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首入定 文 / 枭人

    当下一人一猴生火煮食，忙活地不亦乐乎。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味道着实不佳，但这对主仆俱是好顽的性子，仍是你来我住抢着往嘴里塞。

    方启边吃边问道：“这附近有人家吗？在哪个方向？”

    雪猴点头，油爪往左边一指。

    方启又问：“有多远？”

    雪猴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十根手指全都伸出来，末了色作为难又加上了两个脚趾头。

    方启道：“十二里？”雪猴，方启又道：“一百二十里？”雪猴点头，方启一惊，张着嘴合不拢了。

    雪猴就等着他问那地方叫什么名字，然后自己回答叫戚家峪了，却见新主人张着嘴半晌没动静，过了好一阵才听他道；“一百二十里？一来一去二百四十里？神仙家的猴子都这么厉害吗？”雪猴一挺，倒是自豪得紧。

    吃完东西，方启伸个懒腰，抬脚往洞外走去，只是两个转折便已到洞口。眼见天光大亮，方启心中一畅，旋即又愣住了，这洞口外只见天光，怎么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树木，不见山峦，那苦叟不是说此地是莽苍山地界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突，当下小心翼翼挨到洞口，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是看了一眼，这小儿脸就白了，果然，落眼处只见四野烟霾，云气蒸腾，隐约可见云烟起伏处，露出几岭孤绝的满山乱石和岭下几抹苍绿的莽林翠色，隐约可闻峰林叠嶂里，晨鸟啾啾，幼兽低鸣，徘徊不定。视野尽头，一轮早阳映着漫天朱霞正于斜峰怪岭间苦苦挣扎，只消片刻便能挣脱樊蓠，普照世间，散尽雾霾。

    此洞是在莽苍山地界不假，可问题在于，这洞是开在孤峰绝壁之上，不仅脯而且极脯不仅险，而且极险。虽然临崖而立，眼底开阔，景物奇绝，可对身上没有半分修为的方启来说，眼前的景致却只能用险恶二字来形容，便是看一眼腿肚子就要不自禁地抽搐，还谈什么凭崖独立，观风赏景？

    方启肚里暗暗叫苦，对那请来客人便拍屁股出远门的白胡子老头十足怨念，自己当时听到“喝风洞”三个字还在心底暗笑来着，如今看来，这洞除了能住人，就只剩下喝风一个用途了，不叫喝风洞叫什么？回头见白猴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便道：“我想下去逛逛，怎么下去？”

    雪猴蹲下，指了指自己后背。方启连忙打住，道：“就你那身板，背我下去跟跳崖寻短见有什么区别？”

    雪猴嘴一撇，似是有些不屑，跟着跑回洞去，不一刻又窜了回来，叮哩咣当地背着一个大包，布角系在自己颈下，双腿一蹬，已是窜下崖去。

    方启趴在洞口向下张望，只见小猴子纵跃如风，时而伸手扒拉一下突岩，时而拽一把岩缝中伸出蒂蔓，眨眼间便消失在云雾之中。小猴子背后的大包比之方启只重不轻，它的意思很明显，我连这么大的包都能背上背下，背你个小人儿还不是小菜一碟？

    其实方启早知雪猴不是凡物，对它能背自己下崖也不是全无信心，只是毕竟崖高山陡，再加上他自己吓自己，一时接受不了倒也事属平常。

    站得一阵，方启强自克制心中的恐惧，心下更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来，大声喝道：“这一点小小恐惧都能让你停步不前，还谈什么豪情壮志？前路艰险，更不知有什么厉害对头等着收拾你，你这点难关都不敢面对，还修什么无上大道？”

    他体内的第二元神被人打成残魂，若不是机缘巧合，说不定早就灰飞烟灭了，残魂与他融合之后，以前的因果自然要靠他了结。而那残魂留下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唯一残存的念头只有一句话，那便是：去雄狮岭，不能让那人得逞。

    雄狮岭是个什么所在，方启一无所知，那个念头中所说的“那人”不用猜，也必是个厉害人物，如今过去了十多年，那人得没得逞，他更是不得而知，而这段执念到头来，还是得靠他去化解。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无疑是两副千钧重担，而他唯有直面艰险，勇往直前，才能闯出一条通天大道，若不然因果在前，执念在后，两道坎堵住前程后路，此生成就也就仅限于此了。

    雪猴再回来时，方启已于洞口入定，朔风扑面，吹人欲倒，他那小脸上却是平静恬然，俨然有了几分法度。雪猴候了一会，见他显是用功正紧，便自去玩耍了。

    方启与第二元神融合后，还是首次入定，他那第二元神前生已是大修，此生记忆虽未复原，但根本道法还在，于修行之上却无疑是方启最好的老师。

    方启入定后自然内视，便即发现以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阳珠正悬于紫府之中，第二元神时隐时现，围着阳珠吐纳灵元，那阳珠便也跟着隐现不停。方启灵觉散开，便觉天地间的灵力经四肢百骸中的各路窍眼如涓涓细流般涌入，再汇于第二元神中。

    第二元神十多年来第一次引灵入体，便如枯涸了无数岁月的河床再逢雨露，终于又一次焕发出勃勃灵机。方启与之二而为一，第二元神的欢欣喜悦于心底显现，他便觉浑身似乎都变得活泼泼地，每一个汗孔都在一张一合地畅快呼吸，本就被灵力洗炼过的身体随着灵力的再度涌入，轻飘飘地直欲随风而去一般。

    如此过得两个多时辰，左掌忽然猛地一震，手心里皮肤凸起，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掌心里钻出来，方启虽在定中，诸般感觉却变得更为敏锐，知道是阴珠作怪。

    这阴珠是他修劫的根本，但本身却不像第二元神与阳珠那般道基相合，更没有现成的功法祭炼，方启与之也只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心神联系，根本无法控制，眼见阴珠震动地越来越烈，这小儿没奈何间，只得左手一扬，对着洞口处将那东西放了出去。

    挥手间只见一道电光如练，斜飞向洞口一侧，咔啦一声炸响，将那洞口打豁了一个大口子，山石崩飞如雨，直往崖下落去。

    方启身上也被两颗溅飞的小石子打得生疼，心下暗暗乍舌，幸亏自己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将那闪电斜引，如若不然打在洞顶上，那还不得把自己给活埋了？

    那道闪电正是昨天的小雷劫，其中附着的劫力被阴珠吞噬，而其本身的闪电之力便不再纠缠方启，阴珠又得之无用，便即释放了出去。

    电闪光隐，阴珠便告平复，其中的小雷劫力运转几周后，忽然分出一丝自手掌心而上，向臂膀流去。方启的内视之法能“看”到灵力的流动，却“看”不到劫力，他能感觉到劫力向上流动，都是与阴珠的灵智联系有关。

    那丝劫力流动迅速，瞬间游遍全身，待一个大周天过后，便即分散开来，与灵力汇入元神不同，劫力却是散入了四肢百骸之中，就此潜伏不动。而劫力流动之时，方启明明能感觉到阴珠催动的劫力与第二元神引入体内的灵力同在经脉中流动，可奇怪的是，二者竟是没有一丝交集，即不相融，也不相冲，便如两个陌生的路人，大路朝天，各走一爆大家各忙各的，互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