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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文 / 施定柔

    迷侠记

    第一章

    “如果你沿江西行,一定会看见那座。它不仅是千里江岸上无数中最高的一座,也是最美的一座。它的样子就好象是一个神女正低头痴痴地望着江水。”船夫一边摇橹,一边对荷衣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女峰?”

    船夫点点头:“当然是它。我在这江上行了四十年船,看它也不止几千几万遍了,但总也看不厌。因为每年里的每一天,或者每天的每一个时辰,它的表情都不一样。”

    “山也会有表情?”

    “你看那山顶上的绿树和红花,岂不是她的发髻?树有荣枯,花有开谢,一年四季她的发髻就会变换。还有山间的云雾,每个时辰都会从不同的位置漫出来,雨季来临的时候,浓雾从山下就开始了,这岂不是她的裙子?还有山上那两个凹洞,里面虽有鹰巢和数不尽的蝙蝠,却不是神女的双眼是什么?有时候你还会看见她在哭泣,因为黑鹰常常会从巢中俯飞下来,远远望去,却好象神女正在伤心落泪。”

    “山的那边是什么?”

    “云梦谷。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巫山云梦,神医慕容’?”

    “当然听说过,我就是要去那个地方。”

    “前面就是神农镇。凡是要去云梦谷的人,都得先到神农镇。”

    ********

    未到深秋,林叶初黄,江枫乍落,细雨如织。荷衣舍舟登岸,已觉漠漠轻寒催落了一旁酒楼窗边的几枝海棠,色的花朵已然焦枯成了透明的黄色,荡荡悠悠地飘了下来,在雨中盘旋了几周,沾在她自己的裙子上。

    脚下的街道完全陌生,却又是如此地熟悉。

    一样是望不到边际的商肆,花花绿绿的酒幔飘摇着。一样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行色匆匆的过客。这只是鄂西山地中的一个小镇,却繁华喧闹得好象是一座城市。一下船,荷衣就看见了只有在大城市中才会有的青石板路面和笔直清洁的马道。街巷纵横,闾檐相望,商旅辐凑,酒楼林立。街

    上的行人也多是风尘仆仆的外地人,连小贩也都着不同的口音此起彼伏地叫卖着。

    一看到这样热闹的一条街,荷衣便不由自主地高兴了起来。

    一个人心情居然与街道的热闹与否有关,这实在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不过在荷衣的世界里,街道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茫然地站在码头上,正在想去云梦谷会该是哪一个方向,却见一个白衣人径直地向她走来。来人穿着一件绣工精致的白衫,有些矮胖,宽宽的腰带上别着一串咣啷作响的钥匙,看上去很精明,很富态,说话的声音也很和善:“请问姑娘可姓楚?”

    荷衣一愣,道:“阁下是?”

    白衣人很优雅地一揖,款款地道:“在下郭漆园,是云梦谷的副总管。赵总管是初九接到姑娘的消息,我们算着如果姑娘当天就起程的话,今天或者明天就该到了。幸好神农镇的码头并不多。”

    荷衣忍不住道:“每天从这里下船的客人那么多,郭先生何以知道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郭漆园淡淡一笑,道:“虽然这里下船的人多,但带着兵器的女子并不多,姑娘手中的这柄鱼鳞紫金剑,样子奇特,兵器谱中排名第十,在下正好认得。”

    云梦谷的总管果然眼力不俗,一眼便能认出荷衣腰中的兵刃。

    荷衣微一欠身,作出钦佩的表情。

    郭漆园一拱手,道:“姑娘请上车。”他一拍手,一辆四马并驱的马车不知从哪里飞奔了过来,却正好在两个人的面前嘎然而止。马是少有的骏马,而且训练有素。郭漆园很客气地替荷衣拉开了车门,然后一弯腰,跟着她坐了进去。

    车厢里十分宽敞,豪华得近乎奢侈。脚下垫着的是名贵的虎皮,椅上的坐垫和靠背松软舒适,用的是清一色的真红樱桃天马绵,上面绘着瑞草云鹤,如意牡丹,均恣意奔放,栩栩如生。角落里还放着几个垫脚用的绣墩。一只鹤形鹿角的香炉从车窗边斜斜地伸出来,鹿角是缕空的,一缕暗香幽然而出。鹤嘴上衔着一盏琉璃莲花灯,虽是白日尚未点烛,灯下垂着一排五色彩珠,随着车身移动轻轻碰撞,滴滴哒哒,如潺潺流水一般地悦耳动听。

    荷衣的身上却有一股马汗的味道。脚上的靴子也满是泥泞。一身打扮更是与这一车的装饰大为相左。

    不过她的样子却很泰然,脸上始终含着微笑。

    郭漆园笑了笑,递给她一杯茶,道:“姑娘从西北赶过来,一路上一定非常劳累,我们已经在停云馆替姑娘备好的客房,连浴室里的热水和午饭都已替姑娘准备妥当,姑娘一到就可沐浴更衣,吃罢午饭,还可好好休息一下。”

    荷衣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道:“停云馆?”

    郭漆园含笑解释:“姑娘一向在北方活动,这大约是第一次到神农镇罢?停云馆是云梦谷接待客人的地方。来这里求医的人大多只会在神农镇住下,因为云梦谷在镇子里有十几家医馆,药铺更是多得数不清。大夫们虽有不少住在云梦谷,却有一大半是每日出谷到自己的医馆内行医的。是以只有连镇上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人才会送到谷里去医治。这些人可以算做嗜里的客人,往往都会先住在停云馆。此外,来会朋友的客人,有时也会住在那里。”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已停了下来,荷衣一下车,一座气派很大的房子高高地立在眼前。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赵总管?”她连忙问道。

    郭漆园告诉她自己只负责接待客人,具体的事情由赵总管负责。

    “这个么……倘若姑娘想见,现在就可以。赵总管刚好也在停云馆里。不过姑娘一路辛苦,在下以为还是应当先歇息歇息为好。”

    浴桶内的水温刚好合适,里面居然还洒了一种带着异香的。对于马途疲惫的人来说,再没有比洗一个热水澡更让人解乏的了。她刚刚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换过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便有一个红衣女孩子敲着房门送来了三碟可口的小炒,一碗冬笋鸡汤和一碗米饭。

    菜显然是多了,荷衣就算是很能吃,也吃不了这么多。

    看来云梦谷对客人的招待也是一流的。

    她实在是很饿,想都没想,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女孩子一旁看着她,先还呡着嘴偷偷地笑,最后终于禁不住,“哧”地笑出声来。似乎觉得不该笑,又忙掩住了口。

    荷衣抬起头道:“你这小丫头为什么要笑?难道从来没见人吃过饭?”

    女孩愈发笑得狠了,道:“我笑姑娘是这几天来的客人当中吃得最快的一位。别的客人吃饭的时候,都要先把三盘菜仔细看过一翻,请教过菜名,再慢慢品尝。因为这是神来阁孙掌柜的手艺,

    一般的人是吃不到的。就说姑娘刚才吃过的一碟‘松鼠鳜鱼’就是神来阁的一绝。做得好这道菜的,这方园几百里也就只有孙掌柜一个人而已。”

    她这么一说,荷衣大觉尴尬,只恨不能把方才吃下的东西再吐出来研究一遍。至于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只记得仿佛吃了一条鱼,几个蘑菇,如此而已。

    荷衣只好笑道:“你小小年纪,对厨艺倒是知道得很多。”

    女孩给她这么一夸,脸立即红了起来,支吾了半天才道:“也没有什么,我叫孙青,孙掌柜是我爹爹。”

    荷衣道:“过几年我再来的时候,也许已能吃到你做的松鱼鳜鱼了。”

    她想了想,忽然又问:“你刚才说,这几天里还有别的客人来?”

    孙青点点头:“是啊。他们来的快走得也快。最短的只在这里呆了一下午。可他们吃的第一顿饭都是我爹爹做的。”

    荷衣道:“你知不知道一共来了多少人?”

    “前前后后有十三位。我爹爹做了十三次松鱼鳜鱼,包括你这一次,就是十四次了。爹爹说,谷

    里来了贵客赵总管才会请他亲自下厨。所以他叫我好好伺候你。”

    荷衣听罢,淡淡一笑,道:“能不能麻烦你带个话给赵总管,问他我可不可以现在就去见他?”

    女孩子点点头,撒腿跑了出去,过一会儿又回来,道:“赵总管说,如果姑娘觉得方便,他现在就在玄字第三号房里等着姑娘。”

    ********

    三号房好象是一个专门会客的地方。

    荷衣是第一次见到云梦谷的总管赵谦和。他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样子,和郭漆园一样,是一副儒士打扮,却比郭漆园高得多。但他的样子似乎很严肃,远没有郭漆园和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倒是很客气:“楚姑娘,请坐,请用茶。这是新到的鸦山茶,我以为比蜀郡的鸟嘴香要好喝。”

    楚荷衣笑了笑,道:“多谢。”——

    吴僧漫说鸦山好,蜀郡休夸鸟嘴香。

    这两种茶在市面上十分名贵,好几两银子一两。她从未喝过,并不知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荷衣喝的最多的是饭馆里便宜的红茶。

    赵谦和道:“姑娘此来也是为了那件事,所以我们也就不多寒喧了。说实话,在此之前,已陆陆续续地来过十几位高手。是我和几位总管花了几个月的功夫找来的了。只嗜主都不满意。”

    楚荷衣道:“看来这件事一定很难办,否则贵谷主何以如此挑剔。”

    赵谦和苦笑:“谷主的脾气,谁也摸不透,我们做属下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过他说不合适,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楚荷衣忍不住问道:“是些什么理由?”

    赵谦和摇:“我们也不知道。他只说不合适。倒害得我们向客人们解释时大费周章。”

    楚荷衣笑道:“如果他说我也不合适,赵总管就用不着费心解释了,我直接回去就好。”

    听她这么一说,赵谦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姑娘能这么想就好极了。我只是不想令人失望。坦白地说,这件事究竟是什么,连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谷主想找一个人替他调查一件事。酬金么,先付六千两,事成之后再加五倍。一共是三万六千两银子。”

    她不紧不慢地道:“这个消息既已传到江湖,我想以后来找总管的人会源源不断,贵谷主一定不愁合适的人选。”

    赵谦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道:“我们只找我们觉得信得过的人,这种人在江湖上并不多。”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还不去?”

    “倘若姑娘现在还有精神,就请随我入谷。谷主下午正好有空。”

    ********

    马车在山道里似乎行了很久。一个大门之后,似乎又行了半个多时辰才缓缓地停了下来。车上的马夫是个样子快活,鼻尖有些发火的年轻人,在荷衣的印象里这样子的人应该话很多才对,可是一路上他也是一言不发。只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吁”了一声。然后赵谦和先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她轻轻跳了下来。定睛一看,已是一个院落的门口,只见院门紧闭,上书的“竹梧院”三字倒还认得。

    推门而入,旦见院内荷香扑鼻,竹影沁心,鸟声聒碎,林风荡漾。游廊纵横,直与远处大湖边的曲桥水榭相接。举目遥望,那大湖碧波浩荡,似与江河相通,沿岸垂柳拂拂,花影横斜。而山峦隐于大湖两侧,其中又似有数不清的流泉飞瀑,奇石怪涧。景色虽美,却幽静得不见一个人影。

    廊上的大理石砖镶着铜爆光可鉴人,一尘不染。两旁的扶手和坐栏均用素绸缠裹。

    荷衣禁不住叹了一声:“这里好美。”

    赵谦和笑了笑,道:“这里嗜主的居处。院子很大,房间很多,却只住着谷主一个人。平时除

    了我们几个总管有事可以入禀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擅入。”

    荷衣觉得有些奇怪,这等富贵人家,应当是僮仆成群,妻妾满堂才对。便道:“而我今天却能在这里见到谷主,岂不是很荣幸?”

    赵谦和淡淡笑了起来:“荣幸倒谈不上。不过谷主倒是从不在自己的院子里会客。前面来的十几位朋友都是在别处客厅见的。昨天晚上他有个棘手的病人,一直忙到今天上午,大约是累了。”

    两人沿着游廊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赵谦和道:“姑娘稍候,我进去先通报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出来道:“楚姑娘,请进。”自己却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去。

    他是个高傲的人。这种人通常不会喜欢别人的帮助。

    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徒的山坡,游廊虽是沿着山坡而上,却不再殊滑的平路而是一极一极胆阶。慕容无风从椅后抽出一双红木拐杖放在胁下。他的双腿虽不能动弹,手臂的力气却很大。双手往扶手上一按,已借力将身子移到了拐杖之上。

    他好象很久没有站起来过,猛地直起身时,嘴唇都有些发白。

    荷衣在一旁道:“难道我们要翻过这个山坡?”

    慕容无风点点头:“对面就是墓地。”

    荷衣忍不住道:“你是说你自己也要过去?”

    “难道我不能过去?”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这样子一说,荷衣马上闭住了嘴。

    他上台阶的样子实在是很困难。任何人看见了都会觉得难过。他的双腿毫无气力,站着的时候,全靠双臂支撑全身靛重。才上了一级,已是满头的汗,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

    荷衣看着他,道:“要不要我帮忙?”

    他。

    荷衣道:“你告诉我是哪个墓,我先去挖好了。”瞧他走路的速度,就算是她把墓挖好了再赶回

    来,他也许还在山坡的这一头。

    他想了想,道:“墓碑上写着‘慕容慧三个字。’”

    荷衣愣住,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满脸通红,吞吞吐吐地道:

    “我……我不怎么识字。”

    说罢缩着肩膀,垂着头,拿眼偷偷地瞧他。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地道:“墓在第二排的右手第一个。”

    “我去了。”她身子轻轻一纵,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一掠三丈,顿时在他眼前消失了。

    夜雾弥漫,墓地一直延申到远方。里面似乎立着数不清的坟头和墓碑。幽幽鳞火,无声闪动,越发衬着四周静得可怕。

    这墓地显然已修建了很多年。青石板的地面上早已有了裂纹,几丛杂草从裂缝中探出头来。荷衣找到那个墓,心里计算着棺木的大小,在地上划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她总算曾给人押过棺材,见过别人挖墓。挥起铁铲干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挖到了棺木。等她返回到山坡时,发现慕容无风还站在石阶的第四级上,一只手扶着栏杆,正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山坡并不脯也就二十级台阶。但按他的速度推算,等过了坡顶,天就该亮了。

    她替他把轮椅抬过山坡,放到了山下。

    荷衣看着他,道:“你要不要我帮忙?”

    慕容无风摇。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突然垂下了一根长长的白索。荷衣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喂,抓住这根绳子我拉你上树。”

    慕容无风抬起头,似乎要看清楚她在哪里,那白索却已如灵蛇般地卷了过来,已将他的腰紧紧缠

    住。然后白索往上轻轻一带,他整个人就飞了起来。快要到半空时,荷衣忽然纵身一跃,他飞起来的身子便跟着她越过了坡顶向山下掠去。眼见快到落地时,她伸手一接,已将他稳稳接住放到了轮椅之上。

    那白索称作“素水冰绡”,乃是南海冰蚕丝所制。荷衣练得一手好索技,对此颇为自负。

    正当她洋洋得意间,一旁坐着的慕容无风忽然弯下腰来,手抓着胸口,手指头非旦发紫,整个身子忽然抽搐起来,好象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喘不过来的样子。

    荷衣的脸顿时吓白了,连忙扶住他的身子,问道:“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把按住他的脉门,将一股真气输入他靛内,想助他调理内息。

    他的内息乱成一团,续也是忽快忽慢。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也是冰凉的,也许……应该保暖?

    椅边放着一块薄毯,大约是他常用的。荷衣连忙将它打开,围住他的腿,焦急地看着他。

    好在这时他那一口气好象是终于喘了过来,续也渐渐稳定了下来。他喘息良久,才有力气从怀里掏出个乌木小瓶,用牙咬开瓶塞,一仰头,吞下一粒药丸。

    荷衣怔怔地看着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显然患有严重的心疾。身子被猛地抛到半空,又猛地拉落下来,一上一下,他的心脏就承受不住。

    过了几乎一柱香的功夫,他的喘息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荷衣歉然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不要紧?不如我送你回去休息。”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万一他发了病,突然死在了这里,荷衣可是百口莫辩啊。

    “我没事。”他淡淡地道。

    “你的心脏……好象不大对劲。”荷衣迟疑着道。

    “我的心脏没什么不对劲。”他道。

    听了这句话,荷衣只好苦笑。这个人无论自己身上有多么不对劲,他都统统不承认。

    ********

    歇息片刻,荷衣将他慢慢地推到了墓边。

    她跳了下去,用剑一拨,将棺盖打开。点燃火折,往棺内一照:

    一俱尸体静卧其中,虽还罩着衣物,却早已腐烂殆尽。头骨的那一部分连着一大卷长发,挽髻的金钗散落在一旁。脸上还有一些残余肌肉,不过她的神态看上去十分痛苦,嘴惊恐地张开着,好象是正好死在最痛苦的一刻。

    她回过头,偷偷地瞥了慕容无风一眼。

    他呆呆地看着棺中的一切。眼中露出痛苦之色,紧握着扶手的双手青筋暴现。

    他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荷衣喃喃地道:“你方才说她叫慕容慧……她也姓慕容?是你的亲戚?”

    慕容无风沉默良久才道:“慕容慧是我的母亲。”

    “我母亲因生我难产而亡,我其实并没有见过她。”他接着说道。

    “所以你叫我打开她的墓,只为了想看看她。”

    “这中间当然还有更复杂的情况。”

    “再没有比和母亲同一个姓更让人觉得复杂的了。”荷衣道。

    他的脸色变了变,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谁是我的父亲。非旦我不知道,我周围的人也

    不知道。”

    荷衣道:“因此你要我替你调查这件事。”

    他点了点头。

    荷衣道:“可是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你出生之前。对你而言,他们根本不存在,几乎就好象是根本

    没有发生过。”

    “人对于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总是想得比较开。”他冷冷地看着她。

    荷衣苦笑:“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痛苦,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慕容无风的手指忽然握紧,指甲都似已深深嵌入掌中:“我只想知道真相,无论什么样子的真相

    我都想知道,而且一定要知道。”

    荷衣看着他的样子,怕他伤心过度,忍不住安慰:“不管一个人生前是多么可爱,死了之后的样

    子都十分可怕。如果我是你,我就决不让这种印象我的脑子。”

    慕容无风抬起头,看着她,缓缓地道:“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她苦笑。

    然后他忽然又道:“你现在可以把棺材的盖子合上了。”

    “你已看完了?”

    “这人不是我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看得出?”

    “我母亲擅长丹青,我屋里有好几张她的自画像。如果她画得很象自己,她去世之后的骨骸就不该是这样的。”

    “你难道只看看骨骸就知道这个人生前的长相?”

    慕容无风道:“你莫忘了我是个大夫,死人见得多了。各种死人的骨头我都曾仔细摸过。”

    楚荷衣只听得脊背发凉,道:“那么你平时看人的时候,究竟是看的人还是看的他的骨头?”

    “一个人在一种行业里干得久了,看人的样子总会有些不同。”

    “难道你真的是神医?”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我只是个运气比较好的大夫。”他淡淡地道。

    说话的时候荷衣已把坟墓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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