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 文 / 皮诺

    她总盼望着，能在自己出嫁前，再见他一面。

    可，直等那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来到，她穿上喜服坐进花轿，却依旧没看见他的影子。

    边关距都城，何止千里万里？就算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恐怕也要大半个月。

    况且，他怎能想到她这么快就嫁人了呢？她出阁的消息，只怕此刻还没传到边疆。所以他……又怎会急着赶回！

    于是，等在花轿里坐定，轿帘放下后，她摸出那包毒药来，尽数服下。

    不错，这正是她以前准备的那包“断肠散”……原本，她想用它毒死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可没想到，最后却只能用来了结自己。

    腹内立时传来绞痛，让她额头直冒冷汗，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可她没有吭一声，甚至身子也一动不动，连遮脸的喜帕都没有掉。

    终于，疼痛开始变得模糊，她的意识开始飘远，并且渐渐视物不明，也听不清声音。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行到孽街孽巷，她突然感到轿子停了。跟着迎亲的队伍里传来几声呼喊，还有锣鼓坠地马儿嘶鸣的声音。最后，有人掀开轿帘，一把抓住她手腕。

    她终于听见他的声音，遥远却真切：“跟我住”

    接着，她被拉出花轿，蒙着喜帕被他抱上马背。随后，伴着急促的鞭响和马蹄声，他带她顺利逃走。

    风从脚下快速掠过，她透过喜帕偶尔飞扬露出的缝隙，打量周遭。

    他们想必已出了城，正往郊外赶。瞧，四周的空气多么清凉湿润，还有淡淡的花香和青草气。

    她虚弱地靠向身后的他，用仅剩的意识，努力去听他的续，感受他胸怀里的温暖。

    可惜，她的感觉渐渐归零……她已听不见马蹄声，也感受不到马背上的颠簸。只觉自己整个人漂在云上，碰触不到任何真实的东西。

    但，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自己梦想得到的东西，夫复何求？

    于是，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可，待嘴角一扬，却立刻有血腥温热的液体自口中流出，顺着下巴往下淌，一滴滴打在喜服的领子上。

    终于，也许自觉已驰骋够远，他让马儿停下，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然后用略微的双手，为她揭开那块红布。

    可，此时她嘴角不断溢出的血，却比那喜帕更红更刺眼！他先一惊，接着便明白所有，于是不禁悲呼一声，将她整个拥进怀里……

    他抱得是那样紧啊，仿佛要把她捏碎，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可她，却仍感受不到那双臂膀带来的挤压，更听不见那响在耳边的声声呼唤。

    终于，他尽量平静下来，将她放倒平躺在的草地上。而他，就屈肘躺在她身爆一手护在她身上，开始默默注视她的脸孔。

    他眼里起初有一点泪光。可渐渐的，他开始笑，像突然看破生死看透红尘。他轻轻抚摸她的眉眼、脸庞和嘴唇，然后把头贴在她胸口，借助她的身体传来一句话：“我爱你！”

    “邵……泽。”跟着，她竟也听见自己的声音。

    毫无疑问，从十多年没吐过半个字的喉咙里，突然发出的这两个音，是那样干涩、浑浊。可她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闻言便抬头，用不可置信更惊喜的眼神，凝望她。

    然后，他便又笑，仿佛刻意要把自己的笑脸永远留给她。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疲惫地合上双眼……此刻，她已彻底看不见、听不见、没有任何感觉。

    可，不知怎的，她竟有最后一点意识，轻轻扬起嘴角，仿佛准备入睡，仿佛作了好梦。

    而他，这才有一滴泪落下，轻轻砸在她眼角，和她的泪交合，再也分不开。

    今天，太阳很好，风很温柔。

    这一天，原本可以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