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回想到这里，那种尖锐的痛楚便会如同潮水般袭来，让她只有急速呼吸才能感觉自己还生存在这个世间，如果放在现在，她会带着弟弟一起跑，先跑到安全的地方，她拼了命也要保住弟弟的安全，因为很可能，那就是她越家未来唯一的希望了。
她绝对不会像那时候一样，一心只想进去看看，将弟弟一推就不顾了。人都是要慢慢成长的，遇到事物保持绝对的冷静，做出最合理的判断，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谁知道要怎么才能换来？越天意不愿意说，但她知道，只要有一分可能，是没有人愿意拥有这样的本领的。
当然，那是在她不知道弟弟是穆延陵骨肉的前提下。
“你们在干什么？”越天意声嘶力竭的向上喊。为什么这些奇怪的人会在固原城里？原来的守卫在哪里？城内的士兵在哪里？最关键的是，她的亲人们在哪里？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她不顾一切扑过去，向天佑刚刚做的一样，用力拍打着城门。然而这城门是修建了为了抵御敌人进攻的，两扇门每一扇都有千斤重。平时在里面开，都要好几个人同时用力拉才能拉开一扇，现在里面拴上了，用撞车也未必撞得开，她小小的拳头捶在上面，完全没有一点用处。城门连动都不动一下。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她尖利的叫。
里面一个蛮族士兵问在一旁的巫师：“要不要让她闭嘴？”
那巫师年纪已老，脸上沾着鲜血画满花纹，闻言摇，咧嘴一笑：“仇人绝望的叫声是引导灵魂最好的声音，仇人痛苦的心情是滋养灵魂最好的灵药。越多越好，为什么不让她叫呢？”
老巫师抬头看了看天色，慢慢点点头，“时辰到了！”
时辰到了……这四个字缓慢而低沉，似乎有些魔力一般，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缓缓响起，听了这个声音，固原城所有的蛮族士兵全部停下正在做的事，带着他们抓获的高贵俘虏，慢慢向城头走去，那里地势最脯最靠近即将西沉但阳。
尖叫挣扎和哭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天意在城外已经双目泛红，她跳起来两手扣着城墙想要往上爬，然而只爬两步，便掉了下来。她的手指扣着城墙墙砖之间那一点点的空隙，用尽一切力气向上爬，她的脚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地方，只是徒劳的在城墙上踩踏着，全身的重量让手指剧烈的，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绝望的尖叫着，又从仅仅爬了不足一丈高的城墙上摔了下来，掉在地上已经浸透鲜血的泥泞里，溅起红色的泥水。
天佑扑过来抱着她拼命的哭，她狠狠甩来他，猛冲几步，继续要往上爬，靴子底沾满血水，更加滑了，拼劲全力猛冲几步，也只是比刚才高了一尺便摔下来，离城头遥不可及。
她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了要发生什么事，虽然她到那个时候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一切都像一场恍惚的噩梦，她始终觉得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但是心中那一种亲人间的感应，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让她全身上下，从身体到灵魂，都叫嚣着无法忍受的剧痛，她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之后很长时间，甚至包括现在，除了那份尖锐的痛楚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其他一切都恍若梦幻。
哪怕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被一刀砍断了头颅，她也觉得是梦幻。哪怕听见有人叫她，叫她快跑或者声嘶力竭的叫着她的名字，她也觉得是梦幻。哪怕一个个头颅就从她面前落下，就掉在她脚下，她也觉得是梦幻。
号角声低低高高的响起，吟唱声长长短短的持续，城头上的每个人都用最庄严最虔诚惮度来进行着这场杀戮。但这一切的声音在她这里仿佛都是梦幻。眼中只剩那一片血色的残阳。
她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她全身的力气早就用完了，她现在用的是灵魂的力气，是绝望的意志，她尽一切可能向上爬着，浑身沾满血迹，手指伤痕累累，她的脸始终高高扬起，那脸上的表情让她再没有一点美丽可言，那是非人类的、野兽般的表情，每一次摔下来都让她浑身沾满地上的血水，浸透地上的血水，所以她爬过的地方都有血红色的痕迹，手掌碰到的地方就是血红色的掌印，身体爬过的地方就是血红色的钝痕。
她用平时根本不可能有的力气和意志，爬上了平时根本不可能爬上的高度，然而这固原城的高度是搭云梯也很难爬上去的，仇恨的力量如果真能创造让她徒手爬上去的奇迹，那她的力量就已经足够杀死现在城中一切的人。所以她只是一次次爬的更脯摔的更重，真正爬上城头是不可能的。
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就在她不断掉落的蓬蓬声中、她声嘶力竭的嘶喊声中，天佑惊惧之极的大哭声中、低沉的号角声和吟唱声，以及一个个俘虏被杀掉之前的哭泣挣扎声中庄严的进行着。低低的吟唱声在巫师的唇边飘出来，那是蛮族祭奠死去的族中亲人才会唱的歌。是普通的亲人，而不是战士。
啊，我亲爱的族人，
我愿用一切护佑你，
晨曦升起之际
我幻化为飞鸟
轻声地唤醒你
夜幕低垂之时
我幻化成星辰
温柔地守护你。
我愿用一切护佑我的族人！
请不要伫立在我的墓前哭泣
因为我并不在那里
我并没有沉睡不醒
而是化为千风
我已化身为千缕微风
翱翔在无限宽广奠空里……
没有人向城下看一眼，尽管城下有两个孩子在用尽全力哭喊，这个声音似乎完全没有打扰到他们庄严的祭祀，也许真的像那巫师所说，仇人的呼喊，将是灵魂最好的慰藉。
一个高高的身影缓缓步上城头，随着他的脚步，周围的人都弯下腰来。他比周围的人都要高上不少，一直上了城头，他始终面对夕阳。
然后他做了一个如果越天意神智正常，会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缓缓脱下衣衫，一件也不剩的脱下所有的衣衫。
血色的残阳笼罩在城头，将他变成血一样的人。他的身上，纹着一个奇怪的动物，那动物趴在他背上，四肢也同样纹在他的四肢上，就如同抱着他，他整个人就如同和这个动物结合在一起一样。
一碗碗鲜血从四周所有蛮族人手中淋到他身上，将他和那个动物全部包裹仍旧不停止，这都是杀死敌人得到的鲜血。杀死这些人之后，用完了血液，就再继续杀人，继续向他身上浇血。还温热的血倒在他身上，升腾出淡淡的白色雾气，让他看上去，就完全是一个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