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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奠基 第一百零九章 奇跡 文 / 月蘭之劍

    //com//“……敵人沒有防備,鎮子里有三十幾輛炮車……剛剛通過去一輛火車,車廂上畫著紅十字,大概是運傷兵的……”

    “恩,是這樣……炮車主要集中在這里嗎……”

    國字臉,酒糟鼻,寬額高眉,顴骨高聳,濃須覆腮,毛發如針,目若銅鈴,耳似佛陀,總體的感覺就是兩個字“猙獰”。年齡大概是三十出頭,身軀如牛,可惜少了蹄子、牛角以及溫柔可愛的尾巴。

    青制服,灰披風,瓖嵌金龍徽的綠軍帽,左臂上別著交叉馬刀構成的騎兵徽章,肩上掛著綠底、兩條紅色龍紋邊加兩顆金色金屬質六角星的中校餃章,腰間吊掛一把鯊魚皮瓖銀鞘的精美馬刀,及膝的黑馬靴陷在厚而松軟的雪中。

    以這副模樣,斜靠在一棵高聳入雲的杉樹邊,正捧著花花綠綠的地圖指指點點的那名男子,名字叫劉揚波,中華帝國陸軍第二騎兵旅第四騎兵團團長,甲午戰爭時的英雄,現在則是令上司頭痛的暴走族。

    無須舉出之前的例子,只要看看地圖上他那支部隊所處的位置就足夠了。

    這是一片長在陡坡上的密密的杉樹林,從劉揚波所處的位置往北走上五六百步,透過一道稀疏的灌木,就可以看到東西走向的、鐵軌磨得光光亮亮的西伯利亞鐵路,以及鐵道邊一個起了兩三百間木屋的小鎮——一眼就能望見頭。

    小鎮的名字在地圖上標明為“亞布洛諾沃”,位于雅布洛諾夫山脈的南麓,向東去四十公里就是赤塔城,向西去一百五十公里可達烏蘭烏德。

    自華軍及其僕從軍于二月二十四日對鄂嫩河一線的俄遠東軍發起所謂“新春攻勢”以來,時間已經轉過了十五天,現在是三月十日,西伯利亞的寒氣已經稍稍衰減,然而在人煙稀少之處,地面依然處于皚皚白雪的統治下。

    劉揚波並不了解全局的情勢究竟如何,他只是一味驅趕部下穿過敵軍陣線上的縫隙,不斷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很少交戰,也不攻取據點,襲擊那些潰退中的散亂敵軍就能取得充足的補給,借口缺乏電池而關閉無線電台,躲避上級的“合理”指揮。

    于是,全團從鄂嫩河上游的阿克沙出發,狂奔十五天,迂回行軍,大約三百公里的路程,現在總算到頭了,前面就是目標。

    亞布洛沃諾鎮位于雅布洛諾夫山脈一條支系的山口位置上,向北向南均為向上的陡坡,向東向西都是下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奪取這里,就可將烏蘭烏德到赤塔的鐵路運輸一舉切斷,堵住前線數十萬俄軍最重要最便捷的補給線和撤退通道。

    劉揚波帶領部下,趁著昨天一整天的薄霧,靠著四五張從各種途徑搞來的地圖,全體拖著馬連滾帶爬摸到了亞布洛沃諾鎮的南坡上,由于路實在太難走,不得不將配屬的六門五七毫米騎兵炮和從俄國人手中繳獲的幾門七六速射炮全都拆散埋到了山下,騎兵炮的炮彈也全都扔掉,只把各配備了一百多發炮彈的三門八十毫米迫擊炮,以及九挺機槍用戰馬馱著載了上來。

    “軍部回電了。”

    團部主任參謀羅劍秋少校舉著一張發皺的紙片湊了過來,他的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容貌還算正常——與劉揚波相比,系陸大畢業的高材生,由于種種不成理由的理由,他現在已經成了那位暴走團長的共犯。

    “給我。”

    劉揚波一把奪過,將電文前半部分省略——這部分一定是野戰軍參謀長秦飛葉少將氣急敗壞的怒斥——而只去看紙片的下方。

    “恩,我們突進得太快了……給我地圖——被我畫過的那張。”

    劉揚波揮揮手,羅劍秋趕緊從掛在肩上的挎包里掏出一張被畫得不成樣子的俄文地圖,這張地圖是出發第三天後從俄軍手里繳獲的,標注著清晰的等高線和各預備防線的位置,是騎4團能夠安然混到此處的法寶之一。

    戰前,預定參戰部隊所有的指揮參謀軍官都進行了俄文強化培訓,其中的重要科目之一就是能夠熟練使用繳獲的俄國地圖,並且每個團都專門配備了一名通俄語俄文的翻譯官,以備審訊俘虜及識讀俄國文件之用,另外,這名翻譯官還負責團里的俄語培訓以及對俄國居民的交涉。

    劉揚波拉過地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鉛筆和尺子比畫了幾番,便將地圖和電報交給羅劍秋︰“怎麼樣?沒錯吧。”

    羅劍秋細細查看之後,眉毛一跳︰“團長,我們……我們突進得也太遠了,本旅的另外兩個團尚在四五十公里之外哪……軍部離我們差不多有一百來公里……我們四周全是敵人,而且敵人正企圖全線撤退,至少有六個軍會從這里退往烏蘭烏德——我們不是來送死的嗎?”

    劉揚波毫不在意地揚起下巴︰“還沒死呢,嚷嚷什麼,底下有三十幾門大炮等著我們去拿呢……正是因為戰線在四五十公里之外,所以下面才毫無防備,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陸大的高材生,這都不了解嗎?”

    “可是,就算能奪到那幾十門大炮,我們這一千多人,怎麼可能擋得住拼了命要逃跑的幾十萬大軍呢?”

    劉揚波兩手一拍︰“這樣才過癮嘛,這機會是千年一遇啊,後世的人看到我們的膽色與智慧,一定會興奮得不得了吧,哈哈哈哈哈,你自己看看電報,軍部不是也要我們‘相機行事’嘛……別想了,干了再說,快點,把你的參謀們召集過來——江副官,我要你傳令給各營營長,除哨兵外,全體到這里集合!”

    羅劍秋完全無力抗拒面前這個瘋狂的暴走族,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意志與劉揚波相比簡直連螻蟻都不如,只好乖乖從命,嘴里還做無意義的微弱反抗︰“膽色是沒問題了,智慧在哪里啊……”

    一刻鐘後,密密匝匝的人頭擠到了他們的暴走團長前面,上千道滿載期待與懷疑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織、放電、冒煙。

    劉揚波把馬鞭往手套上重重一敲,昂著頭向眾官兵發話︰“弟兄們!這半個月來,我們白天躲在樹林里,晚上趕著沒人煙的地方走,躲著藏著,不去跟他們大部隊干,只去搶他們的散兵游勇,後方補給完全斷掉,沒有白面饅頭更沒有大米飯,光啃俄國人的黑面包,一路鑽到了這麼個鬼地方。我知道,大家有氣,有人不理解我,說我瞎指揮,還說我其實想要向俄國人投降,現在我明確地告訴大家,我之所以要讓大家受這些罪,是為了要帶大家完成一項其他部隊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騎兵們一陣騷動,他們早已預感到了什麼,只是在答案正式揭曉之前,誰也不能肯定哪個預感是最正確的,現在,長久籠罩的薄霧中突然裂出了曙光,怎能不讓人激動?

    “往北下了坡,三里外有一個鎮子,就在山口上,鐵路貼著鎮子過去,還有一條大馬路穿鎮而過。那里是敵人的咽喉,幾十萬敵人的補給都要通過那里往前線運,現在,敵人正準備全線撤退,也要從那里走。我已經得到軍部的通知,要我相機行事,我的打算是,佔領那個鎮子,在山口兩頭和面南的山坡布防,切斷敵人的交通線,以配合主力部隊對敵軍展開合圍!我想讓大家先有個心理準備,根據軍部的情報,至少有六個軍會從這里往西撤,也就是說,我們很可能要以一團之力堵住二三十萬敵人的退路。”

    人群中又是一陣更劇烈的騷動。

    “要和幾百倍的敵人作戰嗎?”

    這樣的疑問首先創造出的就是恐懼,許多人臉上立即流淌出震驚、戰栗與畏縮調配成的雞尾酒。

    劉揚波把馬鞭往靴子上用力一敲,“彭隆”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騷動的聲響與氣勢才稍稍減弱。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必須和二三十萬敵人同時交戰,記住,我軍包括朝鮮軍在內,總共有九十萬之眾,敵人必須一邊抵擋我們前線部隊凌厲攻勢,一邊慌不擇路地逃命,敵人只能拿出很少一部分兵力來負責突圍。另一方面,山口前面可通行的道路非常狹窄,一次不可能沖上來很多人,只要我們陣地布置得好,敵人一時半會殺不上來。有人可能要問,我們只有三門小炮,九挺機槍,剩下的都是短短的騎槍,怎麼可能擋得住幾個軍突圍呢?現在我要告訴大家,運氣來了,下面的鎮子里正好有一支炮兵部隊在休整,有三十幾門炮,把這些炮繳過來的話,火力就不是不問題了。現在,我想問大家,有沒有膽量跟我一起干!”

    男人的本能爆發了,騎兵們異口同聲地吼起來︰“有!”

    劉揚波拔出馬刀,舉向樹杈間陰灰的天空︰“再問一次,有沒有信心把敵人死死擋在這座山口外邊!”

    一千多把馬刀察拉拉地脫鞘而出︰“有!”

    劉揚波一臉悲壯外加滿意,向眾人用力點一下頭,回手收起馬刀。

    “好,現在布置任務……”

    赤塔,俄遠東軍司令部,司令官庫羅帕特金的辦公室。

    “什麼?亞布洛沃諾被敵人佔領了!這怎麼可能!”

    庫羅帕特金雙手扶住桌子,凶惡地注視著前來報告的副官,似乎馬上就要撲上去把那個無辜的年輕中尉咬上一口。

    “把報告給我吧。”

    正好坐在辦公桌邊的遠東軍參謀長索鮑列夫少將和藹地說道,副官戰戰兢兢地鑽過庫羅帕特金虎狼般的目光,低著頭把報告遞給了索鮑列夫少將。

    報告是負責赤塔到烏蘭烏德之間鐵道安全的庫爾巴托少將遞交的,報告的內容如下︰亞布洛沃諾鎮于三月十日中午遭到不明數量的華軍騎兵襲擊,駐守的警衛部隊一個營損失過半,剛剛抵達鎮上準備展開布防的六個炮兵連則被奪去了全部的大炮和炮彈,就近派去增援的一個騎兵團被擊退……敵人封鎖了山口兩邊,烏蘭烏德到赤塔之間的鐵路運輸現已全部中斷,沿著鐵路鋪設的電報線也被切斷。

    “他們是怎麼鑽進來的?戰線應該還在五十公里外,各集團軍不是已經暫時控制住局勢了嗎?這怎麼可能……”

    庫羅帕特金一邊大叫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邊點起了他的煙斗。

    索鮑列夫要冷靜得多,起身先去看地圖。

    半個月來,涅爾恰河-鄂嫩河防線早已被徹底粉碎。防線北段的的第5集團軍被當面的華軍禁衛野戰軍和第二野戰軍打得一塌糊涂,防衛涅爾琴斯克(尼布楚)突出部的33師和41師的137團被華軍包圍殲滅,其余各師亦損失慘重,被迫向赤塔撤退,在得到赤塔方面第33軍和預備集團軍第52師的支援後,進入赤塔以東八十公里外、位于雅布洛諾夫山脈到音達河之間、正面約七十公里的“庫羅帕特金”防線上,以8個步兵師和3個騎兵師死守這道趁著冬季“寂靜期”構築起的預備防線。

    防線中段的第2集團軍遭到華軍第五軍和朝鮮第一軍的鉗形夾擊,司令官比利杰爾林格中將違抗了庫羅帕特金“死守陣地”的命令,嫻熟地指揮他那支久經戰陣的集團軍迅速撤到了阿金斯科耶,後加強了預備集團軍的第15軍,負責防御阿金斯科耶到音達河南岸的卡雷姆斯科耶之間的“庫圖佐夫”防線上,這道防線正面約五十公里,工事完備,地勢也較有利,位于赤塔東南約一百公里外。

    防線南段的第4集團軍遭到華軍第一軍及第四軍主力的猛烈沖擊,一度潰不成軍,其下的48師在伊利亞陷入華軍兩個步兵師、一個騎兵旅的合圍,于三月七日被全殲,其余各師也損傷嚴重,集團軍司令官卡烏里巴爾斯中將總算有點能耐,指揮部隊迅速退到赤塔以南五十到八十公里外的一條蜿蜒曲折的“甦沃洛夫”防線上展開防御。

    位于第2和第4集團軍之間的俄第3集團軍一開始只遭到了朝鮮第二軍的牽制性進攻,隨著第2和第4集團軍的不斷後退,第3集團軍的兩翼暴露開來,有遭到包圍殲滅的危險。集團軍司令官格里品別爾格中將及時將部隊撤出陣地,進入“甦沃洛夫”防線,與卡烏里巴爾斯中將的第4集團軍一起,加上預備集團軍的第54師,以10個步兵師、5個騎兵師防御這條綿延一百多公里的漫長防線。他們的對面是氣勢洶洶的華軍第一、第四軍和朝鮮第二軍。

    然而,隨著華軍將作為預備隊的第六、第七軍投入戰場,俄遠東軍的形勢正陷入極度危險之中,北邊的“庫羅帕特金”防線和南邊的“甦沃洛夫”防線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隨時可能被突破或迂回,一旦兩翼崩潰,數十萬俄軍將陷入合圍當中——這將意味著戰爭的結束,因為俄羅斯帝國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再拼湊出這樣一支擁有寶貴實戰經驗同時又配備有較高水平軍官的大軍。

    鑒于當前嚴峻的形勢,即使是“整日生活在進軍滿洲的夢幻中”的遠東軍總司令庫羅帕特金也不得不痛下決心,開始準備撤退事宜,新的防線將以赤塔以西三百六十公里外的烏蘭烏德為核心展開,全軍分成三個梯隊,交替掩護,逐步後撤到新防線上。在撤退的途中,將破壞所有道路和村莊,使華軍無法展開追擊。

    撤退計劃正要進入執行階段時,赤塔-烏蘭烏德鐵路卻被對方切斷,沒有了火車迅捷的運輸支援,撤退計劃完全是一堆廢紙。

    庫羅帕特金為此氣歪了臉是可以理解的。

    “閣下,現在我們應該立即部署反擊,奪回亞布洛沃諾,相信敵軍的規模不會很大,估計是一支幾百人的騎兵支隊,否則不可能如此輕松地滲透進我們的防線內側……就讓第14哥薩克騎兵師和赤塔獨立旅去吧,配備要塞守備部隊的兩個野炮連和一個臼炮連,再加上預備隊炮兵的一個山炮營和一個重榴彈炮連,乘上火車,一個小時就能開到山口下面,野外卸載,然後組織進攻……支隊的指揮官由預備隊騎兵的指揮官薩姆松諾夫將軍指揮好了。另外,還要用無線電通知烏蘭烏德方面,讓他們派出相當的部隊與我們一起夾擊山口上的敵人……”

    焦躁中的庫羅帕特金想也不想,連忙叫好︰“很好,就這麼辦,讓薩姆松諾夫去,告訴他,明天中午之前,我想听到與烏蘭烏德恢復鐵路交通的消息。”

    索鮑列夫叫了聲“是”,便去擬訂命令,臉上充溢著自信的光彩——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覺得自己有資格抱有十二分的自信。

    奧洛維揚納亞,聯軍西部方面軍前進司令部。

    這里位于西部方面軍原來的司令部——舍爾洛瓦亞戈拉——西北約七十公里外,向西北距離赤塔約一百九十公里,八天前由朝鮮第一軍從俄第2集團軍手中奪取。

    全鎮惟一沒有被炮彈摧殘過的建築——奧洛維揚納亞教堂——中,方面軍司令官鐘夏火上將敲響了他的人肉大鐘,以不可抗拒的氣勢向司令部的大小軍官們深情地宣布︰“諸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好得不能再好,也壞得不能再壞!我們奪取了赤塔到烏蘭烏德鐵道線上的一個重要山口——亞布洛諾沃,這意味著,我們已經封閉了敵人最主要的撤退途徑,數十萬敵人,即將落入我們龐大的包圍圈中!”

    眾人正要一陣歡呼,鐘夏火卻用手勢制止住,接著敲鐘︰“但是,佔據那個山口的部隊,只有一個騎兵團,他們距離最近的友軍有五十公里之遙,並且,很遺憾地,我們還無法迅速擊碎敵人的戰線去與他們匯合,也就是說,這個團簡直是自尋死路,自己陷進了敵人的包圍圈里。”

    底下立即一片竊竊私語,絕大部分人是在討論諸如此類的問題︰“這是哪個發了瘋的團長干的?”

    鐘夏火的粗壯手臂又在空中有力地擺了一道,洪鐘的音色愈加發粗了︰“姑且不論這位團長的腦袋是否有問題,我個人以為,他們干得好,我們正需要堵死那條鐵路線,破壞是不夠的,炸掉幾截鐵軌,敵人兩三個鐘就能修好,而將一支部隊如鐵釘般死死地扎在那里,敵人的火車就根本沒辦法過……這支部隊不听指揮的行動,實在意義重大,雖然不值得發揚,但那種英雄本色,不能不讓人感動!所以,我們要罄盡全力地支援他們,使他們不至于被敵人的反撲摧毀……”

    眾人又在底下交頭接耳起來︰“那該怎麼辦啊?”

    “後面的部隊還沒有完全展開,兩三天里不可能打破防線的。”

    “兩翼的防線都太綿密了,縱深也不淺,為了救援而搞一次穿透性的突破恐怕得不償失……”

    “遠水解不了近渴……”

    “只好從空中支援方面下功夫了……”

    目光聚焦到了方面軍航浮集群參謀長游緩準將的身上。

    游緩當然不能不做回應,主動向前對鐘夏火道︰“鐘司令,可以組織一支精干的航浮部隊去支援他們,天氣條件合適的白晝里,不斷對周圍敵軍的集結地實施打擊……”

    鐘夏火點點頭︰“好是好,不過,他們的報告中提出,最需要的東西是迫擊炮、機關槍和狙擊步槍,能不能組織空運?”

    游緩稍露難色︰“這個……之前沒有實施過,事實上,沒有合適的裝備可以執行這種任務,我們沒有專門的貨機,即使那里有空地可以降落,也只能用轟炸機少量地運送過去,但這樣又會影響空中支援的效果……”

    “那麼空投怎麼樣?”

    游緩稍一沉思,腦袋上燈泡一亮︰“也許可以用飛艇吊掛著墊了棉胎和木筏的箱子低空投放……”

    “很好,去組織吧,我讓參謀長給你寫張條子,需要用到任何物資都可以拿著條子跟後勤處長去要!要快!”

    “明白!”

    亞布洛沃諾。

    鎮子以東兩公里外,騎4團1營的陣地前後,密集的槍炮聲在山谷間回蕩交集,震撼著所有生物的感官。

    “放!”

    中國話,俄國炮,二十四門大炮一起噴出絢麗的花火和灰白的煙團,一眨眼的工夫,炮彈就在潮水般涌來的敵軍當中炸出簇簇迸濺出無數石塊碎土的煙火。

    炮手們脫光了上衣,裸露著精悍的、透著汗水光亮的肌肉,下面是騎兵的馬褲和長靴,旁邊堆著騎兵軍服、短管的騎槍和黑鞘的馬刀。是的,他們是騎兵,其中大多數人原本純粹只是策馬沖鋒的騎士,只有少數人曾經是騎兵團屬炮兵連的專業炮手。

    這天一大早,騎兵們沖進了亞布洛沃諾鎮,打了守軍一個措手不及,駐扎在鎮子里的一個步兵營被打掉了一半,另外一半潰散了,而剛剛從火車上卸下、還未來得及展開部署的六個炮兵連立即成了騎兵們的盤中餐。俄國炮手們四散而逃,留下了完好的76毫米山炮二十四門、76毫米野炮十六門、87毫米榴彈炮八門,炮車上滿載著彈藥,站台上也堆積著小山般的炮彈箱。

    騎4團指揮官劉揚波立即下令,將全團的炮兵組織起來,每名專業炮兵負責一門炮,然後由團屬炮兵連連長王達峰上尉從各連隊中抽調原來並非炮兵的騎兵編成一個個炮班,由專業炮兵帶領,一邊選建陣地,一邊展開教育,很快,兩個主要由專業騎兵組成的炮兵營組建完畢,配備四十八門大炮,加上本團自行攜帶的三門80毫米迫擊炮和九挺機槍,對這個總員額不過一千五百名的騎兵團來說,火力密度已經高得變態了。

    亞布洛沃諾鎮位于山口中間,烏蘭烏德-赤塔鐵路穿口而過,鐵路兩邊都是險峻的岩壁,敵人只能沿著鐵路所過的山谷向山口仰攻,山谷最狹窄處不過五百碼。

    劉揚波命令麾下的騎1營攜機槍四挺、迫擊炮一門扼守亞布洛沃諾東口,配備炮1營的十六門76毫米山炮和八門76毫米野炮;騎2營攜機槍三挺、迫擊炮一門扼守西口,配備炮2營的八門76毫米山炮和八門76毫米野炮;騎3營的1連攜機槍一挺、迫擊炮一門居高扼守南邊的陡峭山坡——全團就是從那里摸上來的;騎3營的2連和3連,攜機槍一挺,加上炮2營3連的八門87毫米榴彈炮,作為團預備隊。

    騎兵們上午奪佔了山口,中午飯也沒吃就趕著挖掘步兵壕、構築火炮機槍射擊掩體,步兵壕才挖到齊腰高,敵人就在強大的炮火支援下沖了上來,蹲在步兵壕里的騎兵們便圍繞著大炮和機槍,手持比敵人的步槍短一截的輕便騎槍,開始了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嚴酷的亞布洛沃諾防御戰。

    俄軍六十四門大炮瘋狂地洗劫著騎1營的陣地,被庫羅帕特金派來“解決交通問題”的薩姆松諾夫將軍手上有二十四門76毫米山炮、十六門76毫米野炮、八門152毫米臼炮和八門152毫米重榴彈炮,其炮兵火力對扼守亞布洛沃諾東口的中國騎兵具有壓倒性優勢。

    伴隨著大炮接連不斷的轟鳴聲,薩姆松諾夫命令第一梯隊前進,第一梯隊包括第14哥薩克騎兵師的一個團約700人,以及赤塔獨立旅的三個營近2000人,騎兵全部下馬,與步兵一起徒步發起進攻。全部人馬從山谷拐彎處整隊而出,逐步展開成正面五百碼的散兵線,沿著鐵路線和已經開始變泥濘的大道向華軍陣地步步逼近。

    配置在東口陣地上、由倉促構築的掩體保護的二十四門華軍大炮立即以暴風驟雨般的炮火迎接俄國人的第一梯隊,在三四千碼距離上,凶狠的炮火打得俄軍鬼哭狼嚎,第一梯隊只前進到距離華軍陣地不到兩千碼的地方就潰退了,丟下遍地的死尸和傷兵。

    薩姆松諾夫氣得直發抖,扯著胡子命令山炮和野炮部隊在工兵支援下向前移動陣地,以便與華軍炮兵在三千碼距離上直接對戰,而隱藏在山谷拐彎處巨石和叢林後面的重炮部隊則以曲射方式對華軍炮兵實施不間斷壓制。

    驕傲的俄國炮兵開始前進了,領頭的軍官頭頂高高的翎羽裝飾,騎在高大的白馬上,不時轉過馬頭,向後面跟進的馬拉炮車揮動軍刀,騎在馬上、坐在炮車上的炮手們坐姿優雅,馬蹄踏過草地和泥地,炮車的輪子帶出泥水,指向後方的炮口閃爍著金屬的光澤——這一切宛如描述拿破侖戰爭時期的壯闊油畫。

    炮車後面,扛著鐵鏟、木樁和袋子的工兵氣喘吁吁地跑步跟進,工兵隊伍的兩翼還馳騁著負責掩護的騎兵。

    華軍炮彈如冰雹般落下,俄軍的馬拉炮車穿過硝煙奔馳,不時有戰馬中彈倒下,導致炮車翻覆,突然一輛炮車直接中彈,引爆車上彈藥,瞬時間綻開一陣眩目煙花,而其他的炮車則若然無事般從旁邊急弛而過,情景如畫,又似夢幻。

    騎4團團屬炮兵連連長王達峰上尉奔走在炮1營陣地上,親自指揮1營的炮手們調整射程,連續掃射前進中的俄國炮兵,突然一發俄軍重炮彈在他身邊炸開,強烈的沖擊波將一時暴露在掩體外的王達峰掃倒在地,待醫官趕到時,發現他七竅流血,已經無可救藥。

    副連長李準中尉立即接替王達峰指揮炮1營作戰,然而敵軍重炮畢竟威力強大,數量也不少,而且遠在己方觀察範圍之外,根本無法壓制,很快就有數十名炮手死傷,余下的炮手有不少人趴在地上或奔向後方躲避,半數以上大炮已經因損壞或無人操縱而失去作用。

    下面的敵軍山炮和野炮部隊趁機迅速搶佔了三千碼外的陣地,從炮車上卸下大炮。成功抵達陣地的大炮約有四十門,分三排交錯布置,未等後面的工兵趕過來構築掩體,當即向華軍陣地開火,彈雨瞬間覆蓋了正面不過六七百碼的陣地,與後面的重炮一起,完全壓制了炮1營的火力。

    薩姆松諾夫拈著胡須哈哈大笑,下令由三個騎兵團組成的第二梯隊近2000人,乘馬發起突擊,一次性沖破華軍陣地。

    2000名騎兵先是排著幾列縱隊從山谷拐彎處魚貫而出,然後在己方山野炮陣地之後展開成橫隊,一陣軍樂聲響起,戰馬開始向前緩步前行,一直到穿過了己方的炮兵陣地後,騎兵才開始加速,在兩千碼距離上,拔出馬刀,一千五百碼距離上,開始沖鋒,喊殺聲與馬蹄聲立時震天動地,馬刀的閃光似乎在搖晃整個世界。

    正被俄軍炮火蹂躪的騎1營陣地上,原本貓在步兵壕中的部分較為勇敢的戰士冒著紛飛的彈片探出腦袋,操起機槍和騎槍開始射擊如巨石滾動般轟隆而來的俄國騎兵,然而敵眾我寡的場面畢竟令人心寒,光靠稀疏的槍彈,似乎並不足以摧毀幾乎塞滿了整個視野的敵人。一些人開始丟棄武器向後跑,有的剛剛跳出戰壕就被炮火掃倒,有的則在丟棄武器轉身的瞬間就已經被意志較為堅定的軍官所射殺,但的確有不少人跑過了炮兵陣地,沿著鐵路線跌跌撞撞地向亞布洛沃諾鎮的方向逃去。

    越來越近了,敵人,太多的敵人,簡直是無限——因為距離實在太近。

    騎1營官兵所處的陣地雖然地勢稍高,但畢竟不算什麼懸崖峭壁——否則也無法通行火車了,而這一點點的優勢早已被敵人凶狠密集的炮火遠遠抵消不見。現在,騎1營正面臨崩潰,大批的俄國騎兵即將跨過這道只有不到三百名“步兵”駐守的單薄防線。

    突然,一陣致命的榴霰彈在已經沖到騎1營前沿戰壕不到三百碼的俄軍騎兵當中炸開,四下紛飛的霰彈在馬和人的肉體上鑽出了無可計數的血孔,嘶叫著的戰馬以各種美妙的姿勢跌倒,而它們的主人也同時以各種奇妙的動作在空中飛舞、向地面俯沖……

    後繼的俄國騎兵繼續突進,此時,在炮1營陣地側後方的兩片小樹林中,突然涌出四五百名乘馬的中國騎兵,迅速排成橫隊在炮1營陣地前展開,端起騎槍,向已經突進騎1營陣地的俄國騎兵連射數輪,緊接著丟下騎槍,抽刀指沖已經被嚴重削弱的俄軍騎兵,其中沖在最前面的那名面目猙獰的軍官正是騎4團團長劉揚波……

    “殺!殺!”

    劉揚波的馬刀甩得無比嫻熟,剛一接仗就砍落了一名俄國軍官,然後回轉馬頭,順勢向右後方一取,切下了一名正要舉刀砍來的俄國騎兵的小臂,緊接著回手格開了從左側劈來的俄國馬刀,風火雷電般地反手一劈,把對方的肚皮拉開了花……

    他那張由于嗜血的激動而更顯恐怖的臉“宛若鬼神”,“連自己人看了都戰栗不已”。——《騎4團戰史》。

    激烈的白刃戰只持續了幾分鐘,俄國騎兵掉轉馬頭向後潰退,華軍騎兵還要追擊,劉揚波策馬從己方陣線前奔過,命令部隊撤到炮兵陣地之後的樹林和山石後,再度隱蔽起來。

    與此同時,由團炮兵參謀李西連上尉率領的炮兵預備隊的八門87毫米榴彈炮早已在山坡上一片灌木叢後擺開陣勢,以榴霰彈向暴露在坡下的俄國炮兵猛烈射擊——當然,剛才突然飛向俄國騎兵的那一陣榴霰彈也正是這八門榴彈炮的功勞。

    榴霰彈的彈子橫掃俄軍炮兵陣地,暴露的俄國炮手和正在挖土構築工事的工兵們死傷慘重,而躲在遠處俄國重炮兵一時沒有發現新投入戰場的李西連的炮兵連,只是憋足了勁猛轟已經人去炮空的華軍炮1營陣地,短短一刻鐘里,沖到前面的六個俄軍炮兵連已經傷亡過半,負責支援的工兵和騎兵部隊也跑得沒了影,殘余的炮兵只得往前面打出一陣煙霧彈,趁著彌漫的白煙,把大炮掛上炮車,撤了回去。

    薩姆松諾夫正在氣惱,突然听到部下大喊︰“敵人的空中兵器!”

    果然遠方傳來一陣低低的嗡嗡聲,很快從稀薄的雲層中鑽出了十幾只“大蒼蠅”,正是華軍第2航空轟炸大隊的十六架“晴風”輕轟炸機,受方面軍司令部差遣,前來支援騎4團。

    “隱蔽!”

    “快散開!”

    “臥倒!”

    恐懼的驚叫此起彼伏,但也有較為勇敢的士兵自覺地把馬克沁機槍架在了突起的岩石或彈藥箱上,幾個人一起用力,扶轉機槍開始對空射擊。

    十六架轟炸機在戰場上空低低地繞了一圈,選準了目標,相繼放低機頭,向俄軍重炮陣地俯沖下來,上百枚大小炸彈先後落下,片片閃光過後,半數以上俄國重炮化為了廢鐵。

    還沒等薩姆松諾夫喘過氣來,華軍第4浮空攻擊大隊的6艘“青雲”輕型攻擊飛艇又大駕光臨,將四十八枚一百公斤級炸彈準確地砸到沒有任何掩體及防空偽裝的俄軍重炮陣地上。

    緊接著,第88航偵中隊的6架“火風”雙座偵察機掛滿了手榴彈蒞臨此地,如蚊子般輕捷地掠過薩姆松諾夫的頭頂,向這位將軍身邊的所有活物投彈、掃射。

    “上帝……他們這麼快就來了……我,我太大意了嗎?還以為能夠一口氣奪回山口……”

    還沒等薩姆松諾夫完成他的懺悔,中華帝國最為巨大的空中兵器——FTG-3“強雲”大型攻擊飛艇緩緩地從南邊的雲海中露出了它們涂飾著灰底金龍的龐大身軀,一艘,兩艘……總共八艘長度各超過二百公尺的空中怪獸!

    這是華軍陸軍上校方永楊率領的第1浮空集團第1攻擊大隊,他麾下的八艘飛艇滿載炸彈,自南向北穿過峽谷,以六百四十枚一百公斤級炸彈將大約兩公里長、六七百公尺寬的一段谷地掃蕩了個遍……

    接下來是陸軍上校韓林的第2攻擊大隊,他麾下的七艘較小的FTG-2“紫雲”中型攻擊飛艇轟炸了鐵道旁堆滿彈藥和其他補給品的卸車點,引爆出無數更為耀眼的熾熱的錦繡花團……

    黃昏,虛弱的夕陽在灰雲的包裹下苟延殘喘。

    薩姆松諾夫騎在他那匹滿是灰塵的大黑馬上,茫然無神地望著籠罩在暗紅光影下的、布滿了大小彈坑的谷地。

    彈坑周圍,散布著人和馬的死尸,散落著大炮和馬車的殘骸,散分著如幽靈般徘徊的、肉體和精神傷痕累累的、活著的生物。

    一整個下午,上百艘次的華軍空中兵器不斷地向這片狹小的谷地投擲數不清的炸彈,炸藥轟爆的閃光一次次覆蓋了整段整段的谷地……一切宛若人間地獄。

    在這種情況下,別說繼續進攻,就是繼續呆在這里都是自尋死路。

    但是,即使是逃,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一跑出藏身之地,就會馬上被載著機槍的輕型飛機追著掃射。

    沒有掩體,沒有戰壕,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樹林,以及零散分布的巨石。

    不少俄國騎兵趕著馬躲進了樹林里,然而炸彈並不會自動規避這些樹林,閃光過後,樹木的殘枝間填滿了人馬的血肉,風景如畫,美不勝收。

    薩姆松諾夫和他的參謀班子躲進了兩片岩石之間,一枚炸彈在岩石縫隙口的一端爆炸,薩姆松諾夫的所有參謀或死或傷,只有薩姆松諾夫一人毫發無損——大概是因為所有的參謀都擋在他和炸彈之間吧。

    現在,都結束了,不,暫時結束了。

    薩姆松諾夫夾了夾馬肚子,大黑馬緩緩向前,不,應該是向後——向赤塔的方向。

    “將軍!您要去哪里!”

    一名年輕的上尉迎面而來。

    “你是誰?”

    “我是庫羅帕特金將軍的副官,因為您一直沒有向他報告戰斗的進展情況,所以派我來打听情況。”

    “你也看到了,這就是情況。”

    薩姆松諾夫舉起馬鞭,向左右晃了晃。

    上尉並沒有向左右看,仍舊直面薩姆松諾夫︰“將軍,您沒能攻佔山口嗎?”

    薩姆松諾夫冷冷應道︰“幾小時來,我遭到敵人空中兵器不停歇的攻擊,我的騎兵師長陣亡了,赤塔獨立旅的旅長也在我面前被炸斷了腿,我損失了全部的重炮和一半的山野炮,部隊的傷亡非常嚴重,我不可能對山口的敵人再采取任何有意義的行動。”

    “可是庫羅帕特金將軍希望您能在明天中午前奪回山口……”

    “除非他有辦法把敵人的空中兵器都打下來。”

    薩姆松諾夫說道,正要策馬前行,上尉一拉馬頭,橫在了他面前。

    “將軍,有一個好消息,今天晚上十點鐘,從烏蘭烏德方向過來的連年坎普夫將軍的騎兵部隊會從西面對山口發起襲擊,庫羅帕特金將軍命令您,在那個時間里組織部隊全力從東面攻擊山口。”

    “我沒有部隊了,除非給我援兵。”

    “沒有援兵。”

    “很好,那我做不到。”

    “您不能違抗命令。”

    上尉斬釘截鐵地說道,迅速掉轉馬頭跑開了。

    薩姆松諾夫背對著夕陽,臉沉浸在陰暗的領域,光亮的胡子微微一翹︰“連年坎普夫嗎?哼,那個只會哄別人老婆開心的無恥之徒,我做不到的事情,他就能做到?哼,還是要靠我才行,看著吧,今天晚上我一口氣解決山上的敵人,決不能讓他搶了功……”

    薩姆松諾夫早在晉升將軍之前就認識了連年坎普夫,兩人的交情並不深,而連年坎普夫勾引別人老婆的能耐頗令薩姆松諾夫不屑與警惕——自己那老婆原本就風騷,踫上連年坎普夫豈不是干柴烈火……于是故意疏遠了連年坎普夫。然而後來還是傳出了薩姆松諾夫的夫人與連年坎普夫有一腿的消息,薩姆松諾夫差點為此而去找對方決斗,好在有人證實此事純屬謠言,事情才不了了之,雖然風波已過,心理上的陰影卻沒那麼容易消除……

    入夜之前,薩姆松諾夫騎著大黑馬四下奔走,開始重組他的部隊。

    騎14師損失了絕大部分的戰馬,肢體健全的戰斗人員不到八百人,被統編為一個突擊團,全體徒步作戰,由副師長瓦列塔上校指揮。赤塔獨立旅則損失了一半以上的步兵,殘余兵力合編為四個營,約三千人,由赤塔第一團團長馬比羅夫上校指揮。損失最為慘重的炮兵統編為兩個輕便的山炮連,由薩姆松諾夫親自指揮。

    晚上九點鐘,薩姆松諾夫所部開始向山口運動,四千人以縱隊隊形沿山谷兩側安靜地前進,天很暗,月光很淡,隱約只能看到三四百碼外岩石的輪廓。

    出發四十分鐘後,薩姆松諾夫命令部隊展開成散兵線,就在先頭營正要展開時,突然前面一聲槍響,接著連續數發照明彈從天上拉下明亮的磷光,俄軍密集的縱隊瞬時清晰地暴露在嚴陣以待的華軍炮口之下。

    榴霰彈的暴風席卷而來,在俄軍縱隊中打出幾道深闊的缺口,緊接著更多的大炮開火了,白天被打啞的那些大炮現在完全恢復了活力,以步槍的速度向一千碼外的敵人發射出致命的彈雨……

    “沖鋒!立即沖鋒!”

    薩姆松諾夫拍著馬比羅夫的肩膀,把他推上了去,自己則拍馬向後,去招呼跟在後面的那兩個山炮連。

    馬比羅夫的步兵和瓦列塔的徒步騎兵開始不顧一切地發起沖鋒,很快穿越了華軍大炮構造的一道道死亡之幕,用刺刀和槍彈將一些華軍騎兵從遠離主防線五六百碼的淺淺的散兵壕內驅逐或消滅掉——正是這些貓在散兵壕里的哨兵向身後的炮兵發出了關鍵的警報。

    華軍的機槍和騎槍紛紛開火,一批批的俄兵如割麥般如叢而倒,後繼者仍舊不停向前沖擊,前面閃耀的槍口火舌在黑暗的鼓動下正放肆地刺戳著他們的眼楮……

    “開火!開火!”

    薩姆松諾夫站在華軍陣地一千五百碼外己方的山炮陣地上,身旁的山炮剛剛放列完畢,炮手們已經將炮彈填入了炮膛。

    “轟轟轟”幾聲巨響,一排榴霰彈打在了炮兵們身後,掃倒一大片炮手,薩姆松諾夫再次幸運地毫發無損,繼續指揮他的炮兵們開火反擊,十來門山炮相繼開火,在華軍陣地後方打出一排單調的閃光……

    半小時過去了,華軍的抵抗似乎越來越強,瓦列塔的徒步騎兵已經潰退了下來,馬比羅夫的步兵也有不少人正拖著槍往後退,而薩姆松諾夫親自指揮的兩個炮連則已經損失了大半的炮手。

    薩姆松諾夫借著身旁燃燒的大炮的光亮,瞥了一眼懷表——已經十點一刻了,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連年坎普夫真的已經開始進攻西口了嗎?為什麼看不到山口另一邊有照明彈升起?為什麼這里的抵抗一點都沒有松動反而越來越強?難道庫羅帕特金的許諾是騙人的……只為了逼迫自己率隊發起夜間強攻?

    “頂住!不許後退!”

    薩姆松諾夫拔出手槍吆喝著,然而沒有一個逃兵願意理他,幾分鐘後,逃兵越來越多,最後,馬比羅夫本人也退了下來。

    “將軍,撤退吧,敵人的火力實在太強大了……”

    “你說什麼……怎麼可以……”

    話音未落,一發炮彈在馬比羅夫身後爆開,馬比羅夫搖晃了兩下,猝然跌倒在薩姆松諾夫懷中。

    “喂……你怎麼樣……該死的連年坎普夫……撤退,撤退!”

    打退了進攻東口的薩姆松諾夫部以後,騎4團團長劉揚波剛剛松了口氣,突然又看到西口陣地上相繼升起了照明彈和求援的信號彈,立即率領剛才已經在東口陣地上戰斗過的預備隊騎兵兩個連和預備隊炮兵1個連乘馬趕赴西口,投入了另一場你死我活的防御戰……

    接近凌晨四點鐘,滿身泥土的劉揚波才回到了亞布洛沃諾的團部中,在征用的一戶民居的干淨床鋪上呼呼地睡到了天亮。

    一睜開眼,面前是眼楮里布滿血絲的團主任參謀羅劍秋。

    “羅參謀,你來了……”

    劉揚波揉著眼屎說道,一眼看到羅劍秋手里捧著幾張紙。

    “什麼東西?”

    “很多,首先是傷亡統計,從昨天早上對鎮子發起突襲到今天凌晨西口的戰斗基本停息,不到二十四小時里我們就傷亡了四百三十九人,也就是說,損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員額,我們的參謀、炊事員和輜重兵已經全部送上了前線,不過還好,我們可以利用這里的居民為我們做飯和運送彈藥……”

    “然後呢?”

    “是野戰軍趙司令和方面軍鐘司令的電報,表彰我們英勇頑強之類之類,然後說援軍三日內可抵達,物資可從空中接濟,要我們死守待援雲雲。”

    劉揚波疲憊地揉了揉臉,迷糊地扭著脖子︰“物資可以從空中接濟麼……好吧,讓他們送一百挺機槍和五十門迫擊炮來,整個白天都要有空中支援,我們還要各種口味的肉罐頭,要止痛藥,要繃帶……最好能從空中投一兩個步兵營下來。”

    羅劍秋抖著肩苦笑道︰“團長,不是獅子大開口的時候吧,鐘司令已經答應今天派飛艇送二十挺輕機槍、十萬發子彈,十門80毫米迫擊炮、五千發炮彈,還有五千枚手榴彈過來了。”

    “飛艇嗎?”

    “恩,說是用飛艇空投,在此之前會派搭載有航空浮空兵軍官的小飛機在山口上降落,以便為飛艇指示方位。”

    劉揚波清了清喉嚨,自己起來倒了杯水,一口干掉。

    “空投啊,很好,不要砸到我頭上就好了。”

    話音未落,羅劍秋看到劉揚波身後的窗框外,一架小飛機正搖搖晃晃地直沖過來。

    “小……心……”

    這個小心叫得不是很親密,但已經足夠讓一名騎兵團長條件反射地趴下。

     拉嘶拉——一陣木條折斷外加帆布撕裂的惡心的巨響之後,劉揚波掀開壓在身上的木板,一架只剩下半邊骨架的雙座偵察機的輪廓凸現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上。

    前座位,從破碎的木片和帆布中探出了一個裹著飛行帽和風鏡的腦袋。

    “對不起,飛機故障,我是第88航偵中隊中隊長蔡鍔上尉,受方面軍航浮集群郭司令之命前來執行空投指示任務,我要見你們團長。”

    劉揚波有點呆滯地仰視著那位飛行員,伸手擦了一下明顯可以感覺到覆蓋了異物的右邊臉頰。

    “我就是團長,辛苦你了。”

    飛機引擎的機油正一滴滴地,覆蓋了劉揚波的右臉頰。

    “幫個忙好嗎?我後座的伙計可能昏過去了,我們最好快點離開這里,引擎隨時可能爆炸……”

    劉揚波昏昏地點了一下頭︰“爆炸嗎?是啊,快一點,羅參謀,我們去幫他……”

    五分鐘後,騎4團的“前”團部化為了一片艷麗的火海。

    “干得好啊,差點就完蛋了,電台搶救出來嗎?”

    劉揚波總算從懵懂狀態中徹底擺脫出來,板著臉問羅劍秋。

    “機器是弄出來了,備用電池箱和備件箱還在里面。”

    “媽的……”

    劉揚波罵了個開頭,突然覺得很沒意思,便轉而吩咐副官另外征用一幢房子作為團部。

    “別擔心,空投物資中還包括一部全新的電台和三箱備用電池。”

    飛行員蔡鍔安慰道。

    劉揚波懷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

    “當然,我親眼看著裝上去的,哪敢騙您啊。”

    說話間,已經有人來報告,東南邊出現三艘大型飛艇。

    “來了,還真快……其實是我的飛機故障,所以自己來晚了……”

    蔡鍔摸著腦袋笑道。

    劉揚波做麻木狀︰“不要緊,只是來晚了而已。”

    言外之意是︰你小子差點撞死我!知道不知道!好好反省吧!

    這時,那個剛才被劉揚波扛麻袋般搬出屋子來的後座飛行員已經醒了,揉著後腦勺懵懵地看著左右︰“中隊長,中隊長……這是在哪兒?”

    “傻小子,我們著陸了,現在準備執行任務吧。”

    “任務……”

    蔡鍔一把扶起他︰“陸軍飛行中士陸凱,你還能執行任務嗎?”

    陸凱眨著眼,點點頭。

    蔡鍔轉向劉揚波︰“劉團長,我需要二十個人,還有幾輛馬車,我們要收集一些木柴。”

    “要烤馬肉嗎?”

    “是的。”

    “沒問題。”

    劉揚波吩咐副官去給團部的醫務主任傳令。

    “告訴他,挑二十個能動彈的人過來。”

    蔡鍔伸出手︰“謝謝您。”

    “不客氣,我們應該謝您。”

    劉揚波用自己的鐵鉗狠狠夾了蔡鍔一下。

    蔡鍔咬著牙沒叫出來。

    很快,在二十名輕傷員的幫助下,蔡鍔與陸凱選擇鎮子邊上一片平整的草地作為空投場,在四周點燃了八座大火堆。

    飛艇徐徐靠近,降低高度,向火堆中間投放了一個又一個掛著降落傘的包裹。

    一個排的騎兵驅趕著數百名俄國居民去收集那些落地的包裹,包裹的外表是白色棉布,安裝有人員用降落傘——這顯得很浪費,里面是裝著武器和彈藥的綠色木箱。

    飛艇離去後,後勤參謀跑到劉揚波面前報告︰“收集全了,跟電報上提到的數目一樣。”

    “電台呢?”

    “有電台,不過已經摔壞了……”

    “電池呢?”

    “只發現了一箱。”

    劉揚波猙獰一笑︰“好了,這就夠了,我們真的不能要求太多……”

    蔡鍔和陸凱走了過來。

    “劉團長,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反正暫時也回不去,您看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們做的,開口就是了。”

    “恩,你們會擺弄電台嗎?”

    蔡鍔挺身而出︰“我會。”

    “那麼麻煩你把摔壞的電台上可用的零件收集起來,作為備件,辛苦了。”

    蔡鍔挺身敬禮︰“請放心,很快就能完成。”

    劉揚波做欣慰狀,鼓著胸地走開了。

    中午之前,一百名騎兵搖身一變,成為了機槍手和迫擊炮手。

    但是敵人一直都沒有上來,大家都知道那是為什麼。

    不停地有飛機和飛艇盤旋在東西兩口下面的山谷上空,不時地就有密集的爆炸聲遠遠地傳來,想都知道,敵人如果不肯下定決心付出更大的犧牲,是沒有可能再發起進一步攻勢的。

    整個白天,俄國人都沒有再向山口前進。

    “想在晚上攻過來,好讓我們的空中優勢無法發揮效力吧。”

    晚餐的時候劉揚波如是說。

    晚餐吃的是由當地居民用站台上堆積的軍用面粉做的白面包,配著從居民家里“購買”的干酪和葡萄酒,這並不合中國人的口味,但僅就填飽肚子的需要而言,大家理應滿足了。

    “團長放心吧,我們光是用不上引信的迫擊炮彈和手榴彈生砸過去,就能把敵人給砸退了。”

    炮兵參謀李西連說道,比劃了一個砸炮彈的動作,劉揚波哈哈大笑,即使有人認為這並不好笑,也不得不陪著笑起來。

    入夜,俄國人果然發起了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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