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城 文 / 端木止戈
黄昏，天光黯淡，几株光秃秃的胡杨拉出长长的斜影，一如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冷风贴着地皮吹过，声音空洞凄凉，尘土与枯叶在风中飞扬。
分不清天地界限的远处，一架马车自南方飞驰而来。描着金边的绸布窗帘被风撩起半爆打在窗边呼扇呼扇直响。
颠簸中，从车窗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了挑帘子。一个脸颊消瘦，眼睛却大如铜铃的男人探出头来，前后看了一眼。
缩回头去，男人在里面大力敲了敲车门，扬声道：“停车。”
车夫听了一耳朵，以为主顾要下车方便，猛地一拉缰绳，“吁——”
训练有素的枣红色骏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停了下来。马儿打了个鼻息，嘴里呼哧呼哧地喷出白气，蹄子轻轻刨着地。
车夫麻利跌下来，顺手将矮凳在车下摆好。
推开车门，韦良也不做扭捏之态，纵身一跃，跳出足有三四丈远，然后站在那好好活动了一通筋骨。
这马车坐的，饶是他修为不俗，都感觉快给颠散了架。
车夫哪知道这都是什么人，面露惊叹之色，心中暗道了声好本事。
司徒衍也没问这是哪，跟着韦善就下去了。
七尾昂着头，先踩着矮凳晃了一圈，然后才跳到司徒衍脚边。完全多余的举动让它看起来优雅从容，隐隐透着股贵气。
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随手扔给车夫，韦善道：“就到这吧。”
车夫接着银子却是一愣，“大爷，这荒郊野岭的，离锦州城可还有小二十里路呢。”
韦善并不接话，反问道：“银子不够？”
那车夫也是个聪明人，看了眼将捆在车尾的那根圆木抽下来，单肩扛在身上的司徒衍，又想想韦良惊人的弹跳力，便意识到无论他们想在这干什么，都不是他这个本分人该参与的。攥紧了那锭银子拱手下拜，车夫欢喜而略带惶恐道：“谢大爷赏。”
单手撑着车架跳上去，车夫双臂震了下缰绳，索性也不去锦州城了，调转马头原路折回。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无论怎么走都没什么区别，至少现在回去还能少走段路，这也就意味着他这趟能多赚点银子。
将打在脸上的一片枯黄草叶扫落，司徒衍抬了抬肩膀，这玩意儿可比上看去要沉得多。
四下看了一眼，马车绝尘而去，除此之外，连条鬼影都没有，并不见兄弟二人口中的王城。
自打大齐王朝被仙、妖、魔三方搅合到覆灭，三千年来，道门和妖族一直保持着某种默契，那就是尽可能远离世人，绝不参与人间争斗。所以勇武王把王城选在这么个地方，再在外面布上道幻阵一点都不奇怪。
司徒衍也不催促，就在一旁等着。
司徒衍停下脚步，抬眼去看。
说是王城，却并不见又高又结实的城墙，错落有致的建筑直接呈现在人眼前，规模像是个小县城。家家户户彩灯高悬，一片灯火辉煌。
南北走向，足够容纳三架马车并行的大街上，各色人等川流不息，人声鼎沸，其热闹景象大大超乎司徒衍意料。
“哟，二位大人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
循声望去，只见临街一户人家的房檐上蹲着个人。
那人穿了件黑衣，身板单薄，细长的脖子上顶着颗光秃秃的脑袋。这里说的光秃秃，不止是指没有头发，甚至连眉头和胡子都没有，面颊微微前凸，略显细长的眼睛让人感觉有些阴鸷。尽管他在笑，表达的应该算是善意，但嘴咧到一爆表情看上去却好像不怀好意。
歪头朝司徒衍身后瞄了一眼，惊奇道：“大王相中的就是那位？”又垂下目光，暗自嘀咕道：“是猫吗？我怎么听说是柳树来着。”
韦善一脸苦恼状，摆了摆手，叹气道：“快别提了。”顿了顿，“我们兄弟还得向大王复命，回头再说。”
“好。”
点头示意，兄弟二人带着司徒衍招摇过市。一路上总有人朝他们问好，两人也都回应，并没有什么使君大人的架子。
走到街心，几人在三丈高的内城城墙下停下。韦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扬手晃了晃。
城门口一相貌端正，甲士打扮的人一边开门，一边笑道：“二位大人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大王正在酬勤殿举行夜宴。”
韦良了嘴唇，笑道：“我们兄弟运气好。”
这话说的违心，他家大王那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正巧赶上的几率极大，又哪算什么运气？
甲士也知道，嘿嘿一笑，送他们入了内城。
别看是妖怪窝，布置却相当讲究，只怕比真正的皇宫也不遑多让。
一路右绕右绕，房子倒是不少，司徒衍却没见到几个人。或者说，是没见到几只妖，偌大的内城甚至连巡守的护卫都看不见。
不过也不算奇怪，这里是整个王城的中心，外面住着的可不是寻常人类，那个个都是有通灵修为，修成了人形的妖怪，外人想要潜入内城只怕也不容易。
带着司徒衍来到一座宫殿前，韦良顺手接过圆木扛在自己肩头，道：“兄弟，可别说做哥哥的没提醒你。咱家大王最喜欢英雄好汉，最不喜欢奴颜婢膝的势利小人，待会进去了该怎么说、怎么做，你自己可得想好了。”
“是，谢二哥提醒。”
也不多废话，几人顺阶而上。
还未进去，热浪卷着笑声，已迎面扑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