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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出征誓师 文 / 宁致远

    “……上溯至先秦之时,塞外蛮族匈奴便已对我大好河山垂涎不已,时常起兵犯我边境,我中原历代好儿郎浴血奋战,始终拒敌于长城之外。直至后汉末年,宦官弄权,诛杀边境大将自毁长城,胡蛮才得以乘虚而入,中原百姓惨遭屠戮,千里荒无人烟,幸有我大赵太祖率兵起事,驱逐胡蛮……”

    禁卫军大校场的点将台上,王老侯爷虽已年近古稀,但仍满面红光,中气十足,台下虽有近万人,但他这一番誓师之辞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天空依旧飘着细密的雪花,可整装待发的八千将士个个如标般伫立,纹丝不动。面对这位北疆大营昔日的老统领,黑骑军将士更是目露敬仰之色。论战功,上任统领兵部尚书郭大人较之更胜一筹,但郭统领更偏重于谋略,在北疆将士心中,火云驹,手持丈八长矛挑落胡蛮十余位猛将的王老统领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点将台下搭着数排简易,是为前来送行的朝中百官而设。方令信坐在一中,盯着王老侯爷凝思不语。

    一旁的刑部尚书方令白口中啧啧有声:“许久不见王老侯爷,没想到他仍是老当益壮。满朝文武也只有楚名棠能请得动他了。”

    方令信缓缓说道:“王家世代不求显赫于朝堂,但始终执掌大赵近半兵权,在军中威望无以伦比,相较而言,实力犹胜楚家。楚名棠想必也已明白此处,近年来一心想为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寻找一尚书之空缺,好将副统领楚洛水扶正。此番又让其幼子领兵赴北疆,看来是想打北疆大营的主意了。”

    方令白笑道:“大哥过虑了,那楚名棠幼子才多大年纪,在京中多年,除了一次救驾有功外,从无惊人之举,乱七八糟的事倒有一大堆,娶妾却行正妻之礼,与敏公主之事更是成了京城的笑谈。想那北疆大营将领历来桀骜不驯,他去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方令信冷声道:“小小年纪便懂得如何伪装才是最为可怕之事。如今想来,为兄的担忧恐怕不假。此番楚名棠不顾楚方两家联姻之谊,将中诚逐出南犀想必是发觉了中诚与其长子结交之事,看来当年将其二子外放出京确实并非是为历练,而是一心要废长立幼。据中诚所言,楚家长子楚轩政绩名声在外,其才能较己毫不逊色,可楚名棠却仍执意如此,他既是对其幼子如此看重,定有他的道理。”

    方令信指指案上的锦书,道:“你看这份议程,此次八千将士出征誓师一改以往呆板简陋之风,有着诸多新举措,不少可称为异想天开之举,直叫为兄叹为观止。虽说楚名棠自承是他所提议,可为兄觉得与其行事之风根本不符,定是其幼子为之出谋划策。”

    方令白犹豫道:“大哥,有一事小弟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令信看了他一眼,道:“你我兄弟还顾忌什么,有话尽可直言。”

    “京城近日传言楚郭两家已有联姻之意,楚名棠此番又将中诚逐出南犀看来对我方家已有戒心。小弟听闻此次誓师筹备,欣儿从中亦大力相助。大哥,她毕竟是楚名棠之女,我们方家有些事还是避开她为好。”

    方令信微微一笑,道:“二弟,为兄心中有数。不过楚名棠似顾忌欣儿,尚未对其说起中诚之事,你我暂且亦不必告知她,也许反可知晓些楚家之事。”

    方令白若有所悟,问道:“大哥已经知晓了楚家何事?”

    方令信笑道:“楚名棠不是有个新玩意叫什么戏剧,你我坐等看好戏吧。”

    此时王老侯爷已经走下点将台,冯远之父兵部令吏冯奕征正在台上诉说着自己听闻北疆突厥来犯,斟酌再三仍决意送子从军之事。

    “……诸位大人,下官虽只是一介小吏,但亦知家国何为重,有国方有家;有家无国,则家亦难长存,下官宁可弃小家而顾大国,故毅然将小儿送往北疆,并教导他毋以小家为念,在沙场之上奋勇杀敌以报皇恩,纵使青山埋忠骨,但浩然之气亦永存世间……”说到动情之处,冯奕征已是眼眶微红。

    台下冯远只听得汗流浃背,旁边许唯义亦骇然失笑:“冯远,你家老头儿也太狠了吧,这不是在咒你吗?真手了,前几日我还曾听你说令尊宁可打断你的腿,也不准许你去北疆,此时听来反倒似令尊驱你北上,你却颇为勉强?”

    冯远气急败坏地说道:“这定是楚将军改动的,昨日我送往楚府的那份根本不是这般写的。”

    许唯义笑道:“休得狡辩,依我看令尊之言更为可信。”

    冯远冷笑道:“别急着取笑我,下一个便是令尊登台了,看看他如何说吧。”

    许唯义一呆,顿时也担心起来。

    正中的内,赵茗不住地点头,道:“这冯奕征官职不脯却是个深明大义之人,若我大赵官员尽像他这般,何愁天下不平。”赵王病重,全赖叶门的圣药支撑着性命,清醒之余下了道旨意,由长公主监国。朝中一些大臣虽对女子监国有些不满,但有楚名棠和郭怀大力支持,方令信又不置可否,也无人敢出头反对。

    赵茗对赵敏笑道:“先前姑姑还觉得此次誓师颇有些胡闹之意,如今看来,那楚铮所做的确不错。”

    赵敏强笑道:“他这人向来如此,花样百出,谁都捉摸不透。”

    赵茗看着赵敏日渐消瘦的小脸,不觉有些雄,暗想这段时日这侄女连遭兄长丧命、父亲病危之难,如今唯一心爱之人又要远赴北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确是难为她了。

    赵茗劝道:“敏儿,以楚铮的武功,既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何况他是带兵将领,身处险境的时候绝不会多,你还是将心放宽些,不必为他担心。”

    赵敏脸一红,道:“姑姑,侄女哪是为他担心了。”

    “到这时候了还嘴硬,”赵茗笑道,“要不姑姑将他叫来与你话别?”

    赵敏道:“此次出征他乃领军之人,自应站在点将台下众将士之首,若是躲到了里,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大内总管连奇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长公主,太尉大人和兵部尚书郭大人求见。”

    “有请。”

    楚名棠和郭怀走进,见过了赵茗,楚名棠道:“长公主,稍后请移驾大校场议事堂,此番誓师后半程在此举行。”

    赵茗笑道:“楚大人,这誓师尚进行了一半,已让本宫觉得新奇不已,为何还要移驾议事堂中?”

    楚名棠笑着答道:“长公主,请恕臣暂且不答,等到了议事堂内再为长公主释疑。”楚铮将誓师大会转到议事堂内也是无奈之举,大校场极为空旷,除了伍绍一外,紫儿和张得利夫妇等都是文弱之人,这时代又没有任何扩音设备,台下之人若连戏中说些什么都听不甚清,费尽心思排这部戏已无太大意义。

    赵茗笑道:“楚大人如此说,倒让本宫更为好奇了。罢了,待到了议事堂再向楚大人讨教。”

    赵茗看了郭怀一眼,道:“郭大人似有何心事啊?”

    郭怀自入帐便黑着脸一言不发,连赵茗都看出不对来了。此时闻赵茗出言相询,郭怀一咧嘴想笑一下,可发现实在笑不出来,道:“微臣无事,只是……只是……”

    楚名棠接口道:“启禀长公主,郭大人今日只说了一句话,说臣欺他太甚。”

    郭怀一声暴喝:“楚名棠!”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一般,把点将台上许唯义之父吓了一大跳,稿子一时也背不下去了。朝中大臣一听居然有人敢直呼太尉大人之名,无不诧异,连方令信也从中探出头来向这边张望着。

    看了会儿,方令信笑道:“定戍石头又发癫了,此人真是一根筋通到底了,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想想如今皇上病重,若不是楚名棠顾念旧情,他能保得这兵部尚书之位吗。”

    方令白叹道:“是啊,正因如此,令明只能再当几年西线大营统领了。”

    方令信却道:“这般也好。郭怀若真不当这兵部尚书了,楚名棠保举的定是南线大营的王明远,虽说令明论资历才干均在王明远之上,但楚王两家合力,我方家胜算渺茫,何况此时也不是与楚家角力的时候。郭石头向来公事公办,任何人情面都不给,自然亦不受楚名棠摆布,有他在,我们方家还能少些被掣肘。”

    帐内楚名棠却气定神闲,道:“郭大人,正好长公主在此,你我两家之事就请长公主为之评评理。”

    赵茗不解道:“你二人昔日情同手足,今日是怎么了?”

    楚名棠躬身道:“启禀长公主,当年微臣三子原儿与郭大人之女曾指腹为婚,前几年因种种缘由此事耽搁了下来,前日微臣又重提此事,郭大人百般推诿,甚至出言刁难,说他女儿要嫁的并非原儿,而是我家铮儿。”

    大小两位公主的脸色同时阴沉了下来,赵茗冷声说道:“郭怀,此事当真?”

    郭怀黑脸急速转红,辩解道:“长公主,微臣并非此意……”

    楚名棠打断道:“涅大人可曾说过此言?”

    郭怀点点头,道:“说是说过,但……”

    楚名棠继续说道:“昨日微臣夫人前去郭府拜访郭夫人,郭夫人亦甚为赞同原儿与她家颖儿之事,唯有郭怀不知有何居心,拒不认同此门亲事。长公主,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微臣之子原儿至今未娶便是谨守此约,请长公主为我楚家主持公道。”

    赵茗道:“此门亲事本宫也曾略有耳闻,郭怀,你究竟为何缘故强拒此事?”

    郭怀恨恨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家颖儿绝不嫁于楚家。”

    楚名棠淡淡说道:“郭大人,此言作何解,你我同殿为臣,共为大赵效力,何来道不同了?今日请郭大人说个清楚。”

    赵茗隐约明白了郭怀的意思,不由有些犹豫不决,郭怀对皇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不愿与楚家结亲自有他的道理。不过赵茗想了想,无论杨秋儿腹中子继承大统还是赵应登基,必需大力依仗的是楚名棠而幅怀,何况只是一门儿女亲事,三大世家历代姻亲难道还少了,该争斗的时候仍争得头破血流,郭怀又何必在此事上与楚名棠为难。

    “郭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赵茗说道,“媒妁之约岂可轻易反悔。我大赵正处危难之际,需满朝文武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何来道不同这一说?楚兄放心,此门亲事本宫亦是乐见其成,到时本宫还要到二位兄长府上喝杯喜酒。”

    郭怀急道:“长公主……”

    赵茗不豫道:“郭兄,当年我们三人虽未义结金兰,但情同兄妹,郭兄之女如同敏儿一般亦是本宫侄女,明日让令爱进宫来,本宫问问她,若她对此事亦无异议,郭兄何必再阻拦此事呢?”

    楚名棠拱手道:“多谢长公主。”

    赵茗笑道:“楚兄何必多礼。时辰也差不多了,本宫这便摆驾议事堂。”

    出了,郭怀跟在楚名棠身后,小声道:“楚名棠,就是长公主从中助你,此事也没这么容易。”

    楚名棠头也不回,道:“郭怀,休要不知好歹,朝廷三公之一——司徒这闲职已经空缺多年,方令信已数次举荐你,想为其堂弟方令明腾出兵部尚书之位,你莫不是真想提上这一职吧?”

    郭怀怒道:“你此言何意?”

    楚名棠停下脚步,道:“我只想告诫于你,如今不同于往日,长公主毕竟只是一介女子,岂能与皇上相提并论,你可要好自为之了。”说完,楚名棠便快步离去,只留下郭怀在那边愣愣地站着。

    校场议事堂平日看起来是个颇大的所在,但今天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八千出征将士只进来了不到八百人。即便如此,除了两位公主所坐之处尚留有较大余地外,连几位尚书都与百官挤到了一处,方令白等人坐下后均是纷纷皱眉。

    议事堂的布置也给楚铮改造得面目全非,这让仍掌管禁卫军事务的副统领赵无忌看了连哭的心都有。原先他所坐之处搭起了戏台,台下挖了个近十丈方圆的大坑,由于时间紧迫也来不急再做何修饰,只将四周用铲子拍平了铺上绸缎了事。

    楚名棠指指两侧坐着的出征将士:“照理来说,这些军士论职位根本不应与诸位大人同坐,可本相却将他们都请来了,不错,是‘请’字,且觉得请得少了,若不是限于场地,本相恨不得将这八千将士尽数请入议事堂。惭愧啊,本相之前亦曾任过边疆大营的统领,可那时心中所思尽是如何建功立业,直至今日,尚因自家孩儿领军出征,始关注起边疆大营的真实情形。在座的各位大人均官居四品以上,除了王老侯爷和兵部的几位,其余都是文职出身,且大都出自名门世家,平日稍加商议略一动笔,谈笑间便可将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征至沙场与敌厮杀。伤亡个数百数千在本相和各位大人眼中,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可有几人知道,我大赵立朝近两百年以来,各大营共有多少军士伤亡?”

    “兵部令吏冯大人,你可知晓?”楚名棠问道。

    冯奕征躬身道:“回太尉大人,历年来我朝北疆将士伤亡九十四万,其余与西秦交战伤亡二十一万,与南齐交战伤亡七万,共折损将士一百二十二万。”

    台下登时传来阵阵低呼声,楚名棠点点头:“嗯,一百二十二万,按现在的军力看,我朝三大边疆大营合计不过六十万,历朝以来竟已折损了两倍有余。这些都是我大赵的好儿郎啊,若不是这些将士,我大赵岂能至今仍安然无恙,尤其是北疆大营,已有近百万将士的热血洒遍塞外草原大漠,使胡蛮再也未曾踏入中原半步。”

    楚名棠忽对台下说道:“刑部令吏谢大人,从你左侧任意挑选一名黑骑军将士,到本相这边来。”

    那姓谢的官员不明其意,便随意指定一人。那军士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来到楚名棠面前,单膝及地,道:“卑职黑骑军都尉古三郎参见太尉大人。”

    “古都尉请起,”楚名棠说道,“贵庚几何?”

    古三郎一脸茫然,楚名棠只好改口道:“古都尉今年多大了?”

    古三郎忙答道:“卑职三十有二。”

    “从军几年了?”

    “回太尉大人,卑职在军中已经十六年。”

    “十六年?”楚名棠想了想道,“本相似记得那年胡蛮大兵压境,北疆大营伤亡较大,朝廷急征五万新兵,古都尉可是那时入伍?”

    古三郎黯然道:“正是。那年卑职同村共有七人去了北疆,可活下来的只有卑职一人。”

    楚名棠忽道:“古都尉,将盔甲及外衣解下。”

    古三郎有些犹豫,周寒安走上前来,低声道:“发什么愣,没听到太尉大人之命吗?”

    周寒安虽已不在黑骑军,但余威仍在,古三郎乖乖地将盔甲和外衣解了下来。周寒安伸手将其上身小衣撩开,只见其背后前胸伤痕累累,有几道伤痕呈乌黑色,皮肉外绽,甚是可怖。

    楚名棠问道:“古都尉,你可知自身伤势有几处?”

    古三郎想了想,道:“军中同僚曾帮卑职数过,大概有二十余处。”

    “那你可还记得自从军以来,共参与过多少战事?”

    古三郎不由挠了挠头:“卑职实在记不得了。”

    楚名棠双眉一扬,高声道:“兵部尚书郭大人何在?”

    郭怀站起身来:“下官在。”

    “古三郎从军已有十六年,其中六年应是在郭大人麾下,你可知当年共有多少战事?”

    郭怀肃然道:“那六年正是与胡蛮激战正酣之际,万人以上战事就有八十余起,古三郎既是隶属黑骑军,至少应参与过半,其他小战不计其数。”

    楚名棠道:“那称古三郎身经百战应不为过吧。”

    “绝不为过。”

    楚名棠颔首道:“说来我朝历代名将辈出,郭大人便是其中翘楚,十余年前更是统领北疆大营,出塞追逐近千里,斩下胡蛮单于之首级。可戍大人,若你麾下并非逝三郎这般身经百战的北疆军士,而换成南齐士兵,你可有制胜把握?”

    郭怀断然道:“决计没有。将领纵使有通天之能,麾下若无誓死效命的勇猛军士,亦只能束手待毙。”

    “说得好!诸位大人,似古三郎等军士才是我大赵之基石,可这般军士岂是轻易可得,需历经百战锤炼,如古三郎,同村七人仅他一人幸存,如此精锐之将士,我等岂能等闲视之。”楚名棠沉声说道,“如今胡蛮虽除,却又有突厥来犯,今日这八千将士将要再赴北疆,正如方才戏中所言:古来征战几人回。本相认为,似这等将士,给予再高的礼遇亦不为过!”

    古三郎双唇,忽拜伏于地,哽咽道:“卑职替北疆大营所有死难兄弟谢过太尉大人,有太尉大人这番话,死去的弟兄泉下若有知,一定可以瞑目了。”

    “古都尉请起,”楚名棠将古三郎扶起,又道,“另,本相在此祝古都尉及所有将士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黑骑军和禁卫军将士齐起身,锃地拔出腰间佩刀,大吼道:“誓死杀敌,护我大赵!”

    楚名棠命周寒安将古三郎带下台,并示意将士坐下,正待再言,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太尉大人,将士们忠君报国之心确是可嘉,可老夫有一事不解,请太尉大人释疑。”此人正是礼部尚书韦骅,楚铮知他年老体弱,怕真伤了他,劲力便使得小了些。韦骅渐渐缓过气来,他平日就有这胸闷气急的毛病,倒也并未怀疑有人暗算。

    楚名棠微微拱手:“韦大人请说。”

    韦骅说道:“从古至今,还尚未有过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孟子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宅权也。叔援手于嫂溺尚是权宜之计,太尉大人亦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连这也不知么?”

    楚名棠一笑,说道:“韦大人引经论道确是有理有据,但孟子随后亦曾云: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此番三千禁卫军将士不图京城荣华富贵,请命出征北疆,实是极为难得之事,况且其中不少家中已有妻儿,正如戏中所演,这些将士告别双亲妻儿,别无所图,只为我大赵江山。本相原本亦觉得此戏颇有不合世俗礼仪之处,可今日观这些出征将士所感,本相认为能将禁卫军将士此番壮举告知于天下,礼教略有不足亦不过是小节而已。”

    礼部侍郎楚名南起身道:“太尉大人说的极是,方才戏中所言实是道出了将士之心声,我等虽手无缚鸡之力,闻言亦感受到其豪迈之情,若能将此戏传遍大赵境内,朝野上下定能协力齐心,共御外敌。”

    楚系与王系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韦骅的几个门生则站出来驳斥,郭怀见自己的儿子郭朴亦在其中,不由眉头紧锁。

    韦骅不为旁人所动,道:“太尉大人,方才台上那对男女平日素不相识,竟在朝廷百官面前以夫妻相称,且有肌肤之亲,真可谓伤风败俗之极,岂是太尉大人所说之礼教略有不足而一言带过?”

    楚名棠淡淡说道:“韦大人如何知他二人素不相识?”

    韦骅哼了声道:“老夫还知这女子名叫紫儿,本是京城一青楼中人,后为太尉大人公子看中收入府中,不仅这紫儿,台下奏乐的女子亦都出自青楼。太尉大人将这些青楼女子带到了大军出征誓师之上,到底是何居心,置朝廷颜面于何地?”

    楚名棠看了台下方令信一眼,心知定是他在暗中捣鬼,紫儿在飘香阁之时从不抛头露面,韦骅又怎会认得她,那些丫头根本未曾出师,旁人又怎知她们的来历。楚名棠虽已有防备,但仍未想到方令信真这般不识大体,挑动韦骅在此种场合发难。

    成奉之突然笑道:“韦大人气节人品向来为世人所敬慕,平日大概从不涉足这等风花雪月之地,殊不知女子只有入籍后才可称为青楼女子,紫儿姑娘和这些丫头从未在青楼登记在册,何来出身青楼这一说。”

    楚名南也笑道:“韦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京城各府从外面买回来的歌女丫鳜有不少也曾栖身过青楼,只是正如成大人所说的未曾入籍而已。且紫儿姑娘亦并非是为楚铮侄儿看中,而是太尉夫人将之收为贴身丫鳜这些奏乐的丫头才是近日楚府所买。论语有云: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尚书大人应自省己身了。”楚名南早已看韦骅不顺眼,若不是这糟老头霸着尚书之位十多年,自己早该升迁了,今日有此机会,自然大加嘲讽。

    韦骅冷笑道:“有何为证?”

    楚名南呵呵一笑:“尚书大人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前去印证,莫不成还要太尉大人亲手奉上?”

    台下方令信轻叹了一声,楚名棠既然如此从容不迫,定是早已有了准备,飘香阁仍由其女楚欣掌管着,几个丫头的买卖只需在纸契上盖一印便可,根本不用知会他人,看来自己还是失策了。

    韦骅仍嘴硬,道:“即便如此,这等女子亦不应出现于大军出征誓师之上。”

    楚名南故作奇道:“那要怎样的女子?难道让朝中大臣的千金来出演此戏?倘若真是如此,尚书大人膝下有二女,倒可让两位一试。”

    韦骅气得两眼发黑,身形摇摇欲倒,身后两个门生忙将他扶住,一人对楚名南喝道:“大胆!楚名南,你怎可对尚书大人这般说话?”

    楚名南冷笑道:“方才尚书大人质问太尉大人怎么不见二位出言相阻,此刻倒质问起本官来了。”

    楚名棠轻咳一声,道:“楚侍郎不得无礼,尚书大人亦是出于好意提醒本相。”

    楚名南躬身道:“下官知错。”

    韦骅喘了两口气,便道:“太尉大人,青楼之事暂且不提,方才那二人公然以夫妻相称,成何体统?”

    “韦大人多心了,”楚名棠说道,“方才那男子名叫伍绍一,乃禁卫军校尉,亦是出征北疆的三千禁卫军将士之一,本相早已将紫儿许配于他,这才让二人同台而出。本相向来对礼教之道极为看重,怎敢轻易逾越。”

    此言一出,台后的紫儿和伍绍一登时呆住了。台下冯远更是捶胸顿足后悔莫及:“早知如此,那天就算跪下求将军也值啊,如此佳人竟白白便宜了这姓伍的。”

    许唯义也酸溜溜地说道:“伍绍一这小子今日算是出尽风头了,以后朝中一谈起禁卫军北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了。”

    楚铮亦是微微一震,此事父亲从未与自己商量过。不过细想一下亦是无奈之举,此时礼教之严虽不如明清两代,但似紫儿和伍绍一这般在台上饰演夫妻毕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任何新事物出来总会有人反对,韦骅身为礼部尚书对此当然看不惯之极。自己和苏巧彤两人皆来自后世,对这一点有些忽视了。

    赵茗站起身来,说道:“韦大人,本宫方才为此戏之新奇所迷,一时未想到礼教之事。但太尉大人做事向来稳重,事前便已一一安排妥当,韦大人确数虑了。太尉大人,伍校尉与紫儿姑娘何在?”赵茗不想让韦骅过分受辱,此人虽才能一般,可毕竟是朝中仅有的尚忠于皇室的重臣。

    成奉之将二人从台后带出,足下微停,对紫儿轻声说道:“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在长公主面前答话可要小心了。”

    紫儿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自己当初应下此事便已想到今日结果,那日公子毫不犹豫便指定了自己,难道就未曾想到此处吗?自己在飘香阁等了他三年,可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他根本就没将自己放在心上,这也难怪,即便他的妾室柳轻如亦远非自己所能及,更不用说敏公主与苏姑娘了。

    紫儿和伍绍一来到赵茗面前,赵茗打量了二人一会儿,笑道:“你二人戏中夫妻,戏外也已定亲,真乃一段佳话。伍绍一,待到北疆凯旋之时,本宫定会亲笔诏书,为你与紫儿姑娘的婚事道贺。”

    伍绍一拜道:“多谢长公主。”有了太尉大人和长公主这番话,他知道自己与紫儿已成定局,心中着实欢喜之极,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一阵疼痛传来,伍绍一这才确定自己并非身处梦境。

    紫儿茫然地站着。成奉之笑道:“长公主,紫儿姑娘定是欢喜坏了,都不知如何行礼了。紫儿,还不谢过长公主?”

    紫儿惊醒过来,只见成奉之满脸笑容,目中却是阴冷之极,心中不由打了个寒战,暗道:罢了,罢了……

    紫儿盈盈拜倒,俯首说道:“多谢长公主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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