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上朝烈山韬和众臣对推行的新政又起了争执,断断续续议了两天,今日他让人传我来说,新政已依民情做了修改,让我如实记进我的史册里。
我爬上楼,却发现他不在,问过伺候这里的内侍才知今日他和众臣讨论娇若公主出嫁的仪仗细节,其实这种事不需要皇帝亲自过问,但娇若出嫁的仪仗说是送嫁,实则也是试探近几年柔然的军力,所以他亲力亲为。
内侍将我引进去便关上门,外面伺候了。
虽说过了立秋,可秋老虎的威力还是不小,在加上烈山韬喜欢天阙顶层,整个响我每次来都是上楼一身汗,下楼一身汗,就算打开所有门窗让风吹进来还是感觉热。
加上我想赶快写完去接石头,一急愈发热了,最后索性把鞋袜一扒罗起裤腿光脚把小几拉到了风口处写。谁想我还没写完,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来,等我听出是烈山韬的声音时,在穿鞋袜已经来不及,只能匆匆把小几拉回原位,鞋袜藏到外面窗下。
烈山韬进来见了我恭敬地候着先是一愣看了我两眼后,口中说着仪仗不妥之处,就褪下了身上的戎装长袍一把甩给了旁边的我,我被那袍子当头罩住,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这么大地方干嘛非扔我头上,我又不是你的侍女,我不甚高兴地想着把袍子从头上扯了下来,随即便看见一双眼笑嘻嘻地瞧着我。原来烈山诺也跟在他兄长身后,正好瞧见了我的窘状。
我无奈长长叹出一口怨气,把袍子理好挂在臂弯,此时,烈山韬由内侍服侍着已经另换上一件轻薄的长衫坐下还未说话,烈山诺先开了口:“臣弟以为陛下推崇儒术,太皇太后新丧娇若公主应行儒教之礼,为太皇太后守丧三年期满在嫁,以彰孝道。”
我知道烈山诺和他兄长不同,他更重情意,他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娇纵任性也非善类,但还是不忍她远嫁柔然,嫁给那个以丑闻名的慕容丑奴,总想能拖一时拖一时。
“朕的旨意已达柔然,娇若出嫁时日已定,不须再议。”烈山韬说着就和负责仪仗的官员商量起了出嫁事宜。
我见烈山诺碰了个软钉子,不由挑眉对他笑笑以报刚才被他嘲笑的小小尴尬。可他想到妹妹还是要嫁,愁眉不展也没心情和我计较。
我因为没有鞋袜也不敢先告退,只好立在原处当衣服架等烈山韬把人都打发走,但因为立在风口,脚下又是温度适宜木地板,实在舒服得很,连站着也不觉累,只是两脚忍不住轮流抬来了过过风。
我正惬意谁想烈山韬手一招指着自己旁边的位子对我道:“你来写旨。”
我!
这不是我的分内事啊!但也不好拒绝,便过去坐下开始提笔写起来,可没写几个字就感觉自己弯向一边的双脚,脚面被什么冰凉丝滑的东西滑过,低头一瞧,旁边的烈山韬正在理他的袍子,他长长的袍子下摆正好盖在了我露出的脚面上。
妈呀!他原来早看见我光着脚嘞!难怪会把他的长袍甩在我头上,思及此,我脸立时有些发烫,头低得不能在低地快写起来。
不多时,娇若公主的嫁妆又大大的丰富了许多,这使烈山诺也无话在说,垂着头和那官员一起走了。
见他们一走我立刻从窗后拿过鞋袜,麻利地穿上鞋子把袜子塞进袖管向烈山韬告退。他沉着一张脸也不言语,我怕待一会儿他会发飙,不等他答应便自行溜了出去。
石头下课的时辰早已过了,我只好自己回天心居,但还没到湖边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就扑面而来,嗅着香气一路找过去,就瞧见一棵高高的月桂树,被湖面的秋风一吹桂花如雨般纷纷落下,看见如此多的桂花,我忙兜起裙子迎着花雨接起来,不多时裙子里已接了有一捧。
“接桂花干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后传出来,随即是一个黑色身影了我的眼帘。
诶!他怎么追出来了?我看着他定住,半天才道:“做桂花糖。”
“你喜欢桂花糖,让御膳房做了送去就好了。”
“不是我喜欢,是锦愁每次吃完药都叫苦,做一些……”我还没说完,他伸手一下就把我兜着裙子的手打掉了,桂花瞬时落了一地,风一吹滚进了尘土里。
我怒目瞪着他,他也怒目瞪着我道:“提着裙脚,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我恼火用力拍了拍裙子让它们恢复原状抬腿就走,他却从后面一把拉住了我手臂,含着怒气道:“回来。”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袜子穿上。”
穿什么穿,怪热得,过会儿回了天心居我还是会脱。就在我不情愿停顿的空,他已经恼了,扳正我的身子气哼哼地道:“裸着双脚,如此放荡行为你从哪里学来的?”
行为放荡?
你个土包子,平时不和你们这些古人计较也就算了,居然这样数落我!我火气一窜道:“光脚怎么啦!我家乡的女子个个光脚。我老老家的女子裙子还只穿到这里呢?”说着把裙摆一提就到了大腿中间。
“你……”
“我怎样?我是南疆来的,未受教化,是蛮夷,就喜欢光脚穿短裙。”吓死你嘞。
“伤风败俗!”
“你那多后妃老婆,个个争风吃醋无所不用就不伤风败俗啦?”到底谁比较伤风败俗?
“强词夺理。总之今后不许你再在人前光脚。”
“是陛下。”我口里虽应下,但还是高高提着裙摆,露出一双没有袜子遮掩的脚踝,大步朝前走。
只听见后面烈山韬低吼道:“你……”
“不是不许在人前露吗?这里没有人呐!您是天子,天子不是人。”我说着耸耸肩,见他脸色已铁青后,便得意着转回头嘀咕道:“光个脚也不会生出孩子来,有什么关系,老顽固。”
“老顽固?你在说试试!”距我一丈多远的烈山韬眨眼间就横到了我面前。
“啊!”看着他,不甘示弱的我,眉毛一挑道:“再说就再说一次,老……”我重复的三个字还未说完就被他吸走了声音……
他的吻正如八月初放的桂花,温柔沉醉又霸气迷人,让你还来不及拒绝,已不可自拔。我们不知吻了多久,当我在清楚地看着他时,他肩头已落了许多桂花。
他轻轻摘下我头上,声音略有些嘶哑地道:“凤梧……”
“陛下,奴婢该走了。”不等他说完,我立刻转身大步向湖边走。我不敢听他后面的话,他要说什么?纳我为妃?让我搬出天心居?那锦愁怎么办?临死也不肯原谅我的李妃怎么办?我又怎么面对那个残忍的他?还有他那么多妃嫔?
我不敢听也不敢想地兀自低头朝天心居走,似乎那里是我的堡垒,在那里我永远不用面对如此多纠结不清的问题。
“凤姑娘留步。”
我此时心烦意乱恨不得快些离开,尽管听见有人叫,脚还是迈进了船中,回身才看清是苍梧王烈山诺从树后转了出来,只好开口道:“王爷,有什么事?”
经我一问,烈山诺平时脸上惯有的无谓神情渐渐变成了窘色。
见了他这副模样,对他难以启齿的事我到清楚了几分,自己的如麻心事也暂时放下了。所以也不等他开口,便道:“如果王爷是为娇若公主的事而来就不必开口了。”
“我知道你不是小肚鸡肠之人,眼下陛下面前……”
我冷冷一笑打断他道:“承蒙王爷高看,可凤梧只是一个小小女婢,陛下看我识几个字,命我在驾前抄抄写写,但政务和陛下家事凤梧万万不敢进言。”
大概看事既已挑明,烈山诺也不再支吾了,直接道:“眼下只有你的话他还肯听几句,只要你肯出言相劝他,也许还能把娇若留下,若你怕娇若日后在生事,本王愿担保尽快将娇若嫁掉。”
我无奈地低下头,好半天才道:“王爷真以为陛下能听我的话吗?”
“你去了柔然,他便只是杀了慕容骏一家,不然依皇兄的脾气在柔然的挫折,对柔然便是不屠城也要杀掉所有壮丁。自你上次受了伤,他就开始施行新政,推崇儒术,所以这次只要你劝他,娇若就能免于远嫁到那蛮荒之地。”
烈山诺越说神色越是担忧,我这还是第一次在烈山家人中感到如此深的亲情,但最后还是深深叹了口气道:“王爷,记得你在柔然问陛下先皇是否真的把皇位传给了他,依凤梧现在看,先皇当真没有选错。”
我话说完就挥手让老内侍将船撑离了岸,烈山诺在岸上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最后不忍看他失望的脸便转望向天心居的方向。
回到天心居我尽量镇定下来不去想白天的事,但锦泞这几年越发有穿透力的眼光还是让我浑身不自在,含糊地吃过晚饭,我就哄着石头睡了,可自己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索性起来,在岛上散步。
自因为砍树的事我挨了烈山韬一鞭后,他心生悔意,在我养伤时就在岛上重新植了竹子,眼下天心居四周已然翠竹掩映,重又一派苍翠浓绿之色。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竹林间,没想到竟走到了栈桥,远远就看见一个婀娜的身影坐在桥头,我知道是锦泞,本想走开,却没想到她出声叫住了我。
我走过去和她一并坐下,映着月光看见她裸着一双脚正垂在水中,见我瞧她,便也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抬头看着远处黑暗难以分辩的景物道:“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可能是万俟家唯一希望皇宫被攻破的人。”
“公主。”我一下呆了,想起几年前在战火中和她重逢的样子,她那么小那么弱的样子,怎么会又那样的想法。
“其实我从来就没当自己是公主。公主怎样?侍女怎样?贵妃又怎样?在宫里还不是一样都要任人摆布,在江南时我就最羡慕你姐姐。”
“我?”
“那时我想你和锦愁哥哥两情相悦,等锦愁哥哥出宫建府你们就自由了,远比我们这些人好。可后来魏周攻来我就想,我终于也可以自由了,我出宫,出去,不管父皇他们怎样,一旦宫门被打开,我就要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我这样的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听了她这话我的心也不由一阵哀凉,感觉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越发的冰冷清透了。好半天后才道:“公主,今时今日就不恨魏周吗?”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穿着大红宫裳从烈山韬皇帐出来时,她眼中的恨。
“我恨,当然恨,尽管我想离开皇宫,可我的父皇,最疼我的七哥哥,我的娘,他们都是死在魏周人手里的,怎么会不恨?”
可恨我们又能怎样呢?我想劝她可这话却说不出口。
“姐姐,你知道吗?我也恨你,最恨你。”
她这话我到不惊讶,只是把头低下,看着水中那个明晃晃的月亮。
“我恨你为什么一定要救锦愁哥哥,就像六哥六嫂他们不那样不是很好吗?你保全了我们,让我们忍辱活下来,你努力医治九哥,可你想怎样,九哥一旦醒了,你让他怎么活?家国都没了,连你也不属于他了,你对他不是太残忍了吗?”
我撑在木板上的手因这些话一阵阵发麻,可扪心自问,我想怎样?一切都是因我想怎样就怎样的吗?可事事临头我又能怎样呀?
锦泞不再说话了,我也沉默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小埙吹起来,幽怨悲怆的声音随水飘出很远,我们各自沉入了自己的心事中。
不多时,悠悠的埙曲被对岸的嘈杂声打断了,天阙的方向很快被火光映亮,随即火光又向四周蔓延,似乎是内侍和侍卫们在拿着火把四处走,而天阙五层也变得灯火通明。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定和烈山韬有关,心中一急便站起身极力向天阙方向望去,可声音杂乱又隔得远,忍不住嘀咕道:“他们到底喊什么?”
锦泞将埙放进了怀里,默然起身看了天阙一眼后,冷冷道:“他们在喊刺客。”说完,便转身朝天心居方向走去了。
刺客?宫里怎么会进了刺客?那他究竟怎样了?
我焦急地在栈桥上踱步,守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有船驶来。按此情况,不是烈山韬平安无事不想让我知道,就是他伤得太重已然昏迷不能遣人来。
想到此,我心急如焚已然等不到天亮老内侍的船了,便返身回了天心居拿了把快刀砍了一支翠竹,学我娘当年的样子单用一支翠竹向对岸划去。
这种技能我还是十来年前看我娘用过,自己从未用过,本就小心翼翼,可没想到还是在湖中撞上了什么,身子一下左右摇晃起来,最后还是掉进了水中。
我一掉进水中就发现自己不是撞上水中的什么大石,而是一个人,那人似乎被我一撞晕了过去,身子在径直下沉,我掠住那人的衣服用尽所有力气才把他揣了上来,让他抱住翠竹,待两人稍稍稳住,我扯去那人的面罩,映着月光看清他的脸时,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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