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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文 / 明珠

    第五十二章-

    //-==网友上传章节

    因快近午时,四阿哥催十三阿哥和我上马回去拜见康熙。

    也许十三阿哥说的对,性事一途上,我天生吃亏,以前和四阿哥同床后我就每每要乏力几天,这次被挟持又经炮轰,虽然连坠崖也死里逃生,但昨晚受十三阿哥引动了心思,几乎忘情脱力,加上今早他猛然要我要得狠了,再走了这么些山路,着实累了,而亲军牵过马来,因我自从今年随驾秋荻,已经练会了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的功夫,一时疏忽,按了马鞍,刚要侧身翻上马,忽觉一软,一个起势便没做成。

    那边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已分头上了马,我正打算再拚力试一试,十三阿哥回头看见,拍马过来一伸手,要拉我上他的马,谁知四阿哥同时从另一面过来,也是在马上一伸手。

    我惊讶抬头,左望望,右望望,呆住。

    四阿哥手势一变,拍拍我的头:“老十三,你没穿盔甲,你带她。”

    两人共骑一马,自然是和穿着便服的十三阿哥一起比较舒服,四阿哥说完就策马先行,我刚想去接十三阿哥的手,却发现他半侧脸,神色复杂地望着四阿哥背影,一转头看见我,也没说什么,微一抿嘴,拉我上马坐他身后,追四阿哥后尘而去。

    十三阿哥的骑术我早领教过,马疾如飞,却又稳若顺风之舟,但他始终落后四阿哥半个头,不肯并驾而驱。

    林中树木往后飞掠,就在我们一行人即将驶出谷口,忽有一个黑影自我眼角闪过,而一段分不出男声女音的话似乎由空传下:“回首即是归路,说解脱,便解脱,何论迟早……”

    我还没分出这究竟是幻听还是幻视,只觉一阵晕眩,手一松,便自十三阿哥马上摔落。

    十三阿哥马后就跟着一队亲军,我一出险,各人急急勒缰,骏马长嘶,踢起一地飞尘。

    我额间一记刺痛,心智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且身随意动,人在半空,已折腰旋向,稳稳落地。

    十三阿哥头一个下马抢过来扶住:“怎么了?”

    我以低到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话:“白狼没死。小心。”说完,额间又是一痛。

    四阿哥策马回过,望着我才说了半句:“你的身手——”天地间忽起一阵大风,众人难以张目。

    过了好一会儿,风慢慢停下。

    我定一定神,发现谷外这一大片平原的尽头有一抹扬起黄尘,上到高空而散。

    以四阿哥、十三阿哥为首,众亲军振臂高呼了一通满语。

    我走上一步,渐渐看清浩浩荡荡朝我们而来的军队,竟是康熙御驾亲至。

    存于我心头的一连串疑问在陡然间炸裂:我虽被封玉格格,终非皇族血脉,最多不过一名御前侍卫,自古只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哪来挟侍卫以令天子,何况白浪犯的是谋刺之死罪?再有,白狼声称康熙叫四阿哥杀了他无间门十五个兄弟,又是怎么回事?十三阿哥自暗道上青螺山营救我一事,康熙到底知不知道,若是知情,怎会不顾十三阿哥危险下令以飞鹰定位、以火炮阻击?

    四阿哥领着我和十三阿哥步行迎上见驾,待到近了,我才看出二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在。

    康熙下马,搀起十三阿哥,父子俱泣。诸阿哥兄弟也都上来彼此问候见过。

    接着康熙向全军发表了一通宣讲,前半部分是满语,我听不明白,后半部分却半文半白,大意是说十三阿哥和我自青螺山危崖坠落,竟得生还,发毫无伤,乃是天神显灵,庇佑大清。

    而四阿哥在旁低声解释给我听当时我跟十三阿哥坠崖,散开包围青螺山的无数兵士是如何从各方向看到银光刺天金霞万道的光幢异象,并怎样导致军中传说纷纭。

    我暗自苦笑:真要天神保佑,就不会当晚狂风雷雨大作。要不是十三阿哥及早醒转,抱我入飞雷洞内安置,又没有搜救部队赶到,恐怕我们没摔死也被雷劈死了,要这么论法,还是白狼所说什么血花重现、白蛇出世,引来天谴靠谱一点吧?

    “昂阿额顿!”

    “昂阿额顿!”

    “昂阿额顿——”

    人群中爆发出这一潮高过一潮的欢呼,我倒是不陌生。

    好嘛,康熙又利用迷信造势了,我对被包装成萨满教崇敬的天空之女、风神转世来提升人气这一点并没有很大意见,但如果天神真的认识我,可不可以显灵给我点预示,告诉我天空之女婿是谁?千万不要再来个许仙第四十三代传人,我想死……

    十三阿哥说是没伤,康熙到底不放心,只怕伤在里面,别的阿哥都令回京办事,只将二阿哥、八阿哥和十三阿哥留在身边,又在畅春园多滞留了几日。

    期间三位阿哥每日陪伴康熙左右,康熙亦对他们关爱有加,大家还算安乐。

    而我就比较惨一点,随便走出去都有人围观,只差在我的马桶上驾个摄像头了,涂两个黑眼圈挂脸上我他妈就是一人形熊猫盼盼。

    荣宪公主自十九日回宫给其生母荣妃马佳氏做寿,便一直留在宫中不曾回来。

    二阿哥最近总是前后左右看得我发毛,我对八阿哥又一向有份戒心,外加新跟十三阿哥之间有了情事,平日相处,眉梢眼底总防着被人看出来,几天功夫,最累的就是我了。

    好在这晚有外番使臣晋见,康熙同着二阿哥跟他们在澹宁居说笑高兴,十三阿哥不知上哪儿去了,正巧值我轮班休息,我晚饭吃撑了,跟畅春园总管太监梁九功说了个信儿,趁夜色出去溜马。

    上回我误入紫碧山房,没有看成东岸山岭满山婆罗,万树红霞的美景,这次事先做足功课,按魏珠画给我的小地图一路找过去,果然青山红树,瑶草琪花,天时融淑,景物幽艳。

    不仅花树环列,水木清华外,连岩壑泉石都是极好的。

    上山渐陡,我马术有限,只到半山便觉不支,下马沿山道且行且赏,忽见右侧搭廊,顺着地势高低,通往一道碧湖,隐约可见湖中朱栏小桥,甚有趣致,因牵马拴在道旁,孤身循廊走入。

    里面却是个圆形小湖荡,灵沙作底,碧草参差,湖上轻风飘拂,绿波粼粼,青山倒影,长廊那头建有潭心水榭,曲槛回栏,轩窗洞启,平台曲水,玉柱流辉,我走得近了,不防一瞥瞥见窗前已先有人在,那人背手望月,虽看不清面目,我怕多生枝节,也不赏景了,悄悄掉头要走,那人却在里头发话:“既来之,则安之。玉格格难得同好,何不共赏?”

    我一听声音就吐血。康熙有事没事生那么多儿子干什么,随便掉片树叶下来就能砸到一个阿哥。

    前次我跟着十八阿哥在圆明园万树园猎鹿,喝了鹿血后在林中险遇八阿哥与十阿哥,吃了八阿哥一记齐梅针箭,若非十四阿哥出手相救,我差点就被十阿哥当场侮辱。

    如今好死不死碰到这位仁兄,我想起出门连配刀也忘了带,头皮一阵发麻,无奈回身进水榭给八阿哥请了安。

    八阿哥轻笑道:“今日玉格格已非昔时小年子,无需行此大礼。”

    其实我一行礼就知行错了,开玩笑,碰上笑面虎,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紧张的。

    反正伸手不打行礼人,礼多人不怪,我拍袖起来,一眼瞄见水榭内小几上置有一套对弈到一半的棋局及一壶酒一个酒杯,因笑道:“玉莹无意冲撞八阿哥雅兴,还望八阿哥恕罪。”

    八阿哥在石凳坐下,斯斯文文饮下杯酒,忽注目于我,说出一番话来:“夏侯惇守濮阳,吕布遣将伪降,径劫质惇,责取货宝。诸将皆束手,韩浩独勒兵屯营门外,敕诸将案甲毋动。诸营定,遂入诣惇所,叱劫质者曰:‘若等凶顽,敢劫我大将军,乃复望生耶?吾受命讨贼,宁能以一将军故纵若?’因涕泣谓惇曰:‘当奈国法何?’促召兵击劫质者,劫质者惶遽,叩头乞赀物。浩竟捽出斩之,惇得免。曹公闻而善之,因著令,自今若有劫质者,必并击,勿顾质,由是劫质者遂绝。”

    想当年,我语文可是学得贼好贼好的,连玩三国游戏还要写个同人呢,八阿哥此时此刻引出《三国志·魏志·夏侯惇》中这一段,我自然是闻弦歌知雅意,又听八阿哥问:“四阿哥教过你这一段书吗?”

    我哪里记得陈年的事情,只答道:“玉莹听说过这个故事,出自《魏志》,说的是吕布派人劫持曹操的大将夏侯惇,而惇的部将又是如何处理这起劫持事件的经过。”

    “很好。”八阿哥循循善诱,“我知道你很聪明,这一出事件,你能看出什么?说来给我听听。”

    凭什么?

    凭什么!

    我真想暴走:我他妈出来散个步,又不是考你家的文状元,你八阿哥吃饱了撑的玩我呢?看我面带猪相、心头嘹亮了不爽了是不?

    但别看现在只八阿哥一人在此对月风情,跟他下棋的还不知是哪一个王公贵戚呢,他身边的亲卫又一向最够份量,瞧这里现在这么安静,以我女人的第六感判断,真是静静的杀气啊杀气,垂首想了一想,慢吞吞道:“第一,处置的宗旨是维护‘国法’;第二,要直接采取激烈的针锋相对的方式,以慑服挟持者;第三,即使挟持者放弃行动,仍严惩不贷……”

    八阿哥听了,倒似新生出些兴趣,点首道:“果然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这些想来也是四阿哥教你的了。还有?”

    我实在想不出来,憋了半天,方勉强道:“还有,人质的生命安全,无论什么身份,全然不顾。”

    八阿哥击节叫好:“尽管韩浩当时对着被执持的主帅夏侯惇哭泣,但将军的生命不得不让位于‘国法’。韩浩的这一做法颇得曹操的赞许,认为“可为万世法”,将它制订进了法令之中。而《后汉书·桥玄传》又云:桥玄少子十岁,独游门次,卒有三人持杖劫执之,入舍登楼,就玄求货,玄不与。有顷,司隶校尉阳球率河南尹、洛阳令围守玄家。球等恐并杀其子,未欲迫之。玄瞋目呼曰:‘奸人无状,玄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促令兵进。于是攻之,玄子亦死。玄乃诣阙谢罪,乞下天下:‘凡有劫质,皆并杀之,不得赎以财宝,开张奸路。’诏书下其章。可见桥玄对付劫持的方法竟然与韩浩相同,其不顾亲子的生命,不顾血缘亲情,则更甚于韩浩。国法为上,合击乃是古制,唯有如此,方能‘劫质者遂绝’。——你既明了这一点,可知日前皇父为何肯放你一条生路?”

    当然白狼带着我跳下楼,康熙其实是有机会下令弓箭手射箭,将我们当场置于死地,秋荻时什么飞禽走兽没有成功围猎过,何况两个人?会飞不稀奇,带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可能是鸟人。

    康熙是没让人放箭,他让人开炮了而已……

    难道火炮具有比弓箭更高的准确度?!想不通啊想不通……

    像八阿哥这么问法,我很难回答,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是错。

    好在《宫廷必备句型一百句》在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派到用场的,我恭恭敬敬道:“皇上仁爱,泽披天下。”

    八阿哥无声牵动嘴角,我疑心我是不是背错了。

    “明年,你二哥年羹尧就会被正式委任四川巡抚的差使,这固然与年羹尧前段时日立下全歼无间门一功有关,而到时候四阿哥用得着年羹尧的地方也必定更多。白狼不是笨人,他抓你当护身符,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八阿哥一问,我倒想起我几乎快忘了年羹尧长什么样了,不过巡抚是从二品起花珊瑚顶子的大官,且四川是兵家要地,看来这大半年四阿哥还真没闲着,活动的能量不小呵。

    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康熙这些好儿子们,无非是大家拉帮结派,组成团体,然后互相干。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且慢说上到康熙下到阿哥无不知道我并非年羹尧的亲妹子,按八阿哥刚才的《三国志》举例来看,哪怕白狼挟持的是年羹尧本人,年羹尧也只能乖乖认命等下辈子再当四川巡抚了吧?

    谁知八阿哥话锋一转,又提起一桩往事:“你九岁那年,四阿哥将你送入年家接受特训……你的功夫底子好我听十四阿哥说过,不过亲眼见了白狼同你那一飞身湖面,我才知道你的轻功好到什么地步,你有如此功夫,前年小小事故又怎会难到你,令你坠马?这些年我从没低估过人,你却是个例外。”

    八阿哥语气淡然,我却汗湿背心,年玉莹九岁入年家的事情我听四阿哥说过,不过内情就不清楚,我一早认定前年发生在年玉莹身上害我穿越到清朝的坠马事件跟八阿哥有关,如此听来,竟是另有蹊跷?八阿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这些到底想干吗?

    八阿哥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金丝纳底的精工荷包,轻掷于近我这边的小几桌面。

    我按他目光指示拾起荷包,手一捏也捏不出个名堂,解开绳口一看,里面却是张折得整齐方正的旧纸。

    我把纸夹出来,先看到背面写了一半的四阿哥字迹。

    四阿哥的一手颜体圆转遒劲,内含连力,当日我在四贝勒府怡性斋大书房伺候过一段时间的笔墨,最是看惯的,因闷头想了一想,忽然忆起一桩旧事,心头别的一跳,忙将纸面翻转展开,赫然便见着空白处笔墨描上的一副漫画人脸,一旁还歪歪扭扭提了几个字:难得郁闷——正是我的超级霹雳简体字,再无第二人可以仿冒得的。

    而在我的字迹下面,另有一行陌生妙逸字体写下数字:情在不能醒

    “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情到深后不能醒,若是情多醒不得,索性多情……”八阿哥站起身,走到我前边,缓缓道,“那晚十三阿哥同你在青螺山崖边放出烟花讯号,是我和十四阿哥领着左翼部队率先上崖营救,行至半山突见异光,事后方知你们双双坠崖,经勘探断崖现场,我在崖边寻到这个荷包和这幅画。荷包明属十三阿哥,而这画画的是四阿哥,却决非出自十三阿哥手笔,现拿来给你认认,你见过吗?”

    我轻声道:“画的是四阿哥?一看便知?”

    八阿哥道:“不错。”

    我不由苦笑一下:“这画是我画的。”

    去年七月十五中元节,十三阿哥跑到四阿哥府找我,带我出去玩儿,当时我闲着无聊,正在档子房里画着漫画,被他撞见,硬说我画的是他,还说我把他画的难看,当场收走了画。我也没计较,事情过了就忘了,没想到再次见到这画竟是这么一种处境下。

    八阿哥看得出我画的是四阿哥,十三阿哥自然也看得出。

    情在不能醒,不知十三阿哥写下这句纳兰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玉莹谢八阿哥。”八阿哥在看着我,我谢了他一声,老实不客气折起画,放入自己袖袋。

    八阿哥并不阻止我,随口道:“这荷包你也一并拿去还给十三阿哥吧。”

    我顺手把空荷包挂在腰带上,八阿哥又道:“从这个荷包掉落的地点判断,当时十三阿哥站立的位置远不至与你一起坠下断崖,莫非是你把他拉下去的?”

    我跟十三阿哥脱险后,不管谁来慰问,我只推说当时受惊昏迷,隔日醒来,发生何事全盘都不记得,而坠崖始末相关细节统统由十三阿哥一人向康熙直接汇报,因此连日平静,并无甚问题,现在八阿哥又冒出来狗拿耗子做什么?

    我起了警惕心,只循规蹈矩答道:“当时崖上石裂,一片混乱,玉莹至今亦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八阿哥点点首儿:“你不记得了。好。我再问你,情在不能醒,这几个字是十三阿哥所写,你懂不懂得意思?”

    明月伴随清风,生米已成熟饭,我心坦然,从容道:“东坡有一次去一个地方,路途很远,天气又特别炎热,他走得很累了,寻思着到前方树林里休息,可离那树林也还有相当距离,他又饥又渴又累,烦恼不已。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眼前有什么歇不得处?这么一想,他立刻席地而座,此时清风悠悠,说不出的舒适畅意。所有经历,都早有人经历,所有心境,都已被写尽。忘不了,就不再勉强,索性多情,大爱无形,岂不美哉?”

    八阿哥打量我了几眼,微现诧异,我肃容以对。

    “在金桂轩戏园,白狼先用琴音魔功迷人心魄,又指使手下妖女乔乔诈死,若非老十四应变奇速,你险险就被二阿哥推作挡箭牌,重创于乔乔毒爪下。”八阿哥忽快速道,“你坠崖,老十四急得跳脚,连告知我一声都不曾,连夜带队下山冒雨摸黑搜寻,还是皇父派人替下他回来,即便最后找到你们的是四阿哥,他也硬要看到你平安无事才肯回京。老十四本来也要上青螺山,可惜被十三阿哥抢先——”

    我一早已听说当晚监督火炮队的正是八阿哥,因淡淡道:“换作十四阿哥上了青螺山,玉莹或许不用挨火炮轰击?”

    八阿哥的面上并无一丝异样表情:“放火炮是皇父的御令。”

    “皇上当时绝不知道十三阿哥业已上山。”

    “那是四阿哥没有告知皇父。”

    “哦,八阿哥也知情?”

    “错。我是见了烟花才知十三阿哥也在山上,可惜山上第一发烟火发射同时,火炮攻击命令已下,不及追回。皇父查问,四阿哥才禀出十三阿哥偷偷上山一事。”

    我黯然。

    八阿哥注视着我:“你还想问什么?”

    我倦道:“玉莹只对一样有疑问,四阿哥不将此事提早回禀皇上,是因为四阿哥已经知道皇上要用到火炮攻击还是因为四阿哥不知道?”

    八阿哥目光一凌,刺进我的眼睛里,我和他对视了片刻,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如果四阿哥知道火炮一事而不禀告康熙,那么他就是故意陷害十三阿哥,这么严重的指控就连八阿哥自己也不见得相信,更不好当着我的面直说。

    如果四阿哥不知道火炮之事,那么十三阿哥以皇子之身干犯奇险,想来是逆了皇上意思,四阿哥既不能阻止,定是想帮他混过去而终不成功。——八阿哥的离间便没有效用。

    如此对峙了半响,八阿哥的眼光渐趋柔和,我才暗暗松口气,他却又说出一番让我大跌眼镜的话来:“四阿哥能提供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四阿哥办不到,我可以办到。老十四认准了一个人就不回头,从小是这脾性,我也不愿强他,那天老十四同老九、老十在乾清宫东暖阁为我向皇父求情,激怒皇父,而你以一己之身舍命护住老十四,我虽非亲见,但都详细听说了,也如亲见一般,你既能做到那样,我亦愿意保你最多两年之内做到老十四的正福晋之位,如何?”

    我听到前面,犹在心里冷晒:这么耳熟的话,什么叫四阿哥能给的八阿哥也能给,嘿,四阿哥强暴了我,八阿哥也想来?

    及至听明白下文,不由打了个格楞,如今二阿哥形势不明,大阿哥是要被圈禁至死了,四阿哥在康熙面前一向不算得宠,十三阿哥却失了宠,横比竖比,还属八阿哥党在朝野最有声望,从这次康熙让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新满洲娄征额侍等与满汉大臣合同详议,于诸阿哥中举奏一人的结果便可得知,若非康熙护着二阿哥,有心驳回,真还不知怎样呢!

    再想起康熙前不久当着众阿哥面指住九阿哥、十四阿哥怒斥其两个要指望八阿哥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么的原话,我心中更是发凉。

    八阿哥这是划出道来,要我摆明阵营了。

    但我就算要抱大腿,也是在现任皇上康熙和下任皇上四阿哥中二选一吧?

    十四阿哥对我的情义我明白,但要我投靠八阿哥,我怕我会早衰,更怕四阿哥发飙。

    可我也不敢当面说不,八阿哥身边什么能人都有,万一埋伏了刀斧手在这,难道是摆设的嘛?

    我沉吟不语,八阿哥也没什么,只踱到石几旁,拈起棋盘上一枚白玉棋子,月光下,他的修长白皙手指简直比棋子颜色还要润泽,我脑中灵光一现,走上一步,看他将棋子重新摆放下去。

    八阿哥看我眼光乱落之处,微微一笑:“四阿哥的棋艺不精,你跟他学不到什么,你想学,老十四可以教你。”

    我跟着一笑:“玉莹不懂下棋,但是玉莹学过一句话:观棋不语真君子。”

    八阿哥沉默了一下,我微汗。

    “你想做真君子?”八阿哥侧身过来,略嫌暧昧地贴近我,低声道,“你做不到。你不是君子。你是女人。一个学不会安分守己的女人。”

    我不为他的挑衅所动,维持住笑容:“像我这样的女人,八阿哥见过几个?”

    八阿哥一楞,随即反应过来我这是套了四阿哥当日说过的话,他的眼光上上下下移动,似乎要穿透我,最后他什么答案也不给我,忽然就转身离去。

    我目不转睛看着八阿哥的背影一路走出长廊,才反手扶住石几边沿。

    要死,刚才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压得我的腿肚子直转筋。

    他再晚走一步,我想不示弱也不行了。

    还是摘引四阿哥语录有用,膜拜。

    今次给八阿哥碰了个软钉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有我给四阿哥戴了绿帽子,这颗定时炸弹不晓得什么时候雷到他,到时我该怎么保住自己小命啊?

    天哪,我太忧郁了。

    十一月二十八日

    康熙复封皇八子胤祀为贝勒。

    随驾从畅春园回转紫禁城后没有几天,荣宪公主接到自蒙古巴林投来的急信,禀过康熙,择日出京,赶回巴林。

    因那日我在畅春园湖边遇上八阿哥,导致下山迟了,又碰上夜里忽降骤雨,害我淋湿受寒,虽然有御医开了药给我按时服用,许是坠崖后力亏太甚,连发了几天的热,终是缠绵难愈,

    为防过病,直到荣宪公主离京我也没再见到她一面,病好后,才收到四阿哥待她转交给我的一件物事,那是一块橘子皮古玉,带点血沁,有个名目叫做"叩锈",难得极了。我一见就很喜欢,穿了朱绳,天天佩在腰际。

    又过几日,恰轮我在东暖阁值班,东暖阁升的地火太旺,我原怕受凉格外穿的多些,热得实在受不了,连除了两层夹衣,方觉好些。

    康熙一向说我太瘦,叫人一看就是个好逮的小侍卫,不养胖点不行,这歇了下午觉起身,才传了茶点,进到一半,唤我过去,赐食。

    我谢恩接下,康熙一眼扫到我腰间佩玉,微微笑道:"喜欢这玉嘛?"

    他的语气出奇柔软,我微微一怔,随即答道:"玉莹很喜欢。"

    康熙望了望我,眼睛却似乎穿透我,看到一个什么遥远的地方去。

    我屏息不动,他却不再说什么,微摆手,令我退下。/User/B6358C956803.a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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