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吧？”赖三惊的猛然跳起，脑袋在车顶磕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现在在马车里，只得又坐下，脸色已经一片白。
越天意慢慢道：“如果你没带那女子回去，穆延陵见这样的美人都不能引诱你，多半会认为你有更大的图谋，那么他会把几封密扎上的事情看得更重。会更加担心，更加忐忑，会调动更多的力量以策万全。你这样做最符合我的期望。
但你比我们想的都要聪明一些，不但识破还将那女子带了回来。带回来也罢了，若是你带回去了昨晚正常留宿，那么你就是个正常小人得志的人，他会对你轻视、却也不敢因为轻视就放松了对你的监视。只要你小心些，对我也没有什么坏处，也像你说的，关键的时候，我或许还能借着这女孩子的口传点我想让穆延陵知道的事情。这样虽然不符合我的期望，但却符合你的身份，也不至于引起怀疑。
我只当你走了这条路，今早你来的时候，我掂量着此事与你我是两便，就当你乐意为我做事的一个甜头罢了，你又机灵，原想提点你一下，就由着你去了。”
她叹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你若笨一点，就不会识破这个策划周详的美人计，你若胆子小一点，就不会明知不对还将她带回去，你若人品差一点、得了好处再说，也就不会守着什么君子行径！”
赖三低着头，无话可说。
越天意看着他摇叹了一口气：“你若是留她在你房内，今早一大早来找我还说的过去，心虚嘛，讨好郡主是你立足的根本，换成谁都会这么做。可是你守着个倾城之色什么都没做，今早又那么迫不及待、天一亮就来找我，你既不好色却留下她，不是识破了又是什么？你识破了就立即来找我，不是想和我商量又是什么？这种事你都要和我商量，商量了之后又一定要出府……这样一来，以前的事情他岂能不好生想想？他要是还相信我是傻子，那他就是真傻了！”
她每说一句，赖三脸色就差了一点，等她几句说完，已经灰败的像个半死的人了，想起自己今早兴致勃勃来到留香阁的时候，一开始越天意神情果然是轻松的，只说了他一句：“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可等自己说出那女孩没有歇在自己房里，本想她听着这话能高兴的，结果便是这句话出口之后，她开始勃然大怒。
当时他只为自己那点真心换了驴肝肺的小心思感到难过，却没想过，自己这番举动，会有如此后患。这会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赖三脸色变了几变，红一阵白一阵，他突然一把抓住越天意的手：“我带你跑吧！我们现在就住”
越天意甩开他的手，皱眉道：“我不跑。若是想跑，我就不回泾州了。”
赖三一脸咬牙切齿：“总不能让我眼看着你死了。我马上带你出城，就趁着青天白日头的，直接去城外，守门的士兵总不能拦着我这个兵头吧？我们跑到城外再说！”他越说底气越虚，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
越天意打量着他的面色，看了许久，才幽幽问道：“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反驳什么？”赖三失魂落魄掸起头。
“反驳说，这一切其实是我的错，我若开始和你说清楚，你就不会做错事。说我刚刚在穆家那个管事妈妈面前，说话毫无顾忌，是我自己露出的破绽，不关你事。别的不说，但出府的事情，明明是我要你做你才做的，你做这一切又只是想帮助我，你把这些话说出来，自己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不是吗？明明我也有责任，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我我……”赖三愣住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也没想过要反驳她。
“你从来没想过怨我吗？”越天意看着他，神色很肃穆。“这些事情原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没有遇上我，你说不定能活一百岁。是我将你带到现在的危险境地之中，这绝不是你以前偷了钱给人追上打一顿的事，失败了便是性命不保。”
“我知道。”赖三神色黯然。
“你真的知道？”越天意淡淡道：“原本你对穆延陵大有用处，若是你投靠了他，什么都听他的，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他便是让你活完下半辈子都有可能，且是锦衣玉食的活着。至少也还能再活三五年，等他顺利接手一切才会鸟尽弓藏。
他太希望这件事是真的，一瞬间患得患失，让他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眼睛紧紧盯着小郡主的脸，希望得到她的肯定。
“越家暗中有一张底牌还没有打出来。我想办法让得知有这件事，他就惊慌失措了。”
“是什么底牌？”赖三急着问道。
“你知道定西王是怎么得到的这世袭罔替的王位吗？”越天意没有回答，却反问他。
“封的！”赖三很快回答，又急着问：“什么底牌？能对付的了穆延陵吗？”
越天意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又问：“那你觉得，为什么大兴朝要封给一个异姓王远超过一般人的权力？”
“这……太祖皇帝和咱们第一代老王爷关系好？”赖三没有再问是什么底牌的事了。他很会察言观色，问了两次是因为太心急知道，问了两次也没有得到回答，就明白，这不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只好闭嘴。
越天意轻叹：“依你的身份，以后难保不会有人提起此事，我和你说说吧，你知道了，以后别人提及，也不会胡说八道。”
原来，在大苑衰亡之后，天下混乱了几十年，各个势力此起彼伏，却都以烧杀劫掠为目的，战来战去，争个不休。那是真正的道德沦丧、民不聊生。再没有英雄人物来统一，这苍茫华夏的元气就要伤透了。
而这华夏大地地点就是永远不缺英雄人物，经过多年的角逐，最后西北起家的越氏与中原腹地起家的高氏脱颖而出。这就是定西与大兴的前身了。
第一代定西王当初与本朝开国皇帝争夺天下的时候，胜败只在一线之间，本朝皇帝胜，其实不是胜在实力，而是胜在运气，定西王发家的西北三省恰好出现了蛮族的大规模动乱，定西王若不顾这三省百姓，带兵直取中原，未尝没有问鼎天下的机会，但是定西王根基在这三省，他的属下文臣武将，兵士谋臣，根基也全在这里，他们每个人在这里都有家业，都有亲人，如果舍去此地任由蛮族糟蹋，即便打下天下，回头也是满目疮痍。
这世上当然有那为成大事不顾一切的大人物，可是更多的却是心有牵挂的小人物，别说此去中原胜算不大，就算在战场上胜利，前途无量，回到家里，父母妻儿已经遭殃，谁能和他分享胜利？
定西王为此踌躇难断，本朝开国皇帝乃是大智大勇之人，他在那样的要命关口，孤身穿越蛮族动乱区，定西王的地盘，冒着性命之危，与定西王彻谈三夜，最终与定西王卢渊结盟，许了他这世袭罔替的国中之国，他做了开国之君，定西王便永镇西北，只听调、不听宣，只称臣、不纳税，虽受监察，官吏自任，这块土地，名义上归于大兴，实则只能算个能力弱些的邻居，为大兴王朝守卫此西北三省平安。
“哦……”赖三听得心醉，连他都不由赞叹一声：“太祖皇帝真是英雄了得！有包天的胆子！”
越天意道：“勇气自然是有的，可太祖高氏打动我先祖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他说，已经战乱了这么久，天下极度思安，江山满目疮痍，百废待兴，那是再也经不起一点动荡了，我们再战，无论谁胜谁败，都是千古罪人！又有什么能留给子孙？何不两家罢手，你我做个能庇佑子孙万代之人，从先祖留下的文扎记载得知，先祖对太祖皇帝，此生都是心服的。”
赖三听的心驰神往，觉得本朝的往事比起说书的那些话本也毫不逊色。用说书先生常用的一句话赞道：“这叫勇夺天下，仁治天下！”
“仁治天下？”越天意淡淡一笑：“你或许信得过英雄一句话，但先祖几十个亲眷、几百个部将幕僚、几万个将士的前途未来，怎么能靠一句话就信了？即便太祖守信，他的子孙难道个个都能守信？所以当时大兴但祖皇帝还许下一个承诺，让定西王世代保留一张底牌，凭着这张底牌，高氏不敢对越氏轻举妄动，先祖才放心的。”
“你也不必太自责，初遇你时候我不装傻是不行的。眼下就不同了，现在，我装傻有装傻的好处，清醒也有清醒的好处，你不过将事态的发展变得快了一点罢了。我固然措手不及，他也一般未曾预料。我既然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他就不会再怀疑我能掌控这张底牌，能使一个国家之力都有所忌惮的，他又岂能不怕？”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心里劝着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要看时机的，时机对了，极弱可以克极强，时机不对，万全的计划也有可能功亏一篑！天佑若是不死，她毫无用处，必然不能活着回到泾州，结果天佑死了，这就是时机！穆延陵既然让她活着回到泾州，那便不能轻易动她了！至少在有绝对把握之前不会动她，这就是时机！从头到尾，她那里有过把握？还不是让她走到现在了？不要怕，不要慌！穆延陵一步走乱，步步都会错上那么一点儿……她只要睁大眼睛看着，就一定能在这一点儿一点儿之中找到机会，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