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子 文 / 王风
那名五大三粗的贡生,爽朗地笑道:“不想王大官人竟然有此妙论,看来是我等浅薄了。”
陈尧咨脸色顿时不好看,冷笑一声,正待出言讥讽,却听一个女子声音传来:“一群大措,不知农桑四时,不能挽弓射雕,却在这里空谈天下大事,当真可笑至极!”
‘可笑至极’,端地无礼言辞,引起贡生们的恼怒,待寻此大言者理论,哪知一看,却是一位带着黑纱斗笠的女子。
读书人为的就师名和美人,哪有对美人翻脸的道理!尽管看不到女子面容,却见高挑身材,清脆嗓音,遐想中必是美人无疑。
他们个个收起了怒气,一个个面带斯文。
不过斯文归斯文,道理还是要讲的,王曾道:“小娘子,昔孔圣不问农桑,乃以为民各有其所司,士大夫当心怀天下,岂可囿于区区稼穑之道?”
这几句话虽少,不过引经据典又自抬身价,登时引来一片赞许之声。
“天下生民不求万代盛世,但求朝夕有口饱饭度日,每日辛苦但求几个小钱,却被贪官污吏盘剥。”
“诸君都是读书人,自然知道五季李晋奋发图强,溃灭昏庸朱梁,却怎知河南地百姓自发为朱梁输粮,为何生民要对腐朽头顶的梁国尽忠,其中道理,相信诸君必知。”
某些人,顶多在看‘卖炭翁’时隔靴搔痒地感叹一番,哪里晓得其中道理,王曾等人却若有所思。
王璇却暗叹女子击中要害,朱温建立大梁,虽然子孙昏庸,却与民休息,取汉代三十税一,民间殷实。李克用及李存勖连年征战,赋税沉重,到了明宗时才稍稍与民休息。
“就如刚才那位官人所言,匈奴、突厥之所以难下,不过是为了生存,契丹何尝不是如此。”
“生民所求不过是一顿饱饭、一身布衣、一间陋室。当年契丹灭晋,若非皇帝失铂未能怀柔生民,恐怕天下要姓耶律了。”
众人脸色大变,在国子监说契丹并吞中原,虽有几分道理,却不容于士人。
“胡言乱语,岂能拿夷狄之人,来比我堂堂华夏。”
‘圣人不仁’,王璇独自思量,盛世还没有开始,却因连年大战,民生早已凋敝。而后丧权辱国,要这种徒有其表的盛世何用?心中矛盾不得其所。
但那句‘你弱当然要打你了’,让他心中异常吃味,弱肉强食、森林法则,任何时代都无法摆脱。
此时,贡生们被奚落一阵,又见女子去了,当真有些扫兴,渐渐地散开,各干各的去了。
陈尧咨没好气地白了王璇一眼,甩袖而去,欧阳颖很有风度地拱手,目光带着几分敬重。
王璇对欧阳颖印象颇好,亦是郑重还礼。
王曾却久久留步,目送女子远去后,目光转到王璇身上。
他主动走到王璇身前一揖,颇为感慨地道:“在下本以为天下英才齐聚贡举,却不曾想人才在市井。子正兄一席话,使在下如拨云见日,若天下士子明白此理,我大宋必可扬威万里,重现汉唐之盛。”
王璇见王曾甚是忠厚,确对他有些好感,便正色道:“孝先兄太过谦了,在下不过是偶尔感言罢了,倒是那位小娘子,说的透彻,令我等汗颜。”王曾连声称道:“子正兄说的是,在下孟浪了。”
“对了,不知孝先兄在州发解、贡举第几?”王璇心下一动,印象中王曾是有名的连中三元,好像是壬寅科状元,今年明显是庚子科取士,似乎不属于王曾。
“惭愧,在下发解试第三,会试中后。”虽然王璇直接想问很无礼,但王曾仅是稍加愕然。
王璇心下顿时明了,瞬间,他决定做一笔超前投资,王曾可是介于真宗、仁宗朝之间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做这笔买卖,那就太傻了,笑道:“会试中后,殿试勉强可占甲榜。孝先兄,何不再等等,下科再搏个好出身。”
王曾脸色顿时沉下来,石贻孙、吕从简也目瞪口呆,哪有让人家退回去重来的,这不是扯淡嘛!大大的犯忌讳。
王璇风淡云轻地瞥了王曾一眼,脸上尽是真诚的笑容,道:“在下略通易数,看孝先兄福缘深厚,他日后连中三元亦不在话下,何必在乎区区赐进士出身。”王曾没有再说,反而面色庄重,对王璇深深作揖,也不多言,回身便去。
王璇心思却转到飘然而去的女子身上,落落大方的身姿、发人深思的言论、神秘叵测的身份,令他揣测不透。
“此女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