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地契,房契,两... 文 / 熬拜
朱家祠堂里的灯火逐渐暗淡下来,只是眨眼的功夫,这行家法的神圣之地便销声匿迹在夜幕当中。
一辆马车抹黑前行,它刚刚出了朱家湾地界,又立即勒马掉头往回走。
马车渐行渐缓,停在了一处宅子门口。
这宅子不如朱府那样奢华,却也有着大户人家的气派,前院后屋,约莫有十来间房子。
在门口恭候多时的矮个儿中年男人见了马车,连忙哈下腰迎上前去,低声说道:“王县长,我以为您真走了呢。”
从马车上蹦下来的这位中年人,他整了整笔挺的中山装,颇为谨慎的望了望四周,发觉附近没人便抬手一指,说道:“赚屋里谈话。”
天不亮的时候,这处宅子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王县长不再多睡会儿?”
“趁早赚叫人看见了可不大好。”
“呵呵那个…王县长,昨儿晚上我那贱妾初九…她伺候的可还算舒服?”
“咳咳…初九妹子是个好姑娘,你可得替我把她好生照顾。”
“一定一定,那…”
“我们那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过老族长那头你得多下点儿功夫才行。”
“王县长放心,只要这事儿一成,我朱某人定当不竭余力,从旁协助王县长成为名副其实的正县长,大县长!”
“到时候你可别学你那兄长,自恃财大气粗便不把我这个县长放在眼里。”
“那绝不能够,呵呵毕竟…只有您王县长吃上了山珍海味,才能有我朱某人的一口水喝。”
“你知道就好!”
唧唧咕咕一番过后,这位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跳上马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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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了两天三夜,直到第三天的晌午,朱正春的眼皮子才微微动了动,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乏力。
“小七小片他好像醒了。”
这位满脸欢喜劲儿的丽质美妇,正是朱府四姨太赵氏。她声若莺啼,笑靥迷人。就她这般甜美动人的模样,相信任谁都无法看出来她已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春儿,你…你醒啦。”
七姨太徐氏细声细语,斯务静,蹙起眉来的她始终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神情举止堪比《石头记》里那羸弱的林妹妹。
闻其声,辨其人。趴在的朱正春用力睁开眼,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着今世的这位母亲。
他凝视着她,好似明白了什么。
难怪之前她一哭就晕,碰到上次我大闹祠堂的时候,她也只是偷偷的来探望过我一次,后面就再见不到她的动静。原来,她竟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
从起先觉得她胆小,到现在认为她柔弱,朱正春渐渐了解这个女人,也慢慢开始理解她。默默地,他竟也情不自禁的对她萌生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情愫。
这种情愫,可以说成是怜悯,甚至是雄。
因为在朱正春看来,立足于现在这个黑暗的年代,像她这样的弱女子怕是不会有多么光明的未来。
留意到徐氏的杏眼里,那一闪一闪却又不敢完全显露出来的点点泪光,朱正春觉得无奈,还有些生气,他闭上眼长长的吐了口气,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又没死。”
“春儿我…”
七姨太徐氏一脸委屈,她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这个丧心病狂的朱!”
朱全友很想替朱正春抹去眼泪,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自从经过祠堂行家法这件事,他深深地苦恼自责一番过后,猛然觉得他这宝贝儿子有血性,勇于担当,完全不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样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这样看来他就觉得,从今往后他不能再把宝贝儿子当成是一个男孩来看待,得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来相处。
所以,男人不会为男人擦拭眼泪。
“你凭什么要擅自做主,凭什么要把我的地契拱手让人?”
朱正春一头扎进枕头里,终于克制不住,失声痛哭。他很不甘心,他不甘心因为自己的一时鲁莽而不明不白的丢了地契。
当然,除了不甘心,还有感动,他感动于这份在前世就已经期盼已久的,深沉的父爱。
“什么什么?你的地契?你老子我还没死呢,那分明就是老子的地契!”
朱全友并没有动怒,他只是如同父亲故意逗儿子玩一样,提高了嗓门而已。
“我的地契!”
“老子的地契!”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好似斗嘴,却是斗得个不亦乐乎。
“行啦行啦。”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且还是极为难得的一幕,四姨太赵氏貌若喜极而泣,她打着圆场说道:“老爷您就是头倔牛,少爷就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从小立志要横行天下的小螃蟹。你们俩父子撞在一起,想来我们这朱府是有得热闹了。”
七姨太徐氏杏眼一弯,抿嘴咯咯笑着。
“你小子还是给我老实趴着吧。”
朱全友只觉胸膛里就像是被一些不知名的东西塞得鼓鼓的,既宽慰,又幸福,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宝贝儿子居然也有可爱的一面。
“你放心,我肯定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地契送回来。”
朱正春忍着后背上如撕裂一般的阵阵剧痛,回过头来望着朱全友,说道:“世风日下,你这趟出远门记得一定要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可别一不留神被哪个山头的女大王逮去做了压寨夫君。要是那样的话,这整个朱府可就是我一人独大了。”
“你也放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朱全友听出了他儿子这是变向的平安送行,他只觉精力充沛,浑身是劲,哈哈大笑着推门出去,并径直去了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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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前的院子里,十二辆四驾马车载着近五十只黑漆木箱子,静待出发。
二姨太孔氏见朱全友正朝着这边过来,她让她爹身丫鬟原地呆着,而她则是急忙迎了上去,面露忧色,说道:“老爷,妾身本不敢多嘴,可是…”
“啊…”
朱全友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当中,他笑着打断道:“家里面属你最为让我放心,所以我离家的这段日子,大事小事你尽管自行做主,若要是遇到难处,实在想不出折子,那就去请示老祖宗,她会为你出主意的。”
二姨太孔氏紧攥着拳头,说道:“老爷,妾身这阵子总是心神不定,总觉得心里有个东西悬着,很不踏实。”
朱全友笑容依旧,说道:“瞧把你给吓得,老爷我不就是去给人送趟银子吗?这不至于,你也不用为我担心。”
“可是…他要这么多现大洋作何用处?”
二姨太孔氏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直言说道:“老爷,我们这十二辆四匹良驹拉着的马车里,可是藏了近二十万块现大洋,外加上老爷在省城铺子里的现洋,这一共算起来恐怕得有五十万块现大洋。这么大一笔数目的现洋,就当他是为了多带一支队伍,充作了军备物资的花销,可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啊。而且,妾身我还敢断言,他并非就只让老爷一人出资,想必整个湖南叫得出名儿的大户,他全都讨了一遍。”
朱全友收起笑容,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非常清楚,这些个面和心不合的军阀党派头子们,他们迟早会有互相掐架的那一天。身为商人,这种事我本不该掺和进去,可世事难料,若是这次我婉言拒绝了他,而万一他时来运转,掌了大权,又抓着我这点不放,硬要与我过不去,那最后我们极可能是人财两空。逼不得已啊,这事我就权当是破财免灾,只图以后能落个清净。”
二姨太孔氏听了也是无可奈何,欠身一礼,说道:“妾身恭送老爷,愿老爷早日平安归来。”
朱全友嗯了声,吩咐着说道:“这件事,无论在谁的面前,你都必须只字不提,尤其是春儿。对了说起春儿…眼下这地契还在老族长的手里,尚未被全福兄弟夺去,不过你要格外留意着春儿,他可能会有所动作,若是他有半点的风吹草动,你都要尽早劝阻制止,以免事情闹大,无法挽救。”
二姨太孔氏颔首一礼,说道:“老爷就安心去吧,春儿他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妾身相信他挨过这顿鞭子之后,应该会有所领悟,而且还是不小的领悟。”
朱全友哑然失笑,举臂一挥。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