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記事 文 / 受之有愧

    （五）

    夏瑤菡出生的時候，漫天大雪，華山山脈冰封千里。

    似乎正應合了此女日後的性子，冰冷不近人情。

    夏瑤菡是少見的絕代美人，可惜從來不笑，待人始終疏遠有理，獨居在萬妙山莊的院中，絕少近人，唯一的愛好便是抄寫佛經。

    此女雖是何紅藥一手教導，武功卻不見得好，大概是志不在此。

    萬妙山莊之中，對武學最感興趣的怕是麼子夏清秋。

    夏清秋是天生的武痴，自小由夏雪宜教授武功，性子卻是相當的謙和守禮，與其父是半點不像，但論樣貌，卻十足是夏雪宜的翻版。

    生的凌厲妖異，性若清風浮雲，絕世的武功，如玉的品行，這大概便是夏清秋了。

    何紅藥曾笑言，若讓清秋行走江湖，禍害的女子怕是比他父親還多。

    清秋只是垂目而笑，從不分辯。

    其實萬妙真正的禍害絕非夏清秋，而是他的胞姐夏明。

    紅藥膝下三子，長女夏瑤菡，次女夏明，麼子夏清秋。

    明與清秋本是龍鳳雙生，但性子卻一點不像，與姐姐夏瑤菡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若說夏瑤菡從來不笑，夏明則從來沒有不笑的時候，仿佛天大的事，照樣的漫不經心。

    笑如春花般絢爛，心若蛇蠍般狠毒，這便是夏明。

    夏瑤菡雖志不在武，但終歸是何紅藥所教，放眼江湖能欺到她頭上的人還真不多。

    夏清秋更是如此，雖好武成痴卻絕少和外人動過手，但他一旦動手，絕無活口。

    可惜夏明從不需人保護。

    夏明最親近的人是她娘親，

    盡萬妙山莊，獨種一種花，便是芍藥，而她母親，正是何紅藥。

    若不知底細，她母親看來也不過是個美艷少言的婦人。

    不論多少年，歲月都少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她母親生得縴弱，平日只愛侍弄花草，對莊外的事甚少關心，莊內的事也是由著人去管。

    看似溫和柔弱，實則不然。

    那年拜訪華山之上，黃伯伯曾告訴過她，她母親年少之時，以少女之軀，獨身帶著經脈盡毀的父親在十幾個門派的圍攻下，上到華山，手上人命不計其數。卻依然敢和當時天下正道之首師父談笑自若，寸步不讓，單這份魄力，天下無出其二。

    你母親雖看似純良，但一語出，往往暗藏深機，有些話當時難以听透，但過個十一二十年，你且看看，她何時做過無利的生意。

    這番評價委實過了，但有時，夏明也不得不佩服她母親的深謀遠慮。

    他們一家，定居苗疆，從不過問時局政事。

    即使後來，穆掌門為天下邀父親助闖王，母親也以言笑一紙短箋帶過。

    穆掌門高義，為天下請命，但天下終為天下人之天下，朝局更迭，非江湖之士可以改變。朝廷江湖，數百年間，並行不悖，各安其事，彼此雖相望，卻難相涉，此間原有道理。江湖人行江湖事，穆掌門為天下公，此番雖義舉，卻恐難全心意，望能早有它備。

    外子早年傷及經脈，難適奔襲，雖有心，難相助，但若它日，華山有難，或可來苗疆一避。余與外子，掃榻相迎。

    此信寄出，一直沒有回應，怕是言辭推諉，惹惱了那性格有些古怪的穆掌門。母親卻笑稱不妨，言道，心意到了就行，我的話他現下想不通，總有天會懂。他是華山掌門，即使不顧自己，總要考慮後世徒子徒孫，我為他留條後路，也算報了他當日收留之恩。

    其後天下動蕩延綿幾十年，闖王得一夕之勢，卻終未長久，至後來清兵入關，鐵騎橫蕩中原，時有屠戮。至西南卻難再繼，以招撫為上，少有所犯。至後立朝，承明例，依循土司制度，當地的貴族依然是當地的貴族。

    任天下風雲迭起，萬妙山莊始終是萬妙山莊，他母親也依然是如昔的擺夷貴族，閑種庭前芍藥，淡看世間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