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月并不答理紫瞳,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命星,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没有本命星的人。我想,你若不是天命的贵人不可妄加推测,便是本就不该存在的人。”
白溪月说罢看向紫瞳,清澈的眼眸不染一丝尘埃。紫瞳冷不丁就有些想要哆嗦,后脊梁发凉,头皮也有点发麻,本能地要把视线从白溪月的眼前移开,却偏偏无法挪动分毫。
暮然,白溪月清澈的眼瞳在紫瞳的眼前不断的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溢满了她的整个视野。紫瞳的心跳得飞快,似是要立刻跳出胸膛。她只觉自己忽然跌入了一潭清澈中,那不是水,亦不是罗网,只是一片的虚空,极澄净,却是完全的虚无。
四面八方全殊闪闪的,将她包裹其中,明明只是虚空,却让她半点动弹不得。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四肢躯干也全都无法感知,似乎只有灵魂和思考还在。
“你是谁?”她听到白溪月的声音,清脆悦耳,如玉石轻击。
我是谁?紫瞳忍不住想要轻笑。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自己十年,自重生的最初,见着第一缕阳光开始,她便问自己,我是谁?
前尘往事她全都忘记,上一世的她,这一世九岁女童的过去,她全都没有印象。脑海里仅存着一个背对她而立的月白身影,但除了伤悲,不能再给她带来更多。
我是谁?无数次的问自己,最终也有了答案。
我只是我自己罢了,所有的名字都只是符号,所有的过往都已成虚妄。我只是我自己,孑然而立在天地间,不是任何其他,只是我自己罢了。
“我,就是我,一直……都是。”紫瞳喃喃自语,声音低缓,却极清晰。
白溪月一直注视着紫瞳,直到听到紫瞳的低语,她才慢慢将视线挪了开去,转而望向大湖,自言自语道:“连我也无法窥破你的命盘,当真有趣。”
“你,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紫瞳只觉头重脚轻,眼眶疼得像要裂开,力气似是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疲惫不堪。她摇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栽倒在地,扶住了一块湖石,这才勉强立住。
白溪月的额上沁着汗珠,气息也略微有些虚浮。但她并没有多看紫瞳一眼,只不以为然的答道:“不过是一种幻术,想看看你的命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虽说的轻松,其实已是耗尽气力,刚刚她已舞阳山秘技迷幻人心,想要借此窥破紫瞳内心的隐秘,但却一无所获。她以为这或许是因为紫瞳的意志格外的坚定,牢不可破,也可能是因为紫瞳并无什么隐秘。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她之所以窥不破紫瞳的心,只是因为紫瞳的内心本就是一片混沌,浓浓白雾,云山雾罩,已她白溪月的能耐根本无法窥破。
“你很无聊。”紫瞳的声音极轻。
她其实很想骂人,但嗓子又干又疼,像火在烧,实在没力气说话。她的心里很生气,若是她还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她便忍不住要揍白溪月一拳。就算是舞阳的传人,大道神通,也不能够这样视凡夫俗子为无物,随意用幻术窥探他人。但现在她只能狠狠的瞪着她,把这笔账暂且记下。
“你是叫紫瞳吧,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白溪月转向紫瞳,说道,“谁胜谁败,日后自有分晓。”她说完这番话,已是转身轻移了步子翩然远去,再不多看紫瞳一眼,只留下铃铃的细碎声响,在夜风里轻摇。
“以后见了你,我一定绕道住”紫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她无法理解白溪月的所作所为,但本能的,她觉着愤怒的同时,更多的是觉着危险。
白溪月是舞阳传人,大道神通,能凡人所不能。不管她为了什么突然想要窥破她的命盘,但看她那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便知她若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她是死而复生的孤魂野鬼,万一被白溪月窥出一星半点的端默恐怕这个世界就再也容她不得。事关生死存亡,紫瞳不敢任性妄为,纵然心里把白溪月恨的牙痒痒,她也只能忍耐,从今往后,她要离白溪月越远越好。
紫瞳计议已定,又稍稍歇了一会儿,才缓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实在是太累,比之血战之后更加的心力交瘁,于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在湖畔的密林里有白色的裙角飞扬,铃铃的细铃声飘荡在夜风里若有似无。白溪月并没有飘然远去,而是一直在林子里看着她,直到紫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湖畔,她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溪月,你做的太多了。”玄衣的男子沿着湖岸自湖的另外一面缓缓走来,夜风撩起了他的袍角,让他在行走之间,更添了几分随性的洒脱。他的声音是清洌洌的,像深山里冰雪中不冻的泉,清澈而微凉。若是此时紫瞳见着他,必会惊讶到呆滞。
徐徐行来的男子竟是墨桓,可他一身玄衣,步伐稳健却又不落一点踏痕,那分明是个武艺高绝之人,并非平日里的文弱书生。刚刚便是他站在湖对面的一块大石旁,月光从天顶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湖心的浓雾中,诓得紫瞳以为是自己心之所至才在湖心见到了齐王萧景的身影。紫瞳并不知道,天青湖奇景的真相,不过是一个极小型的海市蜃楼罢了。
白溪月优雅行礼,浅笑做答:“溪月擅用幻术窥探人心,也是想为尊上多尽一份力。只可惜她心智坚强,不易为幻术所控,溪月这才功亏一篑。尊上若是不喜溪月擅作主张,溪月以后便不再擅自做主好了。”她翩然向前,步态轻盈,虽是说着致歉的话,却一点致歉的神情也没有。她的嘴角扬起,带着明媚的笑意,此时的她比之出尘的飞仙更像暗夜里魅惑的精灵。
墨桓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略点了点头,说道:“溪月,你且在琼林苑里安心等待,时机到了,自会有人来接你去北方。”
“溪月会在琼林苑安心等待。”白溪月看向面前的墨桓,清澈的眼亮闪闪的,似乎里面落进了碎闪闪的星。
“记住,不要再对她有所行动。”墨桓冷声说道。
白溪月听了这话,嘴酱起,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而后说道:“今日正事已了,溪月想请尊上小酌一杯,不知尊上可否赏脸?”
墨桓微一皱眉,有些不快的说道:“溪月,不要忘记这里是琼林苑。”说罢,他也不待白溪月作答,已是径自大踏步地离去,他步伐稳健,身形却极是迅捷,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白溪月犹自立在林中,胸前的流苏带已是被她不自觉的紧紧缠绕在手指上,把莹白如玉的手指都勒得通红,她却似乎觉不着痛,只遥遥望着墨桓离去的背影,嘴角轻扬,浅笑自语:“溪月既已认定了心中之主,便会一生相随,不离不弃,景……王爷。”
这个时候,紫瞳正端着小酒坛子坐在花阴下,有些微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薄有醉意,仰头看星,不自觉地又念起了这句诗。只是今夜的星空很黯淡,寥寥数颗星,比之当日云断山悬崖下的星空,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看。紫瞳迷蒙蒙的望向天际,心里泛起丝丝的苦涩。迷雾中萧景的身影总在眼前浮现,让她忍不住想伸出手去,似乎那样就能触到他飞扬的衣衫一角。
当日他跳下悬崖救她于生死一犀当日他卷起裤腿泡在水里只为抓一条肥鱼让她充饥,当日他亲手掬水替她洗净满脸的血污,当日他解下自己的衣衫只因她的几句抱怨,当日……当日……当日种种只是斗智斗勇的机谋,当日一切不过是敌我之间的一场较量,并没有点滴真情真意。
她很清醒自知,所以绝不会将虚情算计当做温情缅怀,她始终只当他是可敬可畏的敌人,只当他是再也寻不到的难得对手。他惨死云断山中,她默默哀悼他的死亡,静静痛惜他的故去。然而直到此刻,因了那湖心暗影,醇香美酒,当日种种纷纷涌上心头,她这才恍然醒悟,原来,当日的一切始终都深埋在她心里,只是从不提起,从不想起,却也从来不曾忘记。
紫瞳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星空遥遥举起了酒坛子:“萧景,愿你一切安好,往生极乐。”
啪!酒坛碎裂,醇香的酒溢满林间,清冷月光照在晶莹酒液上,漾起一片清辉。紫瞳很清楚的知道,萧景死了,她是真的很难过。
风过林动,树影婆娑,枝叶轻摇发出沙沙的响。若是紫瞳此时回头,必能看到在枝叶的暗影里玄色的衣袍在风里扬起。不过紫瞳没有回头,她醉了,意兴阑珊。记住新龙腾小说永久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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