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弥漫而出的煞气让赖三立即就明白死不了是什么意思,他后脑勺一麻,顿时裆下滚滚,一泡尿都尿在裤子里了。
“来人。”军官轻描淡写的道:“先砍掉他的一只手。”
赖三放声惊叫,拼命挣扎,他自己的尖叫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了。
他看着王七跪在地上似是拼命求饶,被军官一脚踢得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看着自己的手被两个士兵狠狠握住,将他衣袖卷起牢牢按在桌上,看着雪亮的刀锋扬起,刀刃上还带着清洗不掉的刺鼻腥气……
那一瞬间的恐惧冲破心理极限,热血上冲,他猛然嚎叫一声:“且慢!”
“你家郡主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你你你……你这一刀下去,就是谋杀了她的亲夫,她会将你千刀万剐!肯定饶不了你!”
他说的乱七八糟,可屋子里听的四个人顿时脸色大变,那军官厉声喝道:“胡说!”一滴冷汗却从他鬓角流了下来。
举着刀的士兵脸色惨白,手抖得厉害,带动那刀光也流转不休。
赖三裤子都尿了,此刻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没了任何顾忌,他一把推开那持刀的士兵,喝道:“怕了吧?来啊!来啊!继续吓唬我啊!不打听清楚三爷是什么人,你家郡主已经和我花前月下,私定终身!我们……我们已经海枯石烂,山长水远,死缠烂打,难分难舍……你得罪了我可就是大大得罪了她!”神态大义凛然,只是声调还难免有些。
“大、大人……”一个士兵哆嗦着道:“怎么办?”
那军官深吸了一口气,冲他点点头道:“犯人拒捕……”
士兵愣了一下,却转瞬咬牙点头,再回过头看赖三的目光,就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了。
赖三不知道从说书那里听来的,有了夫妻之实便能终成眷属这类戏曲故事并不适用于全部场合。与郡主的名声比起来,他这升斗小民的性命一钱不值。他若不说这番话,问出供词之前倒还性命无碍,这些话一说,不光是他,便是屋子里的军官士兵,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有被灭口的危险,谁还敢留他胡言乱语?好在屋子太小,大队人马在外面进不来,在场三人心照不宣,当赖三刚刚什么话也没说吧。至于王七和那当铺朝奉,自然也要一了百了,免除后患了。
赖三从没遇到过这些冷血的军人,但是人的本能已经让他从那士兵的目光中看出不妙,他吓得后退一步,叫道:“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我我我,我是你家郡主的丈夫,那也是大大的贵人,你得罪了我,没你的好下场……
那士兵哪里还愿意听他胡说,刀光一闪,正待劈下,忽听一声清清脆脆的呼叫:“三哥!”
白影一闪,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刀锋,小傻子径直□刀口下,走到赖三面前,瘪着嘴一脸委屈:“三哥……”
那士兵猛然将力道扭转,踉跄后退一步,刀锋上扬,差点没捅了身后的军官,才将下劈之势止住。
赖三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是真实的。他摸摸小姑娘衣服的白毛,迷迷糊糊问:“你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元锦是坐着暖车来的,不冷,郡主跟我回去吧。一点儿也不冷的。”元锦轻声哄着这个智商已经退回幼儿时期的主子,眼泪噼里啪啦的掉。
“不想走。”小姑娘干干脆脆的摇,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元锦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一屋子人全都束手无铂这时候,门外传来马蹄疾响。平素这贫民乞丐居住的窝棚区里连只鸡都没有,什么时候来过马匹?可是却也听不见有人好奇上来观看,想必这一带早已经被官兵封锁了。骑着马的来这窝棚区,目的也只能是他们家。
果然马蹄声到了他们家门前就停下来,之后脚步声重重响起,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男子进了小巷。
赖三屋子房门大开,屋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那男子看了一眼,皱眉道:“郡主既然找到了!却为什么还不卓挤在这牲口棚子里啰嗦什么?”语气十分的不耐烦。
赖三伸头去看,见他身上穿着一身没有花纹的白色长袍,麻布毡底的便鞋。头发用一根白色绸带束起,并未用簪,身上也没有任何装饰,这是热孝的装束,可他脸上却不见半点悲伤,五官倒是十分俊美,算的上十分出众的美男子,只是眼眶发青、目有红丝,透出些酒色过度的样子。
他带着那十几个人中,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躬身道:“公子,郡主不肯赚连元锦姑娘也劝不动,这才通报公子爷的。”
“和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带走就是!”
屋子里的袁洪赖三等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此人和郡主说话居然如此不客气。
“看什么看?”那男子眼睛一翻,指着赖三和袁洪:“你!还有你!把郡主拉出来。”
身边的文官知道自家少爷的脾气,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忙道:“太史穆大人恭请郡主回府。”
小姑娘从赖三身后探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然后接着玩稻草。看样子很可能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和自己说话呢。
男子不耐烦的跺跺脚,道:“啰嗦什么,快把那傻子拉出来就得了。大冷天的,还要我等多久?”
袁洪等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真的去拉郡主。
这个年轻男子是太史穆延龄的长子穆青峰,就是他披麻戴孝,将郡主和无数口大棺材从固原一直带回泾州的。
定西王是世袭了六七代的王爵,前一位定西王是个风雅人物,生前并不喜欢理政,政务军务多半都推给王府太史穆延龄了,穆家在定西王的藩地范围权力极大,这穆青峰又是太史大人唯一的儿子,自小给人巴结长大的,从没有吃过一点苦头。这一次父亲让他顶风冒雪,一路披麻戴孝接郡主回来,他本就十分不情愿,谁知马上就要到家,一个不小心,郡主就跑了,害得他被父亲狠狠责骂,心中一直有气,连叫了几声,见郡主仍然一脸傻笑,只管兴致勃勃玩几根稻草。心中烦躁之极,上前拉住她手腕,道:“天色不早,郡主还是快快跟我回去吧!”
小姑娘看着他笑一笑,又低下头自顾自玩起来。
穆青峰更是烦躁,道:“恭请郡主回府!”说着,用力拉起她就往外面拽。小姑娘脸上显出痛苦之色,却也说不出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