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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奠基 第三十二章 禁衛軍,前進! 文 / 月蘭之劍

    //com//明石川港西邊十余里外的大歲海岸,炮彈正在灘頭四周濺起無數沙土,硝煙正與干燥的空氣混合融匯,鮮血正為冬日的大地增添色彩和氣氛——地獄的氣氛。

    海軍陸戰一團一營營長李瑋少校帶著兩名通訊兵在一連和二連的陣地上穿來鑽去,為官兵們鼓勁,又不時跑回炮兵陣地,直接向炮兵發令。敵人的炮彈不時在離他不遠處轟然炸響,沖擊波搶奪了他的軍帽,沙土覆上了他的皮膚和頭發,但他實在幸運得沒救,只被一枚彈片劃破了左耳,他的兩名通訊兵卻先後得到死神光顧,倒在了深淺不一的彈坑間。

    “他媽的!我們中計了,調虎離山啊!”李瑋貼著一連連長鐘天的耳根子竭盡全力大喊道,馬克沁機槍在他們身邊三步的距離上怒吼,李瑋覺得耳膜脹得慌。

    鐘天用相似的音量回應︰“說不定團長他們已經被困在城里了!我們損失越來越大,再沒有援軍怕是要頂不住了!”

    “你們連怎麼樣了!”

    “陣亡十三名,受傷二十一名,機槍子彈不夠了!”

    “再頂一頂,我剛剛看到有船靠岸了!”

    “他們早該到了!”

    “我們已經到了!”一名黑衣黑帽的禁衛軍中校抓過兩人的肩搖晃道。

    “雷團長!你們終于到了!”李瑋認出了來者便是禁衛第一團團長雷雨鳴,伸手相迎——當然,此時他仍半蹲在狹窄的簡易戰壕里。

    雷雨鳴與李瑋握握手︰“你們辛苦了,對了,怎麼你們人那麼少,沉團長去哪里了?我怎麼在灘頭上找不到他的團部直屬隊?”

    李瑋看一眼鐘天,低頭道︰“沉團長听了我們幾個營長的建議,帶主力部隊襲擊明石川港去了。他走後不到一小時,敵人就對我們發起了猛攻,還好有三門新式迫擊炮和沉團長留下的三門山炮支援,再加上用信號彈呼叫了艦炮轟擊,陣地總算守住了,可是損失也很大。三連的陣地因為處在通往明石川港的大道邊,遭到敵人集中攻擊,現在已經失去了信號彈聯系,從望遠鏡里也看不出陣地上有活人……”

    雷雨鳴馬上舉起望遠鏡遙望李瑋所指的三連陣地,果然不見有人活動,而一群敵軍步兵正穿越炮火封鎖線,向陣地上沖去。

    “不好!三連陣地危險!你們先別動,我現在就派兩個連去,把敵人擋住,通訊員!”

    雷雨鳴叫過通訊員,簡單交代兩句,又轉向李瑋︰“你們等一會兒,我的人就上來——哎,你們團長怎麼搞的,為了搶功,丁司令交代的任務都不管了,我看這次他這次要吃大家伙了!”

    李瑋頭垂得更厲害了︰“都是我們頭腦太簡單,沒識破敵人的計謀……我們團長這次命還保不保得住都成問題,更別說回去要挨什麼家伙了。”

    雷雨鳴鼻子哼了一下︰“什麼頭腦太簡單,你們根本是不把丁司令放在眼里,這個沉星一也真是的,平時怎麼教導部下的……”

    忽然,“轟!”一聲,一發炮彈在附近炸響,小泥塊紛紛落下,無力地砸在戰壕中三位軍官的身上,硝煙淡去後,雷雨鳴撢了撢上船前新換的呢子軍服,抬頭正看見馬克沁機槍旁,一些由嫩白的腦漿和亮紅的鮮血混合成的流體正從一名機槍手的後腦緩緩淌下。

    “晦氣!”雷雨鳴擰著眉頭道,跳起來跑下了陣地,與正往陣地上爬的步兵們錯肩而過。

    “團長!”團部參謀劉雪冬湊到團長身邊,“一營一連和二連正前往陸戰三連陣地,二營四連和五連正接管陸戰隊一連和二連陣地,炮兵連和機炮連正在部署,機槍連有一挺機槍掉進了海里,剩下的兩挺機槍部署在臨時團部周圍……”

    “恩,很好,你跟我去海邊,看看三營怎麼那麼磨蹭。”

    海軍陸戰隊一團一營三連陣地上,連長江治中尉正與尚可瞄準放槍的七十多名士兵蹲在半人深的戰壕中,把頭埋在胳膊下面,耳朵緊貼戰壕壁,聆听著不斷變強的叫喊聲和腳步聲。

    “預備……”

    作為一個身經十數場惡戰的老兵,江治對陣地戰有自己的理解,面對敵人的瘋狂炮擊,他打算以超出步兵操典和戰術規範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上刺刀……”

    眾人悉悉索索地把刺刀裝到了槍口下方的凹槽內,一個嘴上絨毛剛剛變粗些的列兵手有點發抖,弄了好幾下都沒把刺刀裝好,江治抓過他的步槍和刺刀,只兩個動作就刺刀裝上了。

    “你叫楚天舒吧?”江治把槍遞還他。

    “是……連長,我真沒用……”列兵囁嚅道。

    “沒事的,新來的都這樣,打完這一仗你就跟我一樣,沒什麼好怕的了。”

    “是……”

    “別廢話了,听我的命令,要跟小鬼子拼了……”江治握緊了手中的毛瑟步槍——做為一名連長,他仍然偏愛使用步槍。

    “起立開火!”

    七十多名戰士听到連長下令,幾乎同時站起身,端起上好膛的步槍指向十步之外的清晰目標,迅速瞄準擊發,一陣清脆密集的排槍過後,四五十名敵人如韭菜遭鐮割般齊齊倒地,其中包括了一名手持軍刀的少佐軍官。

    未等後面的敵人醒過神來,江治一聲“隱蔽”,戰士們立即蹲入戰壕中,同時拉動槍栓,退彈殼,上實彈,完成了第二次射擊的準備。

    在江治和他戰士們再次躍起之前,叛軍後繼部隊的官兵終于醒悟了,哇啦哇啦怪叫著發起了沖鋒,這次他們遭遇的不僅僅是毛瑟步槍的超近距離齊射,還要加上一挺忽然出現的馬克沁機槍在二三十米開外瘋狂掃射,轉眼間,又有七八十人倒下,余下的三百多人並不退縮,仍舊不顧一切向前沖殺。

    江治利用機槍的阻射令部隊完成了第三次齊射準備,當第三次排槍射擊轟然響過後,他適時發出了“沖鋒”的命令。

    此時,對方已經有人把腳踏上了戰壕的邊緣。

    江治始終沖殺在第一線——實際上整個陣地上只有一條戰斗線,混戰中他的刺刀刺入了一名敵兵的胸部後竟拔不出來了,眼看另外兩名敵兵迅速包攏過來,他聰明地放棄了步槍,拔出左輪手槍連射三發,打倒了那兩名想趁亂取巧的白痴。

    江治從一名倒下的己方戰士手中抽出條步槍繼續拼殺,他的前面是陣形不斷稀薄掉的敵人,再前面是己方炮彈爆炸的閃光和飛舞的煙雲,更前方他就看不到了,天空是什麼顏色的,他也無暇去理會,近處徘徊的死神才是他關心的一切。

    “哇呀!”一個幾分鐘前才听過的聲音吸引了江治注意力,他用槍托反手砸倒一名敵兵,突了過去,把一名正從己方士兵身體上用力拔刺刀的日兵一槍崩倒,急速扯上那名己方士兵的領子往戰壕里拖,他的意識里劃過一道淡淡的流星軌跡︰小家伙叫楚天舒,只要他活過了這次,下次戰死的可能性就會小得多……

    “沖啊!”

    江治听到了身後自己人的喊殺聲,他看到了黑衣的禁衛軍官兵,看到了熟悉的赤底金龍戰旗和禁衛第一團獨有的青龍騰雲團旗,還有士兵肩上的馬克沁機槍,戰馬屁股後的五七山炮,都朝著自己的方向來了。

    “楚天舒,你不會死的,我們都有救了。”

    江治說完,端起步槍再度沖入敵陣中,遠遠地,傳來了三百零五毫米重炮彈蹂躪地面的低沉叫囂。

    大歲海岸的戰斗以禁衛第一團的連續三次營級規模反沖擊而告終,日軍連轉入防御的機會都沒有,如石磨中的綠豆般被輕易碾碎了,戰場上日軍遺尸兩千多具,其中只有半數為裝備齊全的正規軍,六門五七毫米舊式山炮和四門七五毫米山炮大半損毀,余下兩門較為完好的七五毫米山炮被清軍俘獲。

    清軍海軍陸戰隊第一團第一營陣亡七十二名,傷一百三十六人,而禁衛第一團方面,因為團長雷雨鳴催令部下立即轉入對明石川港的攻擊,並未來得及統計傷亡數字。

    “禁衛軍!前進!”雷雨鳴在馬背上喊出了這樣的口號,他的本意不過是為了鼓舞一下因為疲憊而稍顯回落的士氣,當然沒想過這個隨口而出的口號日後竟成了與黑色軍服、紅底金龍戰旗相提並論的禁衛軍象征之一。

    領著團直屬隊和第一、第二步兵營,雷雨鳴花了大約一小時從充斥了叛軍士兵和民團的市街沖殺出一條血路,與彈藥幾乎告盡的海軍陸戰一團主力部隊匯合。

    “多謝雷兄,您可真是及時雨啊!”左臂上打著繃帶和吊繩的沉星一激動地把雷雨鳴單手摟住,雷雨鳴一邊客氣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一邊掃視了一圈被沉星一作為團部所在的市政廳。

    不到三小時的戰斗,使這幢歐陸風格的樓房幾成鬼屋︰牆上彈洞與血跡同在,地板則彈殼與死尸共存,地下室里奇異的嘶叫時斷時續,而活著的人也大多血跡斑斑,臉上骯髒不堪,猶如僵尸活現……

    “沉兄,你沒事吧,你的胳膊……”雷雨鳴收起了目光,趕緊問候沉星一。

    沉星一嘆口氣︰“我倒沒什麼,只是我的一個營長,四個連長相繼陣亡,我于心不甘啊……還有,敵軍圍困我們近三個鐘頭,其間多次集群沖鋒均被擊退,我看陣地前堆積的死尸,知道對方損失必然慘重,若兄即時催兵驅擊,可獲大勝。”

    雷雨鳴道︰“不用兄提醒,我也會這麼做,我們團的任務本來就是與禁衛第十團一起奪取明石川港,請放心,我必然會為兄之手下英靈報仇血恨!”

    稍傾,雷雨鳴便驅動起他的部隊向早已瀕臨崩潰的敵軍發起了全面反撲,猛烈的炮火之後,禁衛步兵們翻過尸山淌過血海,一路屠殺有心頑抗卻無力再戰的叛軍傷兵殘將,沖近了港口,冷不防一幢兩層小樓中射出一長串子彈,頃刻間包括一名連長在內的二三十名戰士中彈倒地。

    “他媽的,把大炮拉過來!”雷雨鳴怒不可遏,對炮兵連連長吼道。

    六名炮手退上來一門五七山炮。

    “一門怎麼夠!把能找到的都拉過來!”

    整個炮兵連的九門山炮都集中過來了,另外還有一門繳獲的土炮。

    “放!”雷雨鳴揮著馬刀親自下令。

    整齊而震撼的排炮轟擊過後好幾秒,那門大約制造于日本戰國時代的土炮才羞答答地吐出一團濃眼,在它的炮彈發揮效力之前,小木樓已經徹底粉碎,顯然無人生還。

    “加快進攻速度,抵抗者格殺無論,不!身邊有武器的格殺無論!”

    雷雨鳴的血液開始燃燒,一切描述恐怖的字眼都無從描述他的狀態,他模糊了自己身處的地點,也忘記了現實的時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兩個月前,回到了漢城。屠戮是應該的,殘忍是必須的,不需多想別的什麼,殺人才是惟一的主題,任由復仇的火焰焚毀了理性,當一個統領一千多人的指揮官反復沉溺其間,危險也就離他越來越近。雷雨鳴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的理智已經粘在了牛皮靴的後跟上,一時無法找回來。

    港口就在眼前了,再沒有什麼阻礙了,雷雨鳴的大腦剛剛從亢奮中稍微冷卻,自我欣賞又冒了出來,他想到了戰功,也想到了升官和封爵,還有前途,還有俸祿、獎賞,就是沒想到前面還可能潛藏著什麼樣的危險。

    一隊騎兵忽然從街角沖出,戰馬踐踏,馬刀飛舞,一下子沖散了雷雨鳴部隊的先頭連,斬殺官兵數十人,惹得雷雨鳴怒氣再起,當即下令身邊的重機槍朝敵軍騎兵所在開火。

    “可是,那里還有自己人……”機槍手猶豫道。

    雷雨鳴罵一聲“無能!”,把機槍手推開,親自操起手柄掃射,敵軍騎兵紛紛落馬,但誰也無法保證一名業余機槍手無法在敵我混雜的情況下只打中敵人而不誤傷自己人,雷雨鳴不可避免地殺傷了十多名己方戰士。

    “團長,您打到自己人了……”團部參謀李雪冬戰戰兢兢地提醒道,他感覺到雷雨鳴的反常,但他不敢說太多,他怕多余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自己人?媽的,誰叫他們不躲開!”雷雨鳴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拔出軍刀指向前方︰“前進!都給我往前沖,誰他媽落在後面我找他算帳!”

    部隊繼續向前,終于沖上了碼頭,把殘余的敵人像畜生般屠宰干淨,然後拋入海中,雷雨鳴望著自己的戰果,笑容滿面,那笑容讓李雪冬心頭上直發麻。

    “快!清理港口,盟軍的船已經出發了,不能再拖了!”

    雷雨鳴朝部下們指手劃腳大喊道,他的自我感覺已經好到不能再好了,比第二次中和之戰勝利後還要美妙,也比遂安——平康戰役時更加激動,他雄心萬丈,躊躇滿志,似乎命運已經注定了他的成就,好象世界已經承認了他的偉大,雖然他現在只是個團長,雖然他現在身處戰場,雖然一支步槍正瞄向他的腦袋。

    清脆的一聲過後,雷雨鳴頭一偏,腳一歪,落入碼頭邊的海水中,潔白的水花起飛又降落,瞬間消逝,留下一片小水泡,還有漸漸擴散的紅色。

    “團長掉進水里了!”

    “有敵人開槍!”

    “在那邊,二班跟我來!”

    “快去救團長!”

    “許魂,你水性好,你下去!”

    “是!”

    岸上吵吵嚷嚷,亂成一片,雷雨鳴還在下沉,他的意識消滅了,只剩下無生的身體,他的陣亡並沒有給人才濟濟的帝國陸軍帶來太多的損失,然而,他的的確確是在這場戰爭中陣亡的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團級主官。

    他在陣亡前一到兩小時左右說過的那句“禁衛軍,前進!”,雖然並無非常出色之處,卻因為他陣亡這件事本身,煥發了獨特的光彩,先是被日本派遣軍司令丁介雲少將所欣賞,制成條幅時常懸掛于司令部,後又被劉雲總參謀長在視察駐朝禁衛第五師所部時引用,終于成為了禁衛軍勇武善戰的標志性口號——雖然事實也許並非如此。

    不管雷雨鳴的部下們抱著何種心態為躺在棺材中的前任團長送葬,他們的禁衛第一團總算名揚天下了,雷雨鳴成就了自己的榮譽,也成就了他的部隊。

    明石川一役,禁衛第一團團長雷雨鳴中校及海軍陸戰第二團二營營長劉海文少校以下六百二十九名帝國官兵長眠于異國他鄉,與之相對的,是叛軍暫編五十五聯隊、第三機動聯隊和神風隊神戶第二支隊的總共七千多正規軍官兵、民團團員戰死。

    當然,這次戰役的意義不僅如此,按丁介雲的說法,由明石川戰役開始,“我們取得了進攻神戶港的立足點,神戶港又是大阪城的門戶,大阪城則是為控制近畿平原的要沖,控制了近畿平原,東京的所在——關東平原也就離我們不遠了。”

    1895年12月25日,聯軍以清軍禁衛第一、二、五旅和討逆軍四、五、六支隊共四萬八千人的大軍齊攻神戶,叛軍集結了暫編五十七、五十八聯隊和神風隊神戶一支隊共一萬一千人進行無謂的頑抗。激戰持續了三天,叛軍第二軍司令官、大阪府鎮守使、第二師團師團長山口國正中將惟恐聯軍在大阪側後實施登陸,對神戶守軍拒發援兵,神戶之戰的最終結局也就毫無懸念了。

    然而,神戶守軍仍在戰斗,幾乎無人投降,這些中毒太深的舊武士余孽,除了夢想中如櫻花凋謝般絕美的死亡,他們注定得不到更多。

    緊扼神戶西大門的缽伏山陣地上,禁衛第十團團長肖烈日中校正率領他新兵充斥的部隊竭力為對手們制造光榮盡忠的機會。

    三個多月前,肖烈日的“獅吼團”在日軍乃木希典少將發起的“肉彈攻勢”中減員八成以上,被迫回國休整,大批預備軍士兵和少量軍校實習生補充進來,至12月初,部隊恢復了齊裝滿員狀態,並進行了兩次整合演習,全團上下士氣高昂,可以說,除了經驗,他們什麼都不缺。

    “弟兄們!打下東京過春節啊!給我沖!”

    肖烈日一把青龍偃月刀在手,刀尖直指敵陣,若是胯下再加赤兔寶馬一匹,下巴上生出美須三尺,那可真成了關公再世,氣死秦瓊了。

    要不是在中和受的戰傷還未徹底痊愈,肖烈日還真想挺刀趨前,斬殺幾個再說。此時他身邊一位同樣大難不死的軍官,一營營長甦三嶺少校也正因為同樣的理由未能親自領兵沖殺,甦三嶺于中和戰場上受刀傷四處,彈傷一處,手術後僅休養一個月便返回部隊,著手訓練那些新兵蛋子,他也是“獅吼團”經歷中和血戰後僥幸生還的四名連以上軍官之一(除肖烈日外,一名乃肖烈日的警衛連長,另一名系輜重連連長)。

    “甦營長,我們這兩個傷兵漢,只能在弟兄們屁股後頭打轉,實在不爽快啊!”

    “團長,還有機會哪,打東京的時候興許我們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

    “希望如此哪!”

    望著在前奮勇沖鋒的部下們,肖烈日不由想起了十天前陣亡于明石川的好友雷雨鳴。二人本來早已約好明石川之戰結束後,一起泛舟瀨戶內海,豪飲一番,不料待肖烈日趕到港口,卻見好友遺體水跡未干,腦殼上彈洞赫然。悲痛之下,肖烈日抄起一罐燒酒喝得酩酊大醉,醒來後斗志十足,腦子里滿是殺敵之念,禁衛第二旅旅長賀鵬程上校正是看到他這番樣子,才決定把“獅吼團”做為全旅先鋒使用。

    “雷兄弟,老子要不再親手砍幾個腦袋放您的墳頭上擺著去,我姓肖的就不算爺們!”

    肖烈日心中叫道,拖著長刀向敵陣大踏步走去,稀稀落落的炮彈落在他四周數百米範圍內,騰起幾股煙塵,炸倒幾名士兵,偶爾幾發子彈飛來,擊中松樹、土堆或人體,對他和甦三嶺來說,這樣的場景根本是小兒科。

    “肖烈日,停下!”

    後面有人在叫,肖烈日知道是旅長賀鵬程上校又來干涉他帶傷沖鋒了,便裝著沒听見,繼續前進。

    旁邊甦三嶺提醒道︰“旅長在叫您呢。”

    “是嗎?你听錯了吧。”

    肖烈日頭也不回,單手把青龍偃月刀舉過頭頂,又大吼道︰“沖啊!跑快點!誰落在後面老子劈死誰!”

    “肖烈日,我是賀鵬程,你給我回來!”這次旅長的聲音很清晰,肖烈日身邊的衛兵們都听到了。

    “團長,賀旅長叫您回去……”警衛連連長羅坤上尉湊到肖烈日身邊小聲道。

    “听不到!”

    “報告團長!賀旅長命令您回去!”羅坤只好扯起喉嚨狂叫一番——誰叫他呆在“獅吼團”呢。

    “哦,你跑回去跟賀旅長說一聲,我現在往後退會影響部隊的士氣,待會兒戰斗結束了我再去見他。”

    “可是……”

    “快去,是不是要我用刀逼著你才肯動啊?”肖烈日晃一下手中的大刀,羅坤不敢再多廢話,忙一個人往回跑。

    不到一個鐘頭,肖烈日所部就攻佔了缽伏山主陣地,守軍官兵大多身首異處,幾百顆頭顱堆積在山頂,疊成一座小塔,倒是恐怖有余,美感不足。

    賀旅長氣鼓鼓地爬上了山頂,叫住肖烈日︰“肖團長,你行啊,上司的命令都可以不听了!”

    “旅長,您先別急,剛才我不是脫不開身嘛……”肖烈日老老實實地迎過來道。

    賀鵬程一見那頭顱堆成的小塔,猛地打斷肖烈日︰“肖團長,丁司令已經說過多少次了,軍人要有軍人的修養,禽獸之事不可為,你耳朵長到哪兒去了!”

    肖烈日一時無語,賀鵬程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青龍偃月刀摔到地上︰“什麼時代了,還在用這種演大戲的東西,你是一名禁衛軍軍官,而不是土匪頭目,鐘司令就是因為這個問題搞不清楚才被調回國去反省的,你是不是也想現在就回去?想的話就快點講,我保證你今天晚上就能坐船離開,禁衛第二旅少了你照樣能打仗!”

    “賀旅長,我一時沖動……”肖烈日企圖解釋,又被威嚴的上司堵住了嘴︰“沖動?你幾歲了?跟我一樣大了吧?你在陸大短期呆了一年,就學了個沖動出來?打仗要用腦子的,一個指揮官只憑感覺來行事不會有前途的!你好好想一想吧!想清楚之前你的職位暫由一營營長甦三嶺代理!”

    “長官,肖團長他……”甦三嶺正欲為肖烈日辯解,賀鵬程已經轉身離去,背對著他們甩過一句話︰“立即執行!”

    肖烈日眼巴巴看著賀鵬程下了山,嘴里自言自語道︰“這可怎麼辦,停職啊,有那麼嚴重嗎……”

    警衛連連長羅坤道︰“團長,看來您得寫個認錯書。”

    肖烈日一臉茫然︰“寫書?怎麼寫啊?”

    “就是跟旅長說清楚,自己知道錯誤所在了,保證下次不犯,基本上,就這樣了。”

    甦三嶺也湊進來︰“團長,您把認錯書交上去,我到旅長前面再給您說說情,事情看來就差不多了。”

    肖烈日想了想,攀住甦三嶺肩頭道︰“甦營長,你幫我寫吧,老子最討厭寫東西了。”

    甦三嶺面露難色︰“團長,要是被旅長看出不是您的字跡,那可就麻煩了。”

    肖烈日道︰“你幫我寫了,我再抄一份,那不就行了?”

    “是個好主意。”羅坤附和道。

    甦三嶺沉吟了幾秒,才勉強點頭︰“可以是可以,我試試吧……”

    “好,沒事了,後面的人把飯送上來了,跟弟兄們一起吃去!”肖烈日拉住兩位得力部下大大咧咧地走向戰壕。

    兩天後,肖烈日仍舊以團長身份率部殺入神戶城內,次日夜里的慶功酒宴上,肖烈日糾集那兩個共患難的弟兄一起,把賀旅長灌了個昏天黑地。

    “肖烈日……你……你趁機報復……我……我決不放……放過你……”賀鵬程結結巴巴地吐出最後一句人話後,終于照著桌子一頭扎下去。

    肖烈日擎著酒壺哈哈大笑︰“勝利……勝利屬于我們!禁衛軍萬歲!”

    “禁衛軍萬歲!”全場還在清醒狀態下的禁衛官兵齊聲喊道,幾個會說漢語的討逆軍軍官也加入其中,三呼萬歲後,酒宴繼續進行。

    歷史在彌漫的酒氣中踉踉蹌蹌地踏入了西元18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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