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 / 王小菜
白苏倒出人意料地未发出"一场相遇,终是错过,好生可惜"的伤情,她只差摆了无奈的脸"师傅,真看不出你年轻时这样恩那什么没心没肺阿!"
"是啊,覆水难收哪。"
白苏扑棱着水盈盈的眼睛更无奈了"而且我娘叫素荣啊!"
"……"
白苏顿生了"师傅是我准外公的,妈呀"的惊悚片段,好在一番确认之后不过是重名的乌龙。
喝了会儿茶,医神问她"你好像洞察力很不错,跟我说说有什么来由吗?"
"只是比较罢了。"
"往往是因为不自信,你是吗?"
白苏笑道"是啊,我很自卑的啊!"
"你很好,何须自卑。"不过一句寒暄,白苏却抬了眼仔细忘了师傅一眼,似是不信。
一会儿后才缓缓道"师傅,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好啊。"
白苏调笑道"不过您可做好准备,没您的故事那么精彩啊!"
医神不觉一笑"小丫头!"
"我从小功课不好,我记得我爹抽过我两巴掌,我记得同班尖嘴的学生当着全班的面羞辱我功课这样差只能去上最差的学堂,我记得我爹娘气骂若是把对我投入的精力换给姨娘家的妹妹她不会这么差。"
这边白苏到了客栈天已晦冥,陶伯伯已候在门口了,见她下来忙迎上来,白苏见了不觉感动,不过是父亲的同窗老乡,这样把她的前程放在心上,忙笑着说"成了!"
"当真?"陶伯伯似是不信这样的好运气。
"师傅都叫了,千真万确啊!"
"这真是真是太好了,从此阳光坦途啊,快去,快去洗把脸,伯伯带你去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
白苏是极爱吃的,在瘦身成风节食成潮的年代里,白苏她娘从不担心女儿会随大流地,只因太了解她对美食的孜孜不倦,便是再胖也是要吃的,不过白苏嘴刁喜味重,对胃口的能吃到站不直腰,但不喜的便极少动筷,所以也未还觉胖,白苏喜肉食少吃蔬菜,却不必参鲍海胆供着,也不需萼绿华起舞,云璷敖奏乐,她追求味而敷,只要喜欢一道油滚牛肉便是快活了。世间老饕甚多,却有多少肯从虚张的噱头里品那寻常一缕纯香。
吃货白苏酒足饭饱之后惬意地躺在客栈软乎乎的珊瑚毯上看一本小说,又是一眼便付了终身的桥段,从前若是看到这段必是一阵恶寒,今日却坎了书,钻进被子里仰面躺着,回想起那个叫唐子墨的男子,他的气质太过清晰,此时甚至脑中可以映出他的模样,他含笑的嘴角,冷清的侧脸好像定格在眼前无法忘记,她幻想与他有一场美丽的际遇,她习惯想着一些场景入睡,她甚至编造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们的的故事。再然后不记得故事发生到哪里了,她已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月光有没有溜进来,瞥见她带了笑的嘴角?
日出扶桑一丈脯出门是个艳阳天,马车已经到了,上了缰的马拨拉着前蹄时不时地打个响鼻,白苏刚被滚烫蟹黄的小笼汤包,鲜香的鸡汁百叶哄得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走出来,在街上卖报的小童见有客人出来便忙迎上去,白苏看那孩子红红的笑脸上堆了不合年纪的谄媚,本该肆意妄为最灿烂无邪的年岁,却在讨好逢迎下生存,她特意多掏了几块铜板放在他小小的手心,取了份报赚想着正可以打发旅途困乏,于是在报童连声的谢谢姐姐中离开了京都。
白苏是极喜欢小孩子的,软绵绵胖乎乎的婴儿肥,两条小短腿实在可爱,湿漉漉的葡萄眼看得人心都软成了一汪水。她想,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和认定的人,然后成亲,生一个小肉包子,她可以给他讲凤头钗的故事,可以给他读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可以抱他在日□尽花含烟的傍晚,看闲都的低低墙头矮矮花丛,可以捏他胖乎乎的脸一字一句地教他叫爹娘,她一定教他正教他善叫他做个和他爹一样的男子。
可今日太多事超出了她的意料,她不晓得往后在京都何时才能归,她不晓得她的缘分能不能穿过汹涌的人群找到她,她太不确定未来会是怎样的扑朔,马车出城门的时候,白苏才真的记得她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都要这个繁华的城市里生活了,是欢喜吗。
撑着头半眯了一会儿便觉得头颈酸痛僵硬了去,就索性坐直了身子,取了手边的报来看,是京都时报,刚翻了一页便吓了一跳,见墨黑的斗大标题,医神打破惯例首收弟子!内容不过是对医神的一番捧赞以及对自己的一点介绍,据知情人士透露,医神的弟子是一名女子,系闲都人,长相可人,身怀绝技文武皆长,且极为灵气能洞察人的心事。难怪可以得到医神的青睐。白苏不觉轻笑出声,什么时候平凡如自己也是传闻中的人物了,真是不靠谱的报纸,但心中又不免有气泡升腾爆炸,有虚荣心瞬间被填满,甚至迫不及待想有人与之共享的压抑,爹娘起码可以高兴一番,自己终是能扬眉吐气一次,她只是普通人,一个想叫人看见的普通人。
那一版反反覆覆看了一阵才往后翻去,一张画像吸引了白苏的目光,那是一张人物画像,很独到的手法没有繁复的线条,眉间眼底却勾勒出一种气质,很熟悉的气质,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风情,悉堆眼角。她瞥见下纹子墨三个字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忙敛了心神凑近去看,是一篇类似人物访谈的稿子,访的正是京都新贵唐子墨,他是当朝大将军的长子却从不议朝堂之事,无非问的是些对当今形式的剖析,倒是最后大约是为博销量,说是提全城的们问一句,唐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笑言:从来情不知其所起,哪里说得清来由。
原真是这般风光的人物,可白苏却只能感慨自己眼光独具了,太遥远的距离叫人失了追寻的勇气,就像从前会气恼父亲同僚有文采的女儿,或是同窗的文章庚了自己的风头,却从不曾想到去嫉妒那些已经成了名的作家,多的反而是赞叹。是啊,如果他只在你蓦然回首可见的一隅,你便肯奋力追寻,而如若他已于六龙回日之高标,便只成神圣供人景仰。
太精彩的人物背后也常有一段凄凉,琼楼太高不胜风寒,当年红极一时小生宋华荣在一生最鼎盛的时候,于七字楼顶层的一跃。当年名走四海的徐絮放开荣华,她选择白马寺的青灯木鱼来陪伴。当年家户闻晓的宋海不留片语,自缢于大梁之上。名人的夜晚纸醉金迷靠药物入睡早不是秘密。
她要的不过寻常幸福,却是荣耀的光华所不能支付的。长生殿的夜半私语只剩马嵬坡空死处,长门宫的半生清冷只剩金屋崩塌的誓言。师傅也道是倦了,面觑天穆,背灼天光便不好吗?曾经只想在闲都这样的地方安度随后的时光,自己却是走出安宁去追寻一种不知今后是否会悔的荣光。
可偏偏那么矛盾,又用曾经看过的句子安慰自己“千万不要站在原地不动,那个注定属于你的人是没有的,一见钟情的故事并没有骗人,所谓爱情它原本来自,不要害怕伤痕累累,不要害怕倒下”她那样喜欢却又不敢不惧伤痕累累。终还是剪了那张小像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