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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報答平生未展眉 文 / 錦城

    “慢著!”老管家蔡忠擋在門口,與前次哀懇不同,老眼昏花里,充滿了戒備和敵意,勉強擠出討好的樣子,“文姑娘,多謝好意。WWw!Qzread!cOM我家公子體質虛弱,難經勞累,還是不勞動您了。”

    我微笑說︰“不妨事。”

    步下輕移,老人極力防備,怎麼攔得住我,轉眼間,我已取代他站立的位置,右手抱著那孩子,左手搭上柴門。

    冷風卷著疾雨迎面刮進屋子,少年驟然受冷,咳喘數聲,身子越抖索得厲害。老人吼似的撲上來︰“不行!你不可以帶走小公子!”

    我並不在意,一低頭剛要跨出門去,不承想那玉鳳一聲不吭的撲出,竟被她自後緊緊抱住。我要力甩開她不是什麼難事,但不知如何,見了她痛苦而焦灼的面容,破破爛爛的衣裳褂子,心下一軟。

    這少年身份特別,我非帶走不可,可這兩人對主人忠心耿耿,危難不棄,他們並不是仇敵。

    銀薔大約與我一般想法,一聲不作地走上前來,把隨身銀兩取出,有七八錠銀元寶,一小塊金子,遞與蔡忠。

    蔡忠推開饋贈,撲的跪地,連連嗑頭,顫聲道︰“兩位姑娘菩薩心腸,老奴感恩不盡。可小公子、小公子……”

    銀薔不耐煩起來,斥道︰“你這人怎的如此夾纏不清,他親生父親不肯收留自己兒子,我們帶他去治病,難道還比不上留他在這破墳堂里病待死?”

    “但你們、你們……”老人結結巴巴,急切間難以措辭,玉鳳大聲道︰“你們分明不懷好意!”

    銀薔柳葉雙眉倒豎,她心境奇差,若非見二人忠耿,怎肯如此忍耐,三兩言不合,怒氣橫生。

    在我懷里安安靜靜的少年忽然開口︰“公公,乳娘,我願意跟著姐姐走啊。”

    他略一用力,掙扎著站到地下。孱弱的身子搖搖晃晃,仿佛隨時要跌倒,玉鳳緊緊抱住他,嗚咽道︰“小公子,你不能走,不能走!她們……是壞人!”

    少年安詳如恆,微笑道︰“神仙姐姐是好人。”

    他語氣毫不激烈,神情更是柔和,卻暗蘊不可抗拒的堅持。玉鳳淚流滿面,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老人家。”明知這兩人此刻無論如何不會听我的話,仍是忍不住出言相勸,“你們還是及早離開京城,遲恐有變。”

    蔡忠痴呆呆的,象是完全沒有听見我的話,少年卻是微微一怔。蒼白面頰迅速轉過一抹紅暈,忽地彎腰大咳起來,痛苦地抱住肚子,整個人萎縮下去。我伸手與之相握,熱力傳入他掌心,過了好一陣,嗽聲漸止。

    在跨出那間屋子時,少年回頭,低低吐出一句︰“乳娘,公公,多多保重。”語聲未已,臉向左微側,一點閃亮的東西在他眼瞼閃了一下,急速溶入漫天雨絲。

    銀薔不願與我同歸清雲,我再三勸慰︰“清雲即使怪你,也是因顏面難下,當前非常情勢,你一旦歸去,無異力助,也是給你母親她們一個台階。”更何況,我微笑著加了一句,“回去了才好商量大計。”銀薔終于下了決心。

    途中雇了馬車,將許雁志安置在內。銀薔說看到他刺心,執意不肯進車廂來。

    我不勉強她,且也有這個必要。我們私囚當今丞相的獨生子,雖說是個被遺棄的人,也難保意外陡生。這樣一遠一近,一內一外,從安全角度來考慮,更為妥當。

    綿綿細雨忽緊忽慢,一陣陣打上廂壁,彼此默默無言,間或偶聞少年嗽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分外染著淒涼。

    少年身有奇寒,我特意為他下了車簾,因此車廂內光線黯淡。自始至終他很克制,乖乖地縮在一角,然精神不濟,坐了一陣,只是昏昏欲睡,面龐隱在昏暗里,隱隱似有一層光芒浮動,這少年實在美得不似塵世中人。

    與其出塵俊美不相稱的是,他只穿一件漿洗過的夾衣,袖口處、袍角處打了幾塊補丁,估計經過了多次改制縫補,原先的顏色已瞧不大出,現在呈現泛白的淡青色。

    本該是玉馬金堂、錦衣玉食的宰相公子,竟然穿戴得象個小叫花,又是這樣一個听順是流的柔順少年,直是不可思議。我腦子里轉過一念,就是相府後園,那些輕賤卑微的男孩都比他活得更幸福些?

    許瑞龍的兒子,也該算是我的仇人罷?只是看著他,無論如何生不出仇恨。

    “你又心軟了呢。”我握著自己的手,任由指甲深刺入肉,手心的痛楚傳至心房,使自己的心在抽搐中堅定起來。

    雖然他很可憐,但他就是我的仇人。

    我會盡可能的不去傷害這病弱少年。

    但我不能不利用他。

    我在心內反反復復提醒著自己,直至雙目酸澀。只是酸澀,我卻已流不下淚。

    車身一震,許雁志自昏睡中醒來,緩緩張開雙目,正接觸到我凝視著他的目光,璨然微笑︰“神仙姐姐。”

    病中無力,他漆黑的雙眸並無光采,但眼神清朗得不摻一絲陰影。他是那麼安然地笑著,安然地看著我,我微微轉了臉︰“我來自清雲,帶你去那里。”

    他如一葉飄零,隨我攜向何處,可我覺得有必要告知我的來歷和他的去向。

    “知道。”少年輕淺地笑,“公公常念叨姐姐的好處。”

    但這一次並非出于好意,我無奈地瞧了他一眼。少年笑容淡若輕煙,寧靜安謐的神色里,深墨般眸子里透著悲憫。原來他不是不明白我別有用心,只是他不說,也不問,他毫不抗拒的接受這屬于他的命運。

    他輕輕地說︰“公公常說文姑娘是天底下少有的大好人,在上阱他也見過姐姐,姐姐不認得他,卻肯陌路相助。自那時起,我就時時想著,要是能見姐姐一面那該多好啊。老天爺肯愛我,讓我如願以償,我……很是歡喜。”

    他失神的眸心緩緩點燃一絲喜悅的焰色,輕悄跳躍,語氣誠摯,全沒半分虛假。我心里沒來由一抖,些微好處,竟使這少年時刻牽記,那麼,他這短短一生,受過多少欺凌,多少惡待?

    遠遠馬嘶人喧,我左手急翻,扣住那少年手腕,卻听得楊若華又驚又喜︰“薔兒,果真是你!”

    我松了口氣,原來是清雲察覺到我們一行,中途迎來,銀薔冷冷回答︰“是我。”

    和許瑞龍交手以來,這個人翻雲覆雨,變化無常,驚心動魄的手段著實太多,以致于我過于順利的找到這個小小人兒,心里竟不是那麼確定,如驚弓之鳥,一有風吹草動,便以為是丞相來人。我微覺歉疚,回視許雁志,他自倚車閉目,仿佛對我扣腕之事未加注意,手腕卻被勒出一道紅痕。

    楊若華敲了敲車弦︰“雲兒,……你可好麼?”

    我應道︰是有氣沒力,楊若華有點擔心,透進來半個身子,見到許雁志,猛地一呆。我豎起一根手指,搖晃著,低語︰“若姨,回去罷。”

    她點了點頭,一聲不響退出。

    大隊人馬復又起動,馬蹄踏踏,疾向前行。一轉眸,許雁志不知幾時已然睜大眼楮。這少年自被現以來,一直溫順而懂事,這時,卻以極快的速度夾了夾左眼,露出一點頑皮笑顏。他的手指在緩慢移動,居然寫的是一手朝向我的反字︰“姐姐騙人。”

    我在他手心寫道︰“何以見得?”

    許雁志笑笑,不肯再寫。而眼里童詣的狡黠漸漸收去,代起而起又是一片灰暗無光的沉黯,也許是失落,因為我,是永遠不能不騙他的。

    車馬直入清雲分舵,我帶著許雁志走下車來,這小小少年甫一露面,便驚住了在場所有人等。清雲弟子向來以俊秀出奇著稱江湖,即使如此,象這樣超逸無倫的少年也是罕見。

    論身份,許雁志是貴極當朝的宰相公子,可自幼于貧病交加中長大,生來別說是為人矚目,恐怕甚至從未置身于人群中間,怯生生跟在我身後,躲閃著眾相交睫的視線。

    我步履沉重,走得搖搖晃晃,從下車到大廳短短十幾步路,竟然艱難得似漫漫長途,好容易把那少年交給了楊若華,囑托的話尚未出口,口吐鮮血。

    于是上下驚慌,以為我舊傷復,置入內室休息,賈仲親自看護。他是謝紅菁之子,醫術頗得真傳。

    他把了一遍脈,沉吟無語。我問道︰“何所見?”

    賈仲尚未回答,楊若華移步輕入,先說道︰“雲兒,你莫著急,凡事總有解決之道,將養身子最是要緊。”

    我微微一笑,改作傳音入密︰“若姨,對不起,我是假裝傷重,以期瞞過一些人。”

    楊若華一怔,以同樣方式還問︰“瞞住誰?”

    我蹙眉道︰“我不知道是誰,總之清雲人多口雜,有那人的眼線在內。”許瑞龍連我們最機密的言談,都能一清二楚,他在清雲伏下的眼線不知凡己,我不能保證,哪一扇窗下,哪一雙眼楮,正在密切注意著我們的一言一行,隨時通風報訊。

    賈仲雖然听不見我們對話,約略猜到了幾分,忍不住一笑,傳音入密道︰“姐姐做得好象,我們全被你嚇倒了。”

    我微笑,掛念著質潛等人下落,問道︰“虹姨現在何處?可還好麼?”

    楊若華在我身邊坐下,道︰“劉師姐及宗家上下押在京城刑部大牢,自有人暗中調停,苦頭是不會吃的,這場羞辱卻無法可免。唯有質潛,自投相府後,至今未曾露面,據我想來,他是被那奸賊囚于相府。”

    “白老夫人不住在宗府,她也在拘囚之列麼?”

    “沒有,老夫人向來行蹤不定,要找她非為易事。出事以後,我們已派出人手加以保護。”

    我頷,不再追問,轉道︰“那個孩子,是許瑞龍親生之子。”

    楊若華笑道︰“我一眼就認出來啦,我派人好生看護著呢,決無差錯。”

    我道︰“若姨,那少年雖然是仇家之子,可自身並無罪孽。況且忠僕高義,殊為可敬,我帶他來時,曾允諾為其治病。”

    楊若華道︰“唉,雲兒,你不知道,他母子兩個自小被棄,我們也不是沒動過他的主意,但幾次試下來,現他倒是似乎在盼著這個兒子早死,恨不得我們代為下手呢。你帶他回來,怕是沒甚麼用處。”

    我無聲笑了笑。

    我絲毫不存借子質父的指望。那個冷血殘暴的人,那個不可理喻的人,倘存一絲骨肉天性,又怎會舍得親生兒子在外那般零落受苦?我在大悲慟之際想到去做這件事,自然決非為了萬一希望。

    “若姨,我帶他回來,並不是妄想他能有什麼親情人性,這孩子自有更大的用處。”

    我將聲音凝成一線,緩緩送入楊若華耳內,楊若華初時驚詫,繼之恍然,由不得喜容滿臉,想了想,說道︰“以此或可解除宗家死罪。但是,許瑞龍必不會因此放棄用質潛來脅迫你的機會,三天後的提親,卻怎生是好?”

    我咬住下唇,微微冷笑︰“假如到時找不到文錦雲,他即使前來提親,卻向何人說媒?”

    楊若華沉吟良久,緩緩說道︰“雲兒,以前咱們放你一人冒險,那是以為他……他至少還有半分人性罷?唉,我們做事確是自私,不向你細細說明,以致累你今日之苦。”

    我淒然笑道︰“夫人當初說明了亦是無用,錦雲實是……疑惑難解。今日之禍,是我一手造成,也該由我償贖。若姨,你可能神鬼無覺送我出外。”

    楊若華深深瞧了我一會,無奈,終于說道︰“是有一條機密暗道……”

    當夜,對外宣稱我憂憤致疾,病勢愈沉重,由楊若華和賈仲親自照顧。

    那個病弱少年,是許瑞龍之子,清雲自然戒之大防,劉銀薔和彭文煥寸步不離。

    二更鼓後,房里息了燈,簾帳深垂,人影依稀,楊若華在床邊伏案而眠。

    床上不睡著人,只是一席被子卷作人形。

    而我,這個時候,正自宗家的果林後面,一個石子洞里鑽了出來。

    想不到宗家的果林,除了供質潛父親享受以外,還兼作這樣的用途。

    據楊若華的說法,以前文尚書府同樣也有類似絕密的地道,專作不時之需而用。看起來,文家、宗家,命運早就與清雲息息相關了啊。

    我微微苦笑。

    宿雨初歇,月色流瓦,雨後天氣煥然一新。四周但聞更鼓迢遞,更無半點人聲檐語。

    我徑向西行,前往相府。

    相府坐落于京城最偏遠的一個所在,方圓十余里絕無第二人家,甚至連行人都不得不改道繞行。

    這個人和他的府邸充滿了秘密,他當然不願意和人群過多的接觸。

    相府偏西,約兩三里地,有一座雙橋洞的小橋。柔輝般月光灑在水面,星空搖曳在層層擴展的漣漪之中,萬點亂舞。

    我靜靜地躲在橋洞里,在此等待時機。

    百姓望而怯步的丞相府,又是夜半更深,照例是不該有任何人經過的。

    偏偏,我听到一陣略帶匆促的腳步,沙沙地踩過沾著雨露的青草地,急速奔行。我身子略斜,探頭張望。月色下,一個黑色人影很快移動著。看其方向,正是丞相府。

    月下瞧得分明,來人身形窈窕,是一個女子,臉罩輕紗,遮住容貌。她向石橋行來,顯然也是一個不奪正門,意圖窺探相府的人。

    待看清身法,我悶哼一聲,殺氣霧一樣彌漫開來。

    那人行若御風,雖在急奔意仍悠閑,點足踏出如有詩意,毫無疑問是朱若蘭。

    我母親生性緩和,她的輕身功夫亦別有一家,意取優雅流暢,講究的是不溫不火,不急不燥,而她對奇門八卦造詣頗深,步行之間,自然而然按照陣形方位踏出。

    就我所知,清雲門下除朱若蘭別無一人得我母親真傳,有如此純正的腳步,迤邐飄緲的身法。菊花輕功雖高,但身法失于笨重;楊若華和陳倩珠名為同門,實則由我母親代師傳藝,但楊若華本就是帶藝入清雲,而陳倩珠與我母親生隙後,改由謝紅菁相授。

    我和朱若蘭相逢兩次,第一次被她媚心術魘住,第二次她扮作甘十,兩次都未見她使用本門心法,月夜陡然相遇,心中更無半點疑竇。

    這個假扮老夫人身邊侍女的女子,怎會出現在這里?

    隨即恍然,白天許瑞龍聲稱要娶我的風聲想必已傳到她耳中,這個女子定然是嫉妒如狂。

    劍悄悄出了鞘,一瞬不瞬地望住她象風一樣沖上橋來。

    在她堪堪跑到我頭頂上方的那一刻,我的劍反射著一縷冷露月華的寒芒,出其不意的刺向了她。朱若蘭未料中途遇襲,反身仰側,半足凌空在橋外,被我接連點中她足踝的跗陽穴和懸鐘穴,她全身酸軟下來,我趁勢將她拖入橋洞。

    出劍、突襲、制伏,均在電光火石瞬間完成,悄沒聲息。

    我一伸手,摘下她的面紗。我不認識她,我要看清楚這個女子的真實面目。

    昏暗里她有著一張慘白的臉,也許是常年戴了面具不露真容的緣故,長眉入鬢,杏花眼流徠生色,算來她有三十多歲,全不年輕了,依舊嬌媚入骨。

    神魂初定,她的驚呼與我冷冷的呼喚同時響起︰

    “文錦雲!”

    “朱師姐。”

    我劍尖離她頷下僅有三寸,補充說︰“別出聲。”

    她眼楮倏然驚人閃亮,咬牙切齒地低語︰“呵,是你!你們母女,是我命中魔星!”

    “我母親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這樣恨她。”我平靜地問,“朱師姐,你自願拋棄一切善惡是非,那也罷了,只是我母親,不該承受無端的恨。”

    “哦,你是來向我興師問罪來著?”她譏諷地笑了,“每個人都在這樣問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我的授業恩師,我不但是忘恩負義,且是狼子野心,才能做出那樣的事來吧!”

    “你的意思是,你從來沒欠過我媽媽什麼,非但不需要報答她,反而應該恨她,害她。”我緩緩問著,極力克制住涌出的怒氣,雖然母親從來也不會指望別人來報答,但是這個女子居然能如此理直氣壯。

    “你見過大海嗎?”朱若蘭忽然說了句不相干的話,“那浩瀚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海,是我們一代又一代生養所在。大海從來都很慷慨,無私地給予我們生存、溫暖,和家庭的團聚。”

    她語聲尖利,“只因一個人的到來,為了人類永無饜足的需求,她向大海過度索取,她殺死了漁民敬為神明的神魚……可笑我們那樣無知,在她奄奄大病時收養了她。然而海神被激怒了,被她的貪婪所激怒,被我們收留她的愚昧所激怒。呵,你連海也沒有見過,自然更加難以想象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海嘯!海浪鋪天蓋地打上我們數百年來生存的海島,傾刻間吞沒一座又一座山頭。我的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在浪頭里掙扎,伸出雙手,渴求著生命,渴求海神寬恕,我緊緊抓住一塊礁石,眼睜睜瞧著他們掙扎的手腳慢慢垂了下去,在浪頭里我所有至親至愛的人離我越來越遠……”

    “那是一場海嘯,無論我母親到不到那里,終會生。”

    “不是!因為她觸怒了神明!”她的聲音在夜中異常可怖,我點了她的啞穴。

    我和她對望著。

    “你得償所願。”等了一會,估計她的情緒有所穩定,我解開她的啞穴,“還有什麼可恨的?有什麼仇恨足以讓你扮成一個平庸女人,一藏便是十余年?”

    “那還不是拜她所賜?”她冷笑,“我走投無路啦,粵郎要殺我,清雲放下天羅地網,我不躲在安全之處,又怎能偷生到今日?好不容易又見著了粵郎,他許諾等清雲覆亡的一天,便娶我為妻。我按著指示,一步步實行計劃,眼見得一切都是那麼順利的鋪展開來,偏偏是她的女兒,早不來遲不來,在他差不多心狠手辣到毫無破綻的時候,你又來了!這一來使他什麼都不顧啦,我們布置了多年的完美計劃,他也不要了,匆匆忙忙說要娶你!嘿嘿,娶你!”

    “什麼完美計劃?”

    她並未理會,自言自語道︰“他當初就為了她幾次三番改弦易轍,不認義父啦,與影子紗合作中途變卦啦,每一次這樣的意志不堅就差點兒置其于死地,居然還是不記教訓。看見了你,又魂都沒啦!你,你的母親,全是狐狸精,不要臉的賤人……”

    我拍的一聲,打了她一個耳光。

    “我不是我媽媽,對你也絕無情份可念。”我冷冷道,“你眼下落在我手里,最好知趣些。”

    她盯著寒光閃爍的劍尖,不自覺有些瑟縮,口中兀自強硬︰“哼,大不了殺了我!我怕什麼!我從反出清雲起,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你不怕?”我微笑,“嗯,我也不殺你,只是,現下便廢了你的武功。然後帶你回清雲,把清雲所有的刑罰加諸你身,叫你求生不能,但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一年,兩年,十年,我保證你會盡量活得久一些,一直一直,在那樣的刑罰里度過殘生。”

    清雲刑苛之酷慘絕人寰,世人聞之指。我母親任刑部廿載,費盡心思要廢除那些不人道的刑罰而不得。我說得輕松自然,恍若是毫不考慮的出口,她不禁信以為真。

    “你……真的和她不一樣。”她低聲詛咒般地說著,“哈,他真要娶你,倒是慘了。”

    那也是拜你們所賜。我微笑著繼續傷她︰“朱師姐,你才是有夠……賤呢!你說海嘯是我媽媽帶來,為了活命,卻不得不婉轉承色,討她歡心。你愛粵猊,卻愛得這般恥辱,低聲下氣,顏面盡失。他不要你,幾次三番拋棄你,甚至在沙漠中,生機將要斷絕之時,他欲吮你鮮血取你性命。就是這樣,你尚且痴心要嫁給那禽獸不如的東西,嫁給那把隨時彈刃出鞘的刀。你為他聲名掃地,為他十幾年甘做下人,為他算盡機關誤一生,到頭來,他還是娶了別家女子為妻,與別人有了兒女,他眼里從來沒有你,你只是一個可以無限次利用的蠢人。你這回又是去哪兒呢?找他理論,還是自取其辱?呵,你實在太過下賤,難怪他瞧不起你,朱師姐,你不覺得你活得很骯髒,很累麼?”

    我暢意說著無情的話,自己也隱隱有些吃驚,我居然這樣的能說會道,言語劍一般鋒利,一把撕開別人最,最痛楚的地方?好象在把有生以來,所郁積的氣惱、怨憤,一股腦兒泄出來,看著朱若蘭一點點扭曲絕望的面孔,竟有一絲快意。

    “你要干什麼?你要我干什麼?”她終于這樣問道,顫抖著的雙手,無力擦拭狼狽滾落的淚水。她不是沒有廉恥心的,也不是沒有當年冰雪神劍大弟子所特有的驕傲,只是,太多年來,生活在陰暗和孤獨里面,以致于連自我也找不到了。一旦被無情地刺傷,好象冰雪乍見陽光,她的意志全盤崩潰。

    “告訴我,你怎樣害了我慧姨?還可以挽回麼?”問到這一句,我再也無法維持那種波瀾不驚的語氣,聲音微微抖。

    她仿佛一下如釋重負,竟又施施然笑了︰“我還以為你要問那個計劃,結果是這個。……呵,你和師父還是很象呢,都關心那個人呀。錦雲妹子,太在意一個人真的不好,粵郎專會利用人家缺點的,小心讓這個把柄抓到他手里。”

    我冷目而視,這一刻胸中怒氣翻騰,卻是維持不住鎮定從容,壓低聲音︰“你說不說?”

    “不是我害她的,只是她報仇心切,太想找到我,結果自己害了自己。”

    “什麼意思?”

    “因為那一夜施展媚心術的根本不是我!”

    我大吃一驚︰“不是你?!”那夜有人施展媚心術,若非慧姨相救我說不定已遭其害,慧姨說是朱若蘭,我便不再作它想,而後又親眼所見朱若蘭對甘十施以魔障,那就更加毫無疑問了。再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句話!

    “她自作聰明,以為抓住了我的破綻。豈知清雲園中媚心術遠不止我一個人會使,她雙足既殘,輕功大失,要躲藏跟蹤別人只能離得遠遠的,那人很容易便能扮作我的模樣。媚心術中途停止要大病一場,結果我偏偏沒生病,不但老夫人知道,事後第二天我代老夫人向幫主辭行,連幫主也是看著我好端端的。唯有她消息閉塞,一點不曾听說。”

    “所以?”

    “十年前她徹查幫里叛徒,結果自己落得殺害師門長輩的大罪,本該一生囚禁,謝幫主顧念舊情,讓她出來了,對她照顧如往日無異,老夫人本就很不滿意了。誰知她竟自捋虎須,嘿嘿,她告別人也就算了,偏生是我,我可是三番兩次救過老夫人性命的”

    “三番兩次救老夫人性命?”我冷笑,“你和許瑞龍故意制造的機會吧?”

    “那又怎樣?”朱若蘭笑道,“因此我身份雖是個婢女,在老夫人眼里可是如珍似寶。她竟敢動我,當真死活不知,告的證據又是瞎三話四,老夫人一怒,兩罪並。這個過程當中,我可連個小指頭也沒動過她,跟我絲毫無干,哈哈。”

    我心底陣陣冷,問道︰“冒充你的那人,是誰?”

    她忽的一滯,道︰“這個名字我萬不能說,而且,最好你也別知道,小師妹,我這是為了你好,信不信由你。”

    提到那個人,朱若蘭臉上露出畏戒之色,眼珠滴溜溜四下轉動,仿佛那人便躲在身後某一個虛空之處,隨時撲將出來︰“你定要追根究底,不妨去問慧夫人。她早該猜到那人,只是想必原先未料到我和那人串同一黨而已。經這麼一來,她自然心中有數了。”

    “她知道?”

    “非但她知道,十多年前師父也已經猜知那人是誰,寧死不吐實情,沈幫主與她一個脾性,估計也是一樣。你問她時,肯不肯說,那是另外一回事啦。而且,即使她肯說,小師妹,以你現在能力地位,想扳倒那人也是絕無可能。”

    我腦中微眩,胸中燃起烈火,熊熊火焰中無數妖魔亂舞,這一刻我距離真相最近,偏又是雲遮霧罩,迷著雙眼,只差最後一點點。質潛無意中所說的話,隆隆響于耳畔,“慧姨的案子,還有一個人……她不算證人,但是,是由于有她,才促使幫主讓這個案子結案呈詞的。”

    那個人是方珂蘭,在幫中,她是除謝、劉之外掌握權勢之第三人。更有甚,謝幫主對她幾乎言听計從。如果,真是方珂蘭,那麼母親自盡之前,她並不是因為恩怨俱泯而不言其事,只是自己明白,那樣的情勢之下,她再也沒奈方珂蘭何。也或婉轉曾有言及,然而幫主根本不會听。

    我輕輕地吁了口氣︰一向是以為母親親手了結一切恩怨,她從容赴死……可是,也許並非如此。所以她才不放心慧姨,她死前,尚為慧姨求情,卻得不到承諾。

    是了,只是方珂蘭,因她有著那樣大的權勢,因她有著那樣舉足輕重的地位,我母親、慧姨,紛紛敗下陣來。

    我盯著朱若蘭,按住劍柄的手微微顫,呼之欲出的結果,仿佛就在唇齒之間。欲待進一步追問,陡然從河流倒影里看到一點火光,立即出指,再度點中她的啞穴。

    許瑞龍上朝了。

    相府地處偏遠,五更上朝,更何況,在早朝之前,他還有一道程序,听取百官先一步奏報。

    這樣使他在四更天氣,就得出門上路。

    四更到五更這段時間,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段,府中沒有了這個令我思之生悚的人物,我要行動,便簡易的多。

    無意擒獲朱若蘭之前,我原在等候這個時機。

    我小心藏好,不使水面有半點倒影,屏氣寧息地等待著,丞相車馬駕起,浩浩蕩蕩的離開。

    看著水中執仗明火的倒影,一排排經過,車駕粼粼遠去,人雖多而不微聲,揀在這個時間出,不象是去上朝,倒象是一群夜半游蕩的鬼魂,在黎明到來前飄入地府。

    車馬消失$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傲世九重天$$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傲世九重天$在視野內,我提著朱若蘭一縱上了岸,拍開她的穴道,劍尖抵住咽喉,問道︰“我再問你一次,當真不肯說那人是誰?”

    朱若蘭目中流露出害怕之色,顫聲道︰“錦雲師妹,那人……你一問沈幫主便知,何苦逼我?”

    我逼視她良久,終于下定決心,低聲道︰“朱師姐,你叛幫逆師,殘害同門,其罪可誅。我今日殺你,非為一己私怨。”

    朱若蘭凝息提氣多時,眼見我一劍將出,猛地往後仰倒,飛足踢劍,趁勢在地下接連數滾,意欲滾入河中脫險。我微微冷笑,她的武功與我本在伯仲之間,但我一招制敵,盡得先機,雖然解開穴道,可沒半分輕忽,無論她怎麼躲閃,長劍始終如影隨形,不離她咽喉左右,劍氣透處,已然劃破肌膚,鮮血沁出。只消我再一加力,立時便將她釘于地下,朱若蘭放聲大叫︰“慢著!你別殺我,我帶你去救宗質潛!”

    我凝劍不︰“憑你,救得了他?”

    朱若蘭苦笑︰“小師妹,你也太看輕我了。畢竟……我和粵郎合作了十多年了。”

    我還是不信︰“你不敢說那人名字,卻敢出賣粵猊。哼,你拿捏得定丞相大人,果然對你有情有意,不會為難于你,是麼?”

    朱若蘭全身一抖,臉上閃過一抹灰黯,咬牙道︰“我這是為了他好。小師妹,我幫你救宗質潛,你……是否就放過我?”

    楊若華曾透露一二,清雲在相府內同樣安插了眼線,即便如此,質潛一進相府,仍如泥牛入海,消息杳然。我決意潛入相府,自問相府縱然機關重重,未必便闖不進去,但質潛關在哪里,如何救他,我可沒半分把握。

    但是朱若蘭,她又能知多少內情?她見我躲在附近,稍稍一想,便能猜個不離十,焉知她不是信口開河,循機脫困?

    倘若不問情由,殺了朱若蘭,卻又怕錯失良機。

    朱若蘭笑道︰“我明白啦,小師妹你畢竟以大局為重,生怕粵郎錯過此次機會,起狠來,有朝一日顛覆清雲。也罷,宗質潛自投相府,本就打算為你搭上一條性命,今日不救,也在情理之中。”

    我緩緩說道︰“你不用激將。我且問你,質潛囚在哪里?”

    “粵郎將他囚在內園水牢。內園,想必你也听說,進那里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來過的。他既將人犯囚入內園,便是沒打算放他生還。”

    “從沒有活著出來過……你又有甚麼能耐救得了他?”

    朱若蘭陰惻惻地微笑︰“我認得一條暗道,貫通內園與後院。那條道上從無生人經過。”

    我不再猶豫,力透劍尖,點中她臂肩要穴,使她雙臂能伸曲自如,卻無法力︰“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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