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宝觉寺外遇刺客 文 / 胡拨四
到了浴佛节那日，府内众人早早打扮停当，一行人车马汤汤去了郊外南山上的宝觉寺。
一路上去宝觉寺观礼求福的男女老少纷错如云。
阿锦从车内望出去，进山的队伍好似一条黑色巨龙盘山而上。人流缓动，黑龙鳞甲翕张，蜿蜒升腾，蔚为壮观。阿锦不禁乍舌，道：“路上人就那么多了，寺里人都该挤破庙门了，现在去还有地儿？”
罗缨靠着车窗，木木呆呆不知在想什么，阿锦见他心神不定，以为是在担心进香的事，便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问了遍：大哥？我们现在上去还有空？
罗缨这才回过神来，扯动面皮，挤出个笑容，道：“朔王府要去什么时候没空地？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只有我们家能进大佛殿观礼，女眷也用幔帐隔开了。”
车马停在了宝觉寺侧门，一下车即有小沙弥上前来引女眷去大殿行浴佛礼。僧俗四众拿着小杓，舀着香汤，模仿九龙吐水为太子像灌顶。之后，有寺中大德僧用两根手指蘸少许香水，口诵偈咒，将香水点在众人头上，驱邪赐福，也有信徒求浴佛水饮漱的，阿锦总觉得这东西卫生很成问题，遂趁众人争饮香汤之际，偷偷溜出大殿。
阿锦在寺中兜兜转转看热闹，难得今日她着一身月白色云竹暗纹缎袍，衬着湛蓝双瞳，一深一浅，犹如海天之色，益发显得清雅灵秀。来上香的大姐大婶见她生得讨喜，纷纷上前来派五色香花豆给她。
有几个十多岁的女孩儿远远看了她好一会，你推我搡忸怩了半天，终于有一个穿粉裙，胸前别着个金翅鸟胸针的女孩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大把豆子，红着脸就跑开了。阿锦起先一愣，后来低头一看自己浑身打扮，十足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才明白女孩子为何脸红，不由觉得好笑，摇走开了。
阿锦走一路吃一路，快开斋时,手中还攥着一把豆子。她想了想，唤了莫赴的出来。
阿锦笑眯眯看着他，两手藏在身后，扬扬下巴，对莫赴的道：“伸手！”
莫赴的硬邦邦举起一手。
阿锦又道：“还有一只。”
莫赴的噌地抬起另只手。
阿锦嘴角抽了抽：“不是让你扮僵尸！摊手！”
阿锦在他两掌中各放了一把豆子，拍拍自己手上盐粒，退后几步道：“行了，合起来。”
莫赴的疑惑地看看她，还是将手掌合拢了。
阿锦玩心大作，谑他道：“来，给主子拜拜！赏你肉包！”
莫赴的：？！
片刻，方明白过来是让他学叭儿狗拜人，遂拈起一颗黄豆……
三秒钟后，阿锦捂着额头鬼哭狼嚎地跑开了：“呜呜呜，没良心的狗东西，给你吃还打人，呜呜呜……”
罗缨又交代了贴身小厮荣祥几句，见周遭无异样，方问寺院借了马匹下山了。
阿锦一人躺在车中，翘着二郎腿，哼个不三不四的小曲，榻边五六块榆钱糕，手中一册《如意君传》翻得七七八八，有十分惬意。
行至半山腰，阿锦正在往嘴里塞一块榆钱糕，车身猛一阵剧摇，那糕团滑到喉咙口，不上不下。四下里忽响起一片人喧马嘶，不知发生了何事。
阿锦慌了神，努力坐起身，使劲梗脖子捶胸，手脚乱摇，一个不稳，从车厢这头滚到那头，眼看人就要冲出车外，亏得阿锦手快，一把扯住车帘，才不曾掉下车去。阿锦此时半个身子吊于车外，衣袖被风鼓得猎猎作响，无意间往下一看，道路一侧竟是万丈深渊，阿锦倒抽一口冷气，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一偏头，一支长箭钉于耳际，箭尾上的雕翎尚在嗡嗡抖动，阿锦吓出一身冷汗，心道：亲爹咧，我碰上传说中的刺客了？！
背后荣祥忽然大叫道：二，快进去，外面有我挡着！
荣祥话音刚落，突然跳出一手持弯刀肩背大弓的黑衣蒙面人，那蒙面人横起弯刀就是一阵猛砍，阿锦赶紧手忙脚乱爬进车厢，仗着人小身轻，前后翻滚，左右闪避，不知是那蒙面人眼神不济，还是阿锦运气太好，居然接连躲过几刀。
车外荣祥苦苦抵挡着蒙面人，车夫早不知所踪，马儿也不知道跑上了山间孽岔路。
那蒙面人身形诡异，刀厚力沉，刀法甚是凌厉，荣祥眼见不支，急红了眼，大叫一声：“我和你拼了！”一个饿虎扑食，抱着蒙面人滚落车下。
阿锦啊地失声惊叫，伸出手想拉住荣祥，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阿锦惊惶了片刻，忽闻远处传来马蹄声，还以为来了救兵，转忧为喜，转头一看，却是三人黑衣蒙面拍马追来，阿锦顿时瘫倒，心道：哀哉，天亡我也！
正绝望中，忽见一人自山壁上斜飞下来，劈头就朝一蒙面人斫去，那人来势凶锐，蒙面人不及控马，撞到剑上被扎了个透心，滚下马去。
阿锦见来的是莫赴的，欣喜若狂，立觉生机乍现。
此时后方一人马头已挨上车尾，似急于取阿锦性命，扬手便是一排飞刀放出，阿锦机灵，抄起车内一张小几挡在身前，飞刀叮叮当当扎进木板内，震得阿锦手疼。待声停了，阿锦偷眼瞧了一瞧，那刀尖上泛着蓝光，显是喂了剧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念电转间，摸到一只盛榆钱糕的磁碟，阿锦将它砸到车门上敲碎了，拿起一片锋利碎片猛扎马屁股。马儿负痛，顿时发蹄狂奔，甩开了追兵。
这一来，倒是为莫赴的争取了时间，他夺了先前那人的马，在马上与两刺客相斗，只见他手中一柄软剑寒光如练，疾速翻舞，划刺绞缠，招招不离要害，以一敌二竟也不落下风，一会功夫便又击杀了使飞刀那人。
阿锦顾不上多看他，只注视前方路况，心中焦急：照这匹马两眼一抹黑的跑法，随时都会掉下山去。阿锦看着前方小路渐渐隐没，地平线愈见开阔，急得朝莫赴的大叫：“前面没路啦！”
莫赴的闻言，出手更凶辣，只攻不守，打得对方破绽尽出，横刺里往剩下那人颈上一削，也不知软剑是何神兵利刃，竟生生削下一颗人头。不及擦拭喷溅上脸的滚热人血，莫赴的纵马急追。阿锦在车上急得团团转，把心一横道：“我要跳车了啊！接住我！”
莫赴的大吼一声：“别跳！”
说话间，从腰间掏出一条银白色的绳索，那绳索只小指粗细，似有细碎光芒，只见他在空中甩了几圈，稳稳套住了那匹惊马，左右开弓，两马并驭，如此跑了一小段后，马速渐缓，又一手引缰勒马，一手狠掣绳索，如猛兽暴起，怒喝一声，竟将跨下黑马勒得口齿流血轰然跪地，惊马也被带得立身蹬蹄，长嘶数声，堪堪停于万丈深渊前.
阿锦刚才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这下安全了，只呆呆地坐着也不哭闹。莫赴的心急火燎地把她从车里抱出来，见她两眼放空，以为她被吓傻了，拍拍她脸，阿锦两颗眼珠子转了回来，对着莫赴的貌似深情地唱道：“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莫赴谍清阿锦在唱什么，脸上一红。
“逗你玩呢。”阿锦笑了笑，慢慢把身子蜷到他怀里,轻声道:“谢谢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