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相見 文 / 錦城
沈亦媚。WwW、Qqzread、coM
那樣的名字,又一次在他心間溫暖的流轉了一遍。
三年了,三年來,這婉約如詩的名字,讓他痛,讓他喜,讓他悲,讓他魂夢不安的牽記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擁有這名字的那個人兒,那個宛若天光搖曳凝結而成的女子,那個璨然一笑雪峰失色的女子,那個素不相識卻幾乎為他付出了性命的女子,她在哪里?——她是誰?
沈亦媚。亦媚。
他再度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就象一道滾水,灼然地碾過心房,深邃的痛楚,縈繞著輕柔的甜蜜,緩緩地蔓延開來。
楊獨翎九死一生,重歸人世,經過三年治理,使金風堡聲威重振,尤勝于前。他也威望日隆,漸至無人比肩。
只是心里懸著一個名字,滿江湖的派人尋找那個名叫“沈亦媚”的女子,但擁有那個名字的人兒,就象是石沉大海,沓無音訊。
楊獨翎後悔了一千遍,一萬遍,怎能那般輕易的離開,就算假裝離開,暗中保護她周全,那難道是辦不到的嗎?
她為他舍身相救,傾心竭力。
他卻因為听聞她曾遭噩運,一時的那種悵惘、絞痛,失魂落魄,喪失了一切的主見。
“楊獨翎,你真是天底下最卑劣不堪的男子。人家救了你,你卻竟敢看輕人家……不,”他旋即為自己辯解,“我沒有看輕她,決無半分看輕她!……只不過,僅僅那一時的失神,也足可使她心冷了啊!你和那侮辱她輕薄她的畜牲,又有什麼兩樣!”
他不相信沈亦媚死了,那樣慧若天人的女子,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絕境,是絕不會死去的。何況六指魔敵意已消。
他要找到她,向她陪罪,即使為了那一刻卑劣的想法,粉身碎骨,亦所甘願。
幾次重上卡塔雪山,終在半年前遇見剛從異域漂泊回來的葛傾雲。擋不住他喋喋不休的追問,葛傾雲在不盡不實謊話編圓以後,拍拍他肩膀,用勸慰鰥寡的無賴口氣說道︰“老弟,別那麼想象力缺缺,眼光只停留在一姓一名上頭麼。”隨後趁其不防溜之大吉。
一言提醒楊獨翎,想起她雖自稱名叫“沈亦媚”,也沒有另一個人來證實過這個名字,這精靈頑皮的小女子,只怕是信口開河隨意捏造,亦未可知。他果如葛傾雲所言,不再從“一姓一名”上頭去追索沈亦媚下落。
于是,另一個女子,無數傳說的碎片,湊成一個模糊的影子,與沈亦媚重合起來了。
這個女子叫沈慧薇。
清雲幫主。
清雲是一個以女性為主的幫派,崛起時間非常短,聲名和影響力擴大之速,是別的幫派望塵莫及。
傳說中那個幫派生活在江南連雲嶺的一個美絕人寰的園子里,人人過著神仙般的絕俗生活;傳說中那個幫派集中了天底下最美麗、最聰慧、最有才華的女子;傳說中那個幫派擁有的“清雲十二姝”,更是其中翹楚,無人可及;傳說中那個幫派的影響力,上達天听,隆恩聖威,無與倫比。
同時,也正因它崛起太快,吸引的只是千千萬萬時人眼光,象金風楊家堡這樣深踞百年的門閥大戶,只要沒有利益沖突,反不太注意到它。
最讓他神魂驚動的情報傳來了,薄薄一箋,握在手里,重如千鈞。
清雲幫主沈慧薇,人送雅號“玉顏龍女”,喜作男裝,十四歲出道,以驚神劍法技驚武林。十六歲得疏影劍,秋水玉顏,從此橫絕武林,未嘗敗績。近三年來,單憑清雲已有聲威,已很少勞動她親自出手。
幾可塵埃落定。他幾乎認定了那位沈幫主就是他朝思暮念的沈亦媚,一心籌劃見面機會而已。
這時候變故突生。
清雲和金風堡因為一塊地皮,爭執起來。
那清雲恃強假氣,不肯相讓,若在往常,楊獨翎決計不會因為一塊地皮而去與都是弱質女流的幫派相爭,但他一心要見沈幫主,怎肯放棄大好機會。雙方咬定不放,極小的爭執鬧成極大的風波。
“堡主!”
幾名得力手下旋風似的沖入大廳,打斷楊獨翎思緒︰
“堡主!我們把那個女子帶來了,要不要接見她呢?”
楊獨翎莫名其妙的問︰“什麼女子?”
“那位沈姑娘呀!”那手下高聲嚷道,亢奮不已,“也就是清雲沈幫主的妹子,屬下等把她帶到堡里來了,堡主是否——”
楊獨翎霍然站起,驚道︰“清雲沈幫主的妹子?你們把人家強行擄來了?!”
屬下看上去得意洋洋,笑道︰“堡主,沈幫主的妹子不是清雲中人,獨居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里,山村恰是處于兩下相爭的那塊地皮之上呢。”
楊獨翎跺足斥道︰“壞事!無聊!不是清雲中人,你們還敢擄來!”
那屬下並不驚慌,笑了笑,賣關子的說︰“幫主,我們把她請來是有原因的呢!——這位帶來的沈姑娘,芳名沈亦媚。您找她找了三年,哪兒想得到她就住在堡主的管轄範圍以內呢!”
楊獨翎腦中轟然一聲,登時不知身之所在,全沒听清那屬下後面還自吹自擂的說了些什麼。
後園園亭,雖有精致山石亭閣,但碧池無魚,花柳失色,細微之處彰顯了金風堡失女主人的事實。
楊獨翎在一座最為精巧華麗的屋舍前徘徊又徘徊,幾可听見自己心頭怦怦跳聲,只是不敢再走上前一步。
他還略有幾分懷疑,若是沈亦媚,怎會給幾名金風堡手下輕易劫來,還據說這姑娘沒半分武功;若不是沈亦媚,這一場鏡花水月空歡喜,到頭來的失望只怕承受不起。
但他不進去,卻見一個窈窕影子在鏤花門前一晃,房中的姑娘自行開門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
楊獨翎冷到心底。
這女孩子年約十七八歲,白衣紅裙,素面朝天,美若燦霞。可是,她不是他的那個“沈亦媚“。
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楊獨翎幾眼,掩口笑道︰“這位敢是金風堡楊堡主麼?”
楊獨翎滿懷失落,礙于禮貌,勉強答禮︰“是。沈姑娘,我手下無禮,將你請了來。我已狠狠責備了他們,等會便打發轎輿送姑娘回去,失禮之處,懇請恕罪。”
少女笑道︰“要恕罪容易得很,只是你拿什麼來賠禮呢?”
楊獨翎心頭一凜,不知何以,涌起一陣似曾相識之念。
這姑娘比自己的那個“沈亦媚”年輕了好幾歲,亦及不上前者的絕世容光,而眉長目秀,盈盈含笑的精靈頑皮,著實有幾分相像。
而听起來頗有些蠻不講理的語氣,更是和那人兒象了個十足十。
楊獨翎忽然有了興致,微笑道︰“依姑娘說我該怎樣賠禮?”
少女斜倚在門前,拈起垂髫而結的一縷青絲,不住擺弄發梢,有一眼沒一眼的瞧著他,笑嘻嘻地道︰“唔,你綁架了我,害我在那個馬車里顛簸了幾百里,到現在渾身骨架還散了似的痛呢,保不定今後有個什麼頭痛腦熱失眠傷身的。而且如此粗魯的行為又嚇到了我,我心本有七竅,這麼一嚇蒙了三竅半,好好一個聰明人變成笨人,我可給你害苦了,非得要重重的賠償才是!”
楊獨翎啼笑皆非,道︰“好,姑娘認為怎麼‘重重的賠償’才是?”
少女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一面唉聲嘆氣︰“唉,你說甚麼可與一個人的健康、心智相比呢,你再怎麼賠,我也是吃虧的。嗯,馬馬虎虎,就把我所在方園百里的那塊地賠給了我吧,雖然我還是劃不來,余下的該怎麼補辦,大堡主你量力而為,看著辦吧!”
楊獨翎哈哈大笑︰“姑娘,這可真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啊!”
少女叉住小蠻腰,語氣咄咄︰“你倒底賠不賠?”
楊獨翎笑道︰“這件事麼,說要容易那也容易,說要難就難了,就看姑娘一言而決的本事了。”
這一來輪到那少女發愣,問道︰“一言而決什麼?”
楊獨翎目中忽現光芒,道︰“你把你的幕後軍師請來,大家從容來談,包準皆大歡喜。”
少女一怔,正自低頭思索,忽然一人匆匆走進,捧上書簡,道︰“清雲幫有書傳至。”
楊獨翎心頭猛跳,急忙接書拆看,一時手忙腳亂,都拆封都沒個頭緒。少女噗哧一笑。
“金風堡楊君足下︰與君別來三年,想風采如昔,一切安好。近聞因小疵起爭,甚是不安。爭奈我妹子不諳武功,向與世無爭,牽連在內實屬無辜。乃厚顏前來討君一顧,求還舍妹。沈慧薇上。”
滿天陰霾散盡,原來,那個女子,借用了妹妹的名字,開這一場不大不小的玩笑,卻令他做了三年單思夢。
百感交集,無從訴說。
那少女沈亦媚吃吃的在一邊笑,催促道︰“你倒底想得怎麼樣啊?那塊地,我是非要不可的。”
楊獨翎半晌懾定心神,微微笑道︰“這個自然。沈姑娘,金風堡得罪了你,深感抱歉,為表忱意,我親自送你回家,一面向令姐請罪,你看可好?”
沈亦媚眨眨眼楮,笑道︰“我能說不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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