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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 文 / mayan

    那天夜里,除了夏夕,芷兰苑里的女人们都说没睡好。

    一直害怕的休妻迫到眼前避无可避,偏偏又是自己开口要来的,自己也说睡不着就着实有点丢人。福荫轩当众耍帅,这时候就得表现点混不吝给这些婆子们看看,休妻咋?照样走得潇洒活得自负。要不是怕留下气疯了的错觉,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诗句她也想拿出来用用的。

    好像眼睛还没闭天就亮了。

    算算时辰,还早。不知去侯府报信的人这会儿出发了没有。最快估计也得午时才能来接她。院子里自己的丫头婆子昨晚就开始准备,这会儿应该还在整理物品装箱子。院子里脚步声来来去去,不至于忙成这样,倒像是心里慌乱,没头苍蝇似的乱碰乱转。

    休妻这片云彩一直挂上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就下雨,所以除非绝对需要,大部分的箱包笼屉之类她一直没拆,离开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其实就算拆了,今天没法全部打包运赚留下牛嬷嬷一人心足矣。她总归要在今天之内离开忠勤侯府。

    想一想,只舍不得一个捷哥儿。这个四岁孩子的笑容温暖,小手,弥足珍贵。可见她穿越之后情感脆弱得有点不堪一击。也许再也看不到了,今天要抽时间再陪那孩子下一盘棋,从此两两相忘。

    小绿和小蕊早早地跑来伺候,她没起身,两人就在床前守着她,寸步不想离开。夏夕并不拒绝她们靠近。昨晚那阵势,她想起来心里都抽搐,何况是两个孩子。今晚回府就可以把她们还给自己的爹妈了,在母亲的怀抱里,慢慢去忘记昨夜的那场噩梦吧。

    回家之后她身边的这些丫头婆子也该有个安排,事实证明,她想相安无事纯属天真。和21世纪不同,这个时代讲求忠心,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非此即彼。她可不想未来某一天,他爹的碗里出现一把砒霜,又是她指使丫头婆子干的。下次可没这次的好运脱身了。

    巳初刚过,定南侯爷和夫人就过府了。来的好快!能够搬开她为徳雅扫清道路,继母周氏一定很开心吧?

    夏夕不慌不忙地打理自己,一件茜红色的缕金提花缎面交领棉袄,葱白底绣花的八幅湘裙,头上插了尽可能多的发钗和步摇,金光闪闪,比她上花轿那天还华丽。面妆也破例上了比较鲜明的彩妆。妆盒里最不缺的就是胭脂,以往做小伏低不敢用,今天她可是什么都不用怕了。腮红重点打在笑肌上,微凸的颧骨使得瓜子脸上轮廓分明,有意识地拉低气质中的娇柔感。眼妆同样比平时夸张了一点,上眼线拉长,下眼线半包,自然而然放大眼睛的视觉效果。原本温婉下弯的眉尾稍全部剃掉,用眉扫将眉峰扫成略略只带一点弧度的平形一字眉。至此,德闵就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健康明朗,容光夺人,气势强得像个将要走上谈判桌的职场女强人。

    夏夕仔细打量过,点了点头,这样性感美艳的女子被休是侯府许七公子的损失,谁都别想看见她一副被斗败了的倒霉样。

    夏夕进到养云轩时,里面只有许侯爷夫妇和定南侯尚公权,定南侯夫人周氏四人在座。夏夕认认真真地行礼拜年,神情平和,举止安静,不带半点浮躁情绪。

    大太太望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不少研判的味道。

    尚侯爷满脸羞愧,见到她进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又向许侯爷致歉赔罪。许侯爷却并不由着他多说,听得几句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头。

    “尚四千金自嫁入许氏门中,心有种种不情不愿,昨夜更是自请休妻,让阖府上下为之不安。亲家夫妇既已过府,我们就一起商量个章程,看此事如何了局。”

    尚侯爷又瞪了夏夕一眼,“自请休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从这里走出去,你以为还有侯府这样的人家等着娶这个糊涂丫头不成?”

    忠勤侯夫人说话:“我们家须比不得贵府,人少安逸。我们家媳妇多姑娘多,事事须得有个规矩,没规矩不成方圆。”显然支持休妻,但是话说得含蓄。

    夏夕想,也没找到机会细问德闵生母的情况,想来她们的关系曾经是比较亲近的,就是不知有什么矛盾,让她对故人之女一点怜惜都没有。

    忠勤侯说,“没错,不止是内眷这样。我这里立过军功的老家人着实不少,跟着老爷和我出生入死,舍命的功劳。丫头婆子们仗着父亲丈夫哥哥有军功,根子、桀骜不驯的大有人在。稍微和软一点,府里就乱得没了章法。所以我们家老侯爷一直坚持军法治府,并不是我们不想待人以慈,实在是有苦难言。”

    夏夕甚少机会听人这么兜着圈子说话,四个人里只有定海侯还有一点舐犊之情,希望帮她争取,让她好歹能留在婆家。其他三个都是坚定的主休派,偏要虚伪地让对方先开口。

    就像在玩一场击鼓传花的游戏,花被换成了炮仗,人人都忙不迭地推出去,生怕炸在自己手里。大概这时代认为毁人婚姻很伤阴鸷吧,人人变得这么扭扭捏捏。

    双方都不给对方台阶,休妻二字就成了一块口香糖,只在各人的牙齿间嚼来嚼去,一时吐不出口。

    冷场又尴尬,四个人同时拿起杯子喝茶。

    许静璋是带着一种森冷的气息走进来的,他全身上下依然是一袭黑衣黑袍,没表情的一张脸喜怒不显。进门也不多说话,依礼向上鞠躬,问候一声,待到父亲嘱咐他就坐,他无声地坐在了夏夕的对面。

    定海侯就像看见了亲女婿,满脸堆欢,“贤婿这一向少见啊,听说你年底公务十分繁忙,就算为国尽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是,我记住了。”态度不算不礼貌,但是矜持冷淡,把定海侯衬得十分市侩,失了长辈身份。

    定海侯笑不出了。周氏白了他一眼,十分不满,大约气这个老丈人拎不清状况,白丢人。

    “老片叫你过来为的是昨晚的事情。尚家四自请休妻,现在定海侯爷夫妇都在当场,你给个话吧。”

    “婚姻大事自然由父母做主。”许静璋说。

    “话不是这么说。在这桩婚事上我们替你考虑得太少,也没有认真地体恤尚四的感受。从成亲之日起就疙疙瘩瘩,双方都不称心。我和你太太为此日夜不安,觉得好心办了坏事。要是就这么逼你们一起过下去,只怕会落一辈子埋怨。”

    许静璋只端正地坐在那里,一种强烈的压力感就扑面而来。夏夕需要用化妆术来提振气势,这男人却是天生威严。什么叫静默如山,这就是了。

    “老片你的岳父母已经来了,你就当面给个交代吧,该了结就了结了,也让尚四有个出路。”

    “侯爷既已为我做主娶了尚四,那她这辈子就是我的媳妇。过好过赖都是我们的命。自请休妻这种话再也不要提,儿戏太过。我坚决不同意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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