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復甦(三) 文 / 耳釘
香案。高香。絲絲縷縷的青煙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塑像,神態謙和恭順,慈眉善目,目光是一種悲憫,不知是為了什麼。
一個穿著書生長衫的中年人手捧三炷香,緩緩走到香案前,先是鞠躬,然後將香插入了香爐。
“至聖先師,弟子未敢忘尊尊教誨,《四子書》日夜苦思,寒窗苦讀,望先師庇佑,鄉試中第。”
“好!”“道率兄此番必定高中!”“鄉試中舉,會試大順,金榜題名!”
一群儒生紛紛道。
中年書生轉過身,朝眾人長長一揖,神色竟有些悲壯︰“我少年讀書,至此已二十余載,不是未下苦功,實乃時運不濟……”
這里是成都尊經書院的訓道場,立著至聖先師孔子的像,今日尊經書院和錦江書院的學子們匯聚于此,便是舉行敬師禮,以求先師庇佑,在不久之後的科舉考試中獲取功名。
那中年書生還在說著,越來越動情,眼中不禁也濕潤了,他的身後是長長的香案,還有香案後孔子的塑像。
眾儒生听著,一些人搖首輕嘆,一些人想到了自己,還有一些人眼中透出幾分鄙視。
“既屢次不中,為何屢敗屢戰?”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
儒生們回頭,只見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眉毛一挑,接著說︰“四書五經,八股文章,先師之道,于我何用?”
“大膽!”“忤逆!”“你是何人?”“口出狂言!”
儒生們紛紛罵道。
那中年書生更是氣番想爭辯,卻被戳著痛處,瞪了幾下眼楮,卻找不到言辭爭辯。
“他叫羅綸,字梓青,西充縣人士。”
“他就是羅梓青?”
“十三歲熟讀四書五經,人稱神童,後在尊經書院就讀,後為大學士瞿鴻機賞識,在學使署任職。”
“就是他呀,辦了個什麼《蜀學報》,搞了個學會,支持變法,可惜……”
“什麼可惜,小聲點,別說變法,現在說這個就是亂黨。”
罵聲之中,還有這些細不可聞抵論聲。
羅綸站在訓道場中,很快,便成眾矢之的,上百名儒生將他圍住,口誅舌攻。
這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一二歲,卻鎮定自若,也不反駁,仿佛那些繞來拐去諜起來之乎之也其實是謾罵的言語就像不是針對自己,自己是個旁觀者一般。
“何大人到!”
一個拖得很長的聲音響起。
“要得!”茶館的小伙計扯著嗓子叫了一聲,提著銅壺就來了,手腳麻利的掀開蓋碗,清亮的水從銅壺嘴里倒出,沖開了茉|莉花。
蔡鍔不禁點頭,“四川遍地是茶館,半年農耕半年閑。”
趙千端起蓋碗茶,吹開了漂在上面的茶末子,喝了一口問︰“什麼意思?”
蔡鍔笑道︰“四川被譽為天府之國,土壤肥沃,種子丟下去自己能生長,所以四川人很會找樂子,茶館很多,人們都喜歡在茶館里閑著,算是一種風俗習慣吧。”
“可惜啊……”趙千搖。
“怎麼?”蔡鍔被花茶燙著了。
“天府之國,卻滿地是鴉片。”趙千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蔡鍔抹抹嘴,坐直了身體,齊膝的馬靴狠狠跺了一下地面。
“氣什麼?我都不氣了。”趙千解開了襯衣領子,露出笑容,“喝茶吧,以後在歐洲可喝不到了,全是咖啡。”
蔡鍔問︰“大哥,那劉忠祥今早上來,就是讓你來參加個敬師禮,我看這是奎俊的主意。”
“安啦。”趙千把腿翹在了桌子上,瓖著兩排金扣子的馬靴晃悠著,“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我是什麼人他還不知道?你看這幾天,奎俊一點動靜沒有,也沒有一個官上門,要不是我天天在街上晃,根本沒人知道我這個巡撫,奎俊要我來這個敬師禮,就是要給我個下馬威,讓我在那些讀書人面前丟臉,殺殺我的威風。”
蔡鍔反應就是快,哈哈大笑︰“難怪大哥要在這兒悠閑的喝茶。”
“打牌不?教你種新玩法。”趙千推推脖子,“竹椅子太硬了。”一邊齜牙,一邊摸著後頸的蠍子紋身。
“好啊。”蔡鍔畢竟只是個未滿十六歲的少年,听到趙千如此說,自然興致很濃。
趙千從褲兜里拿出一盒撲克牌,洗了洗,發了五張到蔡鍔面前,“先說好,賭錢的。”
蔡鍔一愣,“我沒錢。”
“你有。”撲克牌在趙千手中翻著花,“等你從歐洲回來進了青山軍,每個月就會有薪水,現在先預支。不過大哥我提前告訴你,你小子肯定玩不過我,怕輸的話現在可以不玩。”
“誰怕誰!”蔡鍔來了氣性。
“有種。”趙千手一揮,五張牌就排在自己面前,“世上沒有後悔藥賣。”
一個小時過去了……
蔡鍔滿臉通紅,氣喘如牛。
趙千收起了牌,掰著手指,“我算算看……嗯,一年的工資,哈哈,小子,你將來要為我免費打一年工,不過也可以耍賴,你還小嘛,小孩子……”
“願賭服輸,我蔡松坡還沒這麼慫!”蔡鍔猛地站起來。
“好好好。我信我信。”趙千笑著起身,“時間差不多了,該去見見那些讀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