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辉很擅于画大饼，他画的大饼，让人明明吃不到摸不着，却能感到肚子饱饱的，很香甜，跟真的吃过一样。
陈邦民在他的大饼攻势下，变卖了房子铺子和超市里所有的货，所得款项除了留下少部份生活费，全部交给方俊辉。
林大成让二妮交给林箐保管的那五张卡里面，大妮等人的四张卡里各有一百多万，写着四妮名字那张卡里面，有五百多万。
“你爸真偏心，四个女儿加起来只顶你一个。”方俊辉说这话时，吹着口哨，戏虐的眼神看林箐。
林箐如坐针毡，仿佛给方俊辉看出她和她爸之间的暧昧不明。
房子铺子一时半会都脱不了手，方俊辉天天到处跑，找人，拉关系。
即便还没卖成，按市价大略估计了一下，有产的四姐妹变卖掉所有家产，加上五张卡里的钱，也是不够两千万的。
他不让林箐跟，他说，男人的交际少不了喝酒等见不得人的事，他不想她闹心。
见不得人的事，权色交易吗？林箐痛苦难受，却无能为力。
烈日炎炎，方俊辉晒得黑黑的，本就瘦削，更瘦了，只是，眼睛一如既往的炯炯有神。
他爱洁，每天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冲澡，林箐很愧疚，每次都准备好衣服，电话里听得他要回来了，便放到浴室里准备着。
很多年以后，林箐偶尔从方俊辉的朋友那里听到，方俊辉曾喝醉了和他说，“为着岳父那件事，他娘的老子像只叭儿狗，巴巴儿在法院门口站着守了遂，到院长家的小区门口守了三天，银行信货处处长那里围追堵截了三天，哀求诉苦，软硬兼施，利益盈损得失分析，泼皮无赖，社会未来精英骨干，什么手段什么面貌都用上。”
半个月后，四姐妹的房子铺子车子都卖光了，所有钱集合起来，扣掉零头要留下做生活费，只有一千五百万。
陈邦民在听说大妮家一个子儿没出，家产先前就败光了时，很是闹了一通脾气，不过，钱交给方俊辉了，任他怎么说，方俊辉也没有拿出来还他。
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还是一个没踏入社会的学生，方俊辉硬是用一千五百万摆平了两千万的债务。
林箐紧张地搓着手，眼睛死死盯着拘留所的大铁门。
拘留所在郊区，来回要花很多车费，她们几姐妹如今得一分钱掰成两个花，来接林大成的，只有她和方俊辉两人。
“放轻松，笑一笑。”方俊辉握住她的手，捏捏林箐脸颊，“爸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听我的，咱这不是来接破产的爸出拘留所，而是接远方归来衣锦还乡的爸。”
林箐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方俊辉冲她眨眼扮鬼脸，林箐想笑，大铁门哗啦一声开了。
林箐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所有的伪装都没了用处。
从看守所里面走出来的人是她爸，但是，却完完全全没有她记忆里她爸的英俊倜傥。
林大成头上完全谢顶了，光秃秃的，远远看去，后脑勺残留的也只有少少的稀疏的白发，步履蹒跚，迟顿呆滞，眼睛雾蒙蒙的没有焦点，像是没有看到她。
林大成要擦过她往外走了，林箐着喊道：“爸。”
林大成抬头看她，看着她的眼睛，像看陌生人，半晌，低垂下头，眼皮跳动。
林箐顺着林大成的视线向下看，看到自己与方俊辉交握的手，倏那间像握着烙铁，急急忙忙甩开方俊辉的手。
方俊辉这回没有像在林家姐妹面前的从容自若，没有自我介绍，他沉默着，眼睛看林箐，等着她把自己介绍给她的父亲。
林箐说不出话。
三个人之间沉默着，林大成胸膛微微起伏，林箐似乎听到她爸稻气声，那声叹息过后，她爸抬头看她，低声问道：“四妮，这位是你男朋友？”
林箐低嗯了一声，结结巴巴说：“爸，他叫方俊辉。”转向方俊辉，胆怯地不敢看方俊辉尖锐的像是能刺透一切的眼睛，小声唤道：“哥，叫爸。”
“爸。”方俊辉中规中矩喊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林大成闭着眼靠到椅背上一言不发，林箐绞着手指，不知说什么好，方俊辉也没开口说话。
“知道，是她，我那时坚持和她离婚时，她说，你不要后悔，你和我离婚，我会让你回到你认识我之前。”
林箐跌坐床沿上。
房间陷入沉默中，漫长的寂静后，林箐无力地低喃：“你离婚做什么？离了婚我姆妈也活不过来。”
“我知道你恨我害死你姆妈，人死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让族谱上不要留下你不喜欢的人。”林大成咳嗽起来，暗哑沉闷，“她和她生的儿子，都在族谱上除名了。”
她这是替她姆妈争赢了那个女人吗？林箐仰起头，任泪水默默流淌。
“四妮。”林大成低低叫，伸手小心翼翼去拉林箐的手。“四妮，爸希望你们姐妹几个不要管我，就这样由我自生自灭死在牢里，可是，你们却卖了所有凑钱把我救出来，我又很高兴。”
她们又不是畜牲，怎么可能不管他？林箐在心中恨骂。
“那个年轻人很好，很优秀，很有担当，但是。”林大成顿住，坐起来，扳过林箐的脸，定定看她，“四妮，爸数来人，不会看走眼，听爸一句劝，离开他，因为，他根本不爱你。”
“你胡说。”林箐气得跳起来，胸膛急剧起伏，喘不过气来，颤声骂道：“别忘了，你是我爸。”
你是我爸，你喝醋也没用，我不可能和你有什么，别想着拆散我们。
后面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说了出来，那层朦胧的不伦的纸便捅开了。
“四妮。”林大成哀声喊：“爸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要拆散你们，而是为你好，他对你，跟爸当年娶那个女人是一样的心。”
这更是胡说了，林箐几乎要一巴掌扇到林大成脸上。
“你那年图那个女人家的家产，我有什么好给我哥图的？啊？咱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要是真图钱，他这回就不会到处奔走救你，反正凑不够钱，救不出来钱就还在，连借口都不用找。”
林大成哑口无言。是的，方俊辉图他女儿什么？家财，他家现在一毛没有。美貌，他的女儿是很漂亮，可是，方俊辉也不差，而且，他的综合能力很优秀，凭他的能力，要娶多美貌的女人都不是难事。
可他就是觉得，方俊辉不爱他的女儿。
出看守所那一刻，他远远看到女儿身边站着的方俊辉，就猜到那是女儿的男朋友，他故意冷落试探，那时，方俊辉太有理智太沉静了，那不是一个第一次见岳父面的小伙该有的。
而且，方俊辉看他女儿的眼神，没有爱意。
这是最致命的。
“爸。”林箐不想说的，她要嫁给方俊辉，根本不需要林大成同意，可看着林大成皱眉苦思的神情，她还是说了出来。
她讲了方俊辉帮杨建设戒毒的经过。
“爸，我哥不爱我，那他这是为的谁这么做？”
林大成怔住，呆呆看林箐，低声问：“你先前说的去旅游，其实是和他去帮你大姐夫戒毒？”
林箐低嗯了一声，恼怒地瞪林大成，“你脑子里尽是肮脏想法，把别人也想的不堪。”
“那什么休学一年，其实也没有，你一直在学校里呆着？”
当然，她哪会拿学业开玩笑，林箐撇嘴。
“爸好饿，快，把甜圆蛋汤给我端过来，还有，给我煮皮蛋粥吃。”林大成活了过来，下床穿鞋。
“我累死了，自己去端自己去做。”林箐使性子，是真的累了，这些日子为了救林大成，夜里都睡不安稳。
“好，爸去做，你要吃什么？笋皮鸡肉粥可以吗？”林大成搓手请示，喜滋滋的。
“随便。”林箐心口堵得慌，开始见林大成死气沉沉很难受，现在见他听说自己没有和方俊辉鬼混又活了过来，更加不舒服。
林大成去做饭了，厨房里传来叮铛声和洗刷声，林箐疲倦地靠到床头上，后来睡了过去，不知不觉滑倒平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