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的森林果然与先前的谷地截然不同,越往北赚光线就越暗,空气也越来越潮湿凝重。脚下是纠缠错节的树根和藤蔓,厚厚的腐叶层触感恶心,除了苍天的大树,四面八方全都是长势嚣张怪异的植物。
这里所有的植物都比平时所见的要数倍,在幽暗的森林里肆无忌惮地生长着,乍一看就跟张牙舞爪的鬼怪一样,显得格外的恐怖骇人。
“果然是个鬼地方!”紫瞳咕哝着骂了一句。云断山这种地方,从来都是进得来出不去的。要不是为了完成南阳王的密令,她早就寻机会逃走了,何苦非要陪着萧景一行人进深山送死?!
自那日在清风隘和子瞻队长会合之后,他们已经在深山里走了五天了。他们一行共有二十二个人,各个都是武艺高绝的大高手。他们白天赶路,几乎没有休息,只在太阳初升,日当正午和夕阳西下这三个固定的时间里,就着水吃一点简单的干粮。太阳落山后,森林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时他们全都会爬上大树,睡在大树杈上一直到太阳重又升起。
云断山,断人魂,这是流传千百年的江南俗谚,并非无中生有,空来风。传说在这深山里,就连花草树木都是吃人的,谁也不知道这绵延千里的云断深山里到底有多少恐怖的存在。再高明的武林高手和这莽莽相比也是微小如尘埃,不堪一击。
紫瞳劝过萧景,就算是杀出重围,强渡恒水,也比横跨云断山脉更有生机。但是萧景不愿意,不仅是因为如今整个江南五州二十八郡全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重要的是,南阳王世子君沉璧扣下了整个京都会馆,宣称齐王萧景如果不立即将从南阳王府窃去的宝物完好归还,南阳王府会已同谋罪将京都会馆里的所有人论罪处刑。
萧景若是此时露面,等于承认了盗宝一事,不仅必须将紫瞳归还,更会引得天下人猜忌,闹得人心惶惶,坏了他的大业。所以,无论云断深山到底有多么恐怖阴森,他也必须走过去,没有其他的选择。
好在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危险。虽然毒蛇毒虫层出不穷,偶尔也会有野猪獐子豹子黑熊什么的蹿出来吓人一跳,但对于这一行高手来说并没什么要紧。即使有时候会有人受伤,因为有精于医术的彩蝶在,也不算是大麻烦。
只是越往北越难赚植物的个头越来越大,枝叶越来越宽,漏下来的阳光也越来越少。伸手难见五指的一团昏暗中,即使把头都仰到了背上,将五感调集到最大,还是望不到那些巨树的顶。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人从心底里觉得不安。
谁都不说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惴惴的惶恐。
“子瞻,本王吩咐你读的书,你读过多少了?”萧景忽而开口对子瞻队长说。
子瞻本是屏气凝神,全神戒备,没料到王爷会突然问他话,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答道:“《战国史纲》、《论战》、《木樵兵演》都已经读过了,最近正在读《梁子阵论》。”
萧景微微颌首,又问道:“《方天奇物志》读了吗?”
子瞻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还没有,属下想先研习兵法。”
“兵法固然是要好好研习,但你若是不知世界的广大,又如何能领会兵法的奥义?”萧景一本正经的教训道。
“子瞻知错了。”子瞻低了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萧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觉得《方天奇物志》记载的都逝怪虚无的东西,是无用的杂书。可是,本王告诉你,如果你之前读过那本书,现在走在这片深山里,你就不会觉得紧张,而只会觉得很有趣。”
子瞻抬起头,一脸的不解。
萧景轻笑一声,指了指脚边一朵黑漆漆的怪花,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朵花生得怪异,让人心生厌恶?”
子瞻老老实实的点头,这片林子里有太多这样古怪的花草,难看又恶心,让人望而生畏。
萧景笑道:“《方天奇物志》上记载:花色全黑,有须成簇,虫鸟不停。因花下有须酷似虎须而得名,谓之老虎须。本王曾经不信,如今亲眼所见,倒是觉得很有趣。”
“没错,不仅是老虎须,还有那句:独木亦可成林。”紫瞳走过来,说道,“我当初读到时也是一点也不相信,一棵树怎么可能成一片林呢?不过我现在信了,由一棵巨树旁生出无数枝干,落地生根,既而成林,前天我们经过的那一片林子可不就是这样嘛。”
“你也读过那本书?”萧景问道。
紫瞳点头:“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了,我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够游遍四海八方,把书上所写的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全都找上一遍,那就真的不枉此生了。”
萧景也不自觉点头:“本王也这么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好好看一看,的确有负此生。”
于是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起来,从奇花异草讲到奇珍异兽,又讲到海外异国,奇人奇事。先前还只讲那《方天奇物志》,后来便把《寰宇周书》、《奇闻异事考》之类的全都翻出来讲,再后来索性连占星问卜、炼金制蛊、巫医巫术这些古古怪怪地也全都拿出来讲,毫不避讳。
萧景原先不过是想讲些趣事,缓解一下众人的紧张情绪,却没想到遇到了对奇妙事物同样有着浓厚兴趣的紫瞳。聊着聊着便真的起了兴致,滔滔不绝了起来。
众人起初都还很担心紫瞳会借机生事,但渐渐的,便都被他们的谈话所吸引,只管兴味盎然的听他们海阔天空的闲谈,把对紫瞳的防备和对深山的恐惧不安全都放淡了。
这样一路走去又过了三天,萧景始终是一派的气定神闲,好像这里不过是他王府里的后花园,由着他闲庭信步。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紫瞳闲聊,讲历史,讲英雄,讲伟大的战役。出乎意外的,他竟然是一个极善于讲故事的人,那些史书兵书上艰深晦涩的文字,经他口中讲出,便都活了起来,或是惊心动魄,或是旖旎多姿。
紫瞳原本对这阴暗诡谲的山林厌恶又恐惧,但这几天和萧景闲聊,她倒也开始觉得其实这山林也很有趣,处处都掩藏着意想不到的奇妙事物。她甚至开始觉得,这趟迫不得已的云断山之行其实也很不错,只要能活着出去,也能算得上是一段有趣又难忘的旅程。
于是,这些天,当她每每看向在参天巨树之间闲庭信步,侃侃而谈的萧景时,就总会不自觉的想,如果这个人不是她的敌人那就好了。
然而,云断山,断人魂,并不是以讹传讹的昏话。云断山终究还是一处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绝地。平静了这许多天,这一日,紫瞳忽然觉得不安起来。
她总觉得指头尖麻麻的,心里很不踏实。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只是感觉整个人都是坐立不安的。她不停地在原地休息的众人之间走来走去,眯着眼睛,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把萧景晃得都有些头疼。
“你能不能也稍微坐一会儿?”萧景皱眉看她。
紫瞳也蹙紧了眉,想了想,终究还是走到萧景身爆压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不觉得这附近太安静了吗?”
“安静不好吗?”萧景反问。
紫瞳:“突然连一只野猪都没有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萧景默了默,他向四周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植物遮天蔽日,森林里极是昏暗,稍远一点的地方便是漆黑一片,黑的好似蛰伏在暗夜里的巨兽。萧景的心也跟着一惊,也许紫瞳的直觉是对的,毕竟她是暗处,暗处们的直觉一向比旁人敏锐,尤其是对危险的感知。
紫瞳朝着萧景招招手,然后踮起了脚尖,附到萧景耳爆悄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这里一定有古怪。”她不想再引起众人的不安,于是说的极低,只让萧景一个人听见。
“列队,离开此地。”萧景下令,没有再迟疑。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王爷命令,便即刻遵从,不敢稍有松懈,连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很多。
紫瞳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说子瞻早已卸去了她的脚镣,但萧景还是封住了她的几处要,禁锢了她一半的内力。所以她比其他人更加紧张,因为一旦有危险发生,已她目前的情况比其他人更加无力抵抗。虽然她相信,萧景绝对不会对她见死不救,但她可不敢真的把自己的性命完全指望给别人。
“咕噜噜!”安静空间里任何的响声都会显得格外骇人,这一阵响,来得突然,又格外清晰。众人全都变了脸色,立刻执了刀剑在手,摆出了迎敌的架势。记住新龙腾小说永久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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