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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單元 殘局17 文 / 張海清

    耿阮氏共生養三子兩女,兩個女兒半路夭折,長大成人的卻只有這哥仨,小老疙瘩便盛玉霖。玉霖是遺腹子,在他尚未出世之前,當參把頭的父親耿源帶著一伙兒人進長白山放參,不慎失足跌進西坡的山澗里,連尸骨都沒運回來。

    關東三寶,人參為首。要想挖參寶,得找棒槌鳥兒。這種很美麗的雀鳥兒,在八月間的密林中十分活躍,它們喜歡吃人參籽兒,叫聲如人說話一樣,發出“王干哥!”或“李武”的聲音,清脆可听——這種雀鳥兒,哪里就可能有人參。

    傳說,有位寡居深山的李姓老太太,育有一子取名李武,後又收養了一個叫王敢多的孤兒。一日,兩個孩子放山時迷了路,李武僥幸回來了,李武娘見王敢多沒回來,命李武進山去尋找他,結果小哥兒倆雙雙困死在了深山老林里,這兩個孩子死後化作了兩只鳥兒,每日歡叫著“王干哥”、“王干哥”的鳥兒便是李武的化身,叫著“李武”的鳥兒是王敢多的化身,因為李武尋找王敢多心切,喊聲頗頻,而王敢多的回應則很少。發出“王干哥”聲音的棒槌鳥兒叫聲清脆、寥遠,而發出“李武”叫聲的鳥兒不多,聲音也顯得很沉悶……耿源一伙兒人在一聲聲“王干哥”的引領下,果然找到了一棵六品葉的老山參,不想,老耿源卻命喪谷底。

    人死不能復活。已過中年的耿阮氏,看著膝前相繼成人的三個兒子,熬作了一回也看開了,誰讓老頭子天生就是個勞碌短命呢!世事她是看開了,可眼神兒卻愈來愈不濟了,輪到老疙瘩耿玉霖能干動活了,她便打發他到白家去吃勞金。

    那一年,耿玉霖只有十三歲。

    白府二進的四合院,座北朝南,黑漆大門兩邊安放著闢邪的石鼓,大門里的青磚影壁正中浮雕著“鴻禧”二字。院子里花木繁茂,樹陰下擺放著一口漢白玉魚缸,魚缸沿口上雕刻著蝙蝠和龍頭的造型,花崗岩的基座四面鏤刻著“魚化龍”和蓮花的浮雕。魚缸里波光粼粼,漂浮在水面上的兩片荷葉托起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一群錦鯉在荷葉下穿梭,悠閑地來回游動。

    白家正在給馬掛掌。一匹剛剛成年的兒馬子被老長工固定在掌樁架子上,一條巴掌寬的皮帶兜住馬肚子,把這匹馬吊起來,算懸空的兒馬子不听擺布,不停地掙扎著……白四爺正幫忙打下手,他把烙鐵放在馬蹄上,“吱——”地冒出一縷焦糊臭味兒的藍煙。

    白四爺看見玉�領著玉霖進來,將烙鐵插進焦爐,撩起圍裙在臉上抹了一把,對玉�說︰“你先幫著把老疙瘩的鋪蓋放下屋去,等給馬掛完掌咱就開飯。今兒個伙房殺了幾只小雞兒……小雞兒蘑菇炖粉條兒,我知道你最得意這口兒,趕上了就等吃了飯你再回去也不遲!”耿玉�笑了︰“你听誰說我得意這口兒?”白四爺說︰“反正我知道。”又對幫忙拉風箱的玉霖說,“來了就得下力氣干活兒。你這小身量兒能行不能行啊?要是不行,就過兩年再來!”玉�替兄弟回答︰“他行。在家啥都能干,你隨便使喚。”四爺說︰“那行啊,有活兒沒活兒也得等下晌再說。地里的活兒忙不過來就叫他去幫著搭把手,不忙就讓他只管把豬放好,臨時有啥活計再支派他……你看這樣行不行?”玉�拎著鋪蓋卷兒正往下屋去,扭頭說︰“行啊!你還能讓他累著是咋地。”

    白家先前已有了兩個長工,一個便是那個給馬掛掌的光棍兒姓關,都叫他關七爺算是長工頭兒,另一個是二十歲冒頭兒的年輕小伙兒叫黃喜子,是大黃氏夫人的娘家佷子。跑腿子關七爺沒家沒業,幾乎成了白府的一員。長工分“大活”“二活”,大活關七爺使喚牲口、趕車扶犁;二活喜子喂牲口、掌包兒、挑水、掃院子,在家學過幾天粗活兒木匠,修理大車、農具不用外求人。玉霖既不是大活也不是二活,算是半拉長工——除放豬以外,幫喜子干些雜活兒。

    小半拉子耿玉霖來到白家一點沒覺得生分,這孩子手腳勤快,干活不惜力氣,很討白家人的喜歡。轉年春播後,白四爺給他晉升了一級,由豬倌兒變成了馬倌兒。放馬的地點,是在東荒地南端那片開闊的濕地里。

    東荒地也許就是因為這片濕地而得名,其地形相當復雜,近處生長著茂密的柳叢,深處是一望無際的蘆葦蕩。

    葦叢里淺淺的小溪從腐爛的洞里流出來,發出音樂般的響聲,沼澤里有飛禽做窩也有狼群出沒,狼是放牧者奠敵,因為有狼,而充斥著可愛和可怕的兩面性,也賦予了人類和野獸靈魂上的一種媾和。這種不失靈性的野獸,懂得避免與人類發生沖突,通常會站在柳叢邊緣嗅著人或牲口的氣味,瞪著綠瑩瑩的眼楮,不甘寂寞地仰起頭,發出怨訴的呼號。

    關七爺是正紅旗滿洲哈達瓜爾佳氏後裔,他有一床狼皮褥子,這張狼皮是他親手獵殺來的。他說狼皮褥子不僅治腰腿疼,一旦夜里進來生人,針毛會馬上豎起來把人扎醒。

    據他說,這條狼咬傷過不少人,他家有個鄰居就被這條成了精的狼給咬了。雖然沒有當場被咬死,卻由于中了狼毒瘋了,變成了人狼,或者說已經不是人,而是狼,是一條長成人模樣的狼。這個被狼咬傷的人,從瘋到死,給人們帶來了對狼的深度恐懼……

    玉霖喜歡躺在被窩兒里听他講故事,在關七爺的故事里,狼和鬼怪妖邪是主要內容,偶爾也會談論起有傷風雅的男女之事,耿玉霖還不曉得男女之間的種種隱秘,只能靜听,關鍵處也不免臉紅心熱一陣……成年男人的夢中充滿了色情,小豬倌兒的夢境則圍繞著狼的故事展開——

    一彎月牙兒,懸于西山頂上。關七爺還是不放心地囑咐玉霖︰“听見有人叫你小名兒,你千萬別答應,你要是答應了就會化作一股煙氣,飛進怪物嘴里——這是因為你答應它了!”玉霖應著︰“回吧七叔,我都記下了!”清冷的月亮親切地跟著,人走月也賺人停月也停,已經看見自家大門了。玉霖恍惚听到了那個古怪的聲音,並聞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嚇得他頭發根兒都豎起來了。猛然,一股腥臭的熱氣直往他後脖頸撲,一雙毛茸茸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張開血盆大嘴咬住了他的喉嚨……玉霖大叫一聲,從夢魘中驚醒——後來,玉霖的確經歷了一次險情。

    葦塘的蘆葦,早由半人高長到一人高了,葦梢子上冒出了雪白的穗子,一天一天由綠漸黃,微風吹過,葦葉子沙沙作響。

    玉霖和往常一樣,天沒大亮便把牲口趕出去,趟著露水,邊放牧邊割草。一匹馬駒兒忽然從葦叢里鑽出跑到玉霖身邊。水窪邊一條消瘦如刀的母狼,見玉霖手里握著鐮刀,先是裝模作樣地伸出舌頭,像狗一樣幾口水,然後坐下來和他對視。

    它那看似漫不經心的眼神里,透射出伺機攻擊的,那一瞬間,玉霖已經失去了知覺,頭頂上迸出一縷輕微但極恐怖的聲音,像是口吹足色銀元發出的那種細微振顫的錚錚聲。玉霖心想,這一定是魂魄被擊出天靈蓋的抨擊聲,好像自己的生命曾有過幾秒鐘的中斷,那一刻,他已剩下了一個軀殼,一具虛空的肉身。就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一匹健美的騍馬嘶鳴著,斜刺里沖向母狼,老狼猝不及防被踢翻了兩個筋斗,滾到了一爆眼楮里閃動著不甘心的寒光,惡狠狠地隱沒在蘆葦叢中。

    那次遇險,把玉霖嚇得病了一場。白四爺摸著玉霖滾燙的腦門兒,後怕地說︰“牲口糟踐就糟踐了,可不能讓那畜生傷著人,不然,我可怎麼向你們家大人交待呀!”

    從那天起,白四爺再沒讓玉霖單獨到大甸子里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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