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页 文 / 乐琳琅
他心中诸多不忍,以唇含去她眼角的泪,品尝舌尖的微苦,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原有的怨恼都被这泪水稀释,他抱着她出了船舱,顺着踏板往岸上走。
船舱里的俏落少女惶惶追了出来,“表哥!”
闻唤,他足下一顿,却不回头,“不要跟来!”
冷冷的喝令,令少女怯怯止步,目送表哥抱着那醉人儿疾步远去。
她醉了。
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无心清亮悦耳的语声,声声唤着她的名,呵!这感觉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一睁眼,只见一屋子的风,一屋子的月色,还有被风撩起的青色帏帐,如午夜孤魂似的飘荡在床柱两侧。
一屋子的冷冷清清。
她眨眨眼,竟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左右顾盼,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眼熟,她终于记起这里是高升客栈的客房,却又疑惑自己是怎样回到房中的。
掀了被子,缓缓坐起,她才发现身上已是一件干净清爽的杏黄薄衫。双手扶额,她冥思苦想,如裂碎的镜子般残损的记忆里头停着一艘华丽的画舫,一帘透明的水晶珠,隔着水晶珠帘,可见舱里有几个人,或坐或站,面目模糊。再往里看,娇憨俏丽的少女挨在一张虎皮软座旁,巧笑倩兮地翘起兰花指往舱口一指,虎皮软座上一袭雪白长衫的贵公子微微抬头……
画面定格!
回想起贵公子眼中冷冷的怒意,她就莫名心惊、心痛!甩一甩头,告诉自己:他不是无心!不是!无心此时远在他乡!
屋子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扶九天警觉地抬头,屋外人影微闪,“吱呀”一声,房门悄然开了一条缝隙。
惊兆,她飞快下床,一个箭步跨至门侧,待房门完全敞开,一人轻轻地往门里踏入一只脚时,她闪电般拧身一挡,五指微拢,扣向门外那人的咽喉。
门外之人陡然心惊,原本端在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锁喉手已精确地扣住那人的咽喉,同时,扶九天眼前惊现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无心?”极轻极轻的一声唤,唯恐惊碎了梦中幻影。
门外那人浑身笼在朦胧月色中,好似一个朦胧的梦,只不过,这人儿有体温,有呼吸,温热、略显急促的气息喷在她的手背上,手一颤,五指渐松,又迫切地抚上人儿的脸颊,掬起一束鬓发,真实地感觉到手中一缕清凉,“无心,真的是你?”
“不高兴见到我吗?”莫无心口气有些冲。
不似画舫里那位贵公子如同戴着冷冰冰的假面具的神态,眼前的他真实流露的性子,在她看来是那样的熟悉。
在厨房里挑了几样原料,莫无心围着炉灶忙活,不一会儿,弄好三菜一汤,有鲈鱼脍肉、莼菜羹、金丝酥卷,还有一碗东坡肉,再盛上两碗荷叶包煮的香米饭。
扶九天惊讶地看着这一桌菜,“你家以前是开酒楼饭斋的吗?”当今男子会庖厨的,除了宫廷御厨,就是经营酒楼饭馆的掌勺师傅了。
“不是。”莫无心递了一双筷子给她,“这些手艺是娘亲教我的,只是平时我很少自己动手做菜,有些生疏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她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入嘴里一嚼,嗯!香滑,果然有七成火候!“令堂怎会想到教自己的儿子做菜?”她突然来了兴致,想听他聊聊家里的事。
“嗯!娘亲还让我牢记一句话。”提起娘亲,他一脸孺慕依恋之情,眸子里则隐含着忧伤悲痛。
她没去细看他的神色,仍笑眯眯地问:“什么话?”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他轻叹,“娘亲总是告诫我,绝不能把感情当儿戏,朝三暮四最是要不得的,更不能无情无义无心!”
《白头吟》呵!
她点头赞同,“得此贤妻,令尊一定很珍惜夫妻情分吧?”
他沉默片刻,勉强牵动嘴角,“是啊……珍惜……”唇边的笑却稍稍扭曲了。
“令尊对你是不是很严厉?”她有些诧异,他为何只提娘亲,对父亲却只字不提?毕竟,他曾为父卖身哪!
“记不得了!”嘴角抽筋似的抖动着,即使是扭曲的笑,也保持得很辛苦,“他已经死了。”
一句话堵死了她的嘴,看不透他脸上的表情是悲痛还是怨恨,只当自己说错了话,不该提及他的伤心事。
她噤声不语。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厨房,他只觉心里堵得慌,吐了口气,打破这沉闷,“九天,人为什么要这么贪心?”
她不解地看着他。
第5章(2)
他把目光凝在桌面一盏烛光中,追忆的神情使脸上蒙了层缥缈的雾纱,缓缓说道:“人总是很贪心,有了金钱又想权力,有了权力又要享受,要娶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耍尽手段,强取豪夺,终于娶得天下最美的女子为妻,初时沉醉她的绝代风采,肤浅地贪恋她的容貌身子,造了座豪华的宫苑,如养金丝雀一般将她深藏在宫苑里,不允任何男子看她一眼。但,仅仅过了一年,他就厌倦了她的容貌、身子、一切一切……
“他又开始寻觅有别于她的另一种美丽,又开始新一轮的追逐。而她,仍被锁在冰冷的宫苑,尝尽孤独;也只有她,痴顽地爱着自己生命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傻傻地盼,盼他终有一日会洗心革面,会真正去懂她、怜她、爱她,终有一日,她能得到他的心……
“她为他生下一子,他却从未抱过这孩子,她和孩子都成了摆设,名义上这孩子是他正统的继承人,他却从不拿正眼看这孩子,听孩子哭,他会烦、会骂、会打,谁也不能束缚他,他想怎样就怎样!她却不死心,枯等、痴等、傻等,年少轻狂、中年风流,那么年老时呢?他总该收收心了,总该回到她身边安稳度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