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文 / 安七七

    沈璧严日暮之后才回到净植堂，一进门便瞅见了书台之上的小炖盅，那是沈璧佳小厨房里的玩意儿，他曾在这小炖盅上头栽过一会跟头，是以这一回难免多添了几分小心。

    “少主回来了！奴婢这就给您沏茶！”

    身后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沈璧严卸了佩剑，随口应了一声，绕过书台，便看早今儿个晨起随手涂鸦的那一副牡丹上落了两句诗。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字迹是陌生的，骨架之间也算得清秀，只是这诗选的落俗了些。

    沈璧严眉峰一蹙，急忙出声叫住刚刚出门的丫鬟。

    “秀和，今儿个谁到净植堂来了？”

    那丫鬟立在门外，低着头，木然的应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去您屋里洒扫回来，这炖盅就已经在这了，奴婢瞅着是二屋里的东西，就没敢动。”

    从那妖精房里出来的东西不要轻易乱动以免变成炮灰——这是沈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共同的常识，沈璧严挥挥手打发秀和出去，甚为谨慎的扫了一眼那两句诗，又端详了那炖盅一会儿，从怀里掏出汗巾子，小心的将炖盅盖儿掀起来，一阵桂花的清甜之气扑面而来。

    几乎是本能的屏住了呼吸，摸出个银针来试过了，沈璧严才松了口气，舀起一勺尝了尝，味道很是不错。

    想必是那妖精妹子自己想通了，这才借着这一碗羹来安慰这个被她的“游山大计”作弄的不轻的大哥。

    至于这两行诗，显然不是沈璧佳的手笔，那会是她房里哪个丫骺这未免太过无礼，失了主仆尊卑的分寸，沈璧佳身边的人应当还不至于这样糊涂……沈璧严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猜来猜去的个性，去栖霞幻影阁问上一问，自然就清楚了。

    “你哥穿白袍很好看啊，我比较喜欢那件用银线绣了岁寒三友的，衬着沈公子很是眉眼清俊。”

    沈璧严眨着尚未尝过春思妙滋味奠真杏眸，诧异道：“哪件袍子绣了岁寒三友？我哥那袍子一件一件都是白花花的，我瞧着都差不多嘛！”

    李靥笑着点点沈璧佳的脑袋，哂道：“原我还道你是个心细如发的主儿，怎么连自己哥哥身上的袍子是什么图样都不晓得。”

    沈璧佳蹙着眉头想了想，自己诚然算得上是个细心的姑娘，可却真的不曾留意过沈璧严身上穿什么带什么，原来一个女子倾慕一个男子，竟然会细心到这样的地步。

    二人吃了瓜果，又闲话一阵，长夜无聊，花青取来了红绸子，众人嬉闹着玩蒙眼拿人的游戏。

    沈璧严来时，姑娘们玩得正欢。

    沈璧佳素来是个怕热的，此刻早已除去了累赘的披帛和褙子，贴身的绯色中衣长裙随着主人的跑动上下翻飞，像一只灵动的蝶，李靥却庄重许多，那金橘色的披帛仍在手臂上挽着一个温柔的弧度，蒙眼睛的红绸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儿，只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和圆润的下巴，一手将裙摆微微滇着，一手伸在前头摸索，一双莲足被沈璧佳她们笑闹的声音引着，细碎的步子榻在青石板上，湖风一过，衣袂飘飞间更见其弱柳扶风之态。

    沈璧佳眼观六路，自然是发现了立在瘦石假山边儿的沈璧严，妖精心思一动，便将蒙了眼睛的李靥直往那边儿引。

    朱砂百灵几个，此刻顺着沈璧佳的路线自然都看到了沈璧严，便通通噤了声，李靥蒙着眼睛看不见，耳朵便敏锐起来，一时间只觉得天地间只剩下沈璧佳魅惑的呢喃：“靥姊姊，靥姊姊，往前来，再往前来……”

    沈璧严心中苦叹一声，已晓得他这个妖精妹子想必又没安好心，刚要退避，却见那妖精竟然忽而一矮身子。

    李靥原本试探的迈着小步，忽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牵绊一下，整个人便失了重心要往前跌，身后更是有人落井下石的推搡她一把。

    就在李靥慌张而绝望的认为这一回恐怕要摔破了相儿的档口，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少女们隐忍又好奇的笑声，而她慌乱之间伸出的双手，被人温柔而坚定的握住，腰上传来的暖意，叫她原本砰砰乱跳的心子，奇异的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