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cial-04 文 / 紫色泡桐
在更高的地方
有一对眼睛
看着我们
*
起初,索伦很不安。因为埃如(伊路瓦塔的别称)把所有他创造的孩子们全叫了去,当然,这些孩子都是尊贵的、也是他最喜欢的阿伊诺(就是后来的梵拉)。但是当奥力告诉索伦,伊路瓦塔不止召唤了他们,也召唤了每一位阿伊诺的助手时,索伦心中开始不踏实起来,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伊路瓦塔的宝座很高大,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位被他创造出的“孩子”的心中。唯一者是永恒的存在,是天地万物的火种,是不可逾越的埃如。
阿伊诺们聚集在伊路瓦塔周围,聆听父亲的教诲,索伦注意到梅尔克(莫高斯),当所有的阿伊诺垂手静立在一旁时,只有梅尔克始终不遗余力的发出那一串不和谐的音符。奇怪的是,伊路瓦塔这回没有阻止他,任那些黑色的愤怒与不甘澎湃高涨,当伊路瓦塔抬起手时,一切不和谐顿时消散,梅尔克只得再次暗暗吞下羞番臣服在无边的力量中。
“在你们下凡开创自己的居住地前,我将给你们看一样东西。”伊路瓦塔左手一挥,宝座周围霎时变出一片圆形的水面,蓝色与绿色交错的水面光滑如镜,它好像很深却又能一眼望见水底。所有的阿伊诺皆好奇的望着水面,可镜面似的水反射不出任何东西,只有蓝与绿沉默的交融。
“曼威,你先来。”伊路瓦塔把孩子中最崇高的曼威叫到水爆曼威传承了唯一者最多也最全的知识和技巧,曾经这让梅尔克嫉恨良久。
曼威不敢违背伊路瓦塔,他走到水旁,顺着唯一者的手势看进水中。仿佛只有一瞬,曼威抬起了头,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某些懵懂未明的东西好像挣脱开束缚变的清晰。曼威的眉间多了丝深意,这是伊路瓦塔愿意给他看见的深意。
接着,是瓦尔达,然后再轮到奥力……当所有的阿伊诺遵照旨意看过水面后,伊路瓦塔又说:“你们下凡开□界将非常辛苦,我允许你们带上自己信任的助手,而你们的仆人和追随者也可以来看看这水,但是他们看到的东西将充满不确定性,因为他们是你们选择的。也许你们的仆人看见的东西将与你们相同,或者正好相反,更有甚者会出乎你们的预料,违背你们的意愿。你们愿意冒险让追随者们一试吗?”
索伦立在迈阿尔(圣徒)中左右摇摆,水中的秘密驱使他想要一探究竟,但伊路瓦塔的警示之语又让他却步。
率先走出来的是奥罗林(甘道夫),他被妮恩娜(梵拉之一,甘道夫的主人)领到水爆在伊路瓦塔的首肯下望了一眼平寂的水面。强烈的心情终于迫使索伦抬头看向奥力,奥力的目光沉稳内敛,他静静的走到水边。伊路瓦塔朝他微笑,然后,把目光投向索伦。
索伦发现自己竟然非常的冷静,近乎严肃,尽管潜藏着不安,他轻轻吐出一直屏着的呼吸,来到水旁……
“索伦,你在水里看到了什么?”
许久许久以后,奥力沉沉的低语传来,尽管那声音很轻,他还是轻易捕捉到了。
“我不知道。”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
梵拉不是万能的,尽管他们表现的好像无所不能。他们掌控世间的一切,天地以及那之上的所有生物,就某种程度而言,他们与莫高斯追寻的东西相似——永无止境的沉溺于探寻更令人窒息的控制和通往不朽的途径。
但有时候,梵拉也会因为急切而得意忘形,也会忘记他们拥有的一切只是伊路瓦塔愿意施舍给他们的。就像奥力。
大地之王因为寂寞创造了矮人,他的初衷也许无可厚非,但显然,大地之王忘记了,他本身就是伊路瓦塔赋予给自己的礼物,他没有创造生命的权利,事实上伊路瓦塔不愿意给他这个权利。
于是,非常可悲的,大地之王跪在地上啜泣,他着举高右手,那把的锤子让初生的并没有开化的矮人们畏惧后缩,他们乞求奥力开恩,但这些矮人不知道的是,创造他们的人却没有使他们生存的权利。
索伦从头到尾只是站在一旁悄无声息的看着,奥力卑微的哭求让他不自觉的咬住了手指。
伊路瓦塔的至高无上早已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但为什么,这早就知道的真相会令他产生无法克制地想要摧毁些什么的?
令他不安的,他发现自己逐渐忘却了伊路瓦塔加注在他们心上的“圣贤之乐”,忘却了“不灭的火焰”燃烧时的完美乐章,那曾经深邃辽远的乐章。
音乐逐渐混乱,它们不再和谐,然后,黑色的浪涛在某一天取代了它们,直到它们戛然而止。
*
索伦拒绝承认他因为受到而追随莫高斯,也许他是被恶神名声显赫的地位和强大的力量吸引,但他绝非被可笑的花言巧语蒙骗。莫高斯的谎言向来可笑,他承诺的那些小恩小惠更是索伦时常说给自己用来调剂心情的笑话,事实上这些笑话千百年来一直很有作用。
“索伦,我很好奇。”某一天,心情看来颇为愉悦的莫高斯想与他的追随者闲聊两句,也许这并非普通的闲聊,恶神从不相信任何人。“当初你在水里看见了什么?”
“精灵。”索伦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卑微可信,“以及。”
他承认,他被一个他向来没什么兴趣的种族的女性勾起了好奇,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新鲜感可以维持多久。
*
有很多时候,索伦认为自己的确在梦游,虽然梦境中的绝大多数场景不怎么尽如人意。当然,他也从来没后悔某项决定,比如他失落了他的身体,他的主人在黑暗的深渊中挣扎着只剩下残念,而他并不为此感到难过……
戒灵的行动方便以及来去自由让他羡慕,于是他放任自己化做那个最忠心耿耿的仆人的模样在中土大地上到处游荡。他喜欢这种感觉,肆无忌惮的无拘无束。
有时候他会来到邪黑塔的塔顶俯瞰众生,那个高度让他产生了浮游于万众生灵之上的错觉,他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莫高斯想要俯视众生的热望,轻而易举的。所以他天天在那上面睁着大眼观望,半兽人的畏惧以及魔多的邪恶和黑暗让他愉快,他爱眼前的一切。
人类恐惧的眼神更是索伦的美梦来源,他不像莫高斯喜欢折磨精灵,他也从不放任自己追随主人的脚步,所以他选择折磨人类,因为他们更脆弱也更软弱。他不让自己去想这里面更深层次的含义,他只让他的思绪触摸到它的表面,里面的一切被他扔进心底锁在最深处。
塔顶的风隐藏着血腥的气息,致使他的思绪也总是浸染在冰冷的鲜血中。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迷失在充满鲜血的浮想联翩的幻想里,回顾一些往事:恶神的下场总能使他嗤笑,尽管他仍然天天觐见他,并始终如一的恭敬;遥远海岸彼端的梵拉们却是他不愿想起的,他拒念敌人的一切;至于努曼诺尔以及后来的刚铎和亚尔诺,索伦觉得自己依然拥有成为圣贤的可能,通过毁灭了自己形体的敌人来鞭策自己并缅怀过去……
而那个女精灵,却越来越频繁的被想起。
想起她黑色的眼睛在惊骇中瞪的大大的,无声的指控他的残暴;想起她用利器刺穿他的铠甲时的毫不留情;想起她轻蔑的冷笑;她的冷静自持……以及在那之上的,永远都不曾改变的厌恶和仇视……
他还想起她无力的靠在墙爆充满诅咒的长剑贯穿她的身体,生命一点一滴的被驱逐出躯壳。暗淡的喘息,苍白的脸,羸弱的生命……他甚至幻想那一剑该是自己的杰作,因为他能下手的更准确,也更不遗余力!当她温热的血喷洒在自己手上时,那会是什么感觉……很长时间内,他放任自己迷失在这样的思绪中。
然而更频繁的,也是在所有梦中最让索伦满意的,是将她灵敏的、诱人的、致命的脑袋和身体折磨的不再留下一丝理智。他承认,他愿意用一些宝贵的代价来换取一次时光倒流,这样的梦总能让他获得比杀戮多更多的颤栗感,而且热情从未消退,愈演愈烈。虽然最终,他在美梦和生命两者间选择了后宅是的,他救了她,但他并没为此后悔。
也许她被他的举动弄迷糊了,他乐于让她迷糊,因为他不想解释。
[索伦,你就继续在地狱里挣扎吧!]
每每想到这句话,他总能让自己陷入更多的思绪里,因为他所处的地狱是自己一手创立的,是他的骄傲。地狱,索伦喜欢这个词,比起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阿曼,魔多如同一切邪恶传说中的黑色牢笼,让精灵和人类畏惧的地底牢房。
阳光月光照射不进的牢笼,就连锈也只能在厚重的黑色云块间黯淡的闪烁……
爱尔贝,没错,就是这个名字。精灵喜欢用这个名字称呼瓦尔达。有时候索伦也会故意让自己想些无聊的事,比如暮星。
他见过精灵族中的“暮星”,辛格罗的女儿露西恩就是一位,她被誉为精灵中最美丽的暮星;据说当世的林谷利文德尔也有一位,不过他对于这些暮星始终提不起劲,美丽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个叫英格威的年轻女精灵真的十分美丽,他非常乐意让自己接受并欣赏这一事实——梵雅族的璀璨暮星。
所以,当高塔崩溃倒塌,魔多的势力被彻底瓦解消散,他成为了真正的幽灵时,索伦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想起了某些本不该被忘却但一直被他刻意抛至脑后的记忆。
那个水中的记忆。
当索伦以为自己将幻化成无色无形的幽灵坠入无底深渊时,他看见了她。当然,他的失败代表了至尊魔戒的消亡,精灵魔戒也将随着至尊魔戒的消亡而毁灭,那么,她的生命也将与他的覆灭同时湮灭。
他本以为自己会高兴,但立刻发觉这样毫无意义。她自始至终无法属于自己,因为她是一个干净的,纯洁的,未受污染的精灵。她的灵魂将回到永恒之殿,接受梵拉的审视与抚慰。
索伦想明白这个道理后,无法自抑的步上了通往大海彼端的审判之所——曼多斯的厅堂。
当他迈上通往厅堂砖石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被无情的驱赶,或者被流放到黑暗的深渊,但没有,此刻没有,因为砖石尽头站立的并非曼多斯,而是八大掌权者之一的大地之王——奥力。
大地之王讳莫如深,眼中没有怜悯,没有责难。
“索伦,你在水里看到了什么?”
不同以往,这一次,他坦然告知。“我看到了梵雅的暮星,以及……无法实现的。”
水之君王吹响的号角响彻整个阿曼,巨浪在海风的喧嚣中惬意的拍岸激昂,呼啸而来的风在吹进阿曼内陆的一瞬间宁静下来,变为轻缓的和风徐徐而行。
于是,风中某处,他听见了埃如的嘲讽和讥笑。
(Special-0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