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卷（13）
第二天上午九点，林新碧载着杨德水朝老家龟坑驶去。龟坑跟龙坑是同一个方向，龙坑是必经之地。为了安全起见，杨德水坐后排，免得被人认出来。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林新碧告诉他，马上就到龙坑村了。杨德水一路上都在留意沿途的风光，尽管到处都留下风雨侵袭过的痕迹，但南方山区依旧是满眼黛色，生机盎然。听她这么一说，他赶紧收起闲情逸致，眼睛盯着前方，寻找古村的身影。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群人围在路当中。山路本来就不宽，这一围，便堵住了车子的去路。他说，怎么回事？
林新碧到是挺镇定的，把车往路边一停说，你呆在车里，我下去看看。
一会，她回到车里跟杨德水说，好象是死者的家属找上门来了，向矿上要人。
杨德水问，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林新碧说，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他们来的人很多，应该有四五十号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杨德水说，我去看看。
林新碧不干了，粉脸马上沉了下来，你忘了跟我的约定了？
杨德水说，怎么可有忘记呢，我答应你在车里看龙坑村，可是这里不是龙坑村啊！
林新碧生气地说，我不想听你诡辩，你要敢下车，以后就不要再找我了！
杨德水说，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就永远坐在车里不走了。
林新碧听了，马上转忧为喜，这才对嘛！
杨德水说，你听我说，前边除了两军对垒外，估计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这时候，谁的注意力都不在我们身上。但对我们来说，这可是个打听实情的大好机会。
林新碧说，那也不行，要去也是我去打听，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
杨德水想了一下说，那也行，你帮我过去打听得越仔细越好，来的都是什么人，打哪里来的，最好连对方的电话也要过来。
林新碧狡慧地笑了一下，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杨德水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递过去说，带上这个。
过了十几分钟，林新碧回来了，脸上挂着凯旋归来的笑容。
杨德水问，搞定了？
林新碧说，小菜一碟，全部搞定了！接着，津津乐道地讲起了打听到的消息。死了这么多人，矿里也不敢含糊，让人分批打电话通知死者家属。事实上，想含糊也含糊不了，对上好瞒，难瞒的是死者的亲人。商人的想法很现实，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在死人问题上也一样。他们采取了分头行动，逐个击破的策略，跟每位死者的家属谈理赔条件。金统焕很聪明，如果一起谈，你一言他一语，很难形成统一意见不说，更糟糕的是家属之间容易搞大串联，会漫天要价，最后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导致不可收拾。杮子挑软的先捏，通过“摆事实，讲道理”，再加上暴力恐吓，不少老实巴交的家属都乖乖地接受了他们提出的苛刻条件，拿上几万块赔偿金，就在协议上签字画押了。剩下几根硬骨头也好啃，下里巴人嘛无非是想多拿到几块钱，经过几轮讨价还价，也就搞定了。按照金统焕的经验，明州本地的死人，处理起来会麻烦一些，外地的就容易多了。可是，这一次他失算了，此次矿难死的十二个外地人，居然是同一个村的。电话通知过去后，全村震惊了，连当地的乡政府也惊动了，在乡长和族长的带领下，村里人包了两辆大巴车，近百号人浩浩荡荡地从江西赶到明州要说法。昨天晚上，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到市政府前抗议，一路直奔龙岩钼矿闹事。
林新碧说，他们很团结，昨晚把矿上一群保安打得一个个鬼哭狼嚎。金统焕怕了，让人搬来了石块，还拉起了一张防护网，把上矿公路给封起来了，怕他们闯进去继续闹事。现在，双方正在讨价还价，一方站在网这边，一方站在网那边。
杨德水问，他们都有些什么样的要求？
林新碧说，他们的要求很高，一个人赔一百万，少一分都不行！你想啊，一人一百万，十二个人就是一千两百万，金统焕可是个守财奴，肯定不干啦！这些外地人也真厉害，还扯起了大红标语，还我亲人，还我儿子，还我丈夫！看这架势，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据说，这事都传开来了，先前签了协议的十六名明州当地的死者家属开始反悔了，都不肯在火化协议上签字了。
杨德水看了一眼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想起了昨晚在土菜馆吃晚饭时遇的那一幕。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夏老大带着六名手下匆匆离开土菜馆往矿上赶，就是冲着眼前这帮人来的。杨德水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这么一闹，矿难丑剧就彻底公开了，再也瞒不住了。担心的是，要是继续这样闹下去，只怕又要闹出人命，那样的话，影响就更加恶劣了。还有一个大疑问，既然死者家属都到市政府抗议了，钟金松和高道诚不可能不知情，他们为什么不派人过来处理？这种事，政府是最好的调停人，没有政府出面，双方很难达成一致意见。最起码，应该派警察来这里维持秩序，防止可能引大的冲突。明州市委市政府的态度，着实让杨德水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的不止这些，还有周华鸣。昨晚，他跟周华鸣约好到龙坑村看一看，也不知道他行动了没有，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电话过来。刚这么想着，后边传来了汽车喇叭声，杨德水回头一看，是两辆挂越州牌照的越野车。他心中一喜，心想肯定是周华鸣来了。车子打身边经过的时候，杨德水侧眼看了一下，坐在副驾驶室上的正是周华鸣。林新碧的车玻璃上贴了层深灰色保护膜，车外的人看不到车里的情况。周华鸣摇下车窗问林新碧，你好，请问一下，往龟坑怎么走？
林新碧手一指前方说，大概再往前三公里就到了，不过，你的运气不好，路阻了过不去了。
周华鸣又问，怎么回事？
林新碧说，我也不清楚，好象有什么大事。
周华鸣回头跟后排的两名手下说，你两下去摸摸情况。说完又回头问林新碧，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林新碧指了下左侧的一条小路，说，你的车应该过得去。
杨德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条荒废已久的老路，仅一个车道不说，路面更是坑洼不平。
周华鸣说了声感谢，等两名手下下了车，便指挥车子朝小路上开去。
杨德水心想，周华鸣不愧是缉毒英雄，目光犀利，心思慎密，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警觉和敏锐，一下子就感觉到前方的气氛不对，并派人去了解。他回头看了看来路，并没有其他车辆过来，心中不免有点失望。昨天夜里，与周华鸣通过话后，杨德水又打了个电话给省电视台三套节目“江海经视”的副主任张雄晓，让他一早派一名得力的记者到明州来。本来，他是想跟台长刘道明联系的，想了想，还是决定绕过他，直接找张雄晓落实。刘道明的关系很复杂，万一漏了嘴，会给下一步的调查带来困难。张雄晓则不一样，他跟在徐东海身边做摄影记者多年，与自己也很熟悉，深知守口如瓶的重要性。
杨德水之所以要让他派记者过来，重点不在采访，重点在于报道，在于造势。当然，最后报不报道，还得听徐东海来安排，但杨德水必须提前考虑到这一点，把前戏做足做实。自己手头上掌握了最多的信息，也只能提供给领导决策，别无他用。如果出自记者之手，那情况就两样了，可以变成强大的舆论压力，从而让压力变成动力，迫使某些可能作壁上观的政治力量不得不采取妥协态度，甚至是积极态度，介入到龙岩矿难的调查处理和追责中来。
林新碧杨德水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杨德水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田地，说，要不我们下车，从哪片田里绕过去？
林新碧说，这不行，你要一露脸，别人肯定认出你。
杨德水说，他们忙着应付死者家属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我们呀！再说，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坐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吧？
林新碧想了想，觉得也只能如此了，便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偷偷地下了车，飞快地朝那片田头跑去。田里的水稻长得很旺，山风吹过过田间，稻叶哗哗作响，掀起了一片稻浪。人行在田岸间，感觉心旷神怡，仿佛闻到了丰收的喜悦。下了田坎，是一段上坡路，路不宽，仅容两人并肩而行。见四处无人，林新碧拉着杨德水的手，头斜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山路的尽头连接着公路，公路那边便是杨德水此行的目的地——龙坑村。( 首长秘书腾云录：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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