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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玄音妙典退人魔 文 / 间安

    洛长安坠落万丈深渊,跌入冰冷幽深的水流之中,身子不停往下沉,口鼻间冰水倒灌而入,呛得万分难受。

    大约足足下沉了盏茶的工夫,洛长安的身形方才悠然而止,随即被一股更大的浮力向上抛飞起来。他四肢扑腾,在最后几乎窒息的刹那方才冲出水面,张口急急狂喘着歇息了半晌,方才举目四望。

    四周仿似一口深井,冰冷而陡峭的岩石冲天而去,漫漫看不到尽头。而在那岩石之上,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布满了幽深敞阔的洞口,隐隐透着森然的气息。

    洛长安缓了口气,朝左手边离得最近的石洞游了过去,攀上低矮而冰滑的岩岸,竟忽而起了一丝虚脱的感觉,不得不横躺着歇息,不过心神却始终不曾放松警惕,这万丈深渊以及深渊下深不见底的水潭,无不透着邪异,让他对那藏身于此的欲杀之人很是忌惮。

    洛长安歇了小半刻钟,感觉上已经恢复了七分有余,正要探腰起身,忽而一个苍老而响亮的声音从石洞内传了出来,其间隐隐还带着一丝讥讽之意,呵呵说道:“能自己从那化魔潭下爬上来,看来我的好徒儿这回可算是尽了点心,给老夫送来了一顿大餐。”

    苍老的声音响亮中略带一丝破风声,仿佛说话之人喉咙间漏气,回荡在不甚宽广幽深的石洞内,嗡嗡地响着,很是森然可怖,再加上那一顿大餐的隐语,很容易让人联想着食人的狂魔。

    洛长安自觉头皮一阵发紧,陡然间想到了玄衣雕鞍十三骑中的十三当初对着醉三千垂涎三尺的情状,那不是一个男人对美色的垂涎欲滴,而是活生生的对人婪。略一转念间又意识到那一句好徒儿大有蹊跷,不禁神色一凛,转身问道:“你是布公权的师父?”

    洛长安问完这句话时,也看到了适才说话的那人。就在离他不到十丈的岩壁下,斜靠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宅周身近成骷髅,不少地方可以看见森然的白骨裸露在外,就连嘴唇也都早已不存,枯黄泛黑的牙齿七倒八歪,此刻正对着他左右交错,发出摇摆不定的格嘣的声响。

    洛长安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转眼往那老者的眼睛看去。那老者的双眼,眼窝深陷幽暗,眼珠泛白凸出,竟似乎是盲的,可就是这样一副死鱼般的双眼,也算得上是老者身上最为完整的存在了。像他的双手双脚,连带着双耳,早已被齐根斩断,琵琶骨、脊椎骨、肋骨之间,更是纵横交错地缠绕着黝黑而沉重的锁链。

    洛长安看着眼前的老宅又是觉得恶心,又是觉得可怖。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就连人干的下场也要比其好上许多,实在不明白,他在这样的摧残和折磨下,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

    在洛长安满是震惊地打量着那老者的时候,那老者也在默默的打量他,死鱼般的双眼死灰不动,但是洛长安却很真切的有一种被人审视的感觉。这里除了他,便只有那老者了,实在不知道一个没了双眼的人,又是如何看得到他的。

    老者静静地审视了洛长安一会,忽而淡淡地嘿然笑道:“布公权,来这里的人可从来都没有一个敢这么称呼他的,你倒是第一个。看来你或许不是他给老夫送来的大餐,而是来娶老夫的性命的。”

    老者这么一说,无非是承认了自己便是布公权的师父,好像在他这里,这是事实,便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隐瞒的必要。

    可落在洛长安耳中,却于他心底激起了千层巨浪,一则震惊于老者与布公权之间的师徒关系,二则不明白布公权为什么如此虐待恩师,三则诧异于老者很可能同样是世所罕见的武道强者却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四则意外于老者一语道破了他此来刺杀的目的。

    洛长安心中诸般念头轮转了一圈,强自镇静下来,既然已经被人看穿,也就没了假意隐瞒的必要。在眼前这不知活了多少岁月、不知经历过多少人生变故的老者面前,想必欺骗也是枉然,索性也坦荡磊落一些,十分平淡地说道:“不错,我就是来杀你的。”

    老者死鱼般的双眼始终漠然盯着洛长安,张口哈哈狂笑起来,石洞内仿佛有一股阴风乍起,呼呼号号,良久方歇。似乎感受到了洛长安的不为所动,老者的牙齿闭合交错,森然笑道:“你区区一个尚未晋升圣骨的凡胎之人,身上奠地元气又已被化魔潭清洗散尽,凭什么杀我?”

    洛长安没想到老者会突然爆出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不自觉地转念内视,只见体内空空如也,果不其然再也没了一丝一毫奠地元气,再一探掌轻拂,指尖也一样触摸不到一星半点如水儿一般奠地元气,在这万丈深渊之下,竟然完全没有天地元气的存在。

    洛长安这一出口,竟然无比圆融地将第八个真言完完全全给念了出来,心中不觉猛然大吃一惊,转念间便又明白了其间的情由。人魔身化流光灵台上的幽暗花影,虽然是为了消磨他的灵魂以夺舍,但是在这无形的内部斗争之外,也无异于花影间所包含的念力瞬间增强了数倍,这往日早已深刻入心的玄妙禅音,纵使事先未曾练习,也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有了这意外的惊喜,洛长安再无疑虑,拼着身心遭受无尽的痛苦,千叶千言伏魔印中后面的玄妙禅音连珠似的脱口而出,一时间幽暗无极的万丈深渊之下,冰冷湿滑的石洞之间,禅音纷飞,一股无比浩大庄严的气势冲天而起,一片纯黑如夜的神光自洛长安体内渗透而出,竟比小马驹太白身上的毛发更纯更亮,宛若一轮黑色但阳,照彻整个石洞,照彻整个深渊,使得整个世界更加的幽暗而沉寂下来。

    随着洛长安的禅唱不绝,外在的变化显著,灵台上那朵幽暗虚淡至极的花影则若枯木逢春一般呈现出勃勃生机,只见它在飞速旋转之间,阔大的一片裂成两片,裂开的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继而两片裂成四片,依次递增,不大一会儿便已有数十片之多,层层叠叠,好不绚烂。

    而随着洛长安灵台上的花影凝练繁荣,人魔身化后扑入花影间的流光则被不停地分割,消磨得飞快,其中绝大一部分都被疯狂生长的花影所吸收同化,最后在花影堪堪长到七七四十九片饱满的的刹那,洛长安口中的禅唱终于再也无以为继之时,残留的一寸流光飞快地从花影间脱飞而出,气急败坏地飞遁而去。

    洛长安口中的禅唱在第五十个天妙玄音上戛然而止,身心巨颤之间,呕出一滩污血,缓缓平息之间,抬眼往那人魔看去,只见斜靠在冰冷石壁上的老者更显苍然不立,之前还高昂着的头颅如今也软哒哒的垂挂在肩头,口鼻间气息喘然不歇,显然受创极重。

    石洞内一片沉寂,唯有洛长安与人魔二人的喘息声如牛。良久之后,方才渐渐平息下来,石壁下浑身禁锢的人魔艰难地抬头看了洛长安一眼,仿似死鱼般的双眸深处,竟然浮动着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口齿未动,却又一个极为苍老而疲惫的声音传到洛长安的耳朵,略微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呵呵说道:“布公权真不愧是老夫的好徒儿,竟然找了你这么一个人来杀老夫。”

    洛长安自信此时起身过去必能手刃人魔,不过他却仍然盘膝端坐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弹。他有些好多地方还不明白,略微沉吟了片刻,坦然直言说道:“我不太明白。”

    人魔无力地垂下了头颅,疲惫无极的声音悠然响在洛长安耳畔:“这数百年来,他时常会送一些资质绝佳的少年进来,在你眼前的老夫的这副肉身,已经是八十年前换过的一副了。想着他近几年也该再为老夫送一座炉鼎来了,却没想到你资质虽好,但心志过坚,又兼有秘法相护,以至于老夫大意之下竟然差点神魂俱灭。”

    洛长安不禁剑眉微蹙,淡淡然说道:“布公权不知道我身怀秘法之事。”

    人魔枯槁的身形不动,却是哂然笑道:“那你就当是他让你来送死的好了。”

    洛长安的脸色微微一僵,皱眉沉默了下来,心下却不由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眼下龙城中的各路人马,很显然文渊大学士花余庆已经多少知道了他身藏秘法一事,或许还不知道就是『大魔经』,不过绝对确实已经知道了一些,不然也不会将洛阳明扣入龙城,也不会故意让洛长风带他去见了一面。

    既然花余庆能知道,那么问鼎侯布公权乃至其他的人,多少知道一些也很正常,或许布公权这次的安排,就是对他的进一步试探呢。不管别人知道或者不知道,也不管都有多少人知道,『大魔经』他永远都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

    洛长安心中权衡已定,又转眼看向沉默仿似已经死去的人魔,淡淡地说道:“你既然号为人魔,又怎么会有如此遭遇?你既然是布公权的师父,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人魔静默了片刻,忽而嗨的一声,竟然落落欢笑开来,悠悠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布公权如若不是老夫最为得意的徒儿,他又焉能用这般手段镇住老夫?他如若不用这般手段镇住老夫,又焉能有玄衣雕鞍十三骑和暗门四使者这样的高手为他效命?焉能有他而今的地位?焉能覆灭大乾?焉能摧毁三阳宫?以泄老夫心头之恨!”

    洛长安心底不禁猛地一突,他完全没有想到过,问鼎侯布公权的最终目的竟然是覆灭大乾和摧毁三阳宫,更不明白眼前这个自言困坐地下已有千万年的人魔与大乾王朝和三阳宫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当然,也还很好奇布公权和人魔的师徒关系到底因为什么才处到如今这个程度。他想问,却又知道问了人魔也未必会说,便没有张口。

    想想,还是转而笑道:“原来玄衣雕鞍十三骑就是从你这里走出去的,不过你说他们是高手,这一点我倒是不敢苟同,那十三个人前不久几乎已经死伤殆尽了,只有老大和老三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疲软无力的人魔听到洛长安这一句暗藏讥讽的话,不觉猛地抬起头来,死鱼般的双眸一阵剧烈的收缩,显露出一股浓烈的勃然之色,恨声喝问:“是谁下的手?道祖还是夫子?”作者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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