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人生遗憾岂非无 文 / 枭人

    方启渡劫时对心魔劫已有些许了解，知道其是以体内的先天劫力引动，后天劫力再于身体外界发作，形成劫数，专门针对修道人神魂，元神，婴儿之类的后天之灵。修道人若是心志足够坚定，便能以定功抱守紫府，灵神之属安坐，与之相抗，反之则必为心魔所乘，批亢捣虚，直入紫府，乱人心智，惑人耳目，生出无边幻觉，自此沉沦不起。

    洛定坤紫府中心魔深种，早与神魂纠缠作一团，便是天仙下界，菩萨临世怕也不能将之完全驱除。方启敢放言除去心魔，倒不是说他比天仙菩萨更高明，而是他早已发现自己的第二元神与洛定坤的心魔有牵连，若是所料不错，恐怕与第二元神根本就是同根同源。

    第二元神被人打成残魂，记忆全失，只余根本道法，十多年前附于混沌元胎上遁入方启母亲腹中，而十多年后，方启于武当山上发现与第二元神最直接相关的“东西”，竟然成了洛定坤脑中的心魔，更为奇怪的是，那“东西”早在八十年前就已成了洛定坤紫府神魂中的一部分。

    且不说他三年前已受了洛佳荷的嘱托，便是他自己，也绝无可能放掉这等了十几年才出现的最大线索。

    不管能不能成功，必须试上一试。

    二者若真是同根同源，成功的机率至少在八成以上，原因便在于，方启要做的根本不是驱除或是消灭心魔，而是以第二元神这主魂之力，将那产生心魔的“东西”直接吸引出来，补益第二元神，使之恢复以前的些许记忆。

    方启屏神静气，缓缓将第二元神自右掌向洛定坤紫府透去，不一刻，洛定坤眼神一清，已是醒来。

    洛佳荷忽地站起身来，就要过来与侄子说话。方启左手一抬，示意她稍安勿躁，开口对洛定坤道：“你将当年的事情再说一遍给你姑姑听。”

    洛定坤看着洛佳荷，眼中忽然落下泪来，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姑姑”，便再也说不下去。

    云房中安静片刻，洛定坤定定神，这才将当年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说得与三年前回答方启时一模一样。

    方启眼望洛佳荷，见她听得无比认真，好似生怕漏过一个字，直到洛定坤说到他师父叫上官红时，她才面色一紧，神情微有错愕，好在她定力颇佳，瞬间又恢复宁定，等洛定坤说完，她想了一想，问道：“你师父教你的功法是什么，你现下可还记得？”

    洛定坤点点头。

    洛佳荷道：“背一遍我听听。”

    洛定坤露出犹豫之色，洛佳荷大声道：“现下早就过了八十多年了，你还顾忌什么？你那师父现下都不知是死是活，你还死守着法不外传的门规有什么用？”

    洛定坤眼望窗外，目光飘移不定，喃喃道：“八十多年，这就过了八十多年了，师父现下可好，你怎么抛下徒儿不管了？不，师父一向对我爱护有加，决不会扔下我的，她定是出了什么事故了……”

    洛佳荷心中一突，生怕他又出了毛病，忙唤道：“坤子，坤子！”

    洛佳荷看到这里，也是暗舒了口气，这副场景看似诡异，实则她心里明白，这是方启已初步掌控洛定坤神魂之状，如此一来，若是他真有那能耐，消解起病根来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坐得一阵，她生怕方启找自己要的清神丹不够，又摸出个瓷瓶来，将半瓷瓶的清神丹全倒出来，放在方启身边备他取用，这才又坐了回去。

    就这样，云房的三个蒲团上，三人静坐。方启右手按在洛定坤的脑门上，隔一段时间，便拿一颗清神丹丢进他嘴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饶是方启肉身被劫力炼得耐力不凡，右手长时间抬着，也有些酸酸胀胀起来。

    这小儿知道此时绝不能半途而废，当下左手虚握，将阴珠全力运转开来，吸敛收入阴珠内的雷劫劫力，再将之一点点反哺肉身。过不多时，右手酸胀稍解，方启刚松了口气，左掌阴珠忽地一震，他暗道不好，若是现在那“掌心雷”憋不住要发将出去，那可真就前功尽弃了，连忙将心神沉入其中，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样，而是阴珠吸足了劫力，轻轻震荡，不知正发什么疯。

    他对这听调不听宣，时灵时不灵的阴珠着实没什么办法，只好由着它动个不休。过得一阵，只觉左掌一震，在左掌心里窝了十余年的阴珠，忽地跳将出来，沿着左臂直往上游去。

    许是祭炼未熟的原因，阴珠游动之时，却不似阳珠那般恍如未觉，而是如同一条小泥鳅般往上猛钻，所过之处，时痒时痛，便如心痒难搔般无比难受，蛰伏体内的劫力也随之蠢蠢欲动，过界后好一阵，才慢慢平复下来。

    阴珠在身上游过一周后，便又折个方向，直游到方启中丹田气海的位置，这才安生下来，于气海中静静悬浮。

    与此同时，方启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明悟，似是有些了解，又有一些不解，当此情形，虽然不愿意当着洛佳荷的面一心二用细细体悟，但那灵机来得快，去得更快，若是放过，那可就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出现了，当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一边以第二元神感应洛定坤紫府中的心魔，一边以本身神魂入定体悟灵机。

    洛佳荷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眼前的两个人，方启阴珠一动时，她就有所感应，虽然方启身体外看不出丝毫动静，但以她几十年修就的灵觉却能感觉到，方启小儿在那一刹那，似乎忽地从眼前消失了一般，虚空独立，与世隔绝。

    这感觉只出现了极短的时间，待去认真细查时，却又再也探查不到，一个大活人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又像是方才所感只是一场幻觉。

    洛佳荷心知有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启，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不多一会，就见那小儿脸上慢慢浮现出微微笑容，跟着嘴角咧开，似欲笑出声来，欢喜之意也越来越浓，与此同时，洛定坤脸上的诡异笑容却在慢慢变淡，一点一点如潮水般退去，直至渐渐消失不见。

    洛佳荷知已到了关键时候，不由得双手紧握，指节都已捏得发白，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待到指甲刺进手掌皮肤，生出一股尖锐痛觉来，她才猛地一醒，知道自己关心过甚，已是着了相了。

    云房中静得呼吸可闻，窗外物换星移，又一个白昼为月夜所取代。

    已有两个时辰，方启没给洛定坤吃清神丹了，右掌上的金光慢慢收回，眼睛始终半开半合，脸上却早已布满笑容，笑得比洛定坤更显诡异。

    待到金光收尽，洛定坤忽然身体一软，向后便倒。洛佳荷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他，又拿出一粒固本培元的丹药用水给他灌了进去，再将其拖到床榻之上躺好，这才回身去看方启。

    洛定坤离手，方启却还保持着右掌前探的姿势，脸上的笑容也未有丝毫减褪，看得洛佳荷心里直发毛，暗道这小子莫不是治好了别人，反倒把自己给弄傻了吧？心中存了这个心思，一时间却又不敢去打扰他，在房中踱了两圈，决定先看看再说，便自趺坐于地，入定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