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被嘴里的羊肉噎了一下,费了好大劲,总算咽了进去,抚着胸口道:“什…什么鬼干的?净瞎说…” 马强沉声道:“大表哥,没骗你,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杀了这么多牲口,只挖内脏,人根本就干不出来。”
王富脸色一变,随即回过神,打个哈哈,“就会疑神疑鬼,这个世上哪有什么鬼?迷信…”端起酒杯,道:“来来来,喝酒。”
马强没有再说什么了,闷着头喝酒。王富的肚子似乎填不满一样,没多少功夫,大半盆羊肉都送进了他一个人嘴里,吃的满头大汗,面前一堆骨头。师父端坐一旁,偶尔动动筷子。
这顿饭虽然有些不和谐,但对于我来说,还是比较欢快难忘的。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年代,大块大块的羊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的到的。马强老婆的手艺很不错,煮的喷香。吃的差不多时,大馅的羊肉包子,诱人的羊汤端了上来,热气弥漫,满室飘香。很快,我和师父就吃饱了。起身告别时,王富还在旁若无人的吃着包子,再也没有提过查找凶手的事。
马强一直将我们送到街上,“张师父,如果真是鬼干的,它还会不会找我们家麻烦?”
师父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好说…不过不用怕,那东西看来不是奔着你家去的,不然就不会只害牲口了。”
师父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天空,不时有零星的雪花飘落,看来转眼又有一场大雪。师父喃喃的道:“我有一种直觉,今天晚上肯定会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当我们回到家时,雪已经大了。进屋后,师父摸了摸我的额头,“嗯,不烫了。冷儿,去睡会儿吧,晚上我们出去找玲阿姨,怕吗?”
“不怕!”
“好孩子…去睡会儿吧…”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乱遭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师父坐在昏暗的堂屋里,不停的抽着烟。忽明忽暗的火光,看起来朦胧而又遥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昏昏沉沉的滑入梦乡。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醒来以后,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当我醒来时,天色已晚,因为连续下雪的原因,镇上停了电。师父在堂屋里点上一支蜡烛,正来回的往桌上端着饭菜。看着师父忙碌的身影,不知怎的,我鼻子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冷儿醒了呢,起来吃饭吧…”
饭桌上,师父匆匆喝了几杯酒,随便夹了两口菜,便放下了筷子,我也没多少胃口。收走碗筷后,师父拿来两件雨衣,一大一小。穿上雨衣,带上必要的东西后,我们走出了家门。
黑漆漆的镇上,家家房门紧闭,大多都已经睡下了。空寂中,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夹杂着小孩儿的哭声。手电筒昏黄的光柱里,飞舞着杂乱的雪花。头顶的树枝,不时发出‘嘎嘎’的响声,宛如夜枭悲鸣,阴森而又凄凉。无风的夜,寂静,冰冷。
借着雪光,依稀可以看清道路,师父关掉了手电筒。裹着黑色的雨衣,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就像是两个夜行的侠客,我心底隐隐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带着紧张与不安。然而更多的,却是对马玲深深的担忧。
“师父,我们去哪儿?”我小心翼翼四处张望着,低声问道。
师父镇定的回答我,“去马家棺铺。”
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行人,我们来到了政府大院。门口一间小屋里,亮着灯光。幽静的院子里,一座座高大的房屋,就像暗夜里的巨人,并排酣睡着。
“你说那妞会答应么?”当我们正要经过小屋时,忽然,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嘘,小声一点,隔墙有耳…”
后面说的话,便听不清了。
师父一怔,停住脚步。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冷儿,走路轻一点…”
我们放轻脚步,向那间小屋走去,很快,便来到窗口。窗子很矮,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蜡烛的微光,从里面透出来。悄然伏在窗口,里面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两个人不停劝酒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苍老而又低沉,估计是看门老头。
年轻的那个声音说,“老徐,多喝两杯。”
被叫做老徐的那个人,估计便是看门老头了,说道:“以后有的是酒喝,不急。你小子少喝一点,别他娘的乱性,把那妞给糟蹋了…”
一阵淫笑伴着吞口水的声音,“啧啧…我倒是想,可不敢呐。你老徐就是敢,也没那本事了,蔫茄子…”
“你他娘的小声一点!你才蔫茄子!去,把窗户打开,炉子憋气,闷的慌…”
一阵脚步声,奔窗口而来。师父急忙拉我闪到一旁,贴墙而立。就听‘吱嘎’一声,窗子被打开了,窗口处一人说道:“老徐,这雪还没停呢,不好上路啊。”
屋里传出老徐的声音:“知道了,把窗户关小一点,留条缝就可以了。”
“这鬼天气可真够冷的,要是有个妞抱着睡觉就好了…”声音渐渐远去,回到了屋里。
“老五,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他娘的别打那妞的主意,不然废了你!”
“嘿嘿,我哪敢呢,来来来,喝酒喝酒,这块肉比较鲜,给你吃…”
师父轻轻拉着我,来到窗口,将我揽在怀里,借着缝隙处传来的微光,向里面看去。
屋里燃着熊熊的炉火,炉旁一只低矮的木桌,上面摆着一盘花生,一瓶酒,还有一盆不知名的肉,地上有两只喝空的酒瓶。桌旁盘坐二人,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棉袄,侧向我们。一个是头戴狗皮大耳帽,遮住脸的汉子,对面则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头儿。蜡烛与火光,忽明忽暗的映在老头儿脸上,看起来阴鸷奸狠。
“老徐,酒量不错嘛,再来点儿。”看来这汉子便是老五了,拿起酒瓶,给老徐杯里添酒。
老徐嘴角抽动几下,似笑非笑的说:“那还用说,我喝的酒比你小子喝的水都多。”
“嘿嘿…”老五谗笑两声,放下酒瓶。
二人一通吃喝,尽拣大块的肉往嘴里塞。不一会儿,老五抹一抹嘴上的油腻,打了两个饱嗝后,掏出烟递给老徐。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盒往桌上一丢,心满意足的吞云吐雾。
“老徐,站…站长对你够好的,得了牛肉还给你这么大一块儿。”
“废话,能不好吗?你小子吃饱了是什么的?”
“饱…呃…饱了。”
老徐端起一只碗,胡乱夹了几块肉在里面,往老五面前一放,“饱了别像太岁一样坐在这里,把这肉给那妞送去。”
“干嘛又让我送?”
“别废话,让你去就去!…”
老五极不情愿的嘟囔着,懒洋洋站了起来,端起肉向门口走去。
师父急忙拉我退开,四处一打量,对面路旁有个雪堆,估计下面埋的是柴禾。师父带着我,迅速来到了雪堆后面,藏好身子。不一会儿,就听铁栅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探头看去,老五一摇一摆,狗熊一样,哼着变调的歌曲走了出来。
“老五,你他娘的怎么还唱歌?”窗口传来老徐低沉的吼声。
老五急忙住口,小声骂了一句,向东而去。不一会,脚步声渐行渐远,老徐也关上了窗户。
等了一会儿后,师父带我悄悄走了出来,沿着老五的去向,追了过去。
雪仍在下,只是渐渐小了,寒意却越来越浓。雪地上,有两行深深的脚印,老五留下来的。我们沿着脚印,一路向东。这边的住宅,大多都是一些规范的新房,错落有致,胡同井然。越往东走,店铺越多,离集市已不是很远。老五的足迹蜿蜒转折,我和师父东拐西绕,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脚印来到院门口处,戛然而止。我们停住脚步,四处打量一下,这里比较偏僻,处于一条胡同的最深处,面朝胡同口,单独而建,附近没有住宅。左边是一个很大的垃圾坑,覆满积雪。
歪歪斜斜两扇院门,朱漆早已剥落。师父轻轻一推,门板便向后退去,发出幽幽的‘吱嘎’声,我们放轻脚步,走进了院内。
院里不大,却显得空空荡荡,没有人气,黑黑的堂屋里,不见一丝灯火。地上积着厚厚的雪,看起来,头一天的雪似乎没有打扫过。老五的脚印,直奔正屋而去。
我们悄悄向正屋潜去,宽大的屋檐,遮住纷落的雪花。刚来到门口,就听屋内传来脚步声。檐下有只废弃的大缸,盛粮食用的,师父带我躲在了缸后。
门开处,老五摇摇晃晃打着酒嗝走了出来,回身插上门。
“这么漂亮的妞,愣是…呃…愣是不能睡。真他娘的扫兴…”寒风吹来,狗皮帽子掉到了地上。老五弯腰拣起帽子,拍一拍脑门,斜斜的往头上一扣,“他娘的,这酒…后,后劲真大…”
老五打着摆子,嘟嘟囔囔来到院里,腰带一解,哗哗的撒起尿来。尿完后,提着裤子,刚走两步,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地上。
“咦?怎么他娘的这么多脚印?…”
师父急忙拉我往里面躲了躲,可还是掩不住身子,老五只要回头细看,就能看到我们。估计这小子酒劲上来了,左看看,右瞧瞧。一会儿后,晃着大脑袋,骂骂咧咧走了出去,‘哐啷’一声,带上了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听不到了。师父带我来到门前,轻轻拔掉门插,推开后走了进去。
屋里很黑,死一般沉寂,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儿。师父打开手电筒,四处一照,潮湿的屋内,零星散落着几个桌凳,陈旧古朴。
“玲儿,玲儿,你在这里吗?…”师父的声音略显激动,轻声呼唤着。
连唤三遍,不闻任何回音。师父焦急的拿手电筒扫来扫去。
“嘤…”忽然,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师父慌忙奔声音处而去。
角落里斜放着一个低矮的木桌,俯身一照,桌底躺着一个女人。
“玲儿!”师父急忙将手电筒递到我手上,钻进桌底,将女人抱了出来。
一照之下,我和师父都愣住了,这人并不是马玲,而是一个略有姿色的陌生女人。
女人手脚被绑,嘴里塞块麻布,满脸泪痕。恐惧的眼神,如一只受惊的野兔,慌乱的看着我们。
师父很是失望,急忙将女人放在地上。帮她除去束缚,取出嘴里的布。
“呜…”女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姑娘,我不是坏人,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呜呜,我要回家…”
“你家在哪儿?”
师父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正气,声音宽厚温和,令人心安。
女人心神略定,止住哭泣,细声道:“金华镇…”
金华镇?…师父一怔,蓦然间,我想起一个人,一人曾经替师父挡了一刀,为他而死的女人,名叫雪茹,金华镇人。估计,师父也想到了她,呆呆的一愣。很快回过神,问道:“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呢?”
女人抱团而坐,抽噎道:“我叫婉然,我姑嫁在凤阳镇,开棺材铺的。我来探亲,在她家住了几天,便想回去。刚好那天我姑父出门,给人送棺材,顺道用驴车把我拉回去。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忽然变天了,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大片黑云,天一下子就黑了,就像到了晚上一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是一片乱坟地。就在这时候,出事了…”
婉然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瑟瑟发抖,“…那驴,那驴不听使唤一样,带我们跑进了乱坟地,怎么都走不出来。我们很害怕,赶紧跳下车。姑父死命的拉驴,可那驴竟然一点都不听话,直直的往前走,车子一颠一颠的从坟头轧了过去,棺材一蹦老高,好几次都差点掉下来。最后,驴车来到正中一座荒坟处停了下来,当时的天,好黑好黑。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我听到坟里有人在笑!…”
婉然越说声音越高,我只觉毛骨悚然,似乎四周的黑暗里,隐藏着无数只怪眼,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婉然终于缓过一口气,捂着胸口道:“我当时被吓晕了,醒来以后,就发现躺在这里。有个中年男人给我送过几次饭,每次都想对我动手动脚…”说到这里,婉然脸上一红,闭口不言了。
师父沉声道:“婉然姑娘,就你一个人吗?你有没有见过另一个女孩?”
“另一个女孩?…没有。”婉然茫然的摇了摇头。
师父由期许变成了失忘,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抓紧离开这里吧,先把你送到你姑家里再说…”
事情的发展,已远远出乎了预料。马青的死,马一刀的死,马玲的失踪,一切并没有初时想象的那么简单。
师父将身上的雨衣解下来,给了婉然。我们行走在空旷的大街上,零乱的雪花,不时迷住眼睛,钻进衣服里。凤阳镇上空,黑云笼罩,似乎盘旋着一只巨大的怪兽,正虎视耽耽的盯着地面上的一切。而酣睡中的人们,却并不知道,噩运正悄悄的降临…( 怪谈实录之乡村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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