己也泄了兩回,才歪身仰倒,一時只顧沉醉回味,對身旁兩名釵橫鬢亂、身衣不整的嬌美婦人,再也無力理會了。

    軟軟的木屑墊在身下,甚是舒坦,三人躺作一堆,除了狎歡後的餘韻之喘,再也沒有旁的聲息。直待照進屋內的陽光倏地收去,石屋忽然轉暗,三人才擺頭互望。

    此時該已近午,太陽升頂,故此斜照入屋的陽光才會消失。

    三人整衣起身,從情欲的迷亂中清醒後,說話都很輕聲,陪著小心,掩飾的是內心的羞赧與不平靜。霍氏面上倒還坦然,王氏卻訕訕的,怎麼瞧都有些扭捏,但有了霍氏領頭作樣,也漸漸不懼我的目視了,只臉上那難洗之羞,怎麼也揮散不去。

    “兩位娘親!”我有意打破尷尬,趁著方才纏綿的熱勁還未全然消散,故意狎笑︰“若是不怪孩兒無禮,你們每人都來我臉上香一下,如何?”

    “美得你,”霍氏白了我一眼,狠狠在我臂上捏了一把,紅唇卻湊了過來,熱氣吹耳︰“誰來香你?人家卻要咬死你!”說著,腿腳也挨擦上來,貝齒在我耳根輕輕咬動,一陣喘笑。

    我魂飄天外,幾欲再度將她推倒,眼兒卻企盼地望向王氏。

    “不,”王氏靦著臉,溫和地勾頭羞笑︰“你胡鬧,休想!”抵不過我盼視的目光,卻也移近嬌軀,我一把將她拽進懷,道︰“娘,你不听孩兒的話了麼?”

    王氏嬌羞如少女,又矜持似慈母,愣是噙笑不語。

    我將霍氏也攬進懷,霍氏主動牽過王氏縴手,正色道︰“妹妹,你還沒筠兒懂事哩,大家心里都有梗,但天意如此,權當重新做一番人了,還有什麼拋不開的?難不成,你想讓筠兒一直都不自在?”我向霍氏暗暗投去感激的一瞥,悄悄在她屁股邊輕捏了一把。

    “姐姐說得是,是我錯了。”王氏粉面微變,唇兒抿了抿,抬起柔目,臉兒粉暈,大膽地望著我︰“筠兒,你想娘親哪?”似乎是全然豁出的態度,語氣卻依然嬌柔。

    我促狹地撩開下袍︰“這里。”

    王氏正踮腳欲動,要來親我臉上,聞言一呆,薄面憋得通紅,惶然無計中,轉而推了霍氏一把︰“姐姐,那是你的專行!”

    臊羞立時轉到了霍氏臉上,霍氏啐道︰“呸!”適才三人狎歡,霍氏的嘴兒,紅唇鮮麗,那張尊口,又是平日慣于頤指氣使的,誘得我常拿淫具去湊。霍氏的嘴舌,不僅能言善笑,含吮吞吸也格外見功,故此王氏才指那是霍氏的“專行”。

    兩名年過三旬的婦人,吃吃嬌笑,像玩鬧的少女一般,面上都是一陣悄紅,春情餘韻,在那眼角眉梢,揮散不盡。一番嬉鬧後,霍氏與王氏互推著湊過唇來親了我的面頰,像是完成了一道儀式,三人成團擁立,雲翳稍散,心間均羞喜甜蜜。但從她們眉睫中,我尚能瞧出些許藏而不露的隱憂,屋內這個自成一世界的幽暗角落,能讓人拋開外邊一切,但若走出屋子,被外頭灼光直照,她們還能這般坦然麼?

    見我移目望向窗外,兩名婦人也順著我的目光外瞧,不自覺間,身兒貼得我更近了,王氏底下的手,悄然捏住了我的手掌,柔荑嬌柔無骨,卻傳來血脈相連、無法言喻的緊熱,彷佛她一生的性命在這一捏握中交托了,從此再也分撥不開。

    我心間忽揚起異樣的感覺︰“身為男子,能將她們弄得欲仙欲死,柔情相系,固然威風,但若能令她們拋開一切,全心倚仗,使她們在我的羽翼庇護下無憂無懼,安心喜樂,這才是真正大丈夫吧!”心念微動問,將兩名美婦擁得更緊了。

    幾人正相依間,忽然一陣風吹來,霍氏道︰“啊,”指著門邊。

    木門竟然被風吹開了,難道方才外邊一直沒上鎖?

    驚疑中,我走到門口,輕輕一拉,將門打開一半,伸頭探看,近旁未見看守的人。怎會如此異常?正估量情勢,猶豫著是否要帶著兩名婦人偷偷溜出,一名麻面貞苦士大踏步走來,一掌將我推入屋內,把門掩上,外邊上了閂,隨即,他大聲叫道︰“二十四弟!快來,這門怎麼打開了?”我暗暗失悔,本以為他們故布迷局,原來他們也才發現!

    不過,即便偷溜出了屋子,自己身上毫無內力,又帶著兩名嬌弱婦人,想必連這個院子都走不出,就會被他們察覺,最終結局倒也沒什麼差別。

    可是這屋門是誰從外邊打開的呢?難道東府一眾已然潛入,那為何開了門卻沒叫我們?

    我的頭“嗡”一聲脹了起來,該死!不會是來人瞧見我與霍、王褻弄正歡,不便驚動吧?若是如此,我們的私密,豈非全然落入府中人眼中?

    “筠兒,怎麼了?”霍氏走近,隨即低聲又問︰“這門是誰開的?”

    “不曉得。”我感覺面皮腫笨,不便把心中所想告訴她。

    然而霍氏靈敏,一會便也想到了,沖口道︰“該不會…說著,臉”刷“一下通紅,頓足道︰”糟了,“王氏腳步稍慢,皺眉道︰”你們說什麼?“”沒什麼!“我與霍氏異口同聲,又互對了一眼,神色均不自在。

    王氏更疑,拉著我的手道︰“筠兒…”語猶未了,外頭怨憎會腳步雜亂,奔忙急動,喚斥連聲,只听一人高聲叫道︰“院前來敵,大伙警戒!”我心下一緊,奔至窗口望外,羅侍衛匆匆趕來,于窗外向屋內掃視了一圈,見我們三人都在,“哼”了一聲,面色大松,旋又厲聲道︰“你們乖乖的別動,否則敵人沒攻進來,我先將你們一刀殺了!”轉身又叫︰“二十四弟哪去了?九哥,外面是什麼人,怎會尋到此處?”

    院口的蓬須大漢喊道︰“十五快來,這小鬼十分難纏!”只見白衣僧也到了院中,道︰“來的是幾人?”“只有一個小鬼!”白衣僧道︰“不必阻攔,放他進來!”那蓬須大漢道︰“是!”怎麼只有一個小鬼呢?我心下疑道︰“難道不是東府眾人?”幾名守于院口的貞苦士略略讓開,立時,風風火火地闖進一個手執長槍的美貌少年,他玉面凝冰,紅巾系脖,軟鎧外的衣飾瓖邊,火辣辣地大紅大艷,瞧上去既妖異又英武。他身條筆挺,勁捷非常,整個人意氣張揚,活似一頭生龍活虎的小豹子。“賣棺材的,聖姑在哪里?快放了聖姑!否則,教爾等尸橫遍地!”那美貌少年乍進院內,雙眸環視一眼,凜眉怒容,大聲嚷叫著,逕直拽槍朝白衣僧立身處奔襲。手中長槍也在奔勢中前遞,槍尖一顫,指著立身未動的白衣僧胸口,喝道︰“賣棺材的搭個誦經和尚,你們這貨色倒也齊全!死和尚,快閃開了,擋我路者,死,”白衣僧唇口噙笑︰“哪來的野小子,找人卻找到這里來了,嘿!”“少羅嗦!”美貌少年視人命如草芥,毫不遲疑,挺槍便刺。

    白衣僧不躲不閃,受這一刺,整個人如刺破的皮袋,弓背含胸,軟搭搭伏在槍身上,兀自以手輕撫槍體︰“槍勁不弱啊!”“會使妖術,原來是個妖僧!”美貌少年愈怒,凝身運氣,挑槍高撩,斥道︰“死去吧你!”白衣僧卻未被挑飛,身子輕若無物,像塊布片,始終掛在槍上,被美貌少年舉空搖來蕩去,面上笑得詭異,喃喃道︰“嗯,密宗門的氣勁,又不太像…小娃兒,從哪來的?你要找人,卻尋錯地方了。”他情狀雖怪異,聲氣卻頗慈和。

    我心下駭然︰難不成,這和尚真會妖法不成?環看院內,只見一眾貞苦士遠遠駐足圍觀,並不上前插手,便像看戲法似的,瞧著美貌少年與白衣僧糾纏。“哼!你這妖僧,休想狡賴,我與聖姑雙修結緣,你們將她藏到哪,我都能找到!”說著,美貌少年陡然落下長槍,就著地面狠狠一戳,從像塊面團似的白衣僧身中抽出槍來,瞧也未再瞧一眼,擺頭尋望,口中喊道︰“聖姑!聖姑!”“你要尋的聖姑,卻是什麼樣?”美貌少年聞聲回望,只見白衣僧又緩緩站起。

    美貌少年略一皺眉,卻不再理會,轉身徑直向院內左側一間石屋奔去,這回攔住他去路的是怒漢吳剛。

    白衣僧恍然一笑,道︰“原來這小娃兒,尋的是捉來的白衣姑娘,六弟,把他拿下了,且勿傷他。”吳剛答應一聲,正欲出手,這時羅侍衛提刀奔近,笑道︰“六哥歇了,這小鬼長得極伶俐,我來會會他。瞧他到底會幾手?”

    白衣僧道︰“十五小心了,他使得很像密宗門氣勁,傷到身上,極難愈合。”“知道啦,羅侍衛听了,愈發抖擻起精神,身形鬼魅般一閃,已在美貌少年身側,這種位置對使槍者最不利,少年略一退閃,正面向敵,羅侍衛跨步一走,又到了少年側方,這回略不停留,舉刀直劈。少年提槍一擋,整個人傾前一壓,旋又飛退,拉開槍距,槍尖活似靈蛇,張頭擺腦,罩定吳侍衛胸上部分。槍身靠近少年一方是實的,直直一根,槍尖那頭,卻化為無數虛影,將羅侍衛頭面遮得不見。

    “叮叮”亂響間,羅侍衛“沖天刀”、“撩背刀”、“飛旋刀”,刀光拉成一匹匹白光,密集的交擊聲響了半灶香時分,少年的槍勢彷佛無窮無盡,使到酣處,銀龍翻飛,槍身活似軟物,躍跳不止,美貌少年也愈戰愈開,身形起躍竄閃,靈動矯健。

    “好一個小鬼,喘不過氣來啦!”羅侍衛舍棄變換的身法,運足內勁,猛地一劈槍身,槍從美貌少年手心蹦離,半空跳抖不止。美貌少年絲毫不慌,讓槍身離手片刻,又瞬即抓回,控御自如,挑刺倒更靈活,彷佛“脫手槍”正是其所擅長一般。

    雖然也是刀槍對決,但兩人相斗,與尋常俗世武功頗有相異之處,身法氣勁均非常人所能施為。羅侍衛于槍隙中往返趨避,身子竟能自由變形彎曲,瞧上去簡直“非人”,美貌少年凌空躍身,借刀槍交擊的力道,久凝半空不落,像是有罡風虛托,天人駕雲。偶爾從兩人戰圈逸出的氣勁,更將身周木架材板等物什擊得粉碎。

    “咦,二十四呢?”這時,一旁觀戰的眾人中,那發現石屋被打開的麻面貞苦士,此際尚未尋見張寧,忽然想起,不由詢問旁人。

    “適才听白衣姑娘叫喚,他進了那間屋子,”一名貞苦士怪笑道︰“擺布這麼久,還沒出來!”

    我聞言一驚,不由擔心師姐的處境。那美貌少年顯然是師姐的同門,師姐听到動靜,若是有法子脫身,早該出頭了。難道師姐弄假成真,絲毫沒有辦法脫逃?

    “不會有什麼古怪吧?那白衣姑娘功法不弱!”

    “放心,她也著了十五的”迷魂酥風散“,功力全失!”

    “那姑娘受擒後嘴不言身不動,彷佛無魂之人,不要迷魂藥對她無效才好,哈哈!”一名貞苦士無意間的一句說笑,怨憎會其他人听了面色卻悚然有異。

    “我去瞧瞧,”吳剛移動身形,一近石屋,驀地噴聲一喝,掠身沖進石屋,瞬即,他又被擋了回來,提劍于屋門處朝屋內攻擊,向前推進之勢卻似極為艱難,只听屋中氣勁相激,異聲大作,不知里邊情形如何,怨憎會眾人齊擁了過去,連相斗中的羅侍衛與美貌少年,手上也緩了下來。

    美貌少年一面應敵,一面高聲叫著︰“聖姑!聖姑!”

    啊,師姐終是脫身了!我興奮地想,屋中人能將吳剛擊退,功力非同尋常,顯然是師姐恢復功力了!眼前雖在敵巢,眾敵環窺,但以師姐如今的功力,想要全身而退,應是不難!

    心下正激動間,忽听一聲砰然巨響,眾聲嘩然,石屋碎石四飛,落了一地,砸傷了不少怨憎會的人,煙塵散去,只見連石屋的屋頂也掀飛不存了,石堆中現出一個白衣女子,正是師姐,她與一名青袍面具者激戰正酣,連屋毀石飛也未略見緩,兩人戰圈中有一人倒身委地,卻是張寧,瞧情形,似乎張寧正是激戰中兩人爭奪的目標。

    怨憎會眾人大為驚異,叱喝連聲,當即有許多人搶上前,欲救張寧,大多被激斗中兩人所發的氣勁所阻,近前不得,有幾人搶近戰圈,也被師姐與青袍者騰出手擊退,屏絕于外。

    那青袍面具者正是我在東府見過的,東府眾人懷疑他是“八弟”的那位“玉淵閣”高手,他此時出現在此地,當是沖著“渡劫石”而來,奇怪的是,他能找到這里,東府、雀使門下、全真群道為何卻沒尋來呢?

    在師姐與青袍人愈來愈強橫的氣勁交擊下,怨憎會中能靠近戰圈的僅剩下白衣僧與吳剛兩名高手,白衣僧尤為神奇,瞧不見他怎生作勢突破,有數次卻忽然闖入了圈內,師姐與青袍人情急下不得不合力將他擊退,數次反覆,白衣僧與吳剛固然沖不進戰圈救人,師姐與青袍人卻也擺脫不了他們滋擾,三方纏斗,場面既亂又僵,一時之間,各方均達不到自己的目的。

    在更遠的外圍,吳侍衛與美貌少年的戰勢卻已漸露分曉,吳侍衛變幻莫測的身法與凌厲的刀法迫得美貌少年連連閃退,難以支應,美貌少年遭擒是遲早的事了。

    游視片刻,我視線又投向師姐處,只見師姐一邊徒手與仗劍的青袍面具者相斗,一邊閃避吳剛時不時的劍氣遠襲,情勢極是凶險,但瞧上去她臉上神容自若,白影飄動,也未見滯澀,群敵環圍下,更顯出舉世罕有的一派大高手風範。

    我定定瞧了一會,不由尋思,師姐能夠脫身,難道真是因其心魂有異常人?依據常理,真氣修為深厚者,對侵入體內的迷藥與毒藥,抗力既強,又能設法驅散藥力,不會久受藥力制約的。吳侍衛的“迷魂酥風散”,吳剛等怨憎會眾人深信其能對付修為高強之輩,定然有特異之處,“迷魂”、“酥風”,听名頭好像是雙管齊下,以“迷魂”控制人的心魂意志,以“酥風”使功力無法凝聚,若能擺脫“迷魂”,那麼“酥風”的效力,也就岌岌可危了。

    思及于此,我心下暗跳,對魂魄的認識與運用,正是神龍門“離魂附體術”的根基,如何使心魂不受“迷魂藥”的干擾,心志專屬,從而驅喚體內真氣,似乎有跡可尋。

    我對心魂與真氣相關互成、聚合離散的玄機,默想了片刻,不由躍躍欲試,道︰“兩位娘親,咱們或許能有法子脫身了!”

    霍氏與王氏正瞧著外邊高手相斗,被眼花繚亂、直似非人的奇人鏖戰,驚得面色發白,聞聲均面帶憂懼,轉首看來,霍氏愣了片刻,道︰“你有什麼法子?”

    我低聲對兩名美婦人說了一番,霍氏滿面通紅,啐道︰“騙人,”王氏亦扭捏道︰“筠兒胡鬧!這種時候,還來哄人。”

    我道︰“乘著現在沒人有空理會咱們,試試又何妨?”

    兩人微有意動,紅著臉兒互相推搡,羞笑嬌瞠間,幾人移步到了屋中僻處的角落,一人解開我衣袍,一人褪下我褲兒。

    霍氏跪于我身下,咬唇仰面瞠笑,道︰“筠兒,你要是想了,娘幫你弄弄,也是不妨,你卻須說實話,這是不是你借個由頭,故意擺弄娘?”王氏倚在我肩側,伸了柔掌,蛇一般鑽入我衣底,也“怨聲怨氣”,喘道︰“還說什麼,這個小魔王,偏會磨纏人。”

    我焦急地催促道︰“孩兒沒有騙娘,快點吧!外面正是混亂時候,咱們抓緊了,指不定能有機會趁亂逃出!一會有人靠近,兩位娘…又不肯了。”

    霍氏瞠抬美目,撩了我一眼,縴手握著我光淨肥飽的塵根,紅唇顫顫的一張,吞了進去,美融融的快意漫上身,我不由“哼”了一聲,底下忍羞含弄的霍氏,听了我的哼叫,愈發賣力,蠔首頻頻勾動,時而抬睫閃我一眼,觀我臉上神氣。

    王氏見了,也在上方,含羞貼于我身上,弱聲悄氣,一邊伸舌舔吻我的耳頸,一邊以縴手在我懷中四下撩動,兩根蔥指輕輕捏住了我的乳頭,餘指蟬翼般翕動。

    兩名美婦初時尚還顧忌身分,扭捏作態,過得一會,互被對方舉動刺激,爭艷斗芳似的,使出手段,賽著看誰能撩動我的欲火,更被自己放浪淫蕩地挑逗男子之舉,攪得吁吁嬌喘,情動不已。

    我在陣陣遞來的快美中,神搖心醉,松心適意地去體察心魂之動,似作念,非作念,全以感應身受去摸尋“神魂”游蕩之狀。

    男女之道,確藏玄機。天道幽秘,深而出奇,男女接觸,陰陽遇合,便生“銷魂蕩魄”、“魂飛天外”之感,這並非簡單的形容之詞而已,內中確乎與心魂頗有牽扯之處。

    魂魄本無跡可尋,只有在“心旌搖蕩”中才能更貼近它,感受它,依此法“捕捉”之後,我以“離魂附體術”對魂魄的微妙掌控,終于使它從迷魂藥干擾的狀態下脫離,再去試運真氣,便牽連不到心志魂魄了,那頭昏腦脹、心生懶意之感也消失了,漸漸地,我凝聚起了少許真氣。

    我心下大喜,有此為基,凝氣聚功將會加快了罷……

    再試時,卻頹然發現,在藥力下發散的真氣,攏收歸用並不容易,我這才明白,以師姐的修為,也須過這麼久,才得脫身。

    照此進度,我要恢復全部功力,只怕要等夜間才能圓滿吧?

    思忖間,只听身下傳來一聲驚呼,我回神一看,只見霍氏被我清水般的精液射了滿面,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心神他用,體內的精關卻已失守了。

    霍氏狼狽地涂抹著臉上污跡,抬面瞠怨道︰“活冤家,這總可以了?”王氏也隨即羞退,掩口輕笑。

    我道︰“多謝兩位娘親了,我略略摸到了一些門道。”兩人似信非信,均投來羞瞠怨怪之意。

    我微微一笑,也顧不上理會兩人的質疑,當下腦中迅速轉念,籌思脫困之法。

    外邊情勢還能維持一個時辰就好了!我暗暗估量著,一個時辰,我或許能勉力恢復三成功力,趁著亂局,可與敵周旋一番,否則,縱然出了石屋,隨便一名貞苦士就能將我輕易截下。

    但據方才所見的情形,怨憎會眾人在收緊包圍,吳剛在暗暗蓄勢,美貌少年槍法開始散亂,要維持一個時辰那是休想!

    心焦之下,我從未像此刻般,感受到因功力低微而受限的屈促,想起昨夜揮使縱橫、全然自由的感覺,便愈發令人向往了。

    總有一天,我要闊步橫行,天地無拘,做個世間最自由的人!

    我暗暗對自己下了誓約。

    轉回眼前,如何才能加快真氣凝聚?

    苦思半晌,我腦中躍躍然,冒出個念頭︰吳剛的聚氣發勁、以少量真氣建功成效之法,似乎頗有可借鑒之處。

    當下靜坐運功,先凝聚起一小道氣團,卻不發勁為用,只以氣團游走全身經脈,不斷破關竄走,漸漸地,全身經脈走通,將氣團收歸丹田後,再試著驅喚全身真氣,不一時,真氣漫然有應,我心下激動,加緊運功,不須半刻,功力竟然全部恢復了!

    我躍起身來,氣轉如意,眼明身捷,陡然有種羽翅在身、不可一世之感,經過此番折挫,脫籠在望,整個人心氣張揚,頓有種一往無前、莫可阻擋的氣勢。

    我當即暢聲一笑,也不懼怨憎會眾人听見,略運潛勁拍擊,窗子護欄如紙糊一般無聲散碎,我一手一個,攬著霍氏與王氏,正欲從窗口躍出,忽地眼前飛過一物,“啪”的一聲,有物落地,我聞聲望去,只見石屋地面掉了一個瓷瓶,扔瓷瓶的人手法巧妙,瓶子砸地,毫無碎損。

    “解藥!內服!奶奶的,我去了!”耳中听得一個熟悉的傳音,我驚道︰“矮胖子?”沒有回應,我靈覺察到死胖子正迅速地遁地遠去。我轉身檢起解藥,隨手放入懷中,心下哭笑不得,這死胖子!他若早來片刻,我會感激他一輩子!此刻卻是錦上亂灑花,顯得多餘了。

    同是恢復功力之法,比起服用解藥,經過自己努力掙來,滋味大不一般。況且,經此一番,我對魂魄的掌握,與真氣的駕御,領會更深了,可說是意外之喜。

    當下心中自美,卻也未便多想,攜著霍氏與王氏,竄出窗外,擺首一望,只見數名貞苦士聞聲奔來,我冷笑停身,待他們奔近,施展身法,不退反進,迎頭掠上。一名貞苦士揚刀劈來,我盯著他臂彎最柔軟處,略一作念,他臂力勾回,劈來的刀勢轉而砍向自身,慘叫中連連驚退,阻住了身後兩人,我飛起一腳,將進前的另一貞苦士踢翻在地,方長笑著朝院外掠去,直至此刻,怨憎會中的功力高強之輩,才驚覺追來。

    我回頭一望,見追來的竟有白衣僧在內,心下一凜,全力驅動真氣,足下渾如生有煙氣,飄掠疾馳不停,掠動之速,使霍氏二女不敢睜開眼楮。

    “娘,身子放松了,不可僵固。”我一邊吩咐著,一邊改臂攬為推腰,分施內勁,托于兩人腰後,奔馳更疾。風力撕扯中,兩名婦人的衣襟像被人從後使力緊拽一般,胸前兩包美肉,躍然凸聳,襟口大開,似乎有手朝兩旁撕扒著,肉墳墳的雪白兩團,險些全跑出衣外。下方裙角被風吹高,滑白的腿兒,在裙裾飛揚中時隱時現,有時甚至高高撩至大腿根,連褻衣也遮掩不嚴。

    到了一處坡頂,我以俯沖的勢子向下急沖,忽听兩婦齊聲羞叫,我百忙中閃了一眼,腳下險些打了個踉蹌。

    此際風由下上吹,兩婦裙衣均被高高翻起,下體形同失去覆蓋,霍氏兩瓜渾圓滑白的屁股蛋兒,全然袒露,如剝開的熟雞蛋,肉兒嫩嫩地顫動著,讓人恨不能勾下頭去咬上一口。而王氏更為不堪,她裙腰高系,直至腰上,大風撩吹之下,前邊裙衣翻至膝上,後邊吹喇叭似的,腰段以下玉體盡覽無遺,她膚色病態地蒼白,肢體如未熟的少女,唯臀胯豐滿,微翹大屁股後邊,兩腿間夾露著被我得紅腫的牝戶,陰唇的褶皺堆擠,像吐著餡花的粉紅饅頭,簡直是誘人去狠狠插入——嘿,不知不覺間,我竟用上天眼術了!

    與方才石屋所見不同,此時外邊日頭正艷,兩婦衣裙紅紅綠綠的,愈發顯得鮮麗無比,將日光中的雪白下體,映得活色生香,驚艷刺目。

    在這逃命的緊急關頭,這般艷景簡直是要人老命,所幸下體的勃起,並未太影響我換氣掠行,只是高高沖起的孽根在前,乘風破浪的,情形實在太古怪。

    真是便宜了後頭那死和尚!急逃中,我也緩不下來照應這些細事,只得任由兩婦狼狽地春光大泄,一路奔掠。

    將將掠出數里,舉目所見。道旁已非山坡荒地,換成了一丘丘的農田,想來這個棺材作坊,原是遠在臨安郊外。

    漸漸的,怨憎會其他人被我甩得愈來愈遠,只有那白衣僧窮追不舍,他身法甚是奇異,我每次回首張望,他始終在身後不遠,也不見他如何展動身形,瞧上去彷佛像是個凝固的剪影,微低著頭,樣子像行途中埋頭思索的苦行僧,身形未動而身周疾速換景。

    我心生不耐,若無霍王二人牽絆,我真想回身領教這要死不活的和尚一番。

    忽然,身後氣勁破空,我閃身躲避,一枚佛珠從霍氏腰畔險險擦過。

    我回頭一瞥,心下暗罵,原來你這僵尸和尚沒死呀,終于動彈了?

    “賈家小兒,你若再逃,休怪我狠下殺手了!”白衣僧似乎知道我想什麼,唇口凝著詭異的笑,不僅出手,還出聲了。

    身後佛珠不斷地激射而至,情勢更險了,我暗自打算,再甩開身後怨憎會其他人更遠些,便掉頭與白衣僧放手一搏!當下發力疾馳,除了閃躲佛珠遠襲,再也無暇念及其餘了。

    行過一個岔路口,忽覺白衣僧並未再追,回頭一望,卻見白衣僧已掉轉身回趕,竟似比追來的勢頭更急!正詫異間,只听另一條岔道上隱隱傳來馬蹄聲響,不須片刻,蹄聲如雷,有數騎沖出彎道上小山頭的遮擋,轉瞬間,越來越多人馬陸續不斷地馳出,雖瞧不清來的是何方人馬,但霍姑娘那明媚而恬靜的姿容,此時忽然親切無比地出現我腦際,我心下大喜,揮臂遙呼︰“霍姨!我們在這”

    企盼已久的援軍終于趕到!

    第六十三章滅門漳氣

    那邊岔道上傳來眾人的一陣歡呼,我與霍王兩人往岔路口回行,此時兩婦裙衣早已落垂遮體,只是身衣頭面均被風吹得凌亂,一時也難以收拾整潔了。

    “少主!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領頭的宋恣興沖沖地從岔路口兜轉馬頭迎來,滿面歡容,一邊下馬伴行,一邊絮問我逃脫敵手的經過。

    我含糊作答,急步前行,抬頭見眾人已候在路口,除了東府的幾人外,雀使門下眾多高手,也全都趕來了。

    我又是驚喜又感詫異,難怪白衣僧跑得比兔子還快,如此陣容,足以對怨憎會殺個回馬槍了!當下與眾人見過,匆匆互敘了幾句,便上馬與眾人馳往怨憎會巢穴,欲趕在怨憎會轉移藏身處前,集眾之力,一舉將敵殲滅!

    霍王二氏,因“受了驚嚇”,我命人將她倆連同胡九一道護送回府。兩婦一去,我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氣,沒了兩婦在場,怨憎會即便指面道出逼行亂倫之事,也不過形同潑污造謠。

    騎行中,我見霍錦兒夾在數騎後,故意勒韁甩旁,讓過旁騎,隨後縱馬一沖,與她並行。她烏亮的眼波掃了過來,雖未出言問候,但唇角抿動的笑意,眉梢飛揚的欣慰之色,卻讓她朝前而望的面龐容光煥發,那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含蓄之韻,分外動人。

    “霍姨,你們怎地這麼遲才趕到?我差點沒命了呢!”我壓低聲音,帶著受難後的撒嬌,半真半假地埋怨。

    “離得太遠,系魂術失效!走了好些岔道,只得傾府全出,分路探尋,所幸摸上這邊後,感應增強,愈發分明,方傳召他路人馬一道趕來。”霍錦兒微含瞠意地瞟來一眼,略敘了眾人尋到此處的經過。她迎風轉首說話,臉兒被大風吹得紅撲撲的,耳旁發絲不住後飄,隨著夾鞍身躍的騎行,柔軟的腰肢下,豐滿的臀胯在馬背一升一坐,我心上竟然幻起她于床第間起坐套弄的嬌姿,一時不由得胯下大硬。

    對我的暗窺,霍錦兒顯然有所察覺,偏又不能指明道破,那份羞惱便也隱隱約約的,擺不到臉上,過得一會,只听她嬌叱一聲,微擰著眉,揚鞭一揮,馬蹄揚起一陣煙塵,將我遠遠甩在後邊。

    我正欲策騎跟上,忽地,左側另一條道上蹄聲隆隆,煙塵滾滾,又有大部人馬趕來,瞧騎行方向,正與此道于前方不遠處交匯,我心下一警,想起白衣僧曾派人聯絡“湖州眾友”,疑是怨憎會的援軍,正要提醒眾人戒備攔截。

    卻听那邊有人揚臂遙呼︰“十妹,可是有少主的消息了?”喊話間,兩條道上的人馬策馳不停,離得愈近,只見那邊領頭的正是關西魔、轅門獸,身後緊隨著百來騎,大約是留守東府的人馬。

    關西魔一眼瞥見我正在人群中,當下大喜,大叫︰“少主無恙,真是太好了!”

    我問身旁的京東人語︰“他們怎地也來了?”京東人語微笑道︰“不僅他們,臨安西城外的這片地界,各條道上都有咱們東府的搜查人手。昨夜遇吳剛阻擾,失去怨憎會蹤跡,我們心急如焚,當即傳召東府傾府皆出,分路探查,臨安城內各鋪坊行會的舊屬先後听到消息,頓時炸開了鍋,一傳十,十傳百,也都紛紛出動,目前,這西郊遍地都是我東府人馬,人數只怕不下千人!”

    烏鴉嬉笑道︰“嘿嘿,怨憎會這回捅了個大馬蜂窩,把你們東府這些蝦兵蟹將、徒子徒孫全招引出來了。”

    小狂蜂道︰“人多沒用,人多沒用!”

    宋恣未理會小狂蜂的“雜聲”,憤容道︰“少主不慎被擒,實乃我東府的奇恥大辱!咱們東府好歹也是地頭蛇,此番不將怨憎會巢穴搗個稀巴爛,雪此大辱,咱們東府從此也難以抬起頭做人了。”

    這時兩方人馬已于道上匯合,關西魔遠遠听見,他歷來語無遮擋,也不管當著霍王二氏及霍錦兒、紀紅書等女流之面,當即嚷道︰“不錯!他奶奶的,這回非要把怨增會龜孫們的卵蛋全都擠出來,一一捏破不可!”

    烏鴉道︰“怨憎會也有不少女流,只怕沒有卵蛋可供你下手”

    關西魔一怔,當著紀紅書等女流,不便回嘴,口中卻嘿嘿怪笑起來。

    眾人中也有會意的,臉上也不由露出褻笑。

    小狂蜂嚷道︰“咦,你們笑什麼?不明白,不理解!”

    蝙蝠于馬上傾身,“啪”的一聲,敲了他腦門一記,道︰“疼不疼?”

    小狂蜂莫名其妙,怒道︰“當然疼!”

    蝙蝠道︰“給我們雀使門下男子丟臉,這是略示小懲!”小狂蜂抗聲直叫,眾人也不理會他。

    臨安郊外這片農田,正處于官道附近,有許多條小道都由此穿行,通向官道,各條道上不斷有東府人馬匯來,有騎馬的、有駕車的、有趕驢的、也有徒步的,短短一段路程,身後的行列已聚起四、五百人,眾聲鼎沸,群情激昂。

    我自小于青陽山修練,講究心平氣和,與世無爭,不怒不躁,何曾見過這等前擁後繼、趕赴大打群架的場面?只覺頭腦發熱,沖動不可抑制,修道者所謂的“沉靜之氣”早被我拋向九霄雲外。

    “就在前邊了。”眾騎過了田埂夾道,踏上荒坡,我抬首一望,指著前方大叫。

    這段回程,眾人疾馳足有一刻才趕到,可見方才我逃命時有多慌急,跑得有多快了,果然是人也是要用鞭子驅趕的啊。

    策馬趕來的眾人,陸續于院前坡下聚齊,陣容氣勢不凡。

    那白衣僧見機先行趕回,即便不及轉移,定然有所防備了!對付怨憎會這等江湖高手,大部分武藝尋常的人,確如小狂蜂所言,其實並無大用,為免徒增死傷,當下眾人略作分派,留下大部人馬在外將院子團團圍住,攔截逃敵,其餘高手則強行攻入院內。

    我受困多時,此際功力盡復,身邊又無羈絆,正要出口鳥氣,當下越過眾人,一騎當先,沖向院門,欲待頭陣破關。

    “少主!。”宋恣在後喚止,拍馬趕來,伸臂略攔,低聲道︰“小心中了敵人伏擊!正門定有高手把持要津,咱們只在前邊佯攻,卻從兩翼包抄進去,如何?”

    “哧”的一聲笑,卻是硬擠上前來的蝙蝠听見了宋恣的話,冷笑道︰“宋三郎,你莫是行軍對陣多了?還”兩翼包抄“呢,耍那些鬼祟有什麼屁用?嘿。且看我雀使天軍的霹靂手段,”語尤未了,身影從馬背躍下,足不略停,一徑掠向院牆,口中“先聲奪人”地叫道︰“怨憎會小賊,你爺爺蝙蝠來也…”嚷叫未畢,只听他慘叫一聲,眾人吃了一驚,抬頭望去時,卻是小狂蜂趁他喊話之際,先行躍過牆頭,進了院中。

    蝙蝠戳指怒罵︰“小狂蜂,操你爺爺的,你竟敢搶我的頭湯。”就像被踩了尾巴的怒犬,蝙蝠忿怒地登上牆頭,也竄入院內。

    眾人正待入援,忽見蝙蝠與小狂蜂同時又回躍牆頭。

    蝙蝠搖頭道︰“院內沒人。”小狂蜂則道︰“連個鬼影子也不見。”我吃了一驚,怨憎會眾人聞風逃離倒也罷了,那麼師姐與青袍人呢,以兩人的身手功力,怨憎會理應沒這麼快擊敗兩人,將張寧救出而逃逸,當下喝問︰“里頭一個人也沒有?”蝙蝠與小狂蜂齊齊搖頭,小狂蜂又躍上更高的門頭,轉首張望,尋覓逃敵去向,蝙蝠也飛身躍上,肩側向小狂蜂一擠︰“喂,閃開點!”小狂蜂受蝙蝠輕輕一踫,竟然守不住身子,身子一傾,仰跌于地!

    蝙蝠大笑︰“太弱了你,哈哈…”笑音未歇,脖頸一梗,眼白一翻,身子軟歪歪栽倒,與小狂蜂跌作一堆,兩人一動也不動。

    眾人大吃一驚,轅門獸奔在前頭,忙搶上前,翻過蝙蝠的身子,一探鼻息,面色倏變︰“糟啦!他竟然…死了?”蝙蝠眼白上翻,蒼白的面上猶僵停著笑意,小狂蜂則雙目緊閉,兩個活寶冤家,適才還鬧騰得歡,眨眼便軀體僵硬,死得莫名其妙。

    雀使門下驚悲不已,紛紛擠上前,霍錦兒警覺地朝院中疑望一瞬,忽轉身喝道︰“滅門瘴!大家小心!所有人都退後!不可踫觸兩人身子,兩人恐是受染疫毒而亡!”

    烏鴉頓足急道︰“怎麼可能!才進去短短一會兒!”眾人將雀使門下諸人勸離,退往坡下。紀紅書神色慘然,一言不發,解下身後披風,將手一揚,披風緩緩飛去,將蝙蝠與小狂蜂兩人臉面遮住。

    眾人默然舉哀,坡下一片寂靜。

    白鴿哭得兩眼通紅,不住抹淚,泣道︰“蝙蝠大哥,小狂蜂大哥!怎會如此?嗚嗚…”

    眾人也是滿腹狐疑,霍錦兒指著院內挨著院牆的一裸大樹,道︰“你們瞧…那葉片!還有…院內飄著的白氣!”

    那是臨安常見的冬青樹,院外荒地上也有許多株一樣的樹,葉片舒展,雖入秋,葉色猶為青綠,但院內那株冬青,此際便如有數萬只春蠶爬在上頭,大口吞吃葉片一般,滿樹葉片瑟瑟微動,眼見著葉片不斷打卷收縮,並且色澤變得枯黃,情形可怖之極。而院內半空,漂浮著若有若無的淡淡白氣,彷佛凝聚在空,風吹不散。

    霍錦兒道︰“那白氣……應是蛇山術士的”滅門瘴“!此瘴摻有疫毒,五十步內寸草不生,人畜受之,轉瞬皆亡!”

    烏鴉悲聲怒道︰“這時才瞅見…有個屁用!”

    霍錦兒耳听烏鴉戳責,並不爭辯,朝轅門獸招手道︰“六哥!你快過來,讓我瞅瞅你的手上!”低頭檢視了轅門獸的雙掌,道︰“六哥,幸虧是你,浸淫毒掌多年,百毒不侵,但也不能大意,快去洗洗手”轉身喝令她的兩名侍從︰“你們趕一輛車,將六哥送到僻靜之處,以藥沐身,五日後沒事方可出屋,你們也須小心,該知道怎麼做?”兩名侍從應︰“是!”當即從東府舊屬中弄來一輛馬車,將轅門獸送走療毒。

    霍錦兒此時方抬頭對雀使眾人歉聲道︰“對不住,我未能及時察覺到那會是”滅門瘴“。臨安郊外,田間地頭,入秋常焚燒乾草,煙氣四漫,甚是尋常。僅憑肉眼,實難辨出那是”滅門瘴“……”

    宋恣皺眉道︰“這”滅門瘴“是何來頭,恁地歹毒霸道?”

    霍錦兒嘆氣道︰“三哥,只怕咱們都弄錯了!”

    宋恣道︰“怎麼?”

    霍錦兒道︰“之前咱們只道那幾個不入流的蛇山術士,乃是以術謀生,因財為怨憎會所用,如今看來,卻是不然,怨憎會中定藏有極高明的蛇山術士,我們翦除的那幾個術士,只不過是受此人驅喚的小嘍羅。”

    宋恣一驚,道︰“你是說,我們除去只是小嘍羅,怨憎會中,還有更高明的蛇山術士?”

    霍錦兒道︰“不錯。這滅門瘴乃蛇山”千人魔“洪其滔的秘術,此人擅長毒術與役物術,為人沉默寡言,不喜拋頭露面,無人識其面目,他名頭沒有昔年”蛇山三怪“響亮,但一出手,便極為驚人。此人盤桓西南期間,許多蠻夷之族因不甘受他驅使,動輒便遭滅族之禍,一死往往便是數百近千人,他因而得了個”千人魔“之稱。此人作惡多端,傳言于夜襲涂山一戰中已然身亡,沒想到…他非但未死,且還藏身于怨憎會,多半是要借力向陰山老人尋仇了。”

    京東人語道︰“我一直還暗覺奇怪,解道樞為何對怨憎會以役物術發動的”畜警“毫無所覺,卻能破去你的役鼠暗窺,看來,這”千人魔“在術法上的修為,比你還要高明呢!”

    霍錦兒黯然道︰“我的一位師叔毀于此人之手,卻連他形貌都未瞅清!”

    紀紅書咬牙道︰“此人再難惹,我也誓要擊殺此人,為蝙蝠、小狂蜂報仇!”雀使門下諸人平日雖打打鬧鬧,相互攻殲,但同門之情極重,此際俱悲痛萬分,憤形于色,紛言要即刻追敵報仇。

    宋恣道︰“東、南兩個方向,各條道上均有咱們人手,朝這邊匯聚,此時均未傳來遇敵消息,怨憎會多半是向西或向北逃去了!”

    京東人語大聲道︰“有誰熟悉此處地形?附近道路?”

    東府一名舊屬擠上前道︰“前邊這個院子,原是壽棺作坊,院後穿過林子不遠,便是西去官道,若橫穿官道,北邊便是小天門山!”

    宋恣道︰“全真道士與賈似道、陸幽盟等人正是沿官道西去搜尋的,接到咱們消息後,應是往回趕來,怨憎會西去,正好與他們遇上,否則便是逃往小天門山了,不論哪個方向,咱們都須快追!”

    霍錦兒道︰“且慢,要圍殲怨憎會,必先除去”千人魔“,否則,一旦被他施法放毒,後果不堪設想!即便追去,也須堤防他在途中布下”滅門瘴“設伏!”

    眾人見識過“滅門瘴”的厲害,均覺此言有理。

    宋恣躊躇道︰“怎生方能先行除去”千人魔“?他夾雜在怨憎會眾人,又沒人認得他。”

    霍錦兒沉吟道︰“這個交給我,此人修練過役物術者,我從旁暗窺,或許能瞧出些蛛絲馬跡。”

    紀紅書道︰“好!只要你瞧出他是誰,我來下手。”

    霍錦兒道︰“只怕你一走近,他便驚覺了,須得攻其不備,才能得手,最好有擅長遠襲的箭手…”

    東府舊屬中,倒是頗有幾個擅長遠射的箭手,霍錦兒查過他們功力修為後,均大搖其頭,道︰“這般修為,傷不了他。”又有人舉薦東府舊屬中“鐵彈劉”,霍錦兒還是嫌他功力不夠,甚至雀使門下精通“飛羽”暗器的鸚鵡,霍錦兒也覺得不足以將“千人魔”一擊致命。

    既要擅長遠襲,又須功力絕高,從哪找這麼個人?

    眾人正為難間,我心中一動,走上前道︰“我來!”眾人均以狐疑的目光瞧我。京東人語苦笑道︰“少主身先士卒,固然可感可佩,但…”對于凝氣成團、御氣襲敵之威,我自覺縱然比不上吳剛,也不會差到哪里去,甚有把握,但論及遙擊的準頭,心中卻沒數,不過,想起我自幼習練滾珠功時,也常運珠離體,擲珠擊物,百步之內,也算難得失手。當下也不多說,朝“鐵彈劉”道︰“你的鐵彈子借我一些。”“鐵彈劉”忙將整袋彈珠遞給了我。

    我信手拈了顆鐵丸在手,游目四顧,尋覓試手目標。

    舉頭望見前邊院子右側,一問石屋的飛檐高高伸出,檐角蹲伏著一尊石獸之首,離此正有百步之遙,便道︰“我要射下那獸嘴里餃著的石珠!”甩箭之類,我未曾習練,但圓狀珠體之物,一入手卻頗感親近。隨著鐵丸在指尖打轉活動片刻,我揚臂發勁,喝了聲︰“中!”

    眾人目瞪口呆!鐵丸長長地劃過一片屋脊,澱起無數瓦片。

    京東人語咳了一聲,道︰“少主手勁不錯!”我面色一紅,許久未觸玩“神龍珠”,畢竟生疏了,準頭這麼差!當下暗暗估量了一下遠處,揚手又是一發︰“中!”這回更多人喝彩,鐵丸著處,射中檐角獸身,將石獸炸得粉碎,那是內勁強橫之故。

    要是有玉石珠便好了,我暗下心道,玉石有靈性,觸體而活,駕御起來更得心應手,不似這鐵丸生冷無靈。

    隨著又一顆鐵丸在掌心滑動,我極目又一座石獸,心內作念,感應多年擲珠心得,手心一松,鐵丸脫指而出!

    眾人歡聲雷動,遠處乍看似毫無動靜,獸嘴里的石珠卻悄無聲息地被擊落!

    我精神大振,信心更足,連發數道鐵丸,院中幾處獸嘴里的石珠被一一命中,無一失手!隨即揚手打向院牆,鐵丸穿壁而沒,留下一個個蜂窩狀孔洞。

    眾人相視駭然,一時反倒鴉雀無聲,半晌,宋恣方道︰“假以時日,少主再勤加習練,只怕能趕上昔年白玉蟾的”如意珠“神功了!”

    我暗下心跳,道︰“怎麼,白玉蟾的”如意珠“,很神奇麼?

    宋恣道︰“白玉蟾的”如意珠“威震天下,為南派道門四寶之一,與陰山老人的驚魂鼓、天門道長的斬邪劍、張天師的招魂幡齊名,傳聞”如意珠“可在他身體肌膚上隨意游走滾動,故稱”如意“,有次白玉蟾遭眾敵圍困,從後頸、襟口、袖子、腰間、足下等處九珠齊發,一舉滅敵。當時目見者稱道,白玉蟾的”如意珠“,珠體呈黃,周身齊發,其狀如”佛光普照“,金光一燦,眾敵披靡,威力無窮,其周身不動而發珠傷敵,實是令人防不勝防。”我悠然神往,道︰“果然堪稱”如意“二字,己暗下卻不由嘀咕,師尊讓我以”神龍珠“修行的滾珠功,莫非正是源自白玉蟾的”如意珠“神功?

    京東人語道︰“少主的鐵丸,無論準頭氣勁,也不見得比白玉蟾差多少了!霍姑娘,你覺得如何?”

    霍錦兒一雙妙目訝然地掠過我臉上,緩緩點了點頭。

    烏鴉道︰“既如此,咱們何不速速追敵?”

    京東人語道︰“尚須得想個法子,先行探明怨憎會是否在沿途布下”滅門瘴“,以免眾人遭劫。”

    雀使門下烏鴉幾人,還有不少東府舊屬,均自告奮勇,請命作探。但以滅門瘴的歹毒,此去形同以身試毒,派誰去都不妥。

    宋恣眉頭一皺,忽走上前,朝東府舊屬喊道︰“鳥兒李在不在?”

    人群中有人應道︰“鳥兒李腿病未至,他兒子卻在!”

    被眾人推出來的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布衣少年,貌似木訥,瞧著比尋常少年老成許多,當場人多很是怯場,縮手縮腳的,走上前,朝宋恣行了一個跪禮,道︰“小佷李居叩見宋叔叔。”

    宋恣道︰“無須羅嗦,你父親的本事你學到幾成,通不通鳥語?”

    旁邊知情人笑道︰“只怕他比鳥兒李強許多,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他無所不通,巷子里都稱他”通靈“李居。”

    宋恣大喜,道︰“昔年軍戰,你父親驅使飛禽,著實立了不少功勞,你快召些禽類,替我們探探路!”

    “我方才已請動大雁,前去探敵,”李居神情扭捏一會,又道︰“但驅鳥探毒,佷兒實不願為之!”

    宋恣道︰“為何?”情急之下,他目劍透光,灼然逼視。

    李居滿臉脹紅,垂頭半晌,低聲道︰“佷兒一生與眾生靈為伴,把它們當作朋友,怎可驅友赴難?”

    京東人語道︰“眾靈有善有惡,與人一樣,你不妨召些毒蟲之流來呀。”

    “毒蟲亦有存活于世的善處,”李居瞧著很靦腆,卻甚是固執,不過,沉吟一會後,他眸色忽地一亮︰“是了,佷兒生平有個宿仇,這便驅趕它們前去!”

    眾人也不管他的“宿仇”是何生靈,只催他快些動手。

    李居四下一望,忽然走到霍錦兒跟前,小聲央求什麼,霍錦兒失聲道︰“你要我身上的血?”

    李居做賊似的瞄了眾人一眼,垂頭低聲央道︰“霍姨的肌膚最…最是白嫩,一瞧便知霍姨的血最香。”

    我在一旁,聞言大怒︰“放肆,你膽敢無禮!”

    李居畏縮地躲于京東人語身後,卻還探出一個頭,眼盼盼地盯著霍錦兒瞧。

    霍錦兒皺眉道︰“你要多少?”

    李居閃身出來,勾頭勾腦,搓手道︰“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霍錦兒無奈,捋袖以刃刺臂,滴了數滴,用刃身接著,道︰“夠是不夠?”

    李居滿臉欣喜,點頭道︰“足夠了!”捧刀匆匆而去,到了荒地草木叢中,時而沾草自語,而仰空喃喃,渾如犯了癲病之人,神痴痴地游了一圈,又蹲伏下身,引火燒刀,弄神弄鬼。

    霍錦兒雪白無瑕的皓臂上,兀自滲冒著鮮紅的血珠,她欲待褪下衣袖,卻恐沾染衣裳,遲疑中以另一只手托著豐腴白軟的裸臂,略一動彈,血珠滑下短短一線,更是鮮艷奪目。

    我喉頭一干,舔了舔唇,心下憐惜之中,透上莫名的熱意,暗下傳音道︰“霍姨…你那里…要不要緊?”

    霍錦兒猛覺我一直在旁盯視,急轉過了身去,她立于斜坡之上,將一個豐突突的飽臀對著坡下的我。只听她背身傳音道︰“少主,非禮勿視哦。”那羞瞠中卻含著些許撒嬌之意,我心下大喜,朦朧中捉不定她的實在含意,心里卻癢得飄飄然起來。

    不須片刻,東府舊屬後邊,傳來眾人驚呼︰“蚊蟲!他娘的,哪來這許多蚊蟲?”、“大白天的,蝙蝠竟然也跑出來了!”

    黑茫茫一片,嗡嗡作響,卻是李居的“宿仇”趕到了!

    第六十四章蚊蟲大陣

    所謂禽不禽、獸不獸,蝙蝠丑陋凶猛,展動肉翼在外圍飛掠而過,尖銳噪耳的“吱吱”聲一發,漫天亂飛的蚊蟲縮成一個烏泱泱的大陣,沒命地前飛,眾人尾隨在“蚊蟲大陣”之後,繞過院子,朝院後怨憎會逃去的方向追敵。

    院後是一片樹林,林木深處不止一地設有“滅門瘴”。蚊蟲微小,在瘴氣中難以多活哪怕片刻,開路的“蚊蟲大陣”一觸瘴氣範圍,領頭飛行的群蚊紛紛奄然掉落,李居當即命蝙蝠驅趕蚊陣改向,眾人避開滅門瘴,依舊前追。

    我沿途不停地習練飛射鐵丸之術,“哧!”、“哧!”聲在林木繁密間不時響起,鐵丸長長地劃空激射,或洞穿樹干,或打下斷枝,偶爾擊穿葉片,遁空無蹤。到後來,愈來愈得心應手,且不論準頭無可挑剔,指間射出的鐵丸速度也越來越快,往往氣勁破空之聲方起,鐵丸已命中目標。如此指東打西,縱橫揮闔,所向之處,只覺百步之內,過眼之物,或存或滅,皆在我手,胸臆問騰騰然泛起奇妙的感覺,發丸愈發從容,不知不覺間,一股無名的氣勢也隱然生發。

    “少主,你的天賦真是驚人啊!”宋恣等人顯然感應到了這股氣勢,愈發驚訝。

    身旁眾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明白,“氣勢”的養成,只有對某事某術浸淫多年,胸有成竹,方能從容不迫,透發出一切盡在掌握的“氣勢”,而我短短時分,便將飛丸遙擊術習練到這般程度,自然引起眾人側目。他們哪知,自幼頑皮好動的我,不僅習練“滾珠功”多年,青陽山的飛禽走獸,山果奇花,更是沒少遭受我的飛石劫殺,如今不過是重操昔年大鬧青陽山的舊行當,自然上手極快,況且那御氣離體之法,用于驅控飛丸暗器之類,正是得其所哉,再貼合不過,能有此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見我神技驚人,眾人更是放下心來。這時,李居回報,派去探敵的大雁,在小天門山口的高空盤旋,顯是發現了敵蹤!

    經東府舊屬介紹,小天門山因山口兩旁高高聳峙著峭壁如削、形如門柱般的石峰而得名,兩峰險不可攀,中留豁口,入谷頗深,由山豁入谷約十數里,有一座墳起的山丘,山丘延伸,越登越高,直至陡接巨峰,高如椅背,故此當地人又將此數峰並稱為“老爺山”,謂其遠觀如老爺椅之意。

    若讓怨憎會由谷口進入深山,山勢連綿無盡,一山接一山的,追殲的難度就大大增加了!

    “咱們快追!”趕至谷口附近,忽听前方呼喝交戰聲,眾人停了下來,領頭數人躍上大樹,登高遠望。

    宋恣修練目劍,目力極強,一望之下,首先反應過來,倒吸了口冷氣︰“怨憎會怎會有這麼多人?只怕不下兩百!”

    我凝目望去,只見谷口處有一片空闊地,約莫是個伐木場,場院中白影閃動,許多身著麻衣的怨憎會貞苦士,正將數十名全真道士壓在一角,猛烈攻擊。

    “不得不贊一下,這些全真道士腿腳倒也不慢,只是想不到怨憎會人數憑空多出數倍,追敵的人反中了圍擊。”京東人語的聲氣中不無幸災樂禍之意,隨即疑道︰“奇怪,昨夜襲府的貞苦士,還不到其中三成,打哪兒又冒出這許多貞苦士來?”

    宋恣苦笑道︰“瞧這傾巢而出的樣子,為了一個賈府,怨憎會也算備足了本錢。”

    紀紅書冷哼道︰“一個賈府,尚還吸引不了怨憎會齊聚臨安,他們此來是另有所圖!”

    我道︰“不錯,我在敵巢听到,怨憎會這回是與湖州那幫人,攜手要對”湖州一案“大舉復仇清算。”心下不由奇怪,紀紅書怎會知道這麼多?

    宋恣一怔,嘆道︰“湖州一案深不可測,怨憎會這是自取滅亡了。”

    紀紅書神色頗不自在,一旁的白鴿道︰“全真道士看樣子抵擋不住了!咱們速去援手罷!”

    宋恣側看紀紅書︰“你看如何?”

    “解道樞尚未現出原形”

    “不錯,解道樞自己冷水泡面,他不急,咱們急什麼?怨憎會背倚谷口,正是可進可退,只因見全真道士勢弱,故此返身撲擊,咱們這般大軍壓上,他們勢必逃進山里了!不如大部人馬留在此地待命,先派些人手,繞行去那處伏擊,待少主將”千人魔“擊斃,立時截斷敵人入山退路!與此同時,這邊人馬大舉壓上,兩面夾擊!”宋恣早年行軍對仗經驗頗豐,一旦不沉迷醫道時,倒也頭頭是道,理路清晰。

    他此議顯然是想以全真道士為棋子,拖住敵方,用心頗是陰損,不過,卻是正中我的下懷,我當即點頭道︰“好,便是這樣!大伙暫且按兵不動,一切均以我發丸為令!”

    眾人應道︰“是!”

    紀紅書已由蚊陣作探中,想出以感應林中生機之法探路,當下偕同宋恣與門下諸人趕去谷口伏擊,京東人語與關西魔則率眾留下待命。

    一路行來,趕著聲勢浩大的蚊陣,李居大出風頭,滿面興奮,此際見大伙已用不著,頗有些戀戀不舍地欲將“蚊蟲大陣”驅散,霍錦兒道︰“且慢,你將蚊陣趕去前方擾敵,我正可瞧瞧,是否有人會以役物術將蚊陣擊散。”李居大喜,點頭道︰“好,我再去多召集些幫手。”當即領命而去。

    我與霍錦兒于林木間飛躍穿閃,又換了幾株大樹,朝谷口對陣處逼近,尋覓合適的伏襲之所。

    我瞧中一株高出旁邊許多的參天巨樹,距離合適,枝葉繁密,又便于隱身。霍錦兒卻道,此樹目標太大,過于顯眼。最後兩人在巨樹附近一棵閑著白色小花的大樹落腳,此樹枝葉甚茂,雖非太高,不能盡覽全場,但視野前方,恰好有個豁口,能將怨憎會一方收于眼底,日頭偏西,陽光正從樹後射出,將敵方面目照得清清楚楚,而敵方望向這邊的視線,則是逆光,正宜藏身,樹上花香,也有助于掩蓋體氣。

    兩人在擇定的伏襲處藏妥後,我才發覺尷尬。此樹枝干並不粗壯,輕輕一挪,便會引起一陣枝葉抖動,樹枝開叉間也不開闊,不唯轉動不便,便是兩人身子欲稍稍分開些也是不能。上來時是霍錦兒先到,扶著頭邊樹枝,身子微微傾前,讓出了身後略許立足地方,待我一上去,立定片刻,登時感覺極近的距離下,霍錦兒的身子散發著極強的誘惑力。

    最要命的是,她身姿傾前,兼具豐滿與窈窕的身背我還能望見,臀下則在我視野“消失”,與我下體貼近,彷佛與我“連”到了一塊,這情形太易讓人生發聯想,不由我不綺念大興。

    我只有竭力克制心念,提防塵根暴起,那樣我擔心會將她“頂”了出去。

    “少主,”霍錦兒撥開繁葉,俯視前方,專注于敵情,全沒留心到兩人情形局促,只听她細聲道︰“我先察看一陣,看有那些可疑之人,一會再與你一一指認。”

    “唔。”我除了低哼,大氣也不敢喘,須知心氣一松,身體某些地方就會全然失控。

    從霍錦兒撥開的葉片間隙,能望見此際場中全真道士背倚我們窺望的這邊林子,被敵方攻勢壓得縮成一個半圓。解道樞棄了拂塵,改用長劍,護于半圓的弧圈外圍,只見他身形捷似靈猿,腳下輕走如煙,飛身縱東縱西,劍光所過之處,逼近的貞苦士退勢如潮。只是解道樞雖勇,在眾貞苦士勢如顛狂的攻勢下,卻如抽刀斷流,這邊潮退,那邊浪頭已壓上,這般豁出老命,也不過將挨打的局勢多拖延一時罷了。

    看著解道樞“老驥伏櫪”的樣子,我別有一種躲在暗處作小人的暗爽,心道︰“哎呀,看來我不是個君子了,罪過,罪過!”又看了片刻,我才發現全真道士這個半圓陣形,還是頗有幾分道理的,眾道士收縮成陣後,貞苦士所能攻擊的面便只有外緣半圈,人多也使不上力,真正接敵的貞苦士不到一半,所謂龜縮陰伏,正合靜守之道。而平日並不高明的全真道士,身側身後不須防守,只專注于前方,抗擊之力登時倍增。

    此外,陣中不時發出風雷厲厲的劍嘯之聲,出劍者正是那擅走禹步的少年道士,若僅憑劍氣威聲,似乎比解道樞那輕虛飄渺的劍勢還強許多,他疾健非常,反應迅速,一見某處陣形將潰,立時撲上補穩,直至其他道士將他替下。他與解道樞一里一外,將個搖搖欲墜的半月陣形,維持得始終凝而未散,沒被貞苦士擊成一灘流水散沙。

    時候一久,我倒替怨憎會著急了,怎地沒有貞苦士入林自後圍擊?那樣一來,解道樞縱有三頭六臂,也照應不及,解道樞總不能繞著圈子使勁飛奔吧,遛也遛死他去啊。

    不過,隨後我便瞧出些苗頭,不是貞苦士不想從後圍擊,只因一旦有人靠近半圓陣形的兩側,便被遠遠擊飛,甚至不能支持一招半式,靠近林子的兩翼,生人勿近,竟是比其他處更強更猛!

    我暗暗提息默察,登時感應到附近有股淡淡的青陽氣,原來是師姐隱身林中!那麼另一側,多半是那青袍人了,她與青袍人顯然吃過怨憎會施毒的虧,此際兩人都不願輕易現身,卻藏在暗處。全真道士一方有這兩大高手在暗中相助,難怪能與怨憎會相持這麼久了。

    “李居怎地還未趕到?”霍錦兒並未回頭,細聲道︰“少主,貞苦士走馬換燈似的換了一撥又一撥撲上強攻,但那”千人魔“多半未在攻擊者中,你先留意後邊從未動過的貞苦士!先熟熟眼兒。”

    “不錯。”我點頭應道,東府眾人中,霍錦兒向來也不是沖鋒陷陣式人物,情同此理,術士所長,本非以力取勝,而是隱在後方觀勢布局,適時給敵方出其不意的打擊。

    當下打眼留意怨憎會後方,除了守著通往山谷通道者,約三成的貞苦士並未參與攻擊,這些人中有白衣僧、吳剛、羅侍衛、蓬須大漢,陸夫人幾個熟面孔,還有張寧!原來他已被怨憎會解救脫身了。一圈掃視下來,並未見到使我生出異樣感覺的人。

    張寧雖是今日之戰的事主,但我估計他戰斗非其所長,所以留在了後方,這並不奇怪,可是,為何白衣僧、吳剛與羅侍衛,這些留給了我深刻印象的怨憎會實力悍將,全都按兵不動呢?

    我正疑思間,白衣僧忽然踏前一步,聲壓當場,叫道︰“諸位冤士,今日考校已畢,暫且退下!”

    “是!”前攻的怨憎會人馬齊聲應道,當下攻勢沉寂,紛退如潮。

    我心下大奇,原來,這些麻衣者並非貞苦士?不由想起紀紅書曾說,要成為貞苦士,須“歷經諸多艱難考驗”,那麼怨增會此前的攻擊,只不過是對這些“冤士”們的考驗或訓練?

    “解道樞,”白衣僧見冤士們已退下,其聲淡淡︰“我弟兄向來不與敵妥協,為靈兒已算格外破例,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究竟作何打算?難道當真要頑抗到底?”

    解道樞執劍在手,身形勁捷,一番大戰後,整個人倒顯得更神采奕奕,語帶沉吟道︰“此女…天賦異稟,一旦放了,你怨憎會可是如虎添翼啊…”

    “你意如何?”

    “一句話,要我放了那女孩,可以,但從此往後,怨憎會不得向賈府尋仇滋事!”

    “我已說過,此事絕無可能!”白衣僧舉頭輕嘆道︰“既然…數十個道士性命換不回她一人,那也怨她命該如此…”語畢,白衣僧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放棄了再談的念頭,舉手一揮,他身畔的貞苦士紛紛亮出兵器。

    羅侍衛看似早已忍耐許久,長笑一聲,倏地持刀躍前,道︰“解道樞!念在你我有過一面之緣,羅某可為你指一條明路!”

    “說來何妨?”

    “此戰之後,若你僥幸逃得性命,此去南邊數里,有一院子,那本是我弟兄勾留之處…”

    “哦?”

    “院內有許多棺木,”羅侍衛環看群道一眼,臉上忽現異笑︰“此地共有六十七名道士,人多棺少,頗不敷用,但我听說,全真道士禁絕女色,斷袖之風卻是極盛,兩三名道士同棺合葬,將就湊合著,卻也盡夠使了!”

    “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解道樞緩緩抬起頭,忽地,電目一閃,面現森厲︰“你褻污本教清名,且吃我一劍!”一道劍光疾如閃電霹靂!劍氣銳不可擋,竟爾跨越數丈之遙,朝羅侍衛迎面襲至!

    “叮!”吳剛飛身前躍,以實劍替羅侍衛擋過的無形劍氣。

    羅侍衛白影一虛,閃過劍勢,不退反進,長驅直前。

    他一動,便如一根線頭,從貞苦士人群中牽出幾人,三道白影,緊隨羅侍衛之後掠出,便如在場中劃了四道長長白線,分由不同方向匯集,朝全真道士陣形左側飛襲。

    吳剛將身微晃,消去劍氣震力,大聲喝道︰“天道淪喪!……”

    “伸冤在我!”眾貞苦士齊聲吼道,雖僅四十餘人,氣勢卻遠勝百名冤士,白影錯亂,一個個身影射出,朝全真道士撲上!

    羅侍衛四人最先掠近敵陣,遠來的四道人影到得近處,身影重疊,渾如一線,望去恰如一人。剛逼近陣形左側,林中突然躍出美貌少年,長槍如毒龍出洞,迎面急刺,不給敵人以喘息餘暇!

    羅侍衛四人身影一分,四柄長刀有先有後、有左有右、有上有下、有疾有緩、有正有奇,看上去卻像同時遞出,只這麼刀勢一成,堪與羅侍衛匹敵的美貌少年竟然進不能,避不得,無處存身,一招之間便被硬生生逼退入林,徒自傳來極不甘心的怒吼聲。

    正在此時,我們腳下的林中,忽然有一股無名氣息的如潮涌動,迅疾向四方擴散,這氣息我已領教過一次,正是師姐晉入“聖女本尊”的跡象!

    從林間彷佛有一陣狂風刮出,羅侍衛四人不由齊退數步。

    勁風過處,地面樹葉飄起、枯枝走動,隨即竟連丟棄于地的殘刀斷劍也一一飄起浮游,團團飛旋起來,轉瞬在空中凝成一個巨大的球體。

    “素手成劫!”羅侍衛身旁一名貞苦士失聲叫道︰“吳仙姑?”

    “不!”羅侍衛灼目閃動,道︰“是仙姑的弟子,卻已盡得其師真傳!”

    羅侍衛四人遇到的是師姐,陣形的另一側,卻是吳剛對上青袍人,他時而攻入林間不見,時而閃身退出。此時一見,才知吳剛為何被人稱為“怒漢”,那完全是沉入劍境,渾然忘我的戰法。但見青鋼三尺,矯若飛龍,劍勢鋪張之下,吳剛披散的長發甩在腦後,隨著御劍怒沖,整個人漸漸的彷佛消失不見,似乎化成劍光的餘綴,滿場但聞劍氣破空聲,不見使劍之人。而青袍人始終守在林中,未露身形。

    前方眾貞士已與全真道士接戰,這些貞苦士的功力明顯比冤士們高出一大截,然而護于陣前的解道樞卻像塊軟皮彈,似乎敵手變強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依舊如方才一般,身形輕靈地東行西竄,所至之處,如擊敗草,盡皆披靡。

    眾貞苦士盡出後,除了左側的眾冤士,後方一空,僅餘孤零零的白衣僧一人立于原處。

    “千人魔呢?”我與霍錦兒不免悄議。

    就像之前所猜,千人魔多半不參與近戰,顯然更不會在冤士之中,難道竟在後方林間守住谷口的幾名貞苦士內?

    一時間,我與霍錦兒倒迷糊了,看來,之前的推測站不住腳,還得從人群中細搜。

    這時,白衣僧忽然動了!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來。

    倘若撇開滿場的激斗,他就像一個孤單的行途僧人。

    他一路行來,不疾不徐,步法間保持著奇異的節奏,彷佛他能一直這樣走到頭,無論前方遇到什麼,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七步、八步、九步……白衣僧衣袍飄動,似乎要隨時快起來,卻始終約束在原先的步速,走得從容充沛,正是在這不變的步伐中,他身上已蓄起龐大的氣勢。

    前方正是眾貞苦蹤動撲擊的人潮,白衣僧並未讓人閃避,依舊是跨出一步,卻突然出現在兩人間隙中,隨後又在更前方另一處出現,人潮雖亂,于白衣僧卻如身外虛幻,不能對他有絲毫阻礙,他一次又一次出現,一次比一次離得更近,便如驚濤駭浪中,小小孤舟始終浮在最頂端,淹沒不了!

    “天羅步!”霍錦兒驚聲道︰“這和尚竟通禪宗的天羅步!”

    禪宗的天羅步?听起來卻有些耳熟,我恍惚片刻,才記起棋娘曾經叫我不可忘了“天羅八步”,當時莫名其妙,不解何意,難道指的就是白衣僧這種步法?

    此際場中,白衣僧越過己方人牆,逼近敵陣,解道樞身處敵圍,對白衣僧的迫近似乎恍若未覺,未曾回望一眼,但當白衣僧又一次現身,到得全真道士身前時,縱身殺敵的解道樞,突然一個轉身回刺,凌厲的劍光瞬間穿透白衣僧的胸口!

    我愣了一下,白衣僧遠行而至,竟然這般輕易地送了命?隨即才發現,那只是眨眼間的錯覺,解道樞刺中的只是肉眼殘留的虛影!

    下一刻,白衣僧如生佛降臨,突然出現在解道樞面前,抬手便是一指!

    其勢如禪宗的當頭棒喝!

    解道樞著了魔似的厲聲大叫,面容扭曲間,印堂分明“吃”進白衣僧整截指頭!

    負傷的解道樞掙扎後仰,驚聲怒吼,黃影一跌,遁入人群不見。

    白衣僧面現譏笑,也不追擊,將身一晃,逕直竄入全真道士人群中,朝押著一名小女孩的道士逼去,想來那小女孩便是靈兒了。

    “轟!”一記驚雷在白衣僧身前炸響,爆發的氣勁將他震得一晃,少年道士的劍光隨後方至。

    “神霄派莫月鼎是你什麼人?”白衣僧一閃,出現在少年道士身側,冷聲喝問。

    少年道士傲然道︰“正是家師,且吃我一指。”少年道士禹步一邁,與白衣僧幾乎同時轉動,兩人竟似互相換了個身位。

    白衣僧愣了一愣︰“修為不弱!”揚手又是一指。

    少年道士將身連晃,腳下滑動,眨眼身前已隔了數人,隱于人後。

    白衣僧再不理會,再次逼近靈兒時,腳下忽一挫,身兒略傾,面色大變︰“鷹擊劍術!好個解道樞!竟然躲到此處偷施暗算!”

    “和尚誤會了,那並非劍氣,乃是一縷拂塵絲而已,你壞我十年修為,我讓你試試跛足的天羅步,這才公平!”解道樞咳聲喘道。

    “我還是小瞧你了,受我一指竟還能挺住!”白衣僧雙腿微微發顫,衣袍自上而下,貼體而流,顯是在運氣強行壓制傷勢。

    解道樞甚是狡猾,猜到白衣僧意圖,遁去後迅速守到靈兒身旁,不僅使得白衣僧功虧一簣,且還讓他腿上吃了一記飆出的拂絲。

    “我的拂絲金貴,送出一根就少一根,若非有緣,我是不舍得相贈的,和尚,從今往後,你就慢慢消受拂絲纏身的滋味吧!”

    白衣僧眉間聚怒,咬牙喝道︰“今日你我決一死戰!”說話間,僧袍鼓脹,旁邊眾道士被他提功所發的氣勁迫得身不由己,紛紛來蹌退,陣中彷佛被掏了個大洞。

    而外邊,失去解道樞,全真道士的陣形僅僅維持片刻,半圓陣形的外緣便歪擠變形,終于潰敗,眾貞苦士從缺口攻了進來,全真道士亂成一團。

    解道樞身後的賈似道大叫︰“道長!敵勢凶猛,咱們且退入林中。”

    解道樞道︰“不必著慌,咱們的援軍已到!”

    白衣僧大笑︰“你們有援軍,難道我們就沒有嗎!”

    我心上一凜︰不錯,怨憎會的盟友湖州一眾此時尚未露面,莫非有什麼令人想不到的後著?

    思忖間,只見白衣僧將身一閃,出現在靈兒身後,朝解道樞一指戳去,解道樞的身子卻像個幻影,一戳即沒。

    “你會殘影逃身,難道我不會嗎?”解道樞學著適才白衣僧的語氣,大笑中,手上劍出如電。

    劍擊處,白衣僧身影倏然霎滅。

    一時間,兩人快來快去,兩團身影,相互追擊,分不清是實是虛。

    便在這時,我耳膜微微發木,听覺似乎遲鈍起來,不一時,耳中震動,嚶嚶嗡嗡,其聲更噪,卻是李居的大群蝙蝠與“蚊蟲大陣”趕到,經由我們樹下,漫天鋪地地淹向場中,轉眼一片烏暗蔽空。

    啊呀,瞧這聲勢,林中飛蟲鳥雀,百般俱全,李居真是貪心!他竟然召集了數倍于適才蚊陣的禽蟲大軍!

    “哪來的扁毛畜生!啊!蚊蟲!該死,該死!”蚊蟲鳥雀不分敵我,沒頭沒腦,撲人臉面身上倒也罷了,入眼入鼻則不堪忍受。

    底下登時響起一片“啊欠,啊欠!己的噴嚏聲,夾雜許多人亂罵,不少人罵聲未畢,轉眼被敵刺死,連最後的喝罵也不能發出。

    全真道士首當其沖,其陣形收縮,人群簇集最密,毫無轉寰餘地,縱欲出手揮趕蚊蟲也是不便,受蚊陣一擾,人群亂成一鍋粥。

    怨憎會一方的攻勢也大為受挫,相比全真道士背朝禽蟲,他們卻是正向迎面承受,頭面眼目等緊要處受沖擊,尤為不堪。

    在滿場騷亂中,卻是強者更強,弱者更弱。功力修為深厚者,一有異變,護體真氣當即警然生發,蚊蟲之類未必能近身,受擾較弱。慘的是功力稍弱者,猝不及防中略一慌亂,當即被敵殺死,一時間,短短一會兒,雙方均傷亡慘重。

    情形太亂,已到難分敵我的地步,雙方只得各自退後罷戰。解道樞拂塵狂掃,勁氣激空,不一時,將己方上空的蚊蟲驅散無遺。怨憎會一方中,有的脫袍狂揮,有的揚掌擊空,偕力之下,也漸漸清除了滿空亂飛的物事。

    待上空一淨,場上人人身上落了一層厚灰般的蚊蟲尸體,各自收拾不迭,甚是狼狽。

    我與霍錦兒雖高居樹上,也挨了不少逃出陣外的蚊蟲搔擾,一陣手忙腳亂地驅趕。

    我微運真勁,上下略揮,掌風過處,蚊蟲遠逃,不料耳中卻傳來霍錦兒瞠怪的微哼,我一怔之後,不禁好笑,心底卻麻癢絲絲的有些異樣。倉促之下,我只顧出掌驅揮,全未留意到,我掌面雖未到觸到霍錦兒身子,掌風所及,卻多半對她腰臀上下,又拍又打,無所不至了。

    霍錦兒的嬌臀被我掌風擊打時,卻是什麼滋味?一想之下,我忍不住又笑,霍錦兒聞聲回首,白了我一眼,面色微暈,又掉過了頭去。

    我心癢難搔,挨前湊近︰“可瞧出什麼了沒?”眼皮下,那張粉暈的臉兒極是動人。

    “要死!熱氣噴人臉上啦!”霍錦兒微皺眉尖,沒好氣地瞠道,似乎還在為適才被我無意褻體而生氣,忽然,我身上酥酥一麻,暗暗叫糟!被霍錦兒這薄瞠的情致輕輕一逗,我那一根熱乎乎地有了知覺,似乎貼到了她臀上!

    趁霍錦兒沒留意,我急忙退後。

    “不要亂動了!小心被敵發現——你往左後方瞧,那有個胖大的女子!”

    我知道她有所發現,不自覺又往前貼近,湊目去尋。只見場中雙方因傷亡慘重,都各自忙碌著扶治同伴,一時並未接戰,怨憎會女子較少,尋了一圈,在貞苦士後方,靠近其身後林子之處,蹲著一名豐壯的女子,約莫便是霍錦兒所指了。

    “適才那白衣和尚一見蚊陣來襲,立即退出陣外,護往那女子身旁。而蚊陣飛至後,果然紛紛涌往那女子之處,雲集不散,仗著白衣僧神功過人,方被擊退。”

    “這是什麼緣故?”

    “我猜那女子立身處,必有召喚生靈之類的術法在布置。”

    我心上更奇︰“這不恰好如其所願,為何驅趕?”

    “平日鑿渠,為的是引水,但當洪水襲來時,你還盼著水到家門口麼?”

    我恍然大悟,點頭道︰“招財進寶,沒想到漫天砸來金子!”

    霍錦兒道︰“沒錯!”我道︰“那女子會不會就是千人魔?”

    霍錦兒搖頭道︰“不是的,那女子並非男子所扮,但她既然擺布役物術,定與那千人魔有關系,須得仔細留意她的舉動。”

    我點頭道︰“還是霍姨心細!咱們盯緊她,且看她與何人接話!”說話間,我下體一熱,竟又觸實了。當然,也不能全怪我,她的屁股實在太翹了,圓臀隆起,像座小山一樣,很容易被頂到。

    這回霍錦兒終于察覺了,輕叫一聲,粉面通紅︰“你…”

    我忙“收勢”閃避,樹枝一陣輕晃。

    這時,忽听得下方有個貞苦士朝這邊喊道︰“……躲于林中朋友!使這些魑魅伎倆有什麼用?有本事就出來亮個相,藏頭露尾算什麼?”

    我心下一驚,這一動彈,被敵人發覺了?

    第六十五章玉石結怨

    只听林中有個聲音冷笑一聲,道︰“哼,你們怨憎會暗施毒氣,又談何光明正大?”聲音忽大忽小,飄忽不定,正是那青袍人。

    原來貞苦士是沖著青袍人與師姐喊話,以為禽蟲是兩人召來的。

    白衣僧此時立于那胖大女子身旁,略一皺眉,提聲道︰“兩位均為當世高人,我等弟兄實不願輕易冒犯,我有一事不解,兩位一路尾隨,對張寧窮追不舍,莫是與張寧有何仇怨?必欲得之而後快?”藏于林中的師姐與青袍人均未作答。

    白衣僧眉梢挑了挑,道︰“嘿嘿,無仇無怨,卻追索不休,想來兩位均是別有所圖了?”

    停了半晌,那邊青袍人方哼了一聲,道︰“也罷,告訴你也無妨,張家昔年竊取本閣的玉石,在下今日非追回不可!”

    白衣僧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兩位乃是沖張寧的玉石而來,嘿嘿,世間財貨,真讓人這般動心麼?竟能勞動兩位高人!”說著,面露不以為然的神色,顯然對身外之物的爭奪頗為不屑。

    “放屁!我張寧何曾偷過你什麼玉石?”怨憎會人群微分,張寧怒沖沖地擠了出來。

    “當然不是你,而是你父親!”青袍人冷冷道,說話之際,他的身影在林邊浮了出來。

    “胡說八道!我父親早被賈似道這狗賊害死,你污人身後清名,是何居心?”

    青袍人尚未答話,全真道士身後的賈似道忍耐不過,怒聲道︰“張寧小兒!你引人與我賈府為仇,我賈似道何懼之有?你又能奈我何?但你口口聲聲說張石匠被我害死,可有何據?”

    張寧一听賈似道接話,登時棄青袍人不顧,掉轉頭,側頭擺腦,朝賈似道左看右看,恨極而輕蔑︰“證據?嘿嘿,昔年的鼻涕兒當了點小官,果然滿口不離官腔,你道這是公堂問事麼?賈似道!你當年在我眼里,不過是我一個便宜兒子,你知不知道?”語畢,哈哈大笑,聲憤而狂。

    賈似道喝道︰“狗奴才!傍著些邪魔外道,人形尚未修成,就敢張狂!”

    “哈哈哈…”張寧狂笑道︰“當年你母親進我家門,你道她夜里脫光了是跟誰睡覺?是侍候老子我!我瞧中你母親白臉兒,只因那時年歲太小,才借父之名,將被東府趕出的胡氏,使了幾個小錢弄到手,夜夜摟在懷中奸淫,你不是我便宜兒子又是什麼?哈哈,可笑你這乖兒子還一直蒙在鼓里,一口一個哥哥地趕著叫我!”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原來,“殺父仇”殺的是張寧之父,“奪妻恨”奪的也是張寧之妻?!

    饒是賈似道向來鎮靜持穩,也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張寧說不出話,道︰“你…你…”

    張寧獰笑道︰“我什麼?乖兒子,你現在補叫一聲爹,也還來得及啊!”隨即又狂笑道︰“我將你兒子與妻妾捉來,你猜我做了什麼?”

    我心下一緊,幾乎便欲發丸“滅口”,只是苦于伏擊“千人魔”重任在肩,渾如被綁住了手腳,心道︰“這王八蛋要說出來了。”

    “二十四…”吳剛嚴聲喝阻。

    張寧卻狂而不顧,吃吃大笑︰“我將你兒子與妻妾關在一個石屋…”

    吳剛瞬即掠至張寧身後,手抓張寧肩上,緊力一收,打斷張寧話頭,在張寧耳邊低語了什麼,張寧不由向全真道士瞄去一眼,神情頓然緩了下來。

    我初時尚且納悶,隨即恍然︰靈兒正在敵手,吳剛多半擔心張寧過于激怒賈似道,賈似道失去理智,會拿靈兒來泄憤。

    “你這無恥小人!滿口噴糞!”從氣結中緩過神的賈似道,指著張寧大喝道︰“只怪我當年一念之慈,留得你父子二人狗命,致使你這狗賊為禍世間,髒口亂咬!”

    “一念之慈?”張寧冷笑道︰“賈似道,你又何必太謙?嘿嘿,不是你未趕盡殺絕,而是我張寧命大!哼,你且放心,昔日你如何對我父子,今日我都會加倍討還!”兩方當事人正面朝相,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都是盯著對方,恨不能吃了對方。眾貞苦士與冤士在兩人越來越激動的情緒鼓動下,也隨之緩緩攏近,向前推進,場中氣氛緊繃,情勢一觸即發,適才因蚊陣干擾而分開的激戰,轉眼又將展開。

    “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怨憎會貞苦士與眾冤士齊聲念誦,腳下緩移,四面團攏,人人神情靜穆,目中閃動著狂熱的光芒,此時恰有一陣秋風吹過,場中貞苦士們的白色麻衣,齊朝一個方向獵獵飄閃,瞧上去,陰氣森肅,彷佛怨靈聚合,情形更添幾分詭異。

    “靈兒!!”雙方對決在即,場中一時沉寂,忽听一個婦人焦急的喊聲傳來,隨即一輛馬車由南邊林子駛出,直驅場中。

    眾人驚訝間,駕車者躍下車座,打開車門,扶出一個婦人,竟是胡氏。

    賈似道大吃一驚,道︰“娘,你…你怎地來了?”隨即怒斥道︰“龔護院,這是什麼地方,你怎地將老太太帶到這里?”

    駕車者正是龔護院,他神色惶恐,道︰“老夫人以死相脅,定要趕來,屬下萬般無奈,只得遵命。”

    胡氏雙唇哆嗦,卻不理會自己的兒子,在場中尋見張寧,未語淚已先流︰“寧兒,真的…真的是你?”原來剛才那聲遙呼,她喊的不是“靈兒”,而是張寧。

    張寧也愣了片刻,隨即神色冷然,恨聲道︰“賤人!當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你棄我而去,過你的富貴日子倒也罷了,如何叫那畜生反來害我父子?”

    胡氏顧不得羞慚,急于辯解︰“我真的不知道,這些年也極是掛念你…你們父子。”說著,面色卻是一紅。

    眾人怔怔看他兩人說話,只須瞧兩人情形,便知張寧所言多半是真了,賈似道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張寧道︰“你拿這話哄誰?你養下的那畜生,不僅奪我家產,對我父子百般折辱,逼我父自盡,又將我沉入江底,哼,你說掛念我父子,你的掛念,不過是擔心我父子化為厲鬼,找你們索仇罷”

    “不是的,不會的!”胡氏聞言,不住搖頭,面色慘然,驚慌地轉首望向賈似道︰“孩兒,我听到你們在廳中說話,才知寧兒父子跟你結了深仇,你跟娘說聲實話,你不是說石匠受了贈金,遷回原籍養老了,怎地…怎地…”說著,珠淚滑下面頰,神色淒絕︰“你…你若當真做下這些歹毒事,娘…娘怎麼還有臉活下去啊?”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剪子,抵于胸口,眼兒直望賈似道,滿面痛切失望之情。

    賈似道又驚又急,雙手亂擺,道︰“娘,千萬不要!你莫信他!孩兒…孩兒只派人將他們送回原籍,並不曾…”忽然想起,朝龔護院喝道︰“龔護院,你快說,我派去處置這事,是怎生交代你的?”

    龔護院嚅囁道︰“老爺旁的沒說,只讓我們催張家動遷…”賈似道不住點頭道︰“是啊,沒錯!我不願張家再來糾纏,故此讓你送他們回原籍。”

    張寧此際也認出龔護院,厲聲道︰“原來是你這狗賊!哈哈,蒼天有眼!你來得正好,今日正可一道清算!你這狗奴才!當年一路折辱我父子,不僅榨乾我父子最後的錢財,還逼使我父上吊自盡,將我綁起,投入江中!”

    賈似道一怔,嚴聲道︰“龔護院,竟有此事?你…你膽敢如此妄為?”

    龔護院神色驚慌,顯然極是後悔此行,硬著頭皮道︰“我…我也是秉承老爺的意思。”

    賈似道怒道︰“胡說!我何曾讓你胡為?逼死他父子,于我何益?”

    龔護院神情甚是委屈︰“屬下請示時,老爺頗是不耐,只揮了揮手說…說”打發他們回老家,從此不要讓我再見到這兩人了“,屬下也不敢多問,回去後與同伴們推測,約莫老爺不願明言,其意自然是…”

    賈似道揮袖道︰“荒唐,荒唐!”又向張寧喝道︰“你都听見了?”

    張寧咬牙道︰“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我父子一家生命,在你賈似道卻是一句話的事!”慘笑中,其聲更憤更厲!

    怨憎會眾貞苦士與冤士亦人人面露悲憤,齊聲怒吼。

    這些人大多是因仇家一方勢力太大,以強凌弱,個人力單,無力復仇,才會依托于怨憎會。賈似道看似出于無意的造孽,恰恰更顯出勢強者的高高在上、冷漠無情,更加激起了這些往昔受人欺凌者的憤慨。

    賈似道慌神之餘,狠狠盯著龔護院。世間做奴才的,往往比主子更狠,賈似道自覺留有餘地,沒把事做絕,卻沒想到手下的人,揣摩主子心意,悄聲不響地替他做了。當然,其中自然也有奴才們藉機謀私的雜念。

    龔護院孤立無援,急于補救,朝張寧慌道︰“你…你還好端端活著,你父之死,更與我等無干,當時你與我一道出門,回來後,你父便自盡房中,怎…怎說我們害死你父子?”

    張寧淡淡道︰“出門?你是押我去取我張家財物吧?歸來後,我父不堪你們連日折辱,這才自盡,難道不是被你們逼死的?”

    “張父自食惡果,昔年任職玉淵閣時,竊取東家玉石,是我賜他自盡的,那也不必栽到旁人身上!”只听遠處一個傲然的聲音,正是青袍人,道︰“他見寶起意,以贗換真,死也是該死!哼,老賊渾然不知天高地厚,須知這玉石關系重大,本閣不追回玉石,又怎能罷休?”

    “是你害死我父的?”張寧驚怒交集︰“我父見我自幼痴愛雕琢,無意中在坊間尋得一塊異石,交給了我作師法之用,他老人家也是小有名氣的玉石匠,清名一世,怎會偷你玉淵閣之物?”

    陸幽盟忽然接口道︰“哼,可笑,以此石之品,怎會流傳于坊間?”

    張寧語塞,愣了片刻,反問道︰“你玉淵閣既這般寶貝這玉石,我父只不過是個尋常玉石匠,怎能見到此物,又由何竊取?”

    陸幽盟也不禁一呆。

    陸夫人譏道︰“那是因玉淵閣主事人是瞎了眼的俗物!見寶而不識,只當尋常珍品列于庫房,卻是太乙派的妖精尋上門來勾搭,圖謀此物,才發覺玉石來歷!”

    師姐清冷的聲音自林中傳出︰“既是提到我太乙派,不可不言,此石流傳數十年,輾轉多方,原主已不可考,最先留意者乃本派的陰葵門,我承師命,今日必取得此無主之物!”

    眾人聞聲望向林中,皆是一怔,一場尋仇大戰,竟變為玉石之爭了。

    “哈哈…”貞苦士中的蓬須大漢忽大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物,擲給張寧,道︰“二十四,昔年我渡江時,偶然救了你,你送了這塊勞什子玉石給我留作紀念,他們將這玉石看得極重,咱們兄弟可從沒將他當一回事兒!”

    張寧接過玉石,面色青白交替,指頭觸撫玉石,喃喃道︰“我父因愛我,什麼都遷就我。昔年我年少情狂,相思成疾,頂名娶胡氏這麼荒唐,他也肯為我去做,為了我喜歡,他又去尋了這塊玉石…”說著,他轉眼向青袍人看去︰“你一定對父親百般折磨加以逼問,他怕累及我性命,寧死也不肯吐口,因此喪命…”

    胡氏听了張寧當眾吐露真相,面色煞白,身軀一軟,突然暈了過去,賈似道忙搶上去扶。

    “你說我父是個賊,那也由得你。”張寧向胡氏瞥去一眼,又雙目噴火,逼視青袍人,咬牙續道︰“我只知道,他是疼愛我的好父親,卻為這破玩意,竟被你活活逼死!”語畢,竟將手中玉石狠狠朝地上摔去!

    眾聲驚呼中,卻見玉石摔至半途,竟然懸空停浮,掉不下去!

    師姐與青袍人齊由林間掠出,玉石被兩人以念力抓搶,念力由不同方向所發,兩人功力相當,相持之下,玉石遂爾凝空不動。

    張寧一怔,神色愈怒,伸手去抓,不料,卻抓了個空!

    玉石卻是被離石較近的白衣僧以念力奪去了!

    白衣僧將玉石舉于手中,淡淡道︰“這位姑娘,若想玉石不毀,就莫要插手我弟兄與賈府的恩怨!”頓了頓,又向青袍人道︰“至于尊駕,我因果宗齜睚必報,尊駕既然逼死張父,那便不能置身事外了!”

    賈似道與解道樞面色大變,全真道士本就寡不敵眾,若因投鼠忌器,少了聖女這等高手相助,實力便更不堪一戰了!

    只听師姐冷冷道︰“本尊行事,從來由乎本心,豈能受人脅迫?大和尚,你打錯算盤了!”

    本心嗎?我听了很不是滋味,暗道︰師姐,你的本心早被蒙蔽,何時能見你真正的本心,那才好了!

    心下作念間,眼角瞥見那胖大女子已不再蹲著,顯然擺弄的東西已弄妥,此際站起身來,朝後方林間走去。

    我不由朝霍錦兒看去,她恰好也回頭望來,兩人都留意到了那女子的舉動。

    我忽地心中一動︰此際場中,怨憎會大佔優勢,布置這術法,豈非多此一舉?疑思間,猛然想起白衣僧早就看到東府人馬趕來,萬萬沒有不準備應對的道理,不由大驚︰“這…這術法,莫非不是對付全真道士,卻是用來對付東府援軍的!”

    霍錦兒听了我的想法,也覺推測有理,當下皺眉苦思,喃喃道︰“奇怪,他們召喚生靈,卻是用來完成什麼術法?”

    我急道︰“她又出來了!背來一個竹簍,啊,竹簍有個孩子!”

    霍錦兒氣息急促︰“那不是孩子,是個侏儒?不,不,少主,我想…竹簍里的就是千人魔!”

    我吃了一驚,抓了鐵丸在手,道︰“你能確定,不會認錯?”萬一弄錯,不免失了先機,千人魔有了提防,下手就更難了!一時只覺手心發汗,當下暗暗運功驅潮。

    “我明白他為何會是這副模樣了!驚魂鼓之傷,最常見的是耳目失聰,更甚者內腑受創,軀體萎縮,以致腿腳癱瘓。天啊,涂山一戰,千人魔竟傷得這般重,不成人樣了”

    我打了個寒噤,心底千謝萬謝,感謝將軍廟擊鼓的烏鴉兄弟功力不純,否則,慘成千人魔前輩這樣,那便生不如死了!

    我雙目灼灼︰“霍姨,你且退到後邊。”

    “唔!”霍錦兒小心地轉動身子,欲退下來,換我上前。

    兩人都同立于一根伸出的樹枝上,我身後又背靠樹干,退無可退。兩人齊左齊右,都想避讓對方,卻在一個方向相撞,不由都是一怔。

    狹窄的地界兩人亂糟糟的頂頭觸面,頗是狼狽,我不耐之下,索性伸出長臂,托著她兩肋,將她整個人抱起。

    霍錦兒驚羞不已,道︰“少主,你…你…”我也沒料到她胸乳竟這麼豐滿,也許是我托得過于靠上了,兩掌所觸,她腋下豐腴飽實,正是乳波向兩旁怒綻的肉浪,掌緣上方還沉甸甸、熱乎乎地感覺有物墜壓…

    我心里格登一下,將她舉于半空,竟發了一會愣。

    這時走神,的確太也不是時候!待見到半空中的人兒掙扎得羞不可抑,我才慌慌地把她放下,兩人換過身位後,我滿腦中還殘存著她身子既豐滿又輕盈的奇異印象。

    心下劇跳間,我不敢回看一眼,熱著臉兒,望向場中,只見那胖大女子負著竹簍中的千人魔,行至適才布置術法之處,千人魔爬了出來,也看不清他動了什麼手腳,旋見地面騰地一陣濃煙。

    眾貞苦士與冤士,人頭躥動,漸漸排成了一條長龍,沿著那起煙處一圈又一圈地繞行,似在行什麼邪法儀式。

    盤旋出來後長長的人列,開始朝全真道士進發,其勢如刺出的一柄長劍!

    我幾次欲出手,均未捕捉到好時機,千人魔不是被胖大女子擋著,就是被走動的貞苦士遮住,此際千人魔爬于地面,身子更被穿行的人流團團密圍,瞧得我心下大急︰“糟了,他弄的邪法是不是已完成了?”

    忽然,人流稀疏,一時未接上,形成一個斷處,露出千人魔的身背!

    我蓄勢已久,再不猶豫,“咻!”的一聲,破空直嘯,鐵丸出手!

    “啊!”慘呼聲傳來,鐵丸將千人魔射撲于地。

    怨憎會中,有人撲上救護,有人轉首四望,尋覓襲擊來處。人影奔動,露出的空隙反倒更大了。

    我迅速又捏了一粒鐵丸在手,窺準目標,運使真氣,挾勁一送,鐵丸流經指梢,激起一道莫名的暢快觸感,閃電般飛射而出。

    鐵丸直接將尚在掙扎的千人魔爆頭!

    許是千人魔受了一擊後,運功護身,其頭堅硬無比,鐵丸挾勁而至,以硬踫硬之下,千人魔的腦袋就像爆炸的瓜果,內囊四飛,血光迸射,眨眼之間,作惡累累的千人魔,僅剩一個無頭的殘尸伏在原處!

    怨憎會眾人驚聲悲呼,奔動更亂,朝全真道士出擊的貞苦士與冤士們,不明緣由,以為有敵人大舉進襲,紛紛掉頭,返身回援。

    一擊得手後,我目放神光,又抓了一把鐵丸在手,手熟如流,將怨憎會人群射得開了花,驚叫慘呼連成一片,敵陣亂成一團。

    百發百中,無一失手!

    這種俯瞰眾生在手底掙扎、瞬息取敵性命的感覺簡直太棒了,我一不作,二不休,正欲再找白衣僧等怨憎會首腦下手,耳中卻听得霍錦兒不住催喚︰“快!咱們位置已暴露,先退!”

    敵人發現又如何?撲上作戰便是了。我心中正作此念,護體真氣警然而生,幾乎本能地身子收緊,感覺不妥。

    “嗚嗚!”勁銳的破空聲方響,前方數道黑芒急射而至!

    “快閃!”我的手剛搭到霍錦兒的肩頭,要將她推下,黑芒“刷!”的一聲,如暴雨打萍般穿透枝葉,逼射近身。黑芒數目甚多,將這狹窄的地界籠罩無遺,避無可避,退也來不及,我不及思索,運功護身之際,發掌阻攔。

    “噗!”黑芒射在一面幡布上,數道撞力點將幡布變為滿面生瘡的怪物,依舊飄了過來。

    “哼…”霍錦兒痛呼一聲,嘴角溢血,軟軟倒在我懷中。

    “霍姨!”她…她怎麼倒護于我身前的?

    幡布已被射穿,並不能擋住敵人飛襲之物,最後一瞬,我倉促間以手側接了一枚黑芒,撞力巨大,險些脫手,隨即我整只手掌都覺火辣辣地麻木,以其勁力來看,正面擊打身上不堪設想!而顯然有數枚黑芒被霍錦兒以身遮擋承受了。

    我急痛中抱著霍錦兒逃離下樹,舉起手中抓到的黑芒一看,是佛珠!下手之人乃是白衣僧!

    念及白衣僧的功力修為,我心上更慌,叫︰“霍姨,霍姨,你怎樣了?”叫了幾聲,沒有一點響應,不知她是暈過去了,或是…

    我不敢深想,也無暇察看她的傷勢,因此際一道白影掠入林中,瞧身形正是白衣僧。

    “咻!”我尚未瞅清他面容,揚手便是一發鐵丸。

    擊中的卻是虛影,此際,在我視線中出現一道怪異的景象,竟然同時有三個白衣僧朝這邊撲過來,每個都是面容模糊,但一個比一個離得更近!

    駭然間,我片刻也不敢逗留,抱著霍錦兒向林間深處疾逃,我甚至不敢施展遁地術,擔心凝功沉入的片刻,遭受敵人攻擊。

    我在林木間迅速竄閃,踏足之處,被我默運心法,地面或升或或陷,不斷布置障礙陷阱,而白衣僧身影時高時低,避開土障之餘,速度毫未見緩。

    我當即放棄大耗功力的土術,回身發丸阻敵,白衣僧不時換位躲閃,亦回射佛珠反擊,但聞“咻!”、“哧!”聲不絕,林間不斷有致命的丸珠穿射,我前方受殃及的樹木或折斷傾倒或碎裂飛空,連丈高大樹也不能幸免,殘枝斷樹,傾毀無數。

    我心下一震,以飛珠之勢,理當像我的鐵丸一般洞穿樹干,為何受了佛珠的大樹干,卻被擊碎斷裂?

    當是佛珠之勁,觸物發散之故!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我憂急在心,低頭瞥了一眼懷中霍錦兒,只見她雙目緊閉,氣息微弱,許是巨痛在身,她連在昏迷中也是雙眉緊蹙,淒白的面龐有種令人心碎的美,一望之下,我心揪得更緊。

    是我連累了她!我對敵經驗不足,貪攻不去,致使她替我擋了敵人的回擊!

    我心下自怨自責,痛悔不已,一邊閃避著身後佛珠飛襲,一邊心焦如焚,恨不能立時停下來,察看她傷情。

    “唔…”懷中的霍錦兒忽然微弱地哼了一聲,我心底閃過一線希望,忙叫了幾聲︰“霍姨!”

    “中了我”如意珠“,還想活命嗎?”白衣僧突然在我前方出現,抬手便是一指!

    勁氣挾風而至,彷若有堅硬的實質,將周圍四方的空氣全都吸納吞噬,凝聚成一柄其鋒莫撼的氣劍。

    若非親身感受,絕沒想到他看似尋常的一指竟有這麼大威力!

    “砰!”我捻擰利刃,不敢與其正面對憾,將身急閃,一刀劈在他指風側面,龐大的氣勁相撞,將我彈出一丈多遠,身背撞在一株大樹上。

    這一震動,霍錦兒醒了過來,睜開虛弱的美眸,叫道︰“少…少主,你莫管我,快…”

    “蠢話!”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情急之下,雙目發赤,大聲喝斥︰“要死也死在一塊!”一臂將她緊摟過一邊,騰出另一只手,蓄勢待敵。

    “果然是郎情妾意啊,我就成全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吧。”我尚未完全換氣回勁,白衣僧逼臨前方,又是一指襲至!

    我勉力閃動身法,左支右拙,頂受著白衣僧一指又一指攻擊,感覺後繼乏力,越來越勉強,耳中听到遠處喊殺聲大起,應是東府與雀使等人大舉撲上廝殺,眼見己方勝利在望,自己卻抱著受傷的霍錦兒遭受白衣僧的劫殺,沒有一人來援,心中苦悶無比。

    自己反擊的勁力一次比一次弱,白衣僧的指勁卻強橫如故,彷佛沒有半點損耗,這麼打下去,我命休矣!

    “啊!”這聲驚呼卻是來自霍錦兒。

    大體上,白衣僧自矜身分,並未以我懷中的霍錦兒為目標,這也是我能支持許久的緣故。但我閃動中,一時氣竭,身形略滯,他攻來的指勁眼見便要擊到霍錦兒身上,我挺起餘勁,竭力往旁一撲,雖險險逃過,臂側卻如受利刃穿體,著白衣僧指風畫過,血氣飛潑,鋪跌不止。

    傷臂正摟著霍錦兒,痛極之下,臂力吃緊,一時發抖震顫,不能自已。

    “少主…”霍錦兒仰面吃力地喘道。

    “我…沒事…”我目光凌厲,面目猙獰,以一股狠勁,死死忍住,不讓霍錦兒從我懷中掉落,臂間的震顫卻不斷傳到霍錦兒身上,她抖動的面龐上,投來求懇與關切的目光。

    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讓我挺過了白衣僧一輪又一輪強攻。我氣喘吁吁,揮汗如雨,卻將霍錦兒抱得更緊,豆大的汗珠從我額際不斷涌出,有數次滴濺到霍錦兒的面龐,她既無力揮拭去,也無力再勸,眼中卻滑出淚水,與我的汗珠混作一道,在面上蜿蜓蛇行。

    漸漸的,我頭暈眼花,腳步不穩,透支了所有體力後,開始出現一個個幻象,有時只是下意識地艱難閃身、抬手遮擋,腦中卻飄起一些與戰斗無關的景象,亂糟糟地從眼前虛幻地閃過。

    油盡燈枯,已經到了盡頭嗎?我渾身涼颼颼的,也不知是冷汗濕透了身背,還是體內虛弱至極而生的幻覺,眼前一切都慢了下來,我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變緩,“噗。噗。噗。”那一聲聲听得異常清晰。

    虛弱到這種程度,只怕連再次施展“離魂附體術”也無力辦到,再說,即便能辦到,我也不願棄霍錦兒而獨自逃生。

    在痛切絕望中,我與霍錦兒對望了一眼,她虛弱的目光似乎領會了我的含意,遞給了我無力的一笑,而後,汗珠與淚水從她臉上滑落,她也終因虛弱,又暈死了過去,我心中忽然一剎那平靜了下來。

    白衣僧又一指迎面攻來,我全身泛起空蕩蕩的無力感,加上心底平靜無波,幾欲放棄抵抗,只是他這一指像是也變得極其緩慢,以致我想了一想,還是伸手去擋。

    我心是空,手是空,作勢擋擊,勁力也是空,與其說是迎擊,莫如說是伸手“摸”了他指背一下。

    他的手指卻在我一摸之下彎曲下來,難道他也勁力消耗過巨,全然無力了?但指風擊地,卻爆起一個大洞,勁力絕非尋常啊。

    更讓我詫異的是,我伸手觸到他指上時,完全感覺不到殺氣,彷佛我只是一個空空的瓶子,他傾倒過來的水,只不過灌進瓶中,被消融容收,又如潮水注入大湖,同質而化,消無蹤影。

    手上回傳給我的,是十分熟悉親近的感覺,太荒唐了,我只不過摸的一個陌生老和尚的手啊,不是師嫂或是小漁的柔荑,親近?我該惡心才對!

    白衣僧也愣了許久,艱聲道︰“是你?”問的太也奇怪,打了半天,該不會糊涂得連我是誰都不知道?趁著他失神的片刻,我抱著霍錦兒,閃到一株樹後,大口喘氣。

    “難怪了…那白衣姑娘神魂特異,能擺脫”迷塊酥風散“糾纏,也還罷了,我一直奇怪,你卻是如何脫身的?想來,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辦到吧?”

    我暗暗調息,不答一言,只盼這老和尚多發痴一會,讓我緩過一陣,多少能凝聚些氣力。

    “你終于還是跳出去了?”白衣僧似喜似驚,自言自語︰“怎麼可能?我雖然早就離開,但也听說,本門上下,全都放棄了啊。你說過,空山孤絕,前無路徑,紅塵萬象其深如海,世事如潮起落,必有大道隱隨,入世或能求得解答,也許你是對的,這不,到最後,全都下山了。”

    說的什麼怪話?我心下暗喜,老和尚發神經,千萬不要醒來。

    “我十四歲求道,心高氣傲,沒想到後來比不上本門一個九歲的女童,我知道這條路走不通了,即使能成,也會是她,萬萬不會是我,所以我下山了。這些年,我求于釋家,也還是空,空得讓人發瘋,這都是中了你的毒啊,你太心狠了!我們都才走到半道上,你卻說前面沒有路了,沒有路了,那還走什麼?”

    “既然不成,我就入世,我介入人世最慘烈的恩怨,果然片片如刃刮身,痛快,痛快!比之空求虛幻,這才有知覺!為求道而喪失的知覺,終于被我找回來了!如今,我對世人依舊沒有知覺,但在因果宗內,我卻喜愛他們,我把他們當一家人看,我無所喪失,卻頗有所得,何為道?不是越來越空,而是越來越充盈!我也許尋著了一些門徑,很有些心得,你若感興趣,我可以給你參詳參詳。不過,你算是跳出去了,我不知道你究竟走出多遠…”

    白衣僧還在羅嗦,我好奇之下,探頭一望,恰與他目光相觸,只見他周身一震,疑道︰“這就是你如今的修為麼,那還差得很吶……不過,凡事均有代價,我既不是你,不明白你的境界,也不便多說什麼了。”說著他傾下身,微微一躬。

    “此女受我如意珠,多半無救了,若她僥幸未死,以你適才化解我一指的空明勁,當能救她傷愈。”白衣僧瞥了我懷中的霍錦兒一眼,又是一拜︰“師友之緣,此番重見,幸甚!幸甚!”我愣愣地受了他一拜,眼見他竟飄然而去,腦中兀自迷糊不解。

    待回過神,我一時也無暇多想了,忙去察看霍錦兒傷勢,只見她身前數處,滲出血水,揭著她衣裳一掀,血汁模糊處,似乎佛珠深深透進她體內了,扯得薄衣拉不起來。

    中了我“如意珠”,還想活命嗎?

    白衣僧說得那麼自信,當非狂妄之語,難道…霍姨真的沒救了?

    心驚中,為確認傷情,我再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了,將她緩緩放倒,解開她外邊的窄袖短衣,里邊還有一件薄薄的中衣,中衣染血更甚,將中衣自傷處揭開,又費了不少勁。

    將中衣向兩旁分開後,一陣芳馨襲人的女兒體香先飄至鼻端,我眼底一花,不禁一怔,她外邊的窄袖短衣與中衣,皆為素色,里邊卻套著精致的紅綾抹胸兒,一時女兒身的滿懷香艷,撲面而來,蕩人心魄…

    第七部完,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部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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