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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閱盡人間盛衰草 文 / 錦城

    午後,我和文煥被召入靜室。WWw。qzread。COm

    靜室是清雲最為神秘的地方,也可以說,這兒是清雲真正的權力中心。唯有掌握幫中最高機密之人方得踏入此地。

    ??幫起初只在小縣城,是為維護當地商業糾紛而產生的一個地方性勢力幫會,展得卻快,短短十數年勢力擴張進入江南名城期頤。

    一場豪賭,??得到了位于期頤城郊的連雲嶺,那幾年亦是??最盛時期,財力勢力極度擴張,不數年躍為離朝第一大幫,許多人才,如呂月穎、楊若華等原本都是別幫重要人物,差不多全是在那期間歸于??。清雲園隨之建造起來,僻靜處建靜室,專門用于幫中最高層人物會晤、決議要事等,年復一年,有關靜室的傳說便在幫內眾口相傳,神聖而不可侵犯。

    兒時,我曾因好奇問母親,靜室究竟是何許模樣?

    “你以為是什麼樣的呢?”她反問。

    我把听來的告訴她︰“在一個隱僻的山谷里,三面利用峭壁直接鑿成,對外的一面,澆鑄成銅壁鐵牆。山腹里藏滿暗器,一般的人,走不進十丈以內就會被暗器射得猶如刺蝟,即使僥幸闖過,房子里面機關更多,步步凶險,絕對有死無生。”

    母親莞而微笑︰“那我在里面,豈非要時刻提心吊膽,萬一它機關失控了怎麼辦?”

    她的笑容,柔和明淨,如秋月映澄沼。

    那是六歲以前的記憶,六歲以後,我很少再看到她真正的歡顏。

    任由無邊思緒不受控制地滑過,跟隨領路的迎楓,從東部建築群的後面,穿過山谷,繼之一片樹林,時密時疏,人跡稀少起來。

    兩旁是奇峰峭壁,?岩怪石,中間僅留一條供一人通過的夾道。順夾道轉了兩個彎,面前豁然開朗,野花雜樹,空谷鳥蹤絕。想不到,就這樣突兀而平淡地步入了清雲中樞。

    一排水磨矮牆,圍著依山而建的三楹磚房。清雲園最神秘的地方,竟是個完全不起眼之所在。

    彭文煥也是對靜室充滿好奇,一路走來躍躍欲試,頗為興奮,及見此,不由愕然,伸手抓了抓腦袋。

    還是有些與眾不同的裝置,門前懸著一枚約五寸來長的黑色鐵簪,一頭渾圓,連著可供手握的柄。木門上釘著一塊散八卦形鐵片。迎楓拿起鐵簪,在散八卦上連敲五下,三長兩短,有不同的聲音。

    木門隨之而開,一個滿頭白的老嫗立在門內,看著我道︰“兩位請進。”

    院落窄小干淨,居中青石板路一塵不染。我和文煥踏上石徑,身後門扉關上,迎楓並沒跟著進來。

    老嫗在前引路,她走在旁邊布滿蒼苔之處,一夜雨雪之後,泥濘地滑,那老嫗白頭盈然,躬腰駝背,行動遲滯,可不知怎樣顫顫巍巍的邁出一步,總是恰好離我們有兩步之距,走在青苔泥地,半點足跡都未留下。

    我暗起凜戒,此人我從未見過,也從未听過母親或別人提起有這麼一號人物,其裝束是最普通的僕婦打扮,可是單從走路的輕如狸貓、片葉不驚來看,其武功在清雲園內只怕屈指可數。

    那老嫗走到靜室門口,方才轉身︰“姑娘們在里面等候,兩位請進吧。”她還是按照從前習慣,稱謝幫主她們為“姑娘”,可見是清雲的老人。

    房中有六人,謝劉而外,尚有許綾顏、方珂蘭、趙雪萍,和楊若華。

    那白老嫗下去不久,又托盤獻茶上來,到我面前,抬了抬頭,我一驚,那雙眼楮,透過混沌的外觀,光芒一泄即逝,銳利深邃得驚人。謝幫主道︰“菊花,沒你的事了,下去罷。”

    我猝不及防,駭然低呼︰“菊花?!”

    那老嫗又看我一眼,屈膝為禮,悄沒聲息退了出去。

    “雲兒,不錯,她就是菊花,三姐舊婢。”許綾顏柔聲解釋,同時安撫我震驚的情緒,“你孩提間她還曾抱過你。她為清雲辦事,一去經年,回來以後,三姐她……菊花就在靜室住下,不見外人。”

    菊花是母親婢女,傳有異稟,武功極高,對母親忠心耿耿,後來不知因何故,消失$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傲世九重天$$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傲世九重天$不見。母親常自提起她時,還略帶悵惘。只是听母親言道,菊花比她僅長一兩歲,怎會如此老態龍鐘?頭或可因故轉白,但滿臉皺紋如風干橘皮,腰佝背僂,那是七老八十的老年人才特有的體態特征。

    謝紅菁無意與我討論這細枝末節,她雙目炯炯向我看來,道︰“雲兒,你可知道我為何將你和文煥召入靜室?”

    “想是為了年後上京之故。”

    “正是。我本來想著,時將年尾,大家不用太操心,安安樂樂地過完了年再說。沒料到昨天冰衍院生了那樣的事,我一天不加說明,想是你一天疑惑在心,反而過不了個安心年了。”

    文煥插口道︰“冰衍院生了什麼事?我可也是是等急了,上京的日子,到今天我還不知道,成日里牽腸掛肚好不難受。”

    謝幫主笑道︰“你太性急,可今番大事,偏是急不得的。上京具體日子還在選,一方面也得看朝廷的意思。京都那邊消息估計這兩天就會過來,日子也就在這兩天定了。這回我們上京,任務繁重,有好幾件事必須一起辦妥。”

    終于提到正事了,我收回茫然無定的思緒,凝神听著。

    清雲與朝廷對立,相關不在少數,此次赴京,共有楊若華、宗質潛、彭文煥和我四個人。除質潛外,其余三人都有雙重身份,既代表清雲,也代表各自家族。連宗家在內我們這些家族與清雲無不有著千絲萬縷的緊密關系。

    其間,楊若華與皇族最為密切。玉成帝之父德宗皇帝,第一位皇後為楊氏,楊若華是楊皇後佷女,從小受德宗寵愛,冊為秀苓郡主,本是有意將其許與十皇子,楊皇後之子康王。後楊氏被廢,這樁婚事不了了之,楊若華嫁給另一個宗室子鐘羽稽,算來也是玉成帝堂兄。宇親王廢帝自立,鐘羽稽是宗室中反對最為強烈的一個,或多或少也是受清雲影響之故,受削革後郁郁而故。

    彭文煥系秦州總兵彭岳勖之子,彭總兵在奪朝時並未明確表示立場,但由于他與清雲密切的關系,當然被視為眼中釘,成宣二年與瑞芒交戰,兵敗身亡,其妻張恆貞也在軍中,被不分情由的軍民誣為魔巫,火焚而死。

    文家乃鐘鼎之家,書香之族,我父親文愷之系前朝狀元,官至兵部尚書,力保先帝而故。我母親當時已故,皇封晉國夫人亦被追奪。

    宗家世代皇商,與新朝作對,從而被削去皇商。但宗家控管河運,掌握了整個江南的商業命脈,政治、軍事上處于強制地位的新朝,卻在經濟上無法抑制或取代宗家遍布南北的事業。

    清雲本身號稱天下第一幫,與這些家族命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僵持十年,??固然是元氣大傷,朝廷從各個角度來講,亦是急于修好,從而使其他錯綜復雜之關聯亦恢復正常。

    這是我來清雲之前,所知全部訊息。

    “德宗皇帝陛下先後立兩位皇後,計有十七位皇子六位公主。”

    在我以為謝幫主將要提起那擁有玉和璧的女孩時,她的思緒卻飄落到很遠很遠。

    “大離朝血統高貴,皇帝選定皇後,程序之繁瑣為各國罕見,需擇定吉日良辰,求天和覓時機,開宗廟祭祀天地歸認血緣,以使出身本就高貴的皇後成為皇室血統所承認的一員。擇定皇後大選之時機往往數年才有一次,可歸認血緣並非每人都能成功,每次認血如不成功,那一次就不能再接著認一個預選皇後。鑒此,一朝帝王後位懸空的現象並不罕見。大離立朝迄今有十帝無後,太子只得單親歸認血統。當皇帝無子,便不得不在帝王血緣最近的宗室子中擇定人選。”

    謝幫主所講的這些,離國子民無不盡知,但文煥從小隨高人入山學藝,外間之事極少听說,很感興趣,問道︰“選宗室子,是否同樣需要歸認血緣?”

    幫主肯定地點頭,“無論皇子抑或其他被選出的宗室子,只有單親通過驗證的話,並不表明其血統是最純正的,唯有通過歸認血緣這一關,才被視為被皇室血統所承認。通常為避免這種情況生,如立了皇後,而皇後數年未育,這位皇後就會被廢。由于皇後本身立而不易,不育幾乎是廢立皇後的唯一理由。”

    文煥迷惑地道︰“既是如此,德宗皇帝的楊皇後何以會被廢?現在的皇帝可不就是她的兒子?”

    謝幫主微微一笑,道︰“楊皇後被廢,至今是個懸案。離朝帝君不拘男女,但總以子裔為先,如皇後只生女兒,也確有可能被廢。可楊皇後育有三位皇子,實在毫無被廢的理由。那位陛下……那位陛下啊……”

    她沉思著說︰“德宗陛下特立獨行,出人意料之舉甚多。盡管如此,廢後一舉仍然是他一生行事中最為荒誕離奇之舉。上面提到的種種,可想而知,皇後如要被廢,必定是為了維持血統。無故廢黜皇後,往往引起極大風波,因為在皇後有子女的情況下,廢黜皇後不但意味著血統分散,也意味著獨一無二的權威被轉移、削弱。

    “事實上,歷代更換皇後之例少之又少。德宗以上,足有七代,未嘗有過此舉。在皇後與太子並沒有能夠召諸天下之重大過犯的情況下,德宗下旨廢黜皇後,原因只不過是宮內傳言蠱患。陛下向來心思慎密敏銳,而這一回,卻因這不足憑信的一鱗半爪,雷霆大動,廢黜楊皇後並貶太子為庶人。任朝臣進諫無效。其後三年多不設中宮,直至十二皇子頡王立為太子,莫貴妃才母憑子貴,母儀天下。

    “莫皇後有二子一女,長子頡王即為玉成帝,次子顯親王于傾朝之難護駕身亡。

    “先前被廢的楊皇後有三子,太子貶為庶人自刎以死,十皇子亦被牽連,不數年逝于橫禍,所余唯有三皇子,德宗陛下在時,三皇子貶在外地,玉成帝憐其無辜遭殃,即位後即調入京師並還他敕封。宇親王逐步掌握京師兵權,連積戰功,終于……生了破璧之禍,宇親王即位。”

    在提到十年前的傾朝之變時,謝幫主語氣亦不激憤,只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無疑是承認了清雲與朝廷真心和好的事實。

    我隱隱猜到她將要提到何事,深為不安起來。

    室內寂靜,謝幫主陷入沉思,其他人無意開口,連文煥也想不出要問什麼。

    半晌,謝幫主方接道︰“今上唯有一子,未成年而夭。這十年來,並無所出。朝中大臣紛紛上諫議立承繼之人,意見分為兩派。一派大臣以為,以血統而論,如今當立的只有玉成先帝之後,冰衍公主。另一派則認為,玉成帝有罪于宗廟,不能以其後人為裔,不妨從宗室子中遴選佳兒,無非是程序麻煩$$$$$$$$$$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神印王座傲世九重天一些,可召天地精華以證其血緣。雖然,顯親王也有一女,于宮傾時下落不明,很多人懷疑其並未身亡。但是由于莫皇後僅是母憑子貴,本身並未另開宗廟歸認血統,因此此說不能令人信服。”

    我試探著道︰“那麼,幫主以為,清雲園站在哪一邊?”

    謝幫主並不再繞圈子,說道︰“先皇唯有一女,冊為冰衍公主,並把傳國玉璧賜予公主。這也意味著,先皇在位之時,已選定公主以嫡長女身份,作為皇室繼承人。而這位冰衍公主,目下已在我清雲園內。”

    “啊?!”全不知情的文煥,听到此處,忍不住輕呼。

    謝幫主向他輕輕頷,不加解釋,但又不容置疑地說道︰“先皇與清雲淵源頗深,且有知遇之恩,無論在公在私,都當力主送冰衍公主回朝!”

    我慢慢問道︰“如今這位公主,皇上肯認麼?”

    謝幫主道︰“今上登基前有一子未成年而夭,直到此時,再無子女。這樣,楊皇後那一系已無直接後人。論血統,最有資格繼任皇位的,仍然是玉成帝後之女冰衍公主。且大離丟失玉和璧,無法再行開宗廟認血統,找回玉和璧,公主還朝,正是兩全其美之事。”

    最後這點輕描淡寫帶過,卻是最重要的一點。由于丟失玉和璧,連當今皇帝,也不曾開過宗廟認過血統,因此在某些門閥看來,當今成宣帝始終是名不正言不順。雖以強權壓下,可是這禍端的種子卻不能不認為是一直掩埋著的,遇火即。清雲之意甚明,若是不迎公主還朝,玉和璧勢將留野,兩必須兼美。

    然而,那也許是舉世矚目的功勛之下同樣也可能隱藏天大禍事,有言匹夫無罪懷璧有罪,更何況清雲懷璧,諒非無意?

    謝幫主灼灼的目光,盯著我看,她這樣古怪,使我突然感到︰此次上京四人,對于清雲這番大業,我才是最重要的一個人!我忽然陷入深深不安,仿佛有某些不對的地方,只是不明白其中關鍵。我父親即使與玉成帝交情甚篤,終究只是普通朝廷大員,母親更是早逝,這攸關朝廷命運之大事,我理應是最無足輕重的才對。

    思忖再三,我淡淡問道︰“幫主要我如何做?”

    謝幫主依然凝神注目︰“你願意了?”

    “幫主已經決定了,錦雲服從幫主的命令。”

    我語中是否含了一絲譏刺?我不能確定,但是謝幫主有些難堪的露出幾許笑意︰“我想,這也會是你……”

    我猜到她要提及我父母,忙忙攔住話頭︰“我明白的,菁姨放心。”

    謝幫主深深看了我一眼,接著往下說︰“朝中分兩派意見,我這兒有名單。咱們暫不和力主純血統論的那幫大臣聯系。”此言好生奇怪,不找同盟,意欲何為?

    謝幫主慢條斯理把朝局狀況一一分解︰“以我了解,維持血統論的多是諫官,換言之,他們並無直接權力決定或左右朝中局勢。而除了這兩派以外,很多人立場並不明確,或是保持沉默,這里面不乏一言九鼎、力擔乾坤之朝廷重臣,幾朝元老。”

    “幫主是命我去與那可力擔乾坤之重臣結盟?”

    “不錯。雲兒可知,結盟第一要務為何?”

    難道還不是力舉冰衍公主嗎?我疑惑地望著她,她道︰

    “你想一想,為什麼立主血統論的多是諫官?問題最大之處還在于,目前幾派朝臣爭得面紅耳赤,皇上始終未就此過一言,畢竟以他年齡而言,立嗣還未迫在眉睫。”她輕輕一笑,“但我想,以今日之情,多半可以推測至十年乃至二十年後的情況了。”

    我沉吟道︰“當務之急,要請他們出面,立奏皇上同意立嗣。”

    謝幫主眼中露出贊許之意,說道︰“此次上京,若華因其身份,我猜想定要被皇後請入宮中居住。質潛倒底不是清雲之人,所可倚仗唯你與文煥。”

    所以我才是最重要的那一條?就這麼簡單?我不禁懷疑,卻又想不出別的理由。文煥習慣性地又去抓頭,道︰“太突然了,我得理一理頭緒。……冰衍公主就在園內?是誰?……還有,”他後知後覺地一拍腦袋,“怎麼她是冰衍公主,她的封號和慧姨住的院子,名字剛巧重合呢。”

    我忍不住苦笑,這一點,謝幫主又該如何解釋?

    謝幫主道︰“知道你們要覺著意外,這才告訴你們呢。一時定是接受不了,好在不急,年後才上京,有段時間可對此事詳情經過慢慢熟悉起來。”她似完全沒听見文煥最後一句問話,說得輕描淡寫,“冰衍公主,便是芷蕾,因她年紀幼小,尚未告之真相。”

    文煥瞠目不知所對,他出師未久,回清雲僅比我早兩三天,大概除了那個頑皮精靈的小姑娘以外,再不認得其他小孩了。

    我和文煥離開靜室,並未再見到菊花。

    不知何故,我出來以後怔忡不寧,多半是在想著菊花,倒非謝幫主所吐露的那些秘密以及她交代的任務。

    在我昨天無意中現真相時,該震驚的早就震驚過了,面對我不得不越陷越深的漩渦,已能坦然視之。

    倒是菊花,那個母親從前的使女,那個未老先衰的武功奇高的人,令人遐思。

    從她獻茶時看我的一眼,我感覺她是有話要對我講的。她眼神雖深不可測,我仍然揣摩到一絲驚喜,故主重逢的驚喜。

    以她的身份,那種曾經存在的關系,我確實很想去找她,听她說些不為我所知,但是她自然而起的話因。

    可我不打算再去靜室。我很清楚,靜室是用來商量大計的地方,而不是探秘敘舊之處。

    菊花武功如此高強,她想見我,自會來找我。

    初更起,我在房下階前坐候。

    月華清涼如水,樹影迭著梅香,砌滿階庭,我抱膝而坐,望天邊一輪上弦,幾點寒星。

    耳邊傳來一聲嘆息。

    我未回頭,只輕輕道︰“菊花阿姨?”

    她道︰“你是在等我嗎?”隨後一只手拍到我肩頭,“跟我來。”

    我站起身來,月下只見一道淡灰色影子迅速掠去,身法之快,世所罕見。我一提氣,趕了上去。

    她顯是有意在試我的功夫,越奔越快,輕如狸貓絕無聲息,我緊緊跟在她身後,一時之間,腦子里卻什麼都顧不得思考了。

    她募然停步轉身,我也剎住腳步,眼掃四周,這一陣疾馳,是到了一處絕谷,地點很是隱僻。

    她雙目炯炯有神,向我看來,半晌,撲地下拜︰“參見大小姐。”

    我吃了一驚,忙扶她道︰“菊花阿姨,你是我的長輩,請不要多禮。”

    她道︰“故主之女,這是應該的。”繼而話鋒一轉,“若非今日見到大小姐,我還不知大小姐已經回來了。”

    我不知怎地,略有愧意,說道︰“你認為我該不該回來?”

    她笑道︰“大小姐這麼做當然自有道理,好比你對謝幫主說,她已決定了,你照做就是。你明知她決定了的事,就算你質疑,也不會改變。對菊花來講也是如此,大小姐決定了的事,菊花只想著如何盡心盡力幫助大小姐,其它事情我都不會多想。”

    她無疑是听到了靜室談話。我只得點頭。菊花側轉了身,仰頭凝視長河明月,眼神溫柔,我知道她這一剎那是在想著我母親。她緩緩說起身世︰

    “菊花是一個孤兒,被人倒賣了兩次。從小受到欺凌打罵,更是不計其數。長到十五六歲,被折磨得瘦骨伶仃,看起來只象是十一二歲的小孩。那一次在人販市場,我頭上插了草標子賣,我在生病,看上去就要斷氣似的,人販子逼著我爬起來又跳又叫,可是沒用,誰都看出來我有瘟病,買了回去立刻死掉還是小事,說不定還會傳染。賣了兩天,也賣不出去,人販子急了,當眾打罵,忽然有人說︰如果他能用十樣東西折磨我至死,就付他十兩銀子。”

    她雲淡風輕地回憶從前之事,提到加諸在她身上的苦,仿佛在說著人家的事,一點不覺傷心︰“奴隸的命不值錢。快死的人還能值十兩銀子,人販子當然高興極了。那個人于是找出十樣東西,鞭子,匕,繩子,石頭,好象還有牛皮什麼的……我記不準啦。這十樣東西,每一樣都要用到,要在我身上留下痕跡,用的過程當中我不能死,直到用到最後的一樣,是筷子粗細的一根硬柴禾,才可以把我一下致命。我在當中死了,或是最後沒死,都得不到銀子。這個過程當中,隨便哪件東西要我死都很容易,偏偏我不得死,而最後那根不粗不細的柴禾,要一下致命,倒有些難度。人販子一邊思考,一邊在我身上下手。兩個人抓住我的手臂,我光著身子,象畜生一樣尖聲厲叫,身上的血,一滴滴滴到地上……”

    我雖知她最後被救,而救她的人定是我母親,仍然為這樣的慘厲而失色。

    “那個時候,她象神仙一樣的來臨。她穿著白色的衣裳,烏黑的長一點沒綰起來的垂到腰後,她當真是個仙子……我透過帶血的眼楮看她,看不清面貌,只覺得有煙霞雲霧繞繚在身周,她在雲端悲憫地望著受苦世人,那雙眼眸,只有天上的月,才有那麼純淨,只有天上的星星,才有那般璀璨。周圍本來看我被折磨無不興高采烈,但她一出現,人人都窒息般地盯住了她,不知不覺鴉雀無聲,在她身邊,逐漸讓出一大片空地來。”

    那是我的母親了。我咬著唇想,那是如何的豐儀?不能想象,那神仙般縴塵不染的人物,卻出入在人販子市場那麼骯髒殘忍之地,我的母親,只合做一個出世之人,而她一生,卻為入世而亡。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會,似是不能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的殘酷。過了那麼一刻,人人都覺自慚形穢起來,低頭不敢直視她的目光。”菊花幽幽的語氣,如在自語,“她語音也如月般寧靜輕柔︰我買她。”

    我听著不由吁了一口氣,菊花笑了︰“你道是完了嗎?還沒有呢!那個人,要十樣東西折磨我死的人,是個三十來歲氣宇軒昂的中年人,他要我死,只是因為百般無聊,下人幫他想出來的取樂法子,現在來了你母親,他覺得似乎比弄死我更好玩了。于是他也出價來買我。他出的價錢,我是記不清了,只記得姑娘的神色微微一變,失望地低了雙眸,那個價格,以當時清雲勢力來講,是太高了,肯定不能為一個奴隸如此揮霍。”

    “那……後來呢?他把你送了給她?”

    菊花微笑了︰“是啊,大小姐猜得沒錯,不過,也可算是買下來的。人販子樂壞啦,當即把我送到那人面前。我渾身是血,污穢不堪,那個人及他的下人都嫌髒,皺眉退開。這時姑娘突然過來,把我抱住了。別說是旁觀的那些人,連我都嚇呆啦,她那麼干淨,那麼超凡脫俗,怎麼可以抱住滿身是血、骯髒不堪的我?她輕輕地抱住我,分外小心,不是為了怕弄髒她的衣服,而是為了,怕弄疼我身上的傷口。她抬頭,很堅定地對那個人說︰我一定要她,還用剛才的價錢。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跟著你,偷也好,搶也好,總之是我要定了。

    “那個人听她這麼說,哈哈大笑起來︰要定了?這麼說好象你看中了情郎一樣,很容易讓人誤會,你是要定了我呢。她一點笑意也沒有︰我要定了她,你讓不讓?那人說︰不讓,你別忘了大離朝有王法的,我現在是她主人。她說︰王法?王法不外人情,奴隸生來不是讓王法折磨于死的。

    “那個人可答不出來了,于是說道︰姑娘,咱們不妨商量一下,請茶肆小坐。她說︰我和你沒有商量的余地。這麼一說,她忽然動武,我眼前一片白晃晃的東西,先後緩急向那人飛去。那人大笑聲中,一一用紙扇托住,姑娘抱著我,在這阻擋的片刻功夫,就飛身出了那個陷人魔坑。”

    菊花語氣之中,對我母親敬重之意,並未因時光流逝和伊人故去而減去半分。我明白了她為什麼說也是送也是買了,我母親擲過去的是銀子,而那人能用紙扇一一托住,自然是非同小可,遠勝于那個年齡的母親。他既是不追,也等于是把買下來的奴隸送給我母親了。

    “買下我以後,我病得越沉重,一天天連眼楮都張不開了。眼見得救不活我了,姑娘整天守在我身邊,嘆息、落淚。就在她以為無望時,來了一個自薦醫生,這人一出手便使我死里還生,原來他竟是南道北醫中的北醫淳于極,直到現在大概還傳在醫術上沒有人能勝過他的。”

    我詫然,母親親自出入人販市場,那時??應該尚無很大的勢力,就是用請,也不一定能請來名頭如此之大的醫生,更別提自薦了,一想︰“這人是那個折磨你的人派來的罷?”

    菊花一笑︰“是啊。大小姐有興趣不妨猜上一猜,那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據我所知,北醫有皇家御醫四品封誥,若是什麼王爺伯爵之流,菊花不必叫我猜,我淡淡道︰“我不關心那人,你往下說罷,後來如何?”

    菊花繼續她的故事︰“我人雖好了,因受驚嚇折磨過度,變得痴痴呆呆。人人見我都笑姑娘,千方百計買回來一個傻子。姑娘可不因此看輕我,她給我取名菊花,教我在住所附近種上菊花,教我識字,念菊花詩,她希望我象經霜的菊花那樣,傲然不敗。她還教我武功。說來也怪,她教我識字念書,那算是白廢心機,學起武功來,卻如有神助,不出三年,已不在她之下了。劉玉虹劉姑娘笑她撿回一個大活寶,人是白痴,可這麼高的武功,與她形影不離的,等于武功平白高了一倍。姑娘性情溫和之極,從不生氣,听得劉姑娘取笑我是個白痴,卻忽然沉了臉,一句不說地走開。

    “??展非常之快速,短短幾年已令整個江湖不敢小覷,她的功勞可謂最大。白幫主有退位之意,她所中意的繼任幫主人選,姑娘地位還更重于慧姑娘一些,姑娘堅決不肯,于是白幫主禪讓給慧姑娘,她自己擔任刑部。

    “其實象姑娘那樣的人,只合如浮雲閑散,世外逍遙,可是她的一生,僅為清雲忙,為它生,為它死。到頭來……倒真如浮雲掠地,什麼都不剩下了。”

    我微笑著,忽視菊花的感慨︰“菊花阿姨,那麼……你的痴病是幾時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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