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中拉着烈山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脑子乱成一团,他是刺杀烈山韬的刺客,如果他成功了烈山韬真的伤重不治,我和锦愁都是要陪葬的,那他无异于我们的仇人,可如果烈山韬没事,他被侍卫们拿到,他那位无情的兄长会怎么处置他?几年前,他也曾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救过我。
心事乱成一团的我扯着他的手渐渐感到无力了,回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奠阙,烈山韬你究竟怎样了,你叫我该如何处置你这个弟弟?
经管心中纠葛不清,可我还是不能放手让烈山诺就这么沉入水中,就像我当年不能让烈山韬那么死掉一样,定下这颗心我拼尽全力扯着他向天心居游去。
等我把他扯上岸时,我已筋疲力管不了他的死活只顾大口大口喘气,喘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对他施救。我按着他的腹部想把他喝进去的水推出来,才发现他受了伤,一条长长的伤口自左胸下一直延伸到腰侧,正汩汩流着血。
瞧见了这伤口,我心里一凉,感觉已不是我救不救他,而是他有没有这个命活下来了。我拼劲全力把他拖到了当年莆美人藏酒的地窖里,又拿了所需的东西,开始给烈山诺缝合伤口。
本以为他被水呛晕了,不会很快醒来,谁想我缝合他伤口的第一针就把他扎醒了,他半仰起身子一只铁爪般的手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腕,等他看清是我时,脸上也露出了一种近于自嘲的冷笑。
“你还欠我一条命。”
“你觉得我忘了吗?”光看这眼前的环境,他以为我在干什么?
我盯着他抓着我腕子的手,他确认我对他没有恶意后,慢慢放开了手。我到了一碗酒递给他,然后撑着他的身子,让他喝进去一则驱驱落水的寒气,来则给他提上一股气力来。
他喝尽酒,我拿过碗又到了些,看了他一眼道:“别叫出来。”随即将酒倒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疼得一把抓住身下的苇草,我听见潮湿的苇草被他攥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直折腾了半夜,我才把他的伤口处理好,没多久他便开始发起烧来,我回房又抱来了一床被褥给他铺好。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对烈山韬的担忧又扰得我心神不宁,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问问我,他到底如何了?”高烧让烈山诺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的眼皮似乎也是强撑着的。
问他我不是没想过,但若他真重伤了他兄长,我怕自己头脑一热杀了他,可若他说烈山韬安然无恙,我就能相信吗?
唉……我不言语只重重叹了口气,拿起剩下的半坛酒给自己斟了一碗一口灌了下去,火辣辣一路烧到胃里,愈发心焦了。
烈山诺看了,泛红的脸上显出一丝冷笑:“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不会好过。”
我低眉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碗下肚。
“他若喜欢你,为什么不娶你。”
“他要娶,我便要嫁吗?”
“我若喜欢哪个女子,管她怎样想,一定先要了她再说。”
这次换我冷笑了,我盯着他道:“你说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不会好过。可若那女子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好过?说到头,你们烈山家没有讲道理的人。”
他拿过我手里碗喝尽残酒道:“只要我喜欢她就好了,不管过去她心里喜欢谁,总有一日她会喜欢我。”
“霸道。”我评了他两个字,抢回了碗继续倒酒喝。
“他不霸道,可他只会让人难过,明明喜欢,想要,总以为早晚会是他的,但到最后只有后悔的份儿。”烈山诺说着目光投向烛火,眼神变得迷蒙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道:“他小时候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不是我娘所出,一直以为我娘就是他的亲娘。可待他长到六岁时,他亲娘的一位侍女把真相告诉了他,说他是我娘的亲姐姐所生,之后他就在没叫过我娘一声娘,直到我娘去世。其实我知道我哥他还是把我娘当成自己亲娘的,只是他心里矛盾,再不肯叫出口罢了,可能我娘去世时,他甚至比我还要难过。而我娘以为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她,直到临终都祈求他的原谅。真是傻子。”
烈山诺说着声音越发无力了,最后他抬眼看着我,“你喜欢他,只要喜欢一日,你就会难过一日。”
他的话出口犹如诅咒,让人心底不觉升起寒意,可我却隐隐觉得他说得对,但却不能就这么认下,便故意道:“你是他的兄弟,血脉相连,你和他还是珍惜这份兄弟情的,那你也不会有好结果了!”
烈山诺似笑非笑道:“我知道。”
这话让我不由一惊,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低头在斟满了一碗酒。
“你不是想知道他怎样了吗?”他说着向我手里的碗勾了勾手指。
我俯下身看着他,酒碗却故意离他远些问道:“他到底怎样了?”
我话音还未落地,烈山诺竟突然半仰起身子一把抓住了我拿着酒碗的手腕,我想用力抽回来,他却用力气强掰着我的手腕让酒碗慢慢靠近了他的唇,带着自得的笑容缓缓喝起来。
直到他喝尽了最后一滴酒,他才放开我,我气恼地扯住他衣服道:“他到底怎样了?你伤没伤到他。”
他眼光闪动,不语地凝了我一会儿竟慢慢地闭上眼道:“我不告诉你。”
我恼火地看着他的一脸无赖神色,最后怒极反笑,感到堂堂的苍梧王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不由轻蔑笑道:“因为他待我不同,所以你不说?”
他假寐着不言语,我实在无奈起身打算回去,可走到地窖台阶时,却听见他幽幽道:“是因为你待他不同。”
我僵在原地半晌,回身看着他,“是不是待他不同的人,你都在看结果会如何?下场会如何?”
他不语,反而翻过了身面对着墙壁。
我抑制不住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把他逼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把他逼上了这条比任何路都寂寞的路上。
烈山诺仍是默然不语,可从他坚毅如山背影我知道他没有睡着……
我在天心居外侯了整整一个时辰,都不见有船来接我,实在等得心焦,便又砍了一支翠竹自己撑着向湖对岸划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等我奔到天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问明了侍卫知道烈山韬还在上面我又急匆匆爬楼上去,见了守在五层的内侍忙抓住他们问他怎么样了。
他们见我焦急忙拿过椅子给我,个个劫后重生似的道:“凤姑娘莫急,陛下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听见这四个字我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怒气却又抑制不住的向上窜。他无恙!他就不想我会担心吗?还是他心中根本就从未曾有过我这样一个人。
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对自己冷笑,我是谁?当真是我自己高估了自己,他安然无恙,怎样?我不过还是天心居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囚徒。他伤重不治而亡怎样?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实在是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
我收起笑意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那些内侍道:“既然陛下无恙,凤梧就走了,各位无须告诉陛下我来过。”我说着撸下身上所有首饰分给了他们。
“凤姑娘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见陛下一面呢?”
“不必了。”见了又怎么样?让他恍然大悟似的想起我,我何必自讨那个伤心。我说完就扶着栏杆要下去。
“让她进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内侍们听见忙拉住了我。
我站在楼梯上踌躇,一口火气又压了半天,才回身走了进去。
烈山韬还似往日那般坐在小几后看奏折,显然是遇刺后一夜都未回寝宫,可脸上连疲态都没有,见我进去抬起眼道:“你知道了。”
我冷冷一笑道:“乐王听说昨夜宫中闹了刺客,不知陛下怎样特遣奴婢来问安。奴婢眼见陛下安好,马上回去回复我们王爷。”我说着行了宫礼,便转身退下了。
“你是不是只有见我奄奄一息了才肯留下。”他从小几后起身拉住我道。
“那是不是你只有奄奄一息了才会想起我,想起至少还有个人和你一起赴死?”我回身望着他道。
“你担心我?”
“我担心我自己和……”我其余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他用手指挡住了唇。
“别说,就像你不让我说一样。”
他这句话说完,我身上的力气像突然消失了般,感觉累极了。
“我是故意不让他们去接你的,可却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我知道你一定回来的。”
这次我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了,心反而像被谁揉搓着般难过,委屈,“我来,我怎么来?飞过来吗?”
“我不管你是飞过来,还是游过来,我就是知道你会来。”他说着把我拥进怀里,温暖宽大的怀抱抱裹起我一夜早已冻僵疲惫至极的身体。
这会儿没了那股焦急撑着,我累得脚都站不稳了,抓着他的衣服却还是感觉随时会瘫在地上。可心里却比什么时候都清楚,他等我来,我又何尝没有等他,如果这是场比赛我早已输了。
可我来了,我们之间又能改变什么?我退出了他的怀抱,想走却走不动,最后茫茫然地竟坐在了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想再站起来,但手一撑地钻心帝就让我又坐回了地上。
烈山摊开我的手心看,上面已满是砍竹子和撑船磨出的血泡,他眉头紧锁,拿了药给我处理伤口,逐一挑开血泡,放尽血水又仔细地上药。
我怔怔看着脑海里突然冒出《红楼梦》中贾宝玉写得两句偈语:你证我证,心证意证。
烈山啊烈山,你就是证明了自己在我心中分量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是不明白我终归还是要回到天心居的,正如锦泞说过的,我让锦愁活了下来,我让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无家无国的残酷现实,我给了他生命却把他带到了地狱,我怎能抛下他!
心中的凄楚酸涩让我不敢在看他,便斜倚着他,不让他瞧见我的脸,也不知多久,我竟带着满脸泪痕倚着他睡着了。
直到过午才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天阙只是被一扇屏风和外面烈山韬理政的地方隔开了,身上盖着他的长袍。
“陛下,宫中所有殿阁楼宇都已搜了,只有乐王奠心居还未搜。”我恨之入骨的许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乐王性情纯良,又疾病缠身,就不必惊扰了。”烈山韬沉声道。
“可是……可是难保那刺客不会逃到天心居躲藏起来。”许舟穷追不舍。
“能混进宫中行刺,可见是有内应的,宫中的内侍你们可曾彻查了。”烈山韬另挑了个话头道。
“是,臣立刻去着手彻查。不过,为了防止宫中内侍和侍卫私通是不是该请苍梧王另带人手进宫来查?”
“不必了,苍梧王才进京没多久,舟车劳顿,让他歇着吧,你们也不必因刺客之事去烦劳他,也不必和他特意提宫中有刺客的事。”
我躺在屏风后暗自不解,他不让查天心居已经是很奇怪了,按他以往的作风,不将刺客抓到分尸是不肯罢休的,更不可能让人连烈山诺都不知会。
难道……难道他对刺客是烈山诺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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