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玲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地,眼睁睁看着驴车飞奔而来。地上的雪已很厚,车轮碾滚,咯吱咯吱响。伴随,吱嘎吱嘎的声音。空寂中听起来,十分响亮刺耳。近了…令人窒息的气流,扑面而来,差点把伞吹跑。我非常坚信,当驴车轰然而过时,气流会把我们卷走…卷去哪?不知道…瞬息间,我已经看到了赶车人的眼睛,茫然空洞,根不就不知他在看什么,或者,什么也没看…赶车人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呆坐车头,一声不吭,就像被焊上去一样。那头驴开始还走不动,如今四蹄狂奔,也没见赶车人吆喝,吃了烈性发情药一般,疯了似的往前冲,带起大片雪花。最要命的,车里拉的不是别物,而是一口棺材…装死人用的棺材。估计,里面正躺着一个死人…初次与它照面时,我竟然听到里面发出声音,人的声音,或者是鬼…似哀叹,似召唤,慌乱中,没听清他(它)叫的是我,还是马玲…
空寂的大街,偏僻的路段,驴车奔跑的声音,宛如地震一般,轰隆隆响,撞击着我的耳膜,刺激着我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我和马玲不约而同的发出‘啊!’一声尖叫。马玲把伞一丢,一把拉住我,大叫一声:“快跑!”声音尖利变调,似是吓破了胆。调转身后,我们拼命向前方跑去,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
大片的雪花,嗖嗖得钻进我脖子里,瞬间化为冰水,凉彻骨髓。横飞的雪片,遮住视线,睁不开眼,一片茫然。
马玲拉着我,没命价跑,不敢回头,附近没有岔道,两旁都是荒废的旧屋,这片地方被政府划开了,准备修好公路后,盖一些门面租出去,发展经济。
一间间破屋,从身边呼啸而过,身后驴车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快到尽头了,前方不远,有个小树林。我和马玲心照不宣,都知道,只有到了前面的树林,才能离开大道,摆脱身后的驴车。这时,我感觉驴车离我们最多只有四五米远。我丝毫不觉疲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离开这该死的大路。
透过眼睛的缝隙,已依稀看到了树林,总算来到跟前,马玲拉着我,如两只奔命的野兔,‘蹭’一下子,钻进林内。前脚刚进,就觉背后‘呼’一股怪风。轰隆隆,吱嘎嘎的声音,滚滚而去。
林不大,很静,林深处,是个废弃的鱼塘。若走大路,过了树林,是镇上的皮革厂。鱼塘边有条小路,从皮革厂后墙经过,十分隐蔽幽静,至于通向何处,我和马玲都不知道。现在,我们来到了小路上,因为实在没有勇气回到大路。与大路上的实物相比,这里只是一个传说,况且又是白天。
对于这里,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个鱼塘很出名,陌生,是因为平常的时候,谁也不敢来这里。鱼塘很深,也很大,不知什么年代修的,荒废多年,塘里的水一直都没干过。关于这个鱼塘,却有个令人毛骨悚然,谈之色变的传闻。
晚清时期,鱼塘归镇上大户马云生所有。这口鱼塘,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家业,传了很多代。马云生是镇上有名的大善人,不结高官,不欺贫民,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家业,雇了几名长工,安心度日。每遇天灾人祸,他总是拿出钱粮,急人之难,口碑极好。这一年,江南大旱,饥民无数,扶老携幼,四处流离。短短几日,凤阳镇涌入大量难民。好心的镇民,纷纷拿出家里多余的粮食,救济灾民。马云生自是首当其冲,他命人抬出一筐筐馒头,带女儿马茹云一起,亲上街头分发。马茹云年方十八,身段玲珑,端庄淑雅,颇有大家闺秀风范,被无数饥民奉为天人,直呼观世音转世。俗语说,十人结伴,必生小人。这么多难民中,自然不乏居心不良之辈,孙茂全就是这样一个人。此人游手好闲,长相丑陋,三十几岁,没有老婆。在老家时,天天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适逢旱灾,他跟着村民一起,逃难来到北方。
孙茂全第一眼看到马茹云,便被她的美貌给迷住了,饿狼一样的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当马茹云把馒头递给他时,触到她温润的手指,孙茂全登时魂飞飘渺。
难民离开凤阳镇,去别处乞讨了,孙茂全没有走。他寻到马云生家,又是磕头,又是下跪,说自己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恳请收留,只要有口饭吃,情愿终生为奴。马云生心中一软,便答应了。
自此,孙茂全便在马云生家里,做了一名扫地的杂役,平日和其他长工住在一起,一段时间,倒也相安无事。转眼间,中秋节到了,马云生给长工们发了月饼,结了工钱,允他们回家过节,孙茂全是外地人,没家,所以没走。马云生老伴死的早,膝下仅有一女,长工走了,家里便仅剩他父女二人。就在中秋节这天晚上,蓄谋已久的孙茂全,伸出了恶魔之手。
马云生毫无防人之心,对下人极好,吃饭的时候,他看过节,便把孙茂全叫了去,陪自己喝酒。酒壮人心,亦增色胆,三杯下肚,孙茂全看着娇艳如花的马茹云,再也按捺不住。他趁马云生不注意,掏出事先藏在身上的铁锤,一锤砸死了他。随后,扑到被吓傻了的马茹云身上…
孙茂全强暴了马茹云,并将她杀死,仓皇逃离了马家。出门不久,便来到马家鱼塘,清凉月色下,他看到水面上飘着一个人,长发舒展,赫然便是马茹云…明明死在家里的马茹云,尸体竟然出现在了鱼塘里!孙茂全登时被吓瘫在塘边,眼睁睁看着马茹云向自己飘来…第二天,人们在鱼塘里发现两具尸体,一个是马茹云,另一个,则是孙茂全。令人惊奇的是,马茹云浑身赤裸,右手紧紧抓着孙茂全的脚腕,掰都掰不开。而她的衣服,却散落在家里。忤作验尸后得出结论,马茹云是被孙茂全强暴后,砸死在家里的。但她的尸身为何会在鱼塘里?谁也解释不了…事后,马云生父女的尸体被装入棺材,孙茂全则被抛尸野外。三天后,准备下葬时,却惊讶的发现,装马茹云那口棺材不见了!连棺加尸,凭空消失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传言四起…从此以后,马家鱼塘附近,便阴气森森。即便在盛暑时节,从塘边经过时,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凉意,谁也不敢靠近。马家养的那些鱼,全部消失了…
后来,大清垮台了,进入战乱四起的民国年代。这年,一名军火商人路过凤阳镇,看中了那口水塘,便买下来,准备洗手不干,改行养鱼,他自然不知以前发生的事。军火商在塘边搭了个简易木房,住了下来,准备以后长居此处。他买了鱼苗,撒入塘里,第二天发现,投入的饵料竟然丝毫未动。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军火商大惑不解,难道水里有东西,把鱼苗给吃了?他胆子虽大,却也不敢下水查看。第四天晚上,军火商苦恼的坐在塘边,喝着闷酒。后来有些喝高了,迷迷糊糊中,他看到水面上飘着一个黑黑的东西,依稀的月光下,似乎是一口棺材!军火商大惊,取出枪,便开了两枪,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横在水面的上的棺材,‘腾’一下立了起来!…
军火商吓坏了,扔下枪,连滚带爬离开了凤阳镇,口中大叫:“棺材,棺材…”好奇的人们,小心翼翼来到塘边,放眼看去,深黑色水面,除幽风吹拂,荡起的层层涟漪外,空空如也…
一直以来,塘里的水从未干过,不知从何而来。建国不久,皮革厂成立了,就建在塘边。距水塘不远的小树林,则成了青年男女幽会的地方。多年来,再无怪事发生,过去的记忆,渐渐淡出了人们脑海。不过那水塘总给人感觉怪怪的,塘水幽黑,没人敢下去洗澡。一天晚上,皮革厂有对恋人闹矛盾,男的一赌气,来到塘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刚下去,便大呼救命,撕心裂肺。闻讯赶来的人,见他在水里上下起伏,急忙找了根竹竿,伸下去让他抓住。可没曾想,他身上就像捆了块大石头,无比沉重。四五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上来。男的一上来,就口吐白沫,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不停嘟嘟囔囔,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三天后,男的醒了,瘦了一圈,痴痴呆呆,谁也不认识。每天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缩被窝里,瑟瑟发抖。稍有风吹草动,便大哭大叫。后来,家里来人,把他接了回去。他在水塘里到底遭遇了什么?没人知道。尘封的记忆,被召唤出来…从此,水塘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关于它的传闻,从未间断。直到现在,包括小树林在内,都被人们隔离起来,无人敢进。除皮革厂以外,水塘附近只有那坍塌的老屋,和一条古时遗留的幽静小路…关于水塘的传闻,师父给我讲过。他曾经去那里查看过,至于查看的结果,他没有告诉我,只是表情凝重的嘱咐我说,不要去水塘那里…
现在,我和马玲,正站在塘边的小路上。不远便是皮革厂,由于经营不善,早就倒闭了,如今空无一人。身后,是那个小树林。为了躲避大路上拉棺材的驴车,我们来到了这里,实在没有勇气回到大路。附近这片地方,都被规划准备开发,没有住户,如果再碰到那车,我们会疯掉的。
树林很密,驴车进不来。奔跑良久,一停下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连骨缝里都在隐隐生疼。马玲搂着我肩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的头上落满雪花,头发一绺一绺,已被冻结。我身上湿漉漉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似乎随时都会从腔子里蹦出来,不时有雪水夹杂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如今的我,就像一条脱出水面的鱼,张大嘴巴,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蒸气机一样,喷吐着白雾。
喘息良久,心神渐渐宁定。马玲侧头细听,林内寂静无声,终于长出一口气。雪仍在下,漫天飞舞的雪花,无穷无尽一般,自晦暗的天空撒落下来。塘里的水早已结冰,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空旷辽阔,塘很大,冰面距地面约二三米左右。我们站在塘边,远处望去,对面残破的旧墙,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依稀可辨,不知是什么年代遗留下来的。静,死一般的静,来到这里,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若不是亲见,谁也想不到,镇上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小路很窄,靠着塘边,紧贴皮革厂后墙,延伸而去,隐匿在远处的瓦砾废墟之中,不知通向何处。不回大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小径,一路走去。
忽然,我一阵莫名的不安,似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正隐藏着一个可怕的东西…因为我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双诡谲的眼睛,正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试图寻找它的位置,警惕的四处张望,它在哪?…很快,我的目光,定格在脚下的水塘里…( 怪谈实录之乡村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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